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上了山顶,我便瞧见了那姻缘石。那石头有一人多高,表面却是暗红色,而且隐隐让人觉得有些透明,似乎里面有亮光透了出来。姻缘石下有圆形的台阶,底下已经跪了几个姑娘,我们的到来没有让她们有丝毫动静,俱都双手合十垂着头跪在那里,显得格外虔诚。
这里的规矩是男左女右,我身后三个隐卫在这烈日当空的山顶上自然做不到隐匿身形,我便让他们去左边等着,自己也学着旁边的姑娘一般跪了下来。
三师兄说,如果看到一个人,心跳会加速,便说明心动了,而这是心动初期。等到以后见不到心烦,脑子里只想着他的一颦一笑,见到了就高兴,好比吃了一大碗红烧肉,那就是升华期。等到了想要将其摁倒在床上便是热恋期,到最后腻歪了就是过期。每一个人,每一段感情都有期限,联想到昨夜我的行为,难不成我对宁致远直接跳过前两个阶段进入了热恋期?我连忙摇了摇头,唰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动静颇大,终于引得旁边跪着的姑娘转头看了我一眼。
她帷帽边的纱缦是黑色的,将整个脸都遮得格外严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一下,然后后退几步才转身往旁边走去,那里有一个老人摆着一个小摊,上面摆着“阴阳鱼”,他冲我招了招手,“姑娘,要问卦么?”
我:“我穿的男装。”
“你戴的粉色帷帽。”
我:“……”
他将一对“阴阳鱼”放入我手中,然后笑呵呵地道:“心里想着那人,便知这姻缘是否天定,成还是不成。”
我对求签问卦从来是不信的,当年招摇山上我都能扯着师傅的大旗给山脚的猎户算命,自然了解其中内幕,不过看到那两块半月形的阴阳月,我心中微微一动,随后将它们拿到手中,闭着眼睛想了想,接着将其甩到案上。
老人哈哈大笑,“天定姻缘啊。”
不知浅浅何时醒了,她站在旁边一脸喜色,“公子,你与将军天赐良缘,定会相携到老,不离不弃。”
我能说我刚刚想的不是王辰安么?看着浅浅脸上的笑容,我缓缓道:“我刚刚想的是你和杀。”
她愣了一下,“杀?”
我转身指了指那边站得笔直的杀,“就是他。”
浅浅脸都绿了,又有晕倒的趋势,我连忙扶住了她。
就在这时,先前跪着的那姑娘也走了过来,她垂着头脚步有些虚晃,像是跪得久了有些腿软,走到老人的案几前自顾拿起一对“阴阳月”,口中喃喃低语几声之后将“阴阳月”抛下,我伸头去看,却见两块皆是阴面,不由暗自咂舌。
“姑娘,天命难违。”老人沉声道。
那姑娘一直没有吭声,但是肩膀却微微抖动,到最后她忽然猛地转过身来,然后冲过来将我往外一推。
高台之下便是“通天梯。”
我一时不察被她推□子后仰,千钧一发之时我顺手揪住了她帷帽上的黑纱,借着那股力道身子前倾往空中一跃,然后翻过她的头顶,而她则因为这股力滚下了高台,顺着石阶咕噜噜地往下滚,幸得卡在了石阶旁边防止掉落山崖的铁链里。
三个隐卫快步冲了下去,杀将她单手提起,并掀开了她头顶的帷帽。待见到她脸的时候我顿时惊了一下,这姑娘竟然是顾惜然。
王辰安不是说今日送她回家的么?她怎么跑到翎山来了?
顾惜然妄图谋害公主,被杀提着直接丢入阳城大牢。只不过她当场昏迷,无法审讯,不能知道其动机,不知她是否受人指使,与顾尚书有无联系。
其实我倒是知道她的动机。无非是因为看到我求签求了个天赐良缘,而她却是天命难违,心中郁愤难当,所以一时头脑发昏便冲动了。可惜我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随机应变能力颇强,结果她偷鸡不成倒蚀了把米。
此事事关重大,城主亦不敢轻易定断,当即书信一封,快马加鞭送去建康,然后等顾惜然醒来,将其押回建康受审。我对此并无任何意见,结果晚间,王辰安便出现在我房门外。
他扣下了前去送信的城主亲卫。
第 49 章 。。。
【70】
我自然知道王辰安是来为顾惜然求情的,于是便等着他开口,岂料他并不说话,只是在我面前沉默地站着,无形之中散发着一股气势,让我觉得压力颇大。为了缓解这种气势上的劣势,我决定先发制人。
我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坐。”
他犹豫了一下之后依言坐下,身子挺得笔直,瞅着他半天不放个屁的架势,我便先开了口,干笑两声道:“成亲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坐着说话。”
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后不动声色地垂了一下眼。
我心头突然有一种很得意的感觉,那就是可以指着鼻尖训王辰安,并且他死活都不能还嘴,只能生生受着。想到这里,我亦挺直了脊背,拿出了气势,右手拿起了桌上的茶盏,本欲重重一搁,最后眼珠一转,轻飘飘地拿起茶杯盖,在上面碰了两下,发出两声脆响,随后斜睨了王辰安一眼,慢摇摇地道:“你来做什么?”
不等他答话,我又道:“来替顾惜然求情?”
王辰安神色一变。
见他变色,我挑了挑眉,随后嗤笑了一声,“求情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听我如此一说,王辰安抬起了头,眼眸中有金芒闪过,他声音暗沉低哑,想来是为顾惜然的事情操碎了心。“什么条件?”
好吧,其实我没想好!因为并不知道王辰安会来,刚才找他要条件也是一时兴起,不想输了气势,结果现在他真的问出来,我倒犹豫了一瞬,于是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要出国旅游。”
王辰安:“……”
我深吸口气后道:“我要去巫启国的招摇山。”
阳城天高皇帝远,兵力早已掌握在王辰安手中,在这里他已经能够只手遮天,所以才能拦下城主送信的亲卫,既然如此,只要他愿意放行,让我偷偷离开也不是不可。
“好!”王辰安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我亦同意饶了顾惜然这次。说起来她没有对我造成任何损失,自己反倒摔破了头摔断了腿,现在还惨兮兮的被关在牢里,堂堂尚书千金,遭了这么多罪也蛮可怜的。
“你去把顾惜然从牢里接出来吧,我去见城主。”说完之后我朝着王辰安挥了挥手,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便歪着头问他,“还有事?”
“微臣告退。”他躬身行礼之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被我叫住,“王辰安!”
他转过头来,眸中有一片亮光。
“下次与顾惜然私会的时候找个风花雪月的地儿啊。”我笑着道。
他神色瞬时一僵。
我要去找城主,所以也出了门,在门口的时候很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王兄,放心,我不介意。”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我超过他之后又回头冲他挤了挤眼,“地下情很苦恼吧,要不我去跟父皇说说,让你娶她为妾?”说道这里我还摸了摸下巴,“驸马能纳妾么?”
应该不能吧……
想到这里,我甚为同情他,于是朝他摊了下手道:“你受委屈了。”
王辰安一直紧紧地攥着拳头,此时却突然大步上前,他一手扣住我肩头,沉声道:“公主你多虑了,王顾两家乃世交,顾小姐是顾尚书家的独女,若是此事捅到建康,罪名可大可小,建康内乱刚平,实在经不起此等混乱。”他眼神黯了黯,“我自幼学习兵书剑法,并无闲余时间顾及儿女私情,只是……”
王辰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大呼,“王将军,不好了!”
我与王辰安一齐转过身去,一个身穿铜甲的亲卫跑了过来,在王辰安面前唰地一下跪下:“南夏俘虏今日一直咳血,经军医诊治他体内有毒。”
“体内有毒?”王辰安脸色大变,“被人下毒了?”
亲卫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我也没明白,反正就是一直咳血,情况危急,军医甚至还说不晓得能不能熬到天亮。”
听到这里,我腿脚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明日南夏便会带着赎金来赎回宁致远,若是宁致远出了什么差池,两国大战避无可避。王辰安顾不上顾惜然,直接朝军营而去,而我猛地揪住了那亲卫的衣领,“七皇子在哪里?”
“回禀公主,现在正在军中医治,在军医的营帐内。”
我飞奔离开,速度极快,远远地将王辰安抛在了身后。等到了军营之中,有些恍惚地寻找军医营帐之时,一直跟着我的三个隐卫才现出身形,“公主这边。”
他们脸色都十分怪异,想来对我的行为不解,不过此时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头扎进了营帐之中,并命令他们三人将营帐内所有人赶了出去。
“七皇子安危干系重大,若他出了什么意外,两国必将交战,民不聊生。”看着床上的宁致远,我有些腿软,却只能握着拳头与三隐卫交谈,“我当初在招摇山学了一点儿医术皮毛,或许能够将其救回来,不过此等秘法不能有旁人在侧,你们在帐外替我护法,万万不许任何人进来,否则不光是他,我也有性命之忧。”
三个隐卫互相对视一眼之后领命出去,守在了营帐门口。
我松了口气,随后跑到宁致远面前,捏了捏他的脸。
不是说快死的时候他会进入我的身体,而我会灵魂出窍么?所以他现在应该不是很严重吧?虽然如此想,但看到他惨白的脸色我还是有些心惊,随后从头上取下一根朱钗,对着手掌狠狠地划了下去。
我将自己的血一点一点儿挤入了他口中。
师叔说我的血能解白毒,上次那个死干尸都能救回,这次救下宁致远应该也没问题吧……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突然从我脑海里闪现。
南夏,四马拉棺,商将军,干尸,唤小黄宁致远时商将军的表情,种种细节联系到一起,我终于明白,原来宁致远的本尊就是当初的那个干枯瘦肉如同僵尸一样的人。
难怪他从前会说,虽然是个女人,却是健康的。
难怪他从前只会纸上谈兵,有那么一幅身体,他怎么可能有实际经验呢?
难怪他后来一直没有来找我,是因为身体太差一直在调养吧,他肯定是身体稍微好了一些便赶去了西齐。
我一直晓得他体质弱,也听他说过他中过毒,却不知道他一直余毒未消,不好好养着身体,反倒去当什么修罗将军,还把自己给晒黑了。我一边挤着手心,j将血滴入他口中,一边揪着他的脸颊,嘴里骂道:“让你不好好休息,让你逞强,让你当俘虏,让你……”
念叨至此,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发酸,我眨了眨眼睛,便看见一滴泪珠滚落,恰好落在了他脸颊上。
他忽然咳嗽一声,嘴角鲜血溢出,不晓得是我的还是他的,于是我手忙脚乱地捂住他的嘴,正要出去找刀子割手腕放血的时候,就听他呻吟出声。
“你醒了?”我惊喜地看着他道。
“我没昏迷。”他说。
我:“……”
我顿时戳着他的肩膀骂道,“没昏你装什么装,找死啊你。”
他本来面无血色,见我骂他不以为耻反倒没脸没皮地笑了一下,我恨不得扯他的脸,就在这时,他居然伸出舌头在我手心里舔了一下,我顿时缩回手,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小七,你的血味道不错。”
“哼。”
“我体内余毒未消,须得饮你血三月。”他轻声道,说完之后,嘴角笑意更浓,“否则,我会死。”
“哼!”
“若是我身体彻底死了,没准就得赖在你身体里不走了。”
“想得美。”我翻了个白眼,“等到每月月事那几天,想要多少血就有多少血,你慢慢……”说到这里,我觉得有些恶心,故而将喝字省掉,还放低了声音,“慢慢解毒。”
他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良久无语。
【71】
因为外面一直有人等着,待宁致远气色稍微好了些我便让他们进来,见到宁致远转危为安众人皆松了口气,便是王辰安也走到我面前行了大礼。
见到王辰安,我便想起他先前求我的事。
只是我现在心情不算太好,又有些担心宁致远,所以不愿前往,便命杀前去城主那里说明情况,即当时是顾惜然一不小心扭到脚,结果因为本能反应拉住了我,纯属意外,并非对我不利,杀自然黑了脸,不过在我坚持之下还是去了。
王辰安一直站在帐中不动,营帐内点了数盏油灯,使得里面亮如白昼。王辰安面沉如水,眸中可见油灯的火光飘忽,更显得他心事重重。我伸手揉了揉眉心,“你去牢里提顾惜然吧。”
他没有回答,反而盯着我的手看,“你的手?”
我握起了拳头,将手心的伤口遮住,“无妨,此乃治病救人的秘术。”
“我先送你回府。”王辰安忽然出声,我正欲回答就听身后的宁致远异常揪心的咳嗽起来。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我转过头便看到宁致远一脸诚恳地给我道谢,态度端正得让我以为他要以身相许。
“公主刚刚说我还未渡过危险,今夜需要彻夜守护在侧,以免生出意外?”说完之后他咳嗽了一声,结果嘴角还渗出了血丝,让我眼皮一跳。
“恩恩。”我点了点头,“七皇子命悬一线,要死也得明天回去了再死,今夜我必须守着。”
宁致远咳得愈加撕心裂肺了。
“公主,万万不可。”隐卫潜道。
我摆出了一幅忧国忧民的神色,“此事兹事体大,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西齐自然理亏,不仅要承受南夏的怒火,或许还要承受天下人的指责,毕竟我们答应谈和,却让他死在这里,堂堂大国,不能失信于人。”
王辰安紧紧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看出朵花来,想当年偷鸡摸狗之时,我早锻炼了死皮赖脸临危不乱的本事,此时被他这么瞧着自然不会心虚,对视许久之后,宁致远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水。”
王辰安眼神闪了闪,转身告退。
隐卫潜权衡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守在了门口。
杀去见城主了,剩下的两个隐卫一人休息,一人值夜,均守在了营帐外。我让值夜的小兵抱了两张毛毯过来递给他们,自己则在旁边的矮塌上坐下,准备闭着眼睛休息,之后又觉得营帐内灯火太亮,我便起身吹熄了几盏油灯。
“水……”宁致远又捂着心口道。
我恨不得将茶壶甩到他脸上。等我端着茶杯走到他身边之时,便听他轻声道:“发生了何事?”见我一头雾水地瞅着他,他补充道:顾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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