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北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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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北平1-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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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要走的罗梦云突然改变了主意,她建议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那我当然求之不得。”

两人走到筒子河边坐在长椅上,罗梦云望着河对岸紫禁城灰色的城墙和略显残破的角楼若有所思。

方景林轻声朗诵普希金的诗句:“爱情的喷泉,永生的喷泉!我为你送来两朵玫瑰。我爱你连绵不断的絮语,还有富于诗意的眼泪……”

罗梦云扭过头看看他问道:“你也喜欢文学?”

“当然了,上中学的时候看了不少杂书,功课都耽误了,那时抓到什么就读什么,小说、话本、唐宋诗词、‘五四’以后的新体诗,还有普希金、莱蒙托夫、惠特曼、泰戈尔的诗集,我和同学们都是深受‘五四’运动影响的少年,满脑子全是‘科学与民主’,那时我曾立志将来做一个诗人,可万没想到……当了一个警察。”方景林深深叹息着。

罗梦云安慰道:“这是暂时的,等到共产主义实现的那天,你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许你能成为一个伟大的诗人,就像普希金那样。景林,你可真令我刮目相看,一说到《巴赫奇萨赖的泪泉》就能背出里面的诗句,你也喜欢这首叙事诗吗?我刚看了个开头,连这首诗的创作背景还没搞清楚呢,你知道,我最近实在太忙了,几乎没有时间看书。”

“巴赫奇萨赖是俄国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古城,16世纪初,克里米亚汗国定都巴赫奇萨赖,并在此建造了可汗宫。巴赫奇萨赖汗宫的灵魂当属泪泉,它位于汗宫喷泉庭院的一角,由一块长方形大理石雕刻而成。大理石的正面雕刻成拱门的轮廓,泉眼就处在拱门上方的中心位置。下面则是几个盛接泉水的石头托盘。据说泪泉是由当时的可汗克雷姆-吉列伊汗为纪念早逝的爱人季莉娅拉建造的。吉列伊汗对设计师说:”谁也没看过我流泪,但我的心每天都在滴血。人有心灵,石头也有灵魂。让石头像心灵一样哭泣吧。石头的眼泪,就是我的眼泪。‘于是,一座日夜’流泪‘的喷泉便诞生了。1820年,被沙俄政府流放到南方的普希金来到了克里米亚巴赫奇萨赖汗宫,从他的情人索菲娅。波托茨卡娅那里听说了关于泪泉的故事,便创作出这首抒情叙事诗,后来这首诗被广为流传,普希金去世后,为缅怀这位伟大的诗人,巴赫奇萨赖汗宫的管理员每天都要在盛接泉水的托盘上放上两朵玫瑰,一朵红色的,一朵黄色的。“方景林闭上眼睛,沉浸在遐想中。

罗梦云无限神往地自语:“真美,我真该早点儿读它,‘人有心灵,石头也有灵魂。让石头像心灵一样哭泣吧。石头的眼泪,就是我的眼泪。’这话真令人伤感……那两朵玫瑰也充满了诗意,红色代表热烈,黄色象征着爱情。景林,你说得对,我也有些小布尔乔亚情调,我们身上有很多相同的东西,看来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者,我们还有一定距离。”

“革命者是由不同阶层、不同文化水平的人组成,我们有些出身工农的同志总以没文化自喜,甚至由此产生一种优越感。恩格斯的遗嘱执行人伯恩斯坦是个地道的工人阶级,他当过火车司机,伯恩斯坦说:”工人们是什么样子,我们就必须把他们看成什么样子。他们既没有像《共产党宣言》所预见的那样普遍地赤贫化,也不是像他们的臣仆们要我们相信的那样不受偏见和弱点的束缚。他们有着他们在其中生活的经济和社会条件的德行和罪恶。‘’我们不能要求一个大多数都住得很挤,教育得很差,收入不稳定也不充分的阶级有那样高的知识和道德水平,而一个社会主义社会的建立和维持是以这样的水平为前提的。‘梦云,刚才我是坐文三儿车来的,你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我父亲经常用他的车,这个人应该算是真正的无产者了,我还和他聊过天呢。”

“我刚才还动员这位无产者去抗日前线,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一个草民让谁管着都一样,反正得挣钱吃饭,谁愿意抗日就去抗,他只管拉车。文三儿脑子里既没有国家与民族的概念,也没有人的尊严,只是浑浑噩噩地为活着而活着。看来伯恩斯坦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也不大相信无产阶级能够‘不受偏见和弱点的束缚’,他们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绝对不能人为地夸大他们。”方景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滔滔不绝地说话。

罗梦云若有所思地沉吟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但是党内大部分同志恐怕不会认同这种看法,至于我本人,还要仔细想想,你知道,我对理论问题向来有些迟钝,像第二国际、伯恩斯坦、考茨基这些名词和人物常常弄不清,其实我曾花了不少时间去研究它,到头来却进展不大,可你刚才提到《巴赫奇萨赖的泪泉》,提到那放在泪泉上的两朵玫瑰,我一下子就记住了,而且永远也忘不了。景林,尽管我在努力克服小布尔乔亚思想,但我恐怕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坚定的革命者。”

方景林反驳道:“真正的革命者应该是什么样子,谁能说得清?我就不相信没有文化,没有教养,器量狭窄,举止粗俗的人能成为革命者的楷模,如果是这样,这种革命不要也罢。梦云,刚才你说到自己的所谓缺点,我倒不这么认为,这恰恰是你最可爱的地方,真诚、善良、浪漫,所以我才会被你吸引。”

“谢谢!你能这么评价我,我还是挺高兴的。”

“那你同意了?”

“同意什么呀?”

“同意我追求你,做我的女友。”方景林期待地望着罗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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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梦云想了想,抬起头来大胆地看着方景林:“景林,说实话,我以前没有谈过男朋友,你知道,我父母对我管得很严,上大学之前都是在女子学校度过的,也没接触过几个男人,所以……我对自己将来会选择什么样的男人毫无概念,好像也没有想过,你给我点时间想想好吗?”

“当然可以,我有耐心等,我认为我们很般配,我这个人还是有些优点的。”方景林毫不谦虚地介绍自己。

罗梦云微笑道:“是吗?那你介绍一下自己,都有什么优点啊?”

“有为理想献身的勇气,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韧意志,对美好事物具有异乎寻常的敏感力和浪漫情怀,对自己心爱的人忠贞不渝……这些还不够吗?”

罗梦云放声大笑:“方景林,你可真能自吹自擂,你说的这些优点能不能容我以后考察?我再给你提一条要求……”

“提吧,我会照办。”方景林惊喜地保证道。

“我最熟悉的男人应该是我父亲,他是个教授,在我眼里,他是个儒雅博学,正直高尚的人,作为男人,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书生气太重,不够强悍,我和母亲都很胆小,因为我们这个家庭向来缺少安全感,总觉得一旦有危险父亲不可能保护我们,也许他本人还需要我们的保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我也有书生气,也同样不够强悍?”

“景林,你不要生气,你哪儿都好,要是能强悍一些就更好了。”

方景林不以为然地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说:“嗯,明白啦,我搞个假胡须戴上,再把脸弄得糙一点儿,这样也许会符合你的要求。”

“别瞎说,谁要你去化装?我看重的是男人内在的强悍。”罗梦云解释道。

方景林叹了口气:“那你就等等看,也许我死了以后才能证明。”

“同和”车行里“乐战九秋”活动已经拉开序幕,按照事先的约定,第一局应该是吴掌柜对犬养平斋。吴掌柜是养蛐蛐儿的高手,由于在道儿里混久了,圈儿里人都了解,他的几只极品蛐蛐儿别人都能叫出名儿来,吴掌柜的王牌是一只京西黑龙潭的“虾头青”,绰号“愣头儿青”。据称这只蛐蛐儿曾历经数十战无一败绩,“愣头儿青”的身价已经超过二百块现大洋。

犬养平斋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蛐蛐儿放入斗盆,大家发出一声惊叹,这是一只上好的“血牙青”,产自嘉兴一带。这只蛐蛐儿一看就是只不好惹的虫儿,对手还没来呢,它就开了牙,急匆匆地在斗盆里四下寻觅,大有“谁敢惹我”的气概。

吴掌柜看了看“血牙青”,淡淡一笑道:“犬养先生,您这只虫儿怎么称呼呀?”

犬养平斋回答:“不好意思,我起的是日本名字,叫东乡平八郎。”

在场的人大部分不知道东乡平八郎为何许人也,别说没听过这个名字,就连日俄战争也没听说过,大家听完都一阵犯愣。

陆中庸不愧是有学问的人,他解释道:“这是日俄战争时期日本海军大将、联合舰队司令官的名字,当年对马海战,东乡平八郎率联合舰队一举击败俄国舰队,一战扬名天下。”

犬养平斋点点头补充道:“我父亲当年就在东乡大将的旗舰‘三笠’号上任海军少尉,他曾详细向我描述过当年海战的情景,所以,东乡平八郎是我平生最崇拜的人。”

赌注已经下了,双方的蛐蛐儿也用分厘戥称好了分量,“愣头儿青”和“东乡平八郎”的决斗开始了。双方都是杀场宿将,经验很是老到。“愣头儿青”善使“重啮口”战术,它一入盆,不经挑逗就把对方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天知道它这股火儿是从哪儿来的,难怪它叫“愣头儿青”,果然名符其实,它一照面便向对手恶狠狠地一口咬去,这招儿很恶毒,若是被它咬住,谁也别想让它松口,不把对手咬死不算完。而“东乡平八郎”却不上它的当,它只是和对手牙一相交即刻分开,然后退避三舍,静候一时,如发现对手破绽,则立刻凶狠反击。此乃“智啮法”战术,难怪这虫儿叫“东乡平八郎”,其战术果然和那个日本海军大将相似,善用偷袭手段,很是阴险。

大家头对头地围着斗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孙二爷在“愣头儿青”身上压了赌注,此时更是激动得咬牙跺脚,恨不得自己也冲进斗盆帮把手,他拍着桌子大声喊:“咬啊,咬它的肚子,咬住就他妈别松嘴,把它五脏六腑掏出来……”

李二虎在“东乡平八郎”身上压了赌注,对孙二爷的喊叫自然听得不大入耳,他冷着脸针锋相对地哼了一声:“这‘愣头儿青’也就这两下子,好比程咬金的三板斧,看着厉害,三下抡完就没招儿了。”

孙二爷觉得刺耳,他把眼一瞪:“你看清楚了,那可不是程咬金的板斧,那是李元霸的锤,挨上一下就完蛋。”

李二虎成心斗气儿:“孙二爷,您说是李元霸的锤厉害,还是日本人的三八大盖厉害?”

孙二爷的火儿更大了:“怎么着,李爷,斗气儿是怎么着?”

吴掌柜见两人火气都不小,连忙打圆场道:“各位爷,各位爷,我这蛐蛐儿李元霸可不敢当,撑死了也就是个罗成吧,排第七条好汉我就知足了……”

犬养平斋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大家才静了下来。斗盆里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愣头儿青”屡次扑空,此时已显败相。“东乡平八郎”由于一开始以逸待劳,体力消耗不大,现在开始咄咄逼人地进行反击了,“愣头儿青”先是腿上挨了一口,它负痛闪开,“东乡平八郎”不容对手喘息,欺身而上,先以须晃对手目光,然后猛的一口咬住“愣头儿青”的肚子,它偷袭的位置极为刁钻,使“愣头儿青”无法反击。“东乡平八郎”一招儿得手便毫不留情,它狠咬着对手的肚子左右甩动……大家齐声发出喝彩,其中李二虎喊得最起劲儿,犬养平斋的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吴掌柜见“愣头儿青”被咬住肚子,心疼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连声喊:“我认输了,我认输了,不能再咬了,把它们分开……”

犬养平斋冷笑道:“对不起,我无法把它们分开,还是顺其自然吧。”

斗盆里的“东乡平八郎”咬住对手的肚子继续甩动,根本没有松口的意思,眼见“愣头儿青”渐渐停止了挣扎……

吴掌柜哭丧着脸哀叹道:“完了,完了,我的‘愣头儿青’啊,二百块大洋啊,就这么打了水漂儿啦。”

孙二爷向来是那种赢得起却输不起的人,今天他第一局压注就输了,正没好气,偏偏李二虎还说风凉话:“哟,二爷,李元霸不是排天下第一条好汉吗?怎么也让人给收拾啦,这可不应该呀。”

孙二爷反唇相讥道:“这有嘛好奇怪的,自古英雄好汉不都是被小人算计的吗?”

“二爷,我听您这话怎么有点儿扎耳朵呀,您这是指谁呢?”

“操!谁他妈认我就说谁呢,怎么着?”孙二爷边说边挽起了袖子。

李二虎冷笑道:“嗬,我算看出来了,二爷今天是想和我过不去,好日子过腻了,想找点儿乐子,我没说错吧?二爷。”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孙二爷索性也撕破了脸皮:“姓李的,咱明说吧,二爷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啦?别他妈捋着胡子坐摇篮——装孙子。”

李二虎的涵养比孙二爷强一些,真正的流氓都是这样,狠劲不挂在嘴上。他不愠不火地说:“二爷啊,您先消消火儿,就算您想一刀宰了我,也不在乎这一会儿不是?俗话说,有屁股不愁挨板子,咱哥俩儿有的是时间,今天咱玩什么,二爷您说了算,我奉陪就是。”

吴掌柜是个买卖人,天生胆儿小,他最见不得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便连忙起来劝解:“二位爷,二位爷,都消消火儿,大家不都是为了玩吗,犯得上这么舞刀弄枪吗?孙爷,李爷,你们哥俩儿都给我个面子,今天我做东,一会儿去‘丰泽园’怎么样?”

胡六儿也劝道:“算啦,算啦,二位爷,为这点儿事儿值当吗?”

陆中庸一声不响地掏出了钢笔和笔记本,此时他来了灵感,一个绝好的新闻素材出现了,江湖人物的火并应该比街头巷尾的泼妇打架更有传奇性,更刺激。陆中庸最烦劝架的人,这些人就这么爱管闲事,有些事开始的时候并不起眼,这就需要你独具慧眼,准确判断出这件事能否发展成惊天血案,劝架的人最容易坏事,他们的出现往往使斗殴的双方找到台阶,从而使本来可以出现的精彩场面化为乌有,这些人真是新闻事业的大敌,有他们在就不会有新闻。陆中庸琢磨着,用什么方法才能使斗殴双方不受劝解人的干扰,使他们的火气保持在临界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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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连旗这会儿已经走到大厅的门口,他做好了随时逃走的准备,和陆中庸正相反,白连旗在街上遇到斗殴的事从来是躲得远远的,万一打架的人打昏了头,懵懵懂懂把他当成了对手,这可就麻烦了,白连旗的身子骨单薄,经不住两拳就会散架。

犬养平斋饶有兴味地看着孙、李二人说话了:“孙二爷,李先生,你们刚才在争吵中都相互侮辱了对方,在我看来,这已经没有调解的可能,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决斗了,不知道你们支那人的血性如何,这要在我们日本,今天恐怕要在决斗中死去一个人。我认为,如果你们还认为自己是个男人,那就该拿出行动来证明一下,诸位以为如何?”

犬养平斋的话音没落,吴掌柜和胡六儿马上识相地闭上了嘴。

客厅里空气紧张起来……

一桶冷水泼在杨秋萍身上,她从昏迷中醒来,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是坐在靠背椅上的黑田中佐,他正在用绒布擦自己的眼镜,然后将眼镜戴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杨秋萍赤裸的身体。

自从进入审讯室以后,杨秋萍自己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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