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谬赞了。”紫云柔声道,脸上并没有冷银轩预期中受宠若惊的表情。
一般来说,他很少夸赞别人。所以,不管他是以怎样的身份去夸赞别人,总会让人倍感荣幸,喜之所至。然而,面前这小丫头,看似年纪不大,长相也很不行,却能做到不卑不吭,面对他时始终从容不迫。
冷银轩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落到那碗只被紫云喝了一口的汤药上,同时他的余光很巧妙地打量着紫云的反应。只见得,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和无措。
“看来是在下打扰姑娘进药了。”冷银轩道。
“不怪公子,是我自己畏惧药苦喝不下,想着问庄上借些糖,合着吃。”一语罢了,紫云将目光迎向门口,喃喃道:“说来,也该来了。秀儿,你去看看,省得药冷了不好。”
瞅着这个机会,秀儿一阵风儿似的朝门外冲,就想着趁机在山庄上多多打量打量,到底那个传说中的冷庄主是不是另有其人,是不是重病在身。
冷银轩特意扭头望着快速往外跑的秀儿,直到秀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为止。
他的行为,让紫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莫非,他看出来了?
还好,两个瑞德山庄的丫鬟很快就拿着白糖进屋了,没让屋子里的气氛冷场太久。
一拿到白糖,紫云便将糖全都倒进药汁里搅拌,待其完全溶解之后,捧起药碗,一饮而尽,没有任何迟疑。
冷银轩的眼神波光粼粼,闪耀着让人看不清弄不明的光芒。
“你是丞相府的千金?”冷银轩习惯于这样一语击中要害,不给对方留下一丝一毫撤退撒谎的余地。
紫云早在先前被冷银轩戳穿假名字时就已经明白,怕是冷银轩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当时她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何况现在?
“公子既然知道,何必多问?”紫云算是承认了。
冷银轩又问:“听说丞相府有两个千金,你是哪一个?”
“丞相府要与瑞德山庄联姻,这事儿已经不是秘密。公子身为冷庄主的朋友,难道还不知道,意欲嫁进瑞德山庄的人是房紫云,而非房玉贞?”紫云一口气将自己的老底儿都掀了出来。这样也好,坦荡,省得拐弯抹角。人家已经掌握了真相,她再辩解又有何用?对于既定的事实,再怎么否认也无甚意义。
冷银轩追问:“那与你随行的是?”
“那是我丫鬟秀儿。”紫云很干脆地回道。
冷银轩发现,跟紫云说话一丁点儿都不累。她能够很容易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又很容易地回答出他最想知道的答案,而无需他多加赘言。
“这么说,你们此行上山是为说动冷庄主答应结亲?”这话虽为问句,但其实冷银轩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只不过,他想看看眼前的小丫头会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话已至此,紫云知道,若她说“是”,很快就要被赶下山去;若她说“不是”,那就显得太假,也太不足以让人相信了。
“是,也不全是。”她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原以为,她会含糊其辞,支支吾吾。没想到,她竟这般洒脱干脆!冷银轩再度被紫云的反应所折服。不可否认,她这样的态度的确让瑞德山庄无法生硬地拒绝她。
“说来听听。”冷银轩准备洗耳恭听。
紫云道:“不瞒公子,此行上山,紫云是想确定两件事:一件就是,冷庄主是否病重;第二件就是,若庄主果真病重,那么紫云定会说动他成亲。”
这么有自信?
“若是病重是假,又当如何?”冷银轩一下子就从紫云的话中听出了这个弦外之音,听她的意思,似乎若病情是假,事情还能有别的变故?这似乎并不合乎常理。
果然!紫云认真而慎重地道:“紫云虽不常接触外界,却也知道冷庄主乃金圣国举足轻重的人物。若庄主并无大恙,紫云自当不敢高攀。”
“哦?”冷银轩确实惊讶,消化了好一会儿,他才续道:“以姑娘的身份,要嫁给王公贵族并不难,何必自毁终身?”
“这个问题,恕紫云不便相告。除非……”她也会吊人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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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迫不及待
“除非什么?”冷银轩随口问道,显得漫不经心。
紫云笑而不语。
冷银轩明白了,她是要他答应引荐“冷庄主”,才告诉他关于她为何执意要嫁给命不久矣的“冷庄主”这个问题的答案。
要他引荐?没那么容易。他冷银轩可不是个让人随便可以开条件的主。
“既然房小姐不愿说,令某也不便勉强。你有伤在身,早些歇息,需要什么让玉芬和玉琴去置办。”玉芬和玉琴就是冷银轩安排给紫云的使唤丫头。
稍微交代了两句之后,冷银轩就从紫云的房里出来了。回到书房,他坐在自己的书案旁,往桌面儿上铺了一张白纸,提起柔软的貂毛笔写了“走”,“留”两个字,笔尖也来来回回在两个字之前踌躇犹豫良久,却始终不曾在任何一个字上面做上半点儿记号。
半晌,他朝门外大喊一声:“来人,把简南宇叫来!”
门外没有人应,静悄悄的。
他也不开门继续去找人传话,而是漫步来到窗边儿,透过窗花小孔看了出去。书房外的世界很平静,时不时地,徐徐清风还夹带着芳草绿叶的清香吹拂起来,吸入口鼻,让人觉得格外舒爽。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简南宇叩动了书房的门板。
“主子,您找属下有事?”简南宇一来就直奔主题,没有任何的赘言。
冷银轩面有所思地,缓缓地步回书案边儿坐好,盯着桌面儿上自己写下的两个字又是拧眉,又是抿嘴的,就是不说话。
简南宇开口了:“公子在为是否替那两个小丫头引荐一事发愁?”
问题刚刚一抛出,简南宇又有些后悔,悔自己脑袋不灵光。像这么点儿小事,怎会难到主子?主子向来是处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又怎会庸人自扰般地为一点儿小事发愁?
冷银轩许是在心中琢磨着自己的事情,因而没有心思去回应简南宇。过了小半会儿,他才问及简南宇的意见:“你以为,房紫云欲嫁入瑞德山庄是何用意?”
“主子竟为此事伤透脑筋?”简南宇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丞相府觊觎的,不就是瑞德山庄这块肥肉么?
听得出简南宇语气中的意外,感受到他的惊讶和怀疑,冷银轩却只是让人捉摸不透地扯了扯嘴唇。看来,简南宇看问题还是不够高明。
肥肉?对别人来说是肥肉,可对房玄清来说并不一定算得上。比起得到瑞德山庄,他更愿意成为太子的岳父,成为未来的国丈。这一点儿,已经是朝野共知的事情。而且,他是个固执的人,他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也就不用轻易将要当太子妃的女儿便成山庄夫人,除非遇到了什么让他不得不改变的事物。
“你觉得,将房紫云主仆继续留在山庄有无不妥之处?”冷银轩很认真地问道。
“她们受了伤,伤愈之前颠簸受累怕会影响痊愈。如果我们此时将她送回丞相府,只怕会惹房玄清不快。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要跟房玄清结怨为好。”简南宇认为,山庄虽然没有树立明显的敌人,但觊觎山庄的势力众多,牵涉面极广。山庄光是要应付那些势力就已经很麻烦了,再不能节外生枝了。
“那让她们主仆住下来?”山庄从来没有留过女客,说实话,真是不太方便,更何况她们还是丞相府的人。
简南宇也为难了:“住下来也不是办法,这万一她将庄主您假病的消息透露出去,就麻烦了。得罪那些意图攀龙附凤的人倒是其次,主要是会败坏主子您在金圣国的威望和信誉。”
“这倒不至于。以我的观察,房紫云绝对不是那等爱嚼舌根的女人。”无端地,冷银轩居然替紫云说起话来。
简南宇坚决不认同:“这可说不准。主子不妨想想,这些年,来山庄巴结您的女人还少?她们抛下了大家闺秀的脸面,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权势和荣华。为了这些,她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即便房紫云不是这样的人,那房玄清呢,他难道也不是?保不定,房玄清就是让他女儿来山庄查探消息的,只要她们手里捏了主子您的把柄,还怕主子不被他们控制?”
到时候,恐怕主子就成了房丞相的傀儡了。简南宇想想就脖子发凉。
简南宇说的这些,冷银轩自个儿也已经想了许多遍了。可是有一点,他到现在都依旧没有想明白。
“房玄清是准备将他女儿嫁给太子的,现在让他女儿抛头露面,自损身价,到时还如何嫁给太子?若就为了控制我,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冷银轩琢磨来琢磨去,都觉得房玄清这做法太不合理,根本就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的确如此。那丫头也是,好好的太子妃不当,跑来山庄凑什么热闹?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无心嫁你,而是别有所图。”简南宇越想越觉得紫云的行为太诡异。
“会不会,房玄清认清了事实,知道凭借他女儿的容貌,根本就比不过其他的名门闺秀,要嫁进太子宫希望太小?”冷银轩这话不是对简南宇说的,而是一个人儿在那儿喃喃自语着。只是,话一说完,他自己又兀自摇着头,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
“主子!”简南宇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紧张:“会不会,丞相府知道了瑞德山庄的秘密?”
很有可能!
冷银轩一脸戒备,冷声道:“你赶紧去丞相府报信儿,让房玄清来山庄接回他女儿?”
“属下这就去知会丞相府。”话落,简南宇拔腿就飞奔而去。
简南宇一走,冷银轩的眼中放出两抹精光,立刻又唤来山庄的管家。接着,他一把将书案上那张被自己写了“留”和“走”字的纸撕了个粉碎,重新提起笔,在一张新鲜的纸上写了两行字,随即将纸递给管家。管家看完之后,立刻就将纸凑到烛火上烧了个灰飞烟灭。
“去吧,留点儿神,不可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冷银轩低声叮嘱。
管家得了命令,火速离开,留下冷银轩在房内来来回回踱着步。
什么事这般神秘?
一抹幻影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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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计中计
不光冷银轩那头如临大敌,住在西苑客房中的紫云又何尝不是?自打之前冷银轩从她屋中离开,她便支开了玉琴和玉芬,只留下自己和秀儿在床榻边儿“闲谈”。
“有什么收获吗?”紫云指的是,先前秀儿趁着去催促丫鬟拿白糖的机会在山庄内转悠,是否有什么发现。
秀儿摇摇头,一脸沮丧:“这里的把守很严,什么也看不到。不过,我到厨房的时候,倒是看到那里正熬着一罐子药,不知道是不是冷庄主的药。”
“这么说冷庄主病重是真?”紫云的脸上显出一丝疑惑和不信,急忙又猜测道:“会不会,那药是给我熬的?”
“不,给你熬制的那个药罐就是普通的土罐子,另外一个药罐做工精良,质地很好,一看就是个稀罕货。”秀儿笃定地道。
紫云扯扯嘴角,懒洋洋地笑了笑,随口喃喃着:想不到那冷庄主还真是个会享受的主,连个熬药的罐子也这般讲究。
“难道我的猜测是错的?”原本有点儿气瘪瘪的紫云,这会儿又兴奋了起来。倘若真如秀儿所言,那么冷庄主就另有其人,如此一来,她还有希望。否则,若刚才屋子里那老奸巨猾的男子是冷庄主,那她不用说来瑞德山庄过逍遥日子了,恐怕比在丞相府还惨淡!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秀儿听得云里雾里的。
紫云赶紧用自己的玉指覆在秀儿唇上:“小声点儿,你怕招惹不了人过来吗?附耳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主仆两唧唧歪歪地密谋了一阵,便合衣同眠。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秀儿又睡不着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连招呼都未给紫云打一声,便自个儿出门了。
这瑞德山庄随时随地都透着一个“静”字,静得让人似乎都不忍破坏那凝滞的空气,恨不得屏住呼吸。
秀儿看似闲适,实则动作敏捷,身形变幻莫测,在山庄各个角落飘忽不定。这份儿身手,若被人看见定然大跌眼镜,因为没有人会想到平常柔柔弱弱的秀儿会这样身手不凡。今日,她确实有些反常,不同以往。
简南宇?对,就是他,他也算是瑞德山庄的厉害人物了。听令如水说,他是冷庄主身边儿的红人。他去那房里作甚?莫非,冷庄主就在里面?秀儿暗自忖度道。
想着想着,秀儿四下打量了周围,确信没有人,于是尾随简南宇去了冷银轩的书房。
然而,令秀儿意外的是,屋子里与简南宇细声交谈的人并非是传说中的冷庄主,而是已经几次与她照面的令如水。他们在这说些什么?一个是冷庄主的贴身红人,一个是冷庄主的知心朋友,他们这样遮掩小心,是在谋划些什么?
秀儿身子一跃,跳上房顶,揭开瓦片,朝下俯视。屋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就连两个男人那副谨慎的模样,秀儿都看得真真切切。唯一的遗憾就是,她根本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而且说话也含含糊糊,防备意识极强。
没过多久,房顶上的秀儿就见到简南宇飞奔似的出去了,又进来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这回,令如水没有跟中年男子唧唧歪歪,只是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便写了张字条给中年男子看。男子看过之后,烧了纸条,也匆忙告退。
秀儿敏锐地察觉到中年男子身上有文章,所以立刻跟了上去。后来,秀儿才知道,那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瑞德山庄的管家霍城。
霍城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时不时就要往四周打量打量,确定安全之后才大步朝瑞德山庄后山走去。在后山的一个山洞内,开凿出了几间华丽精美的房间,里面布置得极为雅致。屋内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站着好些个守卫,看来这几间屋子并非普通人能够住的。
正这么想着,秀儿就见管家将屋内的守卫全都撤下,自己一个人大步朝某间屋内径直走去。墙角处,摆放了一张华丽的金丝楠木大床,床榻之上,躺着一名咳嗽不断的男子。
“庄主,你今日好些了么?”霍城恭敬地去扶榻上的男子。
男子咳嗽得几近虚脱,没能对霍城说出完整的话来,只是稍稍点头,用眼神和表情与霍城交流。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冷庄主?这也难怪,他是何等重要的人物,病重之下,必有心怀叵测之人加害,瑞德山庄将他安顿在此处倒是挺安全的。正这么想着,秀儿却惊见管家举起一把短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榻上毫无反抗能力的男子!
“你、你!”男子“噗”出一口纤细,瞪着圆眼,倒回床榻之上,再没有起来。
管家瞅着断气的男子冷哼几声,摔掉短剑,挂着奸计得逞的笑容离开山洞。
这……这?秀儿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在暗中盯着管家的一举一动,有人也在冷眼旁观她的所有反应。看到她逃回西苑,某人的眼中也泛起了几抹精光。
直到秀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西苑,管家才现身站在了冷银轩面前,惊奇地道:“这丫头武功甚是了得,倘若属下事先没有准备,估计都发现不了她在身后跟着。就不知,经此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