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尘梦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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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尘梦录-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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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继没有想到这小小的任务,如此碍手!他那“豪侠”的身手已经失去了效用,张,王两位秘书长对他早有看法,完全不被他左右,且职务在他之上。于是最后的一着看家本领施用了,就是:朦蔽“圣聪”,他奏复他的“玉皇大帝”说:“任务达到,吴瀛已经离开重庆下降到成都了。”     
    “君子可欺以其方”,她究竟还是个女人,张继毕竟可造,骗老婆成功了,而传谕臣庶,第一个便是郑烈,于是乎我也“托福”“天下知”了。     
    我真何幸!同时也深自慨叹:一世我生不辰,同时在中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而也正认为一生中做着最没有力量也没有意义,忍辱偷生的环境之中,却没有想到,一代英雌崔震华这样地看得起我!倘若我是孔夫子,或者有幸运见着这个“南子”吧??     
    我也为我服务7年的,虚拥高名,可怜可慨的国防最高委员会受宠若惊,而张,王两位仁兄的关照,我是深深感激的。至少我送他们那些自问还算过得去的书、画、诗、文,显然没有白送。“秀才人情纸一张”,前辈先贤所言,果然是有道理的。其实书画小道人皆可为,而我却因了这小道。占了大便宜,没有落到易培基那样被气死的下场。只是不知道张继与崔振华是否在生我的气呢。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易培基夫妇的身后(1)

    易培基自从1937年被迫气愤死在上海之后,他的遗族,仅有一妻一女:夫人杨氏,她们与女婿李宗侗住在一起,??由古拔路迁居到西爱咸斯路,后来改为永嘉路,听说因为李宗侗的胆小,将易的照片、遗墨、书札等类都烧了,为的是避免敌方的搜查。他本来 有一个侄儿,被他收为儿子,生性不佳,读书不长进,在易死后,即登报驱逐,所以只剩下了这母女二人与女婿以及外孙数人沦陷在上海。     
    到1941年上海租界也不保了,我的女儿辗转从上海到达了后方,方才带来一些关于她们的消息,自然相当艰苦,尤其是这晚景哀哀无告、同她女婿也不能融洽的孤寡老太太,更是凄惨,我不由得怀念易培基一生的兴亡遭遇以及身后的凄清,并作诗一首来哀悼他:     
    悲君往事太凄清,如此黄梁梦可惊!一树羁栖隔烽火,九泉怨愤彻幽明。交情更为穷途见,冤抑还教后死平。最忆遗孥沪海上,西风吹泪过云程。     
    此后,她们的消息又寂然了,当然因为交通阻滞,邮电不通的缘故。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抗战全胜之后,我们将要还都了,而这位易老太太突于1946年1月22日在久病之后,奄然逝世了。她等不到我们回来重见光明、希望为她的丈夫复仇。     
    我们到了上海才经友人转来她去世的电报,我去看吴稚晖同他商量,想藉此再向这暗黑的社会,呼吁一下这久已被忘怀的可耻的冤狱,我又顺便提到了准备发动反攻。因为这对夫妇太过可恶。     
    吴稚晖以为前者可行,而后者则不变更他保守的持重主义。于是我们商量好了一个通讯稿,向重庆各报发表一件新闻:     
    ?     
    易培基夫人病逝上海,遗嘱候吴稚晖先生主持合葬     
    “上海讯” 前故宫博物院院长易培基之夫人杨氏箨村,于本月二十二日病殁上海西爱咸斯路中西疗养院,二十四日下午三时,在徐家汇路八三八号上海殡仪馆大殓,据闻易培基前以故宫博物院案居沪,于二十六年九月沪上抗战正剧时,病殁。遗嘱令其夫人候战后为之申雪,并托国民党元老吴稚晖先生主持其事。易夫人在沪居西爱咸斯路,苦守八年,备极艰辛。战事终结,不幸又以病殁。遗命以易氏灵柩亦尚停放上海殡仪馆,同候稚老返沪决定合葬及昭雪冤案云。     
    这个消息发出之后,反响是不甚满意,大约只有我嘱托了,而且是私办的报纸发表了,其它尤其是党报都一概不登。我去告诉吴稚晖,他给我来了一封信:     
    ?景洲先生:今早失迎。登报结果,足见党内尚大有胆小人也。所以在重庆是弄不过他们的!我们当常常细细商量,不可冒失,亦不要失了良机,即叩。     
    道安! 弟敬恒顿首 二晚     
    此时正是张继的儿子张琨因为色狂症在成都养病,却与居停主婢二女通奸脱阳贻祸平民,在成都兴了大狱。在一种似乎叫做《中国新闻》的内幕新闻刊物上发表整张专刊的《张琨小说》记载此事,丢尽了其父张继的脸面。     
    吴稚晖当张琨色情案暴露的时候,就常对我说:“你说没有阎王吗?这些事情,恐怕都是易寅村(培基)通过了阎王在报复?”在他看了张琨案的记载之后,他似乎更有兴趣,又给了我一封信:     
    景洲先生:     
    从前我们得到了郑烈的电报,过于兴奋,不曾细细打算,当时知道我们吃了亏。目前先生又拟火箭齐发,恐怕又要吃点亏。不如细细的想法,旁敲侧击,较为便宜。因为大决袭,必要在东,此地决非美地。寅村遗嘱,最好用他手书发表(将来),他的字,无人不认识。现在,我们在此地抄出发表,难免郑烈等又仍注意先生。以《张琨小说》而论,作第三人侧击较好,直接冒冒失失,统由我等直攻,必不见信于人。     
    在我方面,倘有人来问我,我倒可以发表那狗男女经过。对于此案之行为,详细如《张琨小说》发表,那末即官司打不胜,社会可大晓然矣。     
    先生急色的办法,恐有损无利,慢慢再细商而行。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易培基夫妇的身后(2)

    到我用得着详细叙述,则初在故宫荐人荐不到等事实,尚需先生逐渐供给材料,万勿急色。《张琨小说》,先生倘买得到,再买十张,存有用处。     
    弟敬恒顿首     
    《张琨小说》,先生倘买得到,再买十张,存有用处。     
    那女人的借车不还,抢奇奇鸦片,银行存款算捐款等的丑史,及他偕郑烈见我,张告,她撞壁等趣话,亦不弱于《张琨小说》也。我是早晚有详记的。     
    即办明四百件之诬妄,及萧襄沛等断案怕院长之好笑,亦不下于城固县长之逸史也。     
    我们切要细细处置,且不要直接使人注意到先生,不可急色,是为至要。     
    将来我的挽对等,都将由我说出,我又怕。先生夹入,有损无益(于本案,非指先生个人)。     
    先生在背后,不要当事。     
    这封信的正反两面,写了许多,大致是着重在:一、要我不要急色;二、宜待时,到迅都东归而后;三、他自己要将此事写一小说,要我供给材料;四、要我不要出面,怕郑烈等再送注。     
    其实,郑烈等是专注意于我,他仍然没有明白。然而,我的意见,虽然他是持重并且要对我尽量保护,不会再受损害,意思也非常可感,而有许多方面是估计不免错误的。他的小说写得出与否,我也一直在怀疑。所以我早就引为己任。如果他写,也可以并行不悖。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还都趣谈(1)

    1945年8月对日全胜,蹉跎又蹉跎,一直到1946年的4月,我们方才随着国防最高委员会由重庆飞回首都南京。托福托福!我们抗战八年,在辛苦绝望的环境下,建立了千古难逢不可思议的不世之勋!我们真值得兴奋!谁说?恶劣的环境,决不能有良好的结果吗?我也在这个时期,用一面最烦闷、一面最兴奋的矛盾情绪中间滥竽在国家一个最高幕府中,素餐了一个伟大的时期,我敢自誓:我没有一天丧失胜利的自信!但是,又时时感觉到一种不可言喻的自哀!?     
    果然,胜利到来了,举国狂欢,应该后一种情绪不存在了,但是,确实存在着没有丝毫消灭。胜利忽忽8个月了,天天梦想的还都实现了,也还是如此。     
    我想:我正是“朽木,不可雕也。”自己也笑了。     
    金陵王气,收而复开。白发高堂,健朗如昔。此时方才真加强了我8年兴奋之情。     
    友人问我:“八年之中,你这些情绪,这些五花八门在抗战行都最高幕府的一切一切,你的日记,必定洋洋大观了。”     
    我说:“可惜!我在前面所说的一种情绪之下,一怒而放弃了日记生活,留恨吗?都是创痕啊!然而事后思量,确是可惜了!可惜了!”     
    但是,我记得,在8年以前,抗战方始,首都将沦陷,我率领了一家大小十余口从南京仓皇出走,老母以年事过高,只得遗留在上海。我们用一个多月的行程,又遇着了非法的疏散在大难之中的失业,这个情绪可想而知,只是对于国家前途知道了要于灾难中成长,前途是兴奋的!     
    我所寄托的机关,忝列最高之名,这次还都,包了五架飞机,我被列在第三机,忽然三四两机又合并为一架四引擎的大号运输机,把我们这帮活宝运输还都定4月21日在白市驿起飞,前一日在重庆珊瑚口中国航空公司坡上沿马路过磅,当日上午8时再去复磅集合着乘汽车到百市驿,都沾了“最高”二字的光,在第一批做过了应有的手续,充满了喜气,浩浩荡荡地上了归程。我是携带着三女皋同去。其余眷属另随船走。     
    从珊瑚口到百市驿,大约走一小时许,到了近百市驿处,要经一个高峰,汽车盘旋曲折,螺旋式地上爬,千回百叠,又折叠下行,路面不宽而陡,左右倾斜,下临无地,车中人都左跌右仰,把持不定,下坡尤陡。前不多日交通部一辆还都车即在此倾覆,死了夫妇二人,伤者断臂折足,不一其数。胜利还都,落得如此,岂不冤哉!     
    所以车中人人同此心,紧张万状。居然安然到达机场。那时是上午9点多钟。     
    是日天气酷热等于炎夏,大家怕中途天气要变,因此穿的春装,带着大衣,手上提着3公斤左右的行李提包,也就相当吃力。大家在一个没有完工的候机草棚之下休息,以为即可起飞。8年来的希望偿于一旦,也就忘记一切辛苦。然而不然,大约是我们的灾难,还有最后的一关,或者巴山的夜话,还有最后一天的剪烛因缘吧??     
    总而言之,我们人事不臧的最后表现吧?“最高”二字的现眼罢了!?     
    我们因为原来是两机合并,所以有两个领队的负责人,这好听的名义是派的呢,还是选的,我们谁都不知道?大约是管总务的凭他们接近的两部分中各个指定的,意在荣誉而并不为了服务,所以事前没有一点接洽,总务方面也没有人在机场照料,我们下汽车在等候的机场,离机场办公处有3公里之遥,没有人管,两个领队同我们一样摸不着头脑而只是呆等。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还都趣谈(2)

    我们挥汗如雨地不知所措,汽车回去了,没有法子得到代步去寻办公处,大家将预备带到首都去的广柑都吃完,不够,还去用50元买一杯的黄泥水来解渴。好容易等着看见一架飞机由南破空而来,满以为飞升第一轮到我们可以立刻登仙了。忽然一个警报,预备好的不是我们而是另一“最高”名义的司法部的最高法院,他以类似的名义不法地冒充了我们而捷足了!他们原定是第五架,现在倒转来向后转,排尾作为排头,他们司法不守法,恰巧又是我另一记所认为最下流的张家走狗郑烈在内,这也可以看出他们的一贯作风了。     
    于是我们动了公愤,两个领队之一,第三机的领队不得不同了一两位同事扒上了一辆不知谁何的汽车,赶到了3公里外的办公室去交涉,查明了今天排定的行程,一点也不错。第一是我们国防最高委员会,第二是国民政府参军处,第三是司法院,第四,我忘记了,第五,方才是这个知法犯法的最高法院。但是,因为“最高”二字的打混,办事处弄不清楚,我们没有去接头报到,而他们却利用机会争先了。他是民初浙江都朱瑞的儿子,很神气地说:“尽管是错误 了,但是你们去问珊瑚口总公司吧?我们是不管了,因为最高法院的行李单等等手续都已办完准备起飞了。变更麻烦。”我们的领队当然不答应。僵透了!     
    另一位姓顾的主管行李单的任务,他却想转圈,又一位梁站长也很热心,也觉着他们有错,说是坐二架罢。其实第一架坐不着当然是第二架,等于并无补救,而我们的代表,却自认为头尾一倒,应该是第五架了,以为又从第五升为第二,在阿Q心理下认为满意,OK了。我们这位领队,素来对内尖利,对外马胡,天天阿弥陀佛,婆婆妈妈,他现在又认为“在人屋檐下,怎好不低头”?以为也算胜利回来了。     
    此时,却跳出了第四机的领队,他一直到此方才知道,却没有参加交涉,他抗议以为外交失败,我也不客气地以为OK是有辱使命的,同感当然居多数。     
    于是这一位生力军领队出马,同那几位站长等起了强烈的冲突,他虽是无锡人,却有湖南朋友所常说的“朽气”,同他们屈指算帐,证明那个所谓“最高”,要比我们低5级,站长虽然气沮,而既成事实,那个低5级的“最高”集合排班了。我幽间地去欣尝他们的姿态,却怜悯心与愤怒心齐发。同时还怕……     
    怜悯的是这班人真可怜啊!愚、昧、贫、弱、定县的平教会发明得一些也不差!他们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个精神不振,服装凌乱,满面烟容,手提着滴滴答答的布包裹,最奇怪的是没一个穿制服的,我巡视了半天,也没看见证章!而这种人居然着了我们的先鞭,又想到那郑烈也必然在内,我们的司法寄托于如此的人们!自然不由得大怒了。     
    怕什么呢?那驾驶的都是盟邦飞机师,他们都有一种雄伟高傲的神气,这一强烈的对照,他们当然知道今天还都是些什么机关,他们一定以为这些人是最高决策的人物,是这样猥琐的人物,这一定影响于国际的观听呀!?     
    我这一打击,觉得比争“元”不得还要沮丧!     
    他们起飞了,我的精神随以俱飞,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急忙收了元神,少安母躁,静候第二架飞机之到来。他们也都只得迁就事实了。     
    看看过午,枵腹待机,由1点到2点,2点到3点,“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口口水悠悠!”比等8年还要难过。     
    忽然天上隆隆,居然4架飞机一时齐到。有人蔑笑我们了:“抢罢!抢罢!还是一同走,优越什么呢?”而我们的OK领队,先说:“幸亏我们牌子硬!所以向后转的第五,又倒拔为第二。”现在啼笑皆非了,大家相视一笑。     
    我们也排队了,阵容如何?不便自夸,究竟男的一律制服,都有证章,眷属都楚楚整洁,我发觉有少数面生可疑的,怕是黑票,也还混得过去,急于要走,不便挑剔,盟邦的机师,虽然还不免优越感是无可如何的,但自己不至自惭形秽。我想:如果他们要知道这“最高”之乱,或者可以知道究竟要差5级啊!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还都趣谈(3)

    于是乎我们也升机了。机声发动,比仙乐还好听。静坐着等候起飞,眼看着高鼻子也来伺候我们,究竟国际地位涨高了,虽然热得发昏,门窗又闭,机师们钻出钻进在摆弄,我们心理上已经腾云驾雾,一佛出世!飞了!好了!隆隆!拔拔!隆隆!拔拔!响了许久,机器不动,飞机留恋重庆,赖在地上不飞,洋人起身了,朱公子宣布:“机器发生故障,不飞了!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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