“那就今晚好了。”
终于是做出了这个决定,虽然与他设想的初衷相反。但不管以后如何,至少是眼下他实在不希望再看到娉婷一步步朝着深渊走下去了。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给她一丝的希望呢?
见百里长空也同意了,并且站起来就准备带她去见他,娉婷的心里惊起一阵慌乱。心跳的很快,“咚咚咚”地好像要穿破胸口似的,她难受得捂着胸口伏在书桌上喘气。
“娉婷,你怎么了?”百里长空觉察到了,急忙走过去扶住她。
摆摆手叫他别着急,娉婷苦笑着说:“要见他了,我……有点儿害怕……”
怜惜地看着她,百里长空后悔了:“既然你还没有准备好,那我们隔日再去吧,今晚你先好好休息。”
“不要!”娉婷一听百里长空又说不去了,急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我稍稍缓缓便好,稍稍缓缓便好,我没事,我没事。”
说什么没事,却根本没有察觉自己一直在无意识地重复着前一句话。百里长空心疼地看着低着头稳定自己情绪的娉婷,果然一提到他,她就会褪下冷硬的面具,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
“你说,我是不是该换件衣裳?”忽然娉婷抬起头来看着百里长空,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居然闪着一点点奇异的光芒。
不过是去见他的坟冢,她竟然都能如此。百里长空不觉心里酸涩了一下,但还是微笑着对娉婷说好。
片刻之后,梳洗打扮好的娉婷站在百里长空的面前。
鹅黄衣裳,云髻微垂,就连苍白的脸上也轻搽了些微的胭脂,使得她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不少。日雅闭揽是。
三个月以来,娉婷第一次脱下了那件白裳,第一次梳起了自己的满头乌发。
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这样熟悉又陌生的娉婷,百里长空淡淡道:“走吧。”
百里长空选的地方果真是山清水秀,娉婷看着这幽静安详的环境,一方墓碑就立在红梅掩映的最深处。
“他就在那儿,你去瞧瞧吧。”
于是,一步一步地走向那里,走向她的无名,娉婷心里居然意外地安宁下来了。停在那方墓碑前面的时候,娉婷才看清这墓碑上什么都没有。
一面光滑的石面,一座无字碑。
“我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姓氏,多年来无人唤我,我也记不得我的名字。”初相逢时,他这么对她说,因此她唤他无名。想不到一语成谶,他死后,墓碑上竟然无字可刻。
靠着墓碑蹲下身来,娉婷贴着那光滑的石面,轻轻地吻了上去:无名,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
“咳咳咳——”
再度不受控制地咳喘起来,娉婷靠在墓碑上喘着气歇息,嘴角有些湿意,血迹溅在鹅黄的衣裳上,竟然有种触目惊心的艳丽感。
总觉得墓碑上空落落地太难受,无名那种孤高的性子,必定会责怪她对他的墓碑葬仪不够上心。娉婷伸出手指狠狠一咬,指尖儿立即就冒出鲜红的血来。
举着手指,一笔一划地在墓碑上写着。
“吾夫无名氏无名,爱妻娉婷立。”
写完满意地看了一看,娉婷又捂着嘴猛咳了一顿。好像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一般,娉婷无力地瘫软到墓碑旁,笑着对坟墓里的人说:“百里长空这寻来的药一点都不管用,如果是你来治,我早好了。”
可惜,坟墓里的人看不到,听不到,更不可能回应她。
“无名,我真的很想早点去寻你,我怕待我老了,到了那里,从你面前走过,你都不认识我。”娉婷伏在墓碑上喃喃地说。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看不清,她顺着墓碑直直地滑向地面,撞翻了墓碑前的新鲜果品。倒下的时候看到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影,白裳黑发,宽袍窄袖,好像是谪仙下凡一般。
“呵呵,无名,我想你想成了癫狂,想到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像你。”眼睑渐渐沉重,最终重重地合上了。
VIP章节 第六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百里长空不知他日回想是否会后悔自己今日所做的决定,但是看着娉婷一步步近乎虔诚地走向他的坟墓的时候,他心里是没有后悔的。咣玒児晓
欢喜一女子,愿为她之所喜而喜,愿为她之所忧而忧。
纵然到头来一无所得,百里长空却觉得他最终赚得娉婷莞尔一笑,此生足矣,足慰平生。
站在一棵树下等着娉婷,果不其然看到一个一身白裳的清俊男子抱着娉婷走了出来。百里长空迎上去,朝着男子施了一礼。
“幽王殿下。”
然后看了一眼脸色并不太好的娉婷,疑惑道:“她……”
幽王景容止也是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加之一身白裳,更是显得精神不济。只是他一双狭长阴鸷的凤眼扫了一眼怀里昏迷过去的女人,淡淡道:“没事,死不了。”
百里长空一听,心里一顿,有点吃惊地看着景容止:“幽王,你该知道她是……”
话未全说出口就被景容止抬手制止了,转而深深地看了一眼即便怀里的女子,鹅黄衣裳云髻微垂,脸上一行清晰的泪痕,如果不是左脸上那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痕,该是怎么样的我见犹怜。
“你说她叫什么?”景容止问。
“娉婷,钟离娉婷。”百里长空无奈叹道,景容止苏醒过来,的的确确是将一切都忘记了。不,不对,他还记得自己五岁时的那场烧红了天边的无妄之祸。
铭刻了恨,却忘记了爱。14G7H。
景容止一听皱紧了长眉:“钟离娉婷?是钟离泽的什么人?”
“嫡亲长女。”
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来,景容止看着怀里这个女子,阴沉地低低地笑了一声:“所以长空你是想告诉本王,本王被钟离泽那个老儿幽禁的时候,遇到了他的嫡亲长女,然后本王不仅没有想杀了她,还对这个叫钟离娉婷的女子倾心爱慕?”
百里长空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了什么。
他错了,娉婷和幽王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娉婷未说过,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看到的,将这一切告诉了失去记忆的幽王。原本他是想免去娉婷的相思之苦,却忘记了幽王如今什么都不记得,而且还深深痛恨着幽禁他又“谋杀”了他的钟离泽。
这种情况下,景容止如何能够相信自己曾经深深地用生命爱过这个仇人的女儿?
果然——
景容止伸出手指划了划娉婷完好的右脸,讥诮地说:“至少本王知道她是钟离泽的女儿的时候,只是想亲手掐死她。”
说着就将手卡到了娉婷细瘦的脖子上,怀里的女子浑然不觉,只要他微微用力,就能把她的脖子掐断。
“幽王,不要!”害怕幽王真的会那么做,百里长空立即出声制止。
景容止侧头扫了一眼百里长空,眼中的探究十分明显,但比探究更为明显的是他眼中闪现的杀意。
他刚刚是真的想杀了她!
“留着她也好,本王对她有没有三分情意本王不记得了,不过看她刚刚摸着那空坟的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必对本王用情甚深。”松开掐着娉婷脖子的手,景容止勾唇一笑,“眼下本王才刚刚恢复身份,正是用人之际,你不是说她为了替本王报仇培养了相当的势力吗?既然她欢喜本王,那本王就给她一个机会陪伴在本王身边。”
“幽王!”
百里长空听着景容止的话,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寒意:他真的不记得了,而且也不打算记起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报仇。
摆摆手叫百里长空住口,景容止冷下脸来道:“长空,别以为你我二人幼年有些交情,而你又救了我,还帮我恢复了身份,我就会任你在我面前不分尊卑!”
百里长空怔了一下,看了一眼窝在景容止怀里的娉婷,还是替她争取了最后一次机会:“是臣僭越了,但是她要不要陪在幽王你的身边,还是得由她自己做主。她若愿意,我绝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眼中一丝不悦飞速闪过,景容止抬了抬下颌,瞥了一眼怀里的女子,邪邪一笑:“那也要等她醒过来。”
说完便抱着娉婷当先离开,百里长空看着他离开,揉了揉微微发痛的眉心,也跟了上去。
冬日里夜里清寒且漫长,幽王府内一间暖阁里摇曳着微弱的烛光,娉婷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这里是……
娉婷轻咳了两声慢慢坐起来,环顾着屋子,这里的陈设高贵雅致,想必主人也是非同一般。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娉婷下了床往外走,隔着卧房门口的珠帘,她看到了铜镜旁的一个男子。
白裳,及地的乌发,铜镜中折射出他清俊已极的侧脸。
没有察觉到娉婷的注视,男子拿食指抵着下巴,右手提着笔,似乎在思索该如何落笔。
无……无……
娉婷的嗓子紧了紧,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阵酸涩齐齐涌上了双眸,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冈。
这首词的意境她到今日方能体会地透彻,一字一句都好像是在述说着她的心情。
“无名。”终于轻轻地唤出他的名字,那声音里的颤抖及不上她心里的震动万分之一,但是娉婷却不敢动,生怕跨前一步,就踏出了这难得的美梦。
俯身作画的男子听闻有人声,翩然投来一瞥。
四目相对,娉婷隔着珠帘却将那一双熟悉的凤目看得清清楚楚,世上再无哪一个男子有那样的眉眼。
“娉婷。”他轻轻笑道,朝她伸出了手,“来,到我身边来。”
就像被蛊惑了一般,娉婷撩起面前微微晃动的珠帘,迟疑地踏出了一步,美目死死盯着那个男子,唯恐她一个失神他就消失了一般。
“无名?”
微微地点点头,他笑:“是我。”
一声温柔清寒的“是我”,就像一道炸雷在娉婷耳边惊起,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手死死拽着摇晃的珠帘。
他回应了她,这不是梦境!
“你若再不过来,我可就要走了。”他搁下笔,面对着她站好,一派玉树临风的模样。
“哗啦”一声珠帘崩断的碎响,紧接着就是清脆纷杂的珠子落地的声音,娉婷朝着他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一把抱紧了他。
被娉婷扑得倒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他宠溺地笑说:“慢点儿。”
娉婷哪里肯慢点儿,她冲撞地奔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伸出手臂紧急环住他的腰身,死死地抱住他。
“无名你回来了,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了。”泪水决堤只是刹那之间,她却顾不得伸手去擦拭。
“好,不走了。”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轻轻摇晃着,他问她:“我不走了,你也不走了,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
嗯!
在他怀里重重地点着头:不要走,我们谁都不要再离开了。
景容止见娉婷点头,须臾之间收回了嗪在唇角的那抹温柔宠溺的笑意,阴鸷的凤目讥诮地看着怀里嘤嘤哭泣的女子。
愚蠢!
一转头,朗声对身后的某处道:“长空,你都听到了,她说她要留在本王身边。”
话音未落,怀里的女子一僵,朝着他的身后望过去。
百里长空缓缓地从阴影处走出来,英气硬朗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看了看抱在一起的两人,又看了看娉婷脸上未干的泪痕,低头道:“臣输了。”
似乎还不知道眼前这情景意味着什么,娉婷僵硬地蠕动了一下嘴唇问:“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双手扣住娉婷抱着自己的胳膊,景容止微微一使力,就将她的怀抱挣脱,双手随便一推,就将娉婷从他的怀里推了开去。
“如你所见,我们在打一个赌。”
“赌?赌什么?”
景容止看着娉婷有点僵硬的表情笑说:“赌你想不想留在本王身边,如果本王赢了,你就留下,如果我输了,他就带你走。”
这场赌约的结果很显然,百里长空输了。
“你……你们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好想听不懂。”娉婷努力提着唇角笑了笑,他们在说什么呀,什么本王,什么赌约,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百里长空担忧地看了一眼娉婷,她脸上的迷茫和慌乱十分扎眼,急忙走上前去拉住惊惶失措的她,百里长空说:“娉婷,幽王他的意思是……”
如遭雷击,娉婷脑子里一阵混乱,呆滞地瞪着百里长空道:“什么幽王?”
景容止十分不屑于与眼前这个神志不清的女人纠缠,他查过了,这个叫钟离娉婷的女人确实是钟离泽的长女,原本在京城中赫赫有名,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可惜,因为与人私通产下孽子,被钟离泽的大夫人施了家法,命虽保住了,脸也毁了。
要不是她手中握着的势力对目前的他而言还有那么些用处,要不是看在她也视钟离泽为死敌的份上,别说虚与委蛇地抱着她,就连看一眼他都不想看。
“幽王自然是指本王。”景容止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吃惊的娉婷,“你不是从刚刚就死死抱着本王不肯放手吗?”
不相信似得眨了眨眼,娉婷不敢置信地倒退了几步,堪堪扶住书桌才不至于跌在地上那么狼狈。
他明明就是无名呐,那眉眼那眼神,她不可能认错的。
所谓的十三皇子她明明见过,虽然与无名极为相似,但他远没有无名的丰神俊逸,气度风流。她决计不会将这两人混淆不清的。
求助地回头看向百里长空,他也见过无名和幽王景容止,他一定不会认错的。
百里长空怜悯地看着向他求助地娉婷,开口却只能给她一个不想要的答案:“他确实是十三皇子,御封幽王殿下。”
“怎么可能!”娉婷举手直指面前的景容止,“他明明就是无名,那个什么十三皇子根本就不值得一哂,他怎么配与我的无名相提并论,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景容止听她这么评论自己,不怒反笑,是真的笑的十分开怀。
“还算你有一双慧眼,那个假冒了本王一十七年的混账东西自然是不能与本王相提并论,他那一张假脸皮还是照着本王的样子绘制而成的。可惜,只得其形貌,不得其神韵。”
他……到底在说什么?
娉婷定定地看着笑着的景容止,抓着书桌的手紧了紧。
“娉婷,幽王说的没错,他就是你在钟离府静园遇到的无名,幽王就是无名,无名就是幽王。”百里长空不忍心看着幽王这样对待娉婷,索性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娉婷真相。
什么!
被幽禁了一十七年不见天日的无名,竟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竟然是十三皇子幽王殿下!
娉婷皱了皱脸,想笑却没笑出声儿来。
“既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你当日为何同我说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还要让我不知轻重地为你取了那么一个无稽的称呼?”
景容止如何记得当初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思谋自己当初的心境,扬了扬眉,他笑:“不记得了,也许是出于……无趣,亦或是寻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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