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新娘爱娃坐在蓝白色沙发的另一端,他们相隔大约只有两英尺,爱娃脱下无带浅口鹿皮皮鞋,把脚缩在她那轻巧的身体下边。她有两位胶囊。她把一粒放在同一张小圆桌上,随后把她的6。35 毫米口径的瓦瑟手枪以及一条山茶色的绸子手绢也在桌上。她把第二粒胶囊放入口中。
就像哈斯教授对欣克说的,希特勒说过他俩一道死是他的最终的愿望——“当我们必须死时,我们俩希望一块去死。”哈斯教授在同希特勒交谈之后,为了万无一失,他又去爱娃住所嘱咐她:“一听到枪响就立即咬破胶囊。”显然她是这样做了。因为她担心看到她死去的爱人会动摇她的决心。所以,只有爱娃·希特勒一个人听到了亿万人民乐于听到的这一声枪响。事后,哈斯教授同欣克交谈时,他还不大清楚爱娃是否准备使用手枪。这要由她选择。她想用手枪的话,肯定她确实相当熟悉怎么开枪。但哈斯建议她一定不要用手枪。
事后证实,希特勒采纳的不仅仅是哈斯教授的办法,而且也是他的高级军事人员克莱勃斯和布格道夫的建议,希特勒把他的黑色瓦瑟手枪对准他的铁灰色的右太阳穴,然后咬破胶囊,同时紧扣扳机。鉴于他的身体状况,他这样做显然需要集中一切意志力采取最后的猛烈行动。所以,这一枪标志着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重要的一声枪响。还在冒烟的手枪从希特勒的右手滚落下来,掉在他脚下的地毯上。这是氰化钾毒剂很快起作用的迹象。因为多数用手枪自杀的人一般是紧握自杀工具的。一种辛辣的火药昧和氰化钾的苦杏仁味混杂在一起,充满他不通风的小屋,但还没有渗到门厅和外边的走廓。
爱娃·希特勒躺在她吞下毒药前所坐的舒适位置上,小手枪放在她的颜色鲜艳的子绢旁。希特勒的躯体颓然倒下,但仍然躺在蓝白色天鹅绒沙发上。血从他的右太阳穴不停地涌出来。那天早上才插上温室里采来的郁金香和白水仙花的小巧的德累斯顿花瓶,倒在爱娃大腿旁边,水溅在爱娃的蓝色春装上。花瓶掉在地毯上并没有打破。林格作为一名侍卫,总想把一切东西放整齐,他拾起花瓶,看看有没有裂纹,把掉在地上的花枝重新手入花瓶,又放在桌子上。根舍说,“至少有两分钟(这是非常长的两分钟),我们谁也没有说什么或做什么,只是看着林格摆弄花瓶。”根舍终于从恍馏状态申清醒过来,他要林格把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搬开,把两床军用毛毯铺在地板上。然后他才离开房间去找附近警卫室里待命的元首警卫队的三名青年军官。在这个时刻,第六名目击者军医施通姆费格上校才来到。他检查了两具尸体,宣布阿道夫和爱娃·希特勒已经死亡。戈培尔、鲍曼和阿克斯曼都默默无言地旁观着。
与此同时,盖世太保最大的头子希姆莱离开了吕贝克,和他的最后的一些同伙来到荷尔斯泰因的玛朗特古堡安身。4 月30 日,在与奥托·奥仑道夫经过一整天的激烈争论后,希姆莱将一个大沙发推到壁炉近前,奥仑道夫不断地向壁炉里投放劈柴。在党卫军领袖身旁的一个路易十五世用过的独脚小圆桌上,放着一台收音机。希姆莱脸色阴沉。午夜,当听到柏林电台播发的一则消息时,他惊得目瞪口呆。收音机音响效果很差,但希姆莱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元首已去世。。元帅邓尼茨接任帝国总统。。约瑟夫·戈培尔博士被任命为帝国总理。。”竟没有提到“忠诚的海因里希”!帝国党卫军总监气得脸色发白。面对着同样被惊呆了的奥托·奥伦道夫和也来听广播的城堡女主人,他大肆攻击、谴责他以前所崇拜的偶像所作的这一令他大为恼火的安排。其言词之激烈,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然而,他还不知道希特勒在遗瞩中提到的对他的判决:在我死前,我要将党卫军总监、内政部长和国家社会主义党党员海因里希·希姆莱开除出党,解除他的一切职务。戈林和希姆莱擅自与敌人进行秘密谈判,阴谋夺取政权。。这是背叛,大逆不道,变节。。是与国家为敌的罪人。。
第五节逃亡
德国各地到处流传着令人毛骨惊然的消息。刚从前线回来的士兵,来自东方的难民讲述着一桩桩极其可怕的见闻。他们说,妇女被强奸,被俘的军官被拷打,伤员被无情地枪决。在柏林,党卫军队员和盖世太保分子被捕后立即处死,人们用铁锤把穆瓦森步枪的弹壳钉进他们的后脑。
在德国中央保安局,人们胆颤心惊,惶惶不可终日。保安处特务和盖世太保警察是最少抱有幻想的人。由于罪行累累,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们休想得到宽大。
当第一轮审讯开始时,保安处和党卫军的各种组织被宣布为“犯罪集团”。不管个人是否犯有罪行,只要是这些组织的成员就被视作罪犯,并给以法律制裁。
在此之前,作为职业情报人员,德国中央保安局的官员每天都能了解到形势发展的真实情况。任何宣传部不能粉饰他们收到的报告。自1944年初,他们就已坦率地承认,前途难卜,败绩惨重。
在末日即将到来之际,纳粹党的权贵们也沉而于悲观颓丧之中。那些没有完全被昔日的政治热情所驱使、对帝国命运稍有清醒认识的人,开始认真地思考着保证自己及其家眷的逃命方法问题。
但是,他们的种种计划遇到了比当初想象的大得多的障碍。
首先不可忽视的是庞大的警察网。在整个德国,盖世太保的官员和职员不下45, 000人,安全警察65, 000人,保安处的情报人员10万人,隶属于库特·达吕格领导的穿制服的治安警察280万人。党卫军的告密分子、临时密探和间谍还不在其数。在纳粹党与武装部队,武装部队与党卫军,党卫军与保安处之间,明争暗斗,相互倾轧。帝国专员与纳粹党大区领袖争权夺利,常常进行着紧张的角斗。总之,依照一个通常的说法,人人都在受人监视,人人都在监视别人。
利沃夫集中营的幸存者、 20 多年来专门从事追捕纳粹罪犯的西蒙·维森培尔在他的新著(杀人犯就在我们中间)中提到:战争结束时,盖世太保的主要成员都曾由德国中央保安局的专门机构为他们伪造了新的身份证。这种可能性较小,因为德国中央保安局于1945年1月搬迁。保安局大部分“专职人员”后来迁移到位于奥地利的阿尔卑斯山山区的阿尔多塞镇附近。那里的办公用房十分简陋,人员数量受到最大限度的压缩。不可想象,他们在那里拥有系统地制造伪证的器材设备。
如果真是这样,纳粹党和保安局的领导人甚至参谋部的某些军官理应是优先获得假造证件的人。然而,他们并未获碍。在总理府的地下避弹室,克莱勃斯将军、布格道夫将军、瓦尔特(赫维尔大使以及希特勒的贴身侍卫官缨勒和沙德尔不愿在失去元首后继续活下去,都以戈培尔为榜样各自独立核算了。希姆莱在被捕时只有几张业余运动员的假证件。戈林在审讯后,也自杀了。最后一任空军司令冯·克莱姆元帅1945年6月24日在斯拉兹堡医院服毒自杀。
在希特勒周围的工作人员中,马丁·鲍曼似乎是唯一早就预料到事态发展趋势并图谋潜逃的人。
狡猾、令人难以捉摸的鲍曼是党内的实权人物。从1928 年纳粹取得政权前5年开始,他便成为国社党的专职官员,并在党内担任过领导职务。
鲍曼原是鲁道夫·赫斯的副手。 1941 年当后者前往英国谈判无法实现的和平时,鲍曼便取代了他。从此,他便顺利地步步高升,并因此而招致许多人的嫉恨。然而,他始终是胜利者。此人外貌不扬,有着一副呆板而无精打采的面孔和一双伪善的眼睛。检察长弗里茨·鲍尔说他长着一副典型的啤酒鬼面孔。
这位帝国长官决意不使自己成为帝国的陪葬。1944年他对他的妻子格塔说:“即使红军和财阀们打进柏林,他们也不可能抓到我。”
在一个颇为神秘的人物帮助下,他周密地制定了自己的逃跑计划。那个神秘的人物虽鲜为人知,却起着决定性的作为。他就是瓦尔特·罗夫。
1942年圣诞节,罗夫途经柏林时,卡尔登勃鲁纳召见了他。
“鲍曼希望见见你!他明天接见你。”
无人知道他们会见时的谈话内容,也无人知道罗夫接受了什么样的使命。但他一返回岗位,便匆匆将他的指挥部从迦太基迁到突尼斯。他的办事机构突然得到加强,其工作人员由原来的48人增加到200多人。与此同时,他与驻突尼斯总代表、海军上将埃斯特瓦和非洲长枪党的法国人进行接触。
几个星期后,罗夫命令逮捕50 多位最杰出的犹太知名人士(犹太教教士、律师和医生),并用卡车把他们押解到迦太基。他说:
“我刚接到一项命令,要我马上开始组织流放突尼斯的犹太人。然而,我来到突尼斯几个月后,我发现,你们的情况非常特殊。此外,我本人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我的任务是艰巨的。可以说,我是请求你们帮助我完成任务。”
在场者目瞪口呆。罗夫隐晦地向他们提出一笔交易。这难道是真的吗?经过几个小时的谈判,终于在深夜达成协议。经双方商定,突尼斯犹太人向罗夫缴纳半吨黄金或以外汇相抵,罗夫保证犹太人不受迫害。
“赎金”确实分几次交付了,但从没有文字记载。德国空军也从未接到将黄金运往柏林。只有鲍曼和卡尔登勃鲁纳知道事情的结果,显然,他们是这一行动的幕后策划者。
这笔财富成为1945 年以后盖世太保分子赖以后命的资金来源之一。在5名保安处成员和2名非洲长枪党法国人的协助下,罗夫亲自出马把这批黄金运藏到可靠的地方。一条小渔船在靠近马萨的一个小海湾装上黄金和外汇后,驶回西属摩洛哥的梅利利亚。保安处驻丹吉尔的一名特务验收了这批黄金和外汇,并转运到得土安。瓦尔纳·勃洛克道夫证实,黄金后来被运到葡萄牙熔化后,在伦敦和阿姆斯特丹市场上出售了。
1943年秋,罗夫成为保安处驻意大利北方组织长。这一职务也是鲍曼为他谋得的。这时,他居住在米兰,在雷吉娜饭店租了一套不太宽敞的房间。他所担负的任务是比较繁重的。由千盟军在意大利登陆和挺进,法西斯各机关一片混乱。有的人开小差;信函被锗送;车队时常迷路。在半岛上仍然忠于“领袖”的地区,安全机关已几乎完全落入德国人手中,也就是说完全为罗夫所控制。
正是在这一片混乱的气氛中,瓦尔特罗夫小心翼翼地根据指令开辟着勃洛克道夫所说的“罗马之路”——逃亡分子最重要的潜逃路线。
鲍曼并非无所事事。他让罗夫组织“逃命之路”,自己则全力筹集,以应付失败以后的局面。
他抱着这一目的与大工业人士和企业主们进行了接触。鲍曼知道,这些人已经看到这艘帝国之船即将沉没,他们再也没有热情帮助它重新浮起来。然而,他还是试图去说服他们。
第一次会议是1944年7月2日在柏林市郊沃特利茨湖边的希瓦尔茨飞机螺旋桨制造商家里召开的。出席会议的有鲍曼、罗夫及雇主协会的十几名代表。党卫军中央经济管理处的3 名高级官员如该处处长奥斯瓦尔德·波尔上将,也出席了会议。鲍曼全面地分析了形势。他强调指出,无论局势发展如何,必须保存德国的经济打击力量。他提出了具体的解决办法。
鲍曼受到不冷不热的欢迎,因为与会者并不十分明白(或者不想明白)他心底里的打算。此外,与会者中有希姆莱的朋友,鲍曼不愿意在他们面前说得太明白。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休会。
第二次会议于8 月10 日在斯特拉斯堡“红舍”饭店举行。这次,鲍曼全盘端出了他的计划:
“现已无需排除这种可能性,即从现在起到明年,我们必须秘密资助国社党。因此,从现在开始应当具体研究党在非法化以后能够支配的财力问题。”
后来获得这次会议文件的西蒙·维森塔尔认为,这次斯特拉斯堡会议非同一般。“逃亡网”的资金问题可能就是在这次会议上确定的。鲍毫不犹豫地离开大本营前往参加,可见他对会议是十分重视的。然而会议的规模没有这位帝国长官所期望的那样大,因为军备部长阿·施佩尔在同时召开一个会议,前往斯特拉斯堡参加会议的只有一些次要人物,他们当中有罗赫林、克虏伯、梅塞尔—施米特、林茨的戈林韦克等公司的代表及战争部和武器装备部的代表。
会议主席、赫尔曼斯道夫公司的沙伊德博士说:“德国工业必须为战后的经济复兴作准备。因此,所有企业家都必须根据自己的利益加强与外国公司的接触,但不要引起外界注意。”
这席话正合马丁·鲍曼的心愿。他决心采取措施不使国社党对德国工业的投资、技术专利和新式武器设计图落入盟军之手。事实上,鲍曼的建议并没有受到像有人所说的那样足够的重视。
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斯特拉斯堡会议以后,确有大量资本以贸易为幌子转移到“可靠国家”或存到了瑞士受秘密保护的银行户头上。1946 年美国财政部的一份报告披露,在全世界有750 家由德国人投资并由德国人开办的新公司:瑞士有224 家,西班牙有112 家,阿根廷有98 家,葡萄牙有58家,土耳其有35 家,其他国家有233 家。
会议一结束,鲍曼便去贝希特斯加登接他的妻子枯塔并与她一起去蒂罗尔,无论是希特勒还是盖世太保,都不知道他的这次旅行。旅行期间,这位帝国长官似乎已准备了他的后路。
旅途中,鲍曼化名马克斯·缪勒。他在斯特津和托伯拉克参观了几个先前有人向他报告过的偏僻的农场。
在默兰,他见到了刚从兰米返回的罗夫,向他介绍了斯待拉斯堡会议的情况。罗夫、鲍曼及其妻子在默兰一家提供膳食的小公寓下榻。罗夫当时已受到盟军谍报部门的监视,被一名英国特工人员认出(但他竟然没有认出罗夫的同伴)。
这位特工人员获悉,就在这两人在默兰投宿的那天夜里,默兰城的一个教堂里曾出现过奇怪的灯光。第二天他去教堂侦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两天以后,“缨勒”启程去博岑,罗夫返回米兰。
1945 年年底,“罗马之路”已完全组织就绪。罗夫通过一个名叫恩里罗·德·P。。的前法西斯党头目,一方面在意瑞边界,另一方面在雷察尔和布伦内罗山口,建立了一个完整的驿站网。逃亡分子从瑞士一站一站地来到米兰,然后前往罗马。大部人在米兰逗留数月。只有国社党领导人才能优先去国外。那些“知名人士”逃往拉丁美洲,其他人逃往中东。
参与组织逃亡活动的人有的是出于理想主义,有的则是为了赚钱或为了搜集情报。他们之中有忠于希特勒的农民和农场主,有“偷越国境”的馈犯,还有神甫和修道会会长。“这一切都是在盟军的眼皮底下进行的!”罗夫说,“可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这是多么不公道啊!”
许多人猜测马丁·鲍曼已死在柏林的炮火中,但没有任何人确信这一点,了解鲍曼精心准备逃命的人就不能确信这一点。
1970年12月23日,前党卫军上校、德国中央保安局六处前特遣队队长奥托·斯科尔兹内在汉堡(他刚在那里动过手术)宣称:“鲍曼作过整形手术,叫人辨认不出来了。他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