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杜牧一生风流自赏,寻花问柳,他的几首有名的绝句,大半都是对青楼妓女的歌咏。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认为,杜牧“用着清丽的文句,巧妙的表现,给与嫖客妓女以高洁的灵魂与情感,把那些青楼歌舞之地,也写得格外清洁了。我们可以说,这些作品是中国最上等的嫖客文学。”
女同性恋
韩偓更是晚唐时代写色情诗的好手,他的诗词有不少属艳情之作,专写男女恋情、闺情直至床第交欢,故被叫为“香奁体”。以《浣溪纱》为例:
拢鬓新收玉步摇,背灯初解绣裙腰。枕寒衾冷异香焦。深院不关春寂寂,落花和雨夜迢迢,恨情残醉却无聊。
在《昼寝》诗中则有“扑粉更添香体滑,解衣微见下裳红”,在《厌花落》诗中有“眼波向我无端艳,心火因君特地燃”。可见,在唐代这些风流文人狎客的笔下,性爱始终不是罪恶而是他们乐意提到的意境。
与以上所举文人狎客的艳情诗相比,还有等而下之者。《北里志》记载一嫖客放荡到了极点,常将“题记”题到妓女的大腿上,而无聊文人还引为美谈,作诗大加吹捧:
慈恩塔下亲泥壁,滑腻光滑玉不如。
何事博陵崔四十,金陵腿上逞欧书。
这应算作中国下等的嫖客文学了。
典型的性文学作品问世
唐代性观念高度开放,确实已有典型的性文学作品问世。但流传至今的原作文本只有两件:其一是张的骈文体传奇《游仙窟》,其二是白行简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张,字文成。据两《唐书》记载,凡应八举,皆登甲科,时号“青钱学士”。他“下笔敏速,著述尤多,言颇诙谐”,是颇有名气的风流文士。《游仙窟》为其代表作,“在中国早已不存,但被中国的藏书家和地理学家杨守敬(1839—1915年)重新发现于日本”(高罗佩著、杨权译《秘戏图考》第94页,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1929年川岛与鲁迅将《游仙窟》校定标点后,在中国国内开始刊新。
《游仙窟》用第一人称笔法,叙述了男主人公旅途中在“神仙窟”中与十娘(崔琼英)、五嫂艳遇的全过程。“仙”这个字,在唐代文人笔下既是美女、艳姬的代称,还有指称妓女的意义。陶慕宁《青楼文学与中国文化》指出:“从小说主人公崔琼英的行动举止来看,作者虽然在她身上贴了一张出身望族的标签,但观其与男主人公的酬答雅谑之词,目挑心许之状,则活脱是平康里二曲中名妓的作派,并无丝毫名门孀妇应有的矜重自持。而那位号称太原公第三女的五嫂,其风流骀荡,左右逢源,更俨然一名烟花宿将。”试举传奇中一段文字为例:
……仆答曰:“下官不能赌酒,共娘子赌宿。十娘问曰:“若为赌宿?”余答曰:“十娘输筹,则共下官卧一宿;下官输筹,则共十娘卧一宿。”十娘笑曰:“汉骑驴则胡步行,胡步行则汉骑驴。总悉输他便点,儿递换作,少府公太能生。”五嫂曰:“新妇报娘子,不须赌来赌去,今夜定知娘子不免。”十娘曰:“五嫂时时漫语,浪与少府作消息。”……下官因咏局曰:“眼似星初转,眉如月欲消。先须捺后脚,然后勒前腰。”十娘则咏曰:“勒腰须巧快,捺脚更风流。但令细眼合,人自分输筹。”
由此可见,无论是篇名抑或故事内容,都与“神仙”没有什么牵连,作者只不过是运用双关、隐喻等修辞手段指代青楼和妓女罢了。
恋脚癖,一些嫖客恋脚胜于性爱(清代)
在《游仙窟》后约一百年,白行简又创作出著名的色情文学作品《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然原作久已失传,直到20世纪初才在伯希和收集的敦煌卷子中发现其抄本。原件有残缺,现存巴黎的敦煌藏器处。清末湖南巡抚端方(1861—1911)去欧洲考察各国政治时,把它拍摄下来。1913年由著名的文物专家罗振玉(1866—1940)将其翻印出版,为《敦煌石室遗书》的一种。1914年叶德辉(1864—1927)对这个版本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加以注释、校改,纳入其《双梅景闇丛书》,这就是后继文学者研究的主要版本。
《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在中国色情文学史具有重要的意义,具体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开创了集中笔墨对各种各样性交情形进行直接描写的方法,而这种创作方法被后来明、清的色情小说所袭用;二是赋中出现“九浅一深”、“龙宛转”、“蚕缠绵”等中国古代房中术术语,为我们今天研究古代性文化的发展、影响提供了有力的旁证;三是从中反映了当时人们的性兴趣、性观念和性心理。
嫖客:粉阵花丛买风流狎客与色情文学(3)
《十香词》与《新水令》
宋代风流词人不少,比较有代表性的是张先和柳永二人。张先(990—1078),是一个十足浪漫风流的才子典型。他的词,一面铺写都会表面的繁华,一面暴露沉溺于都会的男女的淫乐生活:“秀艳过施粉,多媚生轻笑。斗色鲜衣薄,碾玉双蝉小”(《逢谢媚卿》)。“粉落轻妆红玉莹,月枕横钗云坠领。有情无物不双栖,文禽只合常交颈”(《归朝欢》)。他艳词的女主角,大都是倚门卖笑的妓女。
幽会木雕(清代)
睡在妓院里过生活的柳永,对男欢女爱的性欲,进行了大胆的描写,且措辞粗俗:“似恁偎香倚暖,抱着日高犹睡”(《慢卷袖》)。“缪绸凤枕鸳被。深深处、琼枝玉树相倚。困极欢余,芙蓉帐暖,别是恼人滋味”(《尉迟杯》)。“琼枝玉树”比喻男女两个胴体,他曾多次使用,又如:“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凤栖梧》)。当时的一些文人如苏东坡、秦观等,虽不反对他词中的艳情,但却轻视他那种表现艳情的话句和手法。
(三)色情文学的泛滥
明、清时期可以说是中国色情文学的泛滥期。色情文学的泛滥,首先表现在色情书籍的大量创作和出版,其次表现在许多文人卷入了这方面的活动,其中包括一些著名的文人,如唐寅、吕天成、冯梦龙、凌濛初、李渔、袁枚、方绚、李百川等。在这些文人狎客的笔下,以色情动机和猥亵心理表现人类原始性行为、性活动方式及性心理感受,旨在满足作者与迎合读者纯粹的性冲动和肉欲感受,甚至追求变态的性趣味。
“淫棍理论”
大约在十六世纪中叶以降,明隆庆至万历年间,中国第一部以现实社会生活为题材的白话章回小说《金瓶梅》问世。初为手抄本流传,直至万历三十八年(1610)才有刻本问世。现存最早刻本为明万历四十五年《新刻金瓶梅词话》。作者署名“兰陵笑笑生”,但其真实姓名说法颇多,尚无定论。
《金瓶梅》插图
《金瓶梅》全书的结构是众星拱月式的,西门庆是它的最中心人物,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女人围绕着西门庆争风吃醋,而西门庆也征服了所有的他感兴趣的众多女人。他虽有六房妻妾,但仍满足不了他的淫欲,所以他奸污使女、霸占仆妇、宿妓嫖娼,乃至私通上等人家的太太,只要他看上的女人,不论是朋友之妻、有夫之妇,还是年少年富、美丑妍媸,都不放过。同时,他又是一个好男色的性变态者。正如潘金莲讥讽的那样,西门庆是“属皮匠的,缝着的就上。”
作为一个艺术形象,西门庆与其说是新兴的资本主义代表,不如说是明中晚期纵欲思潮中的性偶像更切合实际。“金学”开拓者张竹坡,曾开列了一个《西门庆淫过妇女》的名单,列入这个名单的女人竟有25人之多。西门庆热衷于渔猎“好风月”的女人,因此他取舍女人的标准和欣赏女人的趣味总是用性的角度去看待,世人所最为留连的豆蔻年华的少女引不起西门庆的多大热情。西门庆对于女性的贞操很少真正看重,他萦萦难忘、千方百计追求的是性经验丰富的女人,而这些女人是否结过婚,是否有过淫乱行为,他并不大计较。有人曾作过统计,《金瓶梅》中的性描写共出现一百零五处,其中浓墨重彩的描写三十六处,而这种激情纵欲的场面总是在西门庆与风骚妇人之间进行的;一般性的描写三十六处;一笔带过者三十三处,西门庆与那些收用丫鬟交欢的情节总是一笔带过,只能作为陪衬。值得注意的是,像孟玉楼、李瓶儿、林太太这些有钱、也有一些势、更有丰富的性经验的女人,却心悦诚服地与西门庆生活在激情之中,是西门庆所给予她们的性满足使她们心旌动摇、不能自持,以致很愿意为他献出自己的所有一切。可见,西门庆过人的性能力是征服女人的最重要因素。
女同性恋(清代)
西门庆不仅“打妇敖妻”、“眠花宿柳”、纵欲滥淫,而且还有一套“淫棍理论”:
咱闻那佛祖西天,也止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是强奸了常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富贵。
把这话的因果关系倒置一下,便是:只要有我的“泼天富贵”,就是把天上人间的女人“都耍遍了”,又能奈我如何?
有人说西门庆是他那个时代的“弄潮儿”,甚至说是他那个时代的“英雄”,就是因为他是晚明社会纵欲思潮尤其是性崇拜倾向的代表,在他身上集中反映了性爱上的强有力的雄性的形象。
嫖客:粉阵花丛买风流狎客与色情文学(4)
“香莲品藻”
在前面的章节笔者已经提到,缠足时代有人是将三寸金莲与性附比在一起的,对嫖客和“莲迷”而言,三寸金莲具有很大的性诱惑力,有着绝妙的催情作用。一双金莲既然与性关系密切,也就有文人狎客专门对这种关系进行探讨。
清人方绚,著名莲迷,曾仿宋代张功父《梅品》,著了一部研究女人小脚的专著——《香莲品藻》。概而言之,方绚论足有“五式”、“三贵”、“十八莲”、“九品”之说,在嫖客和“莲迷”中流传很广,颇有影响。
男风木雕(清代)
五式:
一、莲瓣;二、新月;三、和弓;四、竹萌;五、菱角。
三贵:
一曰肥;二曰软;三曰秀。
瘦则寒,强哉矫,俗遂无药可医矣!故肥乃腴润;软斯秀媚,秀方都雅。然肥不在肉,软不在缠,秀不在履。且肥软或可以形求,秀但当以神遇。
十八莲:
四照莲、锦边莲、钗头莲、单叶莲、佛头莲、穿心莲、碧台莲、并头莲、并蒂莲、同心莲、分香莲、合影莲、缠枝莲、倒垂莲、朝日莲、千叶莲、玉井莲、西番莲。
九品:
神品上上,秾纤得中,修短合度,如捧心西子,颦笑天然、不可无一,不能有二。
妙品上中,弱不胜羞、瘦堪入画,如倚风垂柳、矫欲人扶,虽尺璧粟暇,寸珠尘,然稀世宝也。
仙品上下,骨直以立,忿执以奔,如深山学道人餐松茹柏,虽不免郊寒岛瘦,而已无烟火气。
珍品中上,纡体放尾,微本浓末,如屏开孔雀,非不绚烂炫目,然终觉尾后拖沓。
清品中中,专而长,皙而瘠,如飞凫延颈,鹤唳引吭,非不厌其太长,差觉瘦能免俗。
艳品中下,半肉而短,宽缓以荼,如玉环霓裳一曲,足掩前古;而临风独立,终不免“尔则任吹多少”之诮。
逸品下上,窄亦棱棱,纤非甚锐,如米家研山,虽一拳石,而有崩去坠崖之势。
凡品下中,纤似有尖,肥而近俗,如秋水红菱,春山遥翠,颇觉戚施蒙,置之鸡群,居然鹤立。
厌品下下,尖非瘦影,踵则猱升,如羊欣书所谓“大家婢学夫人”,虽处其位,而举止羞涩,终不似真。
方绚认为,女人的香莲在“掌上、肩上、千秋板上、被中、灯中、雪中、帘下、屏下、篱下”九种地方赏玩最好。更有人进而发挥,香莲具有吮、舔、啮、吞、悬、握、捏、搔、捻、挑、拥等二十二种技巧,令人为之瞠目。
在“香钩”“弓鞋”“莲步”“帘底纤纤月”等肉麻文学甚嚣尘上之时,一些文化狎客又将香莲与女人的性器官、性特征牵强附会在一起。邹英《葑闲谈》就认为,纤足足底之凹隙,如同女阴,合而成孔,可为非法出精之工具(《采菲录》续编,第213页)。予里在《剑津玩莲记》中更指出,一双纤足集中了女性全身之美,“如肌肤白腻,眉儿之弯秀,玉指之尖,乳峰之圆,口角之小,唇色之红,私处之秘,兼而有之,而气息亦胜腋下胯下及汗腺香洁”(《采菲录》四编,第261页)。
变态文人将女性视为“玩物”的腐朽风雅竟成了“艺术”,从而被众多的嫖客、莲迷捧为“珍品”、“媚夜之具”,实在是低级趣味到了极点。这些玩莲、赏莲、咏莲的作品,其实都是色情文学的变种。
群裸杂交图
嫖客:粉阵花丛买风流狎客与色情文学(5)
性小说
性小说的大量出现,是从明代中叶至清代中叶这二三百年间的事,长篇小说如《金瓶梅》、《如意君传》、《痴婆子传》、《绣榻野史》、《株林野史》、《浪史奇观》、《僧尼孽海》、《隋炀帝艳史》、《浓情快史》、《灯草和尚》、《昭阳趣史》、《玉妃媚史》、《肉蒲团》等等;短篇小说集中经常会出现一些非常色情的篇什,比如《醒世恒言》卷二十三《金海陵纵欲亡身》、《初刻拍案惊奇》卷三十二《乔兑换胡子宣淫》、《二刻拍案惊寄》卷十八《甄监生浪吞秘药》、《欢喜冤家》第三回《李月仙割爱救亲夫》等作,其淫欲不在《金瓶梅》之下。不同的性描写意图,其作品具有不同特征,大体有以下三种情况:
其一,“艳遇不断——纵欲淫乱”情节模式。专写接连艳遇,铺陈淫乱表节,着墨于男女赤裸裸的肉体动作。如《如意君传》,以武则天欲火炽烈,淫乱后宫,几易面首为线索,描写武则天的飞扬拔扈,荒淫无尽和暴戾无纪。武则天先与冯小瑶、薛怀义,后与张昌宗、张易之兄弟行奸作乐,但对武氏与其他四人的交媾描写着笔极少,全书以三分之二篇幅写她与后来得宠的薛敖曹的淫乱行为,细腻描述他们的床第细节与男女性交的对话、动作和淫态,重在感官刺激。又如《浪史》,写钱唐秀才梅素先的风流韵事。他先与王监生妻李文妃勾搭成奸,又与邻家赵大娘、妙娘母女及文妃婢女先后成奸。不久,浪子见李文妃义姐、寡妇潘素秋娇艳过人,又起欲火,求得重金引线,终结为床第之欢,淫乱不止。他到故友司农丞铁木朵鲁家,铁木妻安哥及妾樱桃、文如三人又与其勾搭成奸。这是一部典型的宣淫之作。全书极写淫人淫事,尽力描摹其形其状,而且始终是持欣赏的态度,即使是对乱伦悖理之事亦未加一语贬词。故昔人斥之为“如老淫土娼,见之俗呕”。
男风(清代春宫画)
其二,“色情狂——施虐狂”情节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