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样子,搞得好像我对宋华原很薄情。”我也在她旁边坐下来,靠着栏杆,最近着实有些累,有个词怎么说来着——“身心俱疲”。
她哭了一会,仍不见停,我心烦意乱也不去管她,默默念着佛,突然面前的门被打开,我猛得站起来,也许是没有吃早饭的缘故,晃了一晃才站稳。
我望向济伯,他什么也没有说朝我点了点头,退到房间里,我跟了进去。
“年和姑娘可知道南涧门?”
我点点头。
突然想到我爹也是死于南涧门的毒,心下一惊。
“宋公子中了南涧门最经典的一种毒,叫莫愁散,第一层毒性发作是疟疾征兆,第二层毒性发作后会昏迷不醒,失去一切外界感知。”
“有治吗?”我觉得不用老远去找药师岭的人了,有济伯就可以了,想到这竟然还有些欣慰。
济伯沉默了一会,说:“这个,姑娘只能去找南涧门的人去碰碰运气了,从他们下的毒的类型看,南涧门并未想杀死宋公子。”
我有些激动。
☆、第五章(2)
“去哪里找南涧门呢?
“下谷城城南有一个药材交易市场,你去那里守着,手上刻有‘木’字的即是南涧门的人,然后你说你要求见门主。”
“为何要见门主?”
“只有门主有拥有解药的权利。”我心里暗暗骂了一下这个变态的规矩,又颤颤巍巍地问:“见门主会有什么苛刻条件吗?”我其实是想到了一个话本子里,一个美人用自己的一双手去换一颗丹药的故事。
“这个……老夫不知,可南涧门不算是个作恶多端的组织。”
“那……”我看向床上。
“若是年和姑娘不介意,可将宋公子与叶洛姑娘一并交与老夫照顾。”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啊,我暗暗感叹了一回,说:“那最好了,谢谢济伯,那我现在就去城南。”
济伯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点点头,我拉开门,叶洛还在地上坐着,我抬着下巴,有些烦躁地走了过去。
城南是个很大的概念,我一路问着,还算是找到了,而且还真的有不少药材摊子,只不过生意都非常冷清。
我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就地坐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都没有来买过药草。
“姑娘。”
我猛地转过头去,是一个跟济伯年龄差不多的老伯。
“姑娘为何在这方坐这么久?”
我看了看天,的确,我上午来的,现在太阳已经西沉。再看向周围,不少人都开始收摊子了。
“找人。”
“找谁?”
我心下想了想,这个老伯也不像是坏人,告诉他也无妨,指不定可以向他打听。
“大伯你在这看见过手上纹有‘木’字的人吗?”
“原来姑娘找他们啊?!”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瞬间精神了,问:“大伯可知道他们的去处?”
他摇摇头,说:“他们每天天刚亮的时候会来这里买草药,而且出价十分高。”
我猛地站起来向大伯拱了拱手,学着话本子里江湖人士道谢的方式,向大伯道了声谢。
回到客栈里已是月始出,吃完晚饭,将原本订的三间房退了,独独留了宋华原那间。要了热水后我回到房里,发现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只好坐在桌前冥想,不知觉竟然睡着了。
这短短一憩,我竟然还做了个梦,梦中我大婚出逃,走到苍原上,碰到宋华原倒提长锋,独走千里,我一直跟着他,他在一棵树下停下,我走上前,他猛得把我抱住。
敲门声响起,我惊醒,惊觉这是一场梦,开了门,小二放下热水后帮我带上了门。
我回到桌前,又觉得有些闷,于是上前推开窗户。
窗外,夜色如水清冽,一轮新月。
我忽的想起那个梦,梦里的月亮又大又圆,挂在苍原上,一直不落。
“梦来双倚,醒时独拥,窗外一轮新月。照人清切。”
我突然想出半首词,但是接不到下阙。
“等宋华原来帮我写下阕吧。”于是我想洗完澡已是非常困了,也不管洗澡水就爬到床上。
可刚刚抖开被子,一股百里香的味道就窜了出来,我忽的心下悲切,用被子将脸掩了许久。那夜在浅浅淡淡的百里香中睡去,朦胧中想起我们最亲密的那两夜,我抱着他入睡,第一晚他特别热,第二晚他极其冷,相似的,是不散的百里香。
不知怎么的,今晚的我特别容易做梦,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小时候的教养嬷嬷轻轻地告诉我,在她的家乡江南,少女们会在袖摆裙摆上绣上百里香,而小伙子们表白前会喝用百里香泡的茶,他们相信,这样能够得到爱情。
嬷嬷背后是一片百里香的花海,我仰着脖子问她,“为什么一定要用百里香呢?”,她笑了笑“百里香代表温柔的勇气。”
早上天还没亮,我醒来,这个梦仍在我脑海中寻绕,我撑着手在床上坐了半天。
百里香,温柔的勇气。
温柔的勇气是你不在的时候,我独自撑起世界的勇气。
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迅速地下床梳洗,昨天老伯说,南涧门的人是天刚亮的时候去的。
我骑着小白到的时候,那里果真早有了摊子,而且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前还有两个人,他们正蹲着在看药草。
我下马上前,蹲在他们旁边的摊子装作买药草的样子,他们看得相当认真,压根没有精力管旁边的人,于是我趁机瞥向他们,这时候右边的人伸出手来,捻了一根药草,他的手背上,有“木”
字。
我镇定地站起身,回到马上,他们站了起来,什么都没有买,就向右边的巷口拐过去,从我这里可以看到,那里有两匹黑马。
不一会,他们策马向下谷城门奔去,我追了上去,他们可能是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回头望了一望,我趁机喊下他们“两位公子!”
他们勒下马,我赶到他们跟前。
“这位姑娘有事?”刚才我看到的手上有字的人笑眯眯地望向我,他看起来比另外一个男人胖很多。
“我要求见门主。”现在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有不少人看向这边。
他笑渐渐消失,换了严肃的口气,“姑娘有何目的?”
“只是见门主。”我不想多说,反正他们不能配解药。
一时间我们之间很沉默,我有些急,毕竟救宋华原这件事,能快则快。
“姑娘可知我们是谁?”他一副“姑娘你认错人了”的表情。
“南涧门。是吗?”我转而又换了一副小姑娘的口气。“我真心找门主有事,求求你们。”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策马奔出城门,我心下一喜,跟着奔了过去。
这就是饮马江湖啊,我在马上突然想到以前还要宋华原带我去江湖,如今早就身在江湖,可我刚刚才发现。
不过,没有宋华原,饮马江湖跟嫁到那个老皇上有什么分别?都让人不高兴。
所以,我的潜意识里,宋华原可能就是“喜悦”这种心情的代名词。
由于在马上,我对走过的路程也没个概念,只是太阳渐渐暖了,我们还没到。
我其实不大擅长套近乎,但是偶尔也会套。“大哥,南涧门离下谷那么远,你们每天又那么早要去药材市场,那不得摸黑起来啊?”
“是啊。天没亮就要出发,一去迟了就没有好药材收。”那个胖些的男子说,另外一个男的从不开口。
”
这样啊……”我讪笑,又没了话。
不过自我搭讪后,我们很快就进了一个村子,“一个高端的门派建在一个村子里好掉档次啊。”
我暗想。
跟着他们七拐八拐后,我们停在一个院子前,从外面看上去,里面有相当高的一些竹楼。
”
我们要先通报楼主,先请姑娘在这里歇歇脚,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谅解。”瘦些的男的牵了马走了,胖些的带我走到前厅,然后向我一抱拳说。
我冲他一笑,点了点头。
我喝过了两杯茶后胖男子才出现,“姑娘,总门主来了,正在跟门主会面。所以门主说不见闲杂人等。”
“我一定要见门主,总门主分门主都可以。”越是这种时刻我就越是淡定,甚至还特地摆出一副“我不畏艰险,愿意奉献所有”的表情。
他面露难色。
我冲出院子,大喊“南涧门门主——我叫李年和——我的夫君叫宋华原——他意外中了贵门门下的莫愁散——我想求得解药——求求你——见一见我。”
年和姑娘活到现在,第一次这么卑微,突然有些感触,又有些悲伤,竟然有些哽咽。可我生生压下去我的哭腔:“求求你了。”
“见一见我……求求你。”
“你要什么——我应该可以答应的。”
我在院子里朝着竹楼上喊,胖些的男子站在前厅口,一脸悲悯地望着我。
“姑娘,别喊了。上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竹楼上某个窗户传来,我楞在那里。倒是胖男子喊了我,说带我上去。
浑浑噩噩跟着他走上楼,绕了不知道多少弯,才被领到一间房前,“进去吧。总门主分门主好像都在这里。”
我打心眼里感激他,于是勉强朝他笑了笑“谢谢大哥,您的恩来日一定报。”
他没回答,我推开面前的门。他并未跟进来,在身后帮我们关上门。
“姑娘,坐。”是刚才我在院子里听到的声音,他鹤发童颜,果然长得是门主的样子。
可是,我突然发现,不是总门主分门主都在吗?怎么只有一个?
“门主,我想求莫愁散的解药。”我顺着他的话坐下,压下心里的疑问开口求解药,只要有门主就行了。
不管他总门主分门主,能给解药的就是好门主。
他沉沉思索了会,说:“姑娘若是当真想救你夫君,须帮南涧门尝一味毒药。”
很多话本子里讲,佳人中了毒,才子自愿承受了佳人身上的毒,救活了佳人,自己或挂掉或远走,最后佳人跟男二号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佳人在某个有特殊意义的时刻会想起才子,并留下两滴泪水。
这种俗套的江湖段子终于没在我身上发生。
“一定要我尝?”
“若是姑娘愿意,我可以帮你解姑娘夫君的毒。南涧门本不是作恶的门派,不会随便下毒,可有些新毒的效力,确实需要人要检验。所以我们每次有新毒都会贴出告示,请人来尝毒。这次的毒,还没有人愿意尝。我就只能寄希望于姑娘你了。”
“以前会有人愿意来吗?”这个难道是毒药行业的□吗?
“我们会付酬金。再者一般我们都配有解药。”他微微笑了一笑:“但是若解药失效,我们也会有巨额赔偿。”
“这次的药没有敢试吗?”
“我们遵循自愿的原则,因此在公告上都写清楚了毒发作时的可能反应,解药有效率的大小。”
他又是一笑,说:“所以我想……可能是因为这次的毒发作时给中毒者带来的痛苦多了不止一倍,而且,解药无效的可能性很大。”
☆、第五章(3)
“但是解药还是有可能有效的是吗?”
“是。”他咧着嘴角,笑得九分假。
“行啊。”
我是李年和,总是有好运气,这次……不会例外,我一定能醒过来。“那就尽快吧。”
“姑娘想多快呢?”
“就现在。”宋华原不好起来,林苑恐怕真的要出事了。“您给我解药,我看着他醒过来后就回来试毒。”
“关山。”门主朝着门外喊。
一个男子很快推开门。
“开药库。”他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对我说:“请姑娘跟我来。”
取了解药的过程没有我想象的神秘,进去药库时没有经过一众的暗室。
其实……在我看来那个药库只是比普通的房间多了一把锁而已。
门主将解药给我,又将我带到院子里。
“服用解药后中毒者一个时辰之内会醒过来,醒来之后,只需多加调养即可。”
我笑着朝他点点头,这个毒药,来得很是轻松。
这时他又说:“关山会一路跟着姑娘,姑娘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
我内心不屑,外表谦恭地点了点头。
不就是监视我的吗?李年和是个好姑娘,不会用卑鄙手段骗解药的。
待跨上马,我望望前路,又回头望望关山。
他扬扬手示意我先走。
“……我不认识路。”
“……”
最后在我精确的描述下,关山带我从南涧门找到了济伯家,他在门外等我,我进去送解药。
“李年和?”刚刚进院子,叶洛一声惊呼。
“济伯呢?”我无视她。
“在楼上。”
我跑上楼,“年和,怎么过来了?有消息吗?”济伯像有预感似的的从书房里走出来。
“解药。”我对着他笑,从怀里摸出那小小的一瓶粉末。
济伯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笑了笑,接过,说:“正巧刚刚烧了水。”
宋华原睡在我和他那天睡过的房里,济伯提了水来,我随他进去,叶洛也上楼,看见我们这架势,明白了七八分,我不经意瞥向她,她眼里憋着泪。
每次都是这样,好像她比谁都爱宋华原。
济伯用温水将解药化开端到床前,然后将宋华原的身子侧过去,将药灌进了他的耳朵,一滴不剩。
我从来没看见喂药从耳朵里喂进去的,所以有些吃惊,不过也只是掖着,叶洛则是面露惊恐,还有有几滴泪挂在眼角。
那个词怎么说,“梨花带雨”,还有——“满面含娇”。
“五道相通。”济伯固定宋华原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向我们解释道。
“我来帮您吧。”我上前想抱抱宋华原,可济伯摇摇头,对我身后说:“叶洛姑娘,你来。将宋公子抱得几分钟,再放他下来。然后你就守在这里,若是他有任何反应,去隔壁书房找我。”
我尴尬得愣在那里,叶洛走上前,衣角梢到了我。
“年和,你跟我来。”他将手中的人安置好,大步向外走,临出门时说了句。
来到书房里,他倒了杯茶给我,我摇摇头没接。
“宋华原的毒是从手心里进入皮肤然后扩散的。”济伯放下茶杯。
我想了想,可能是那几根银针吧,原本要飞向叶洛,被宋华原截住。于是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宋华原的毒马上就要解了,以前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是……我看不了他多久,我马上就要走了。
“南涧门的人有为难你吗?”济伯可能是看我一脸悲怆。
我笑着摇摇头“没有,他们伤宋华原本属于误伤,所以解药来得很容易。”我近来的谎话越说越漂亮,编的情节自然,天衣无缝。
这次济伯没有接话,我突然想到了宋华原的安置问题,于是又说:“济伯,要是宋华原醒了,您就告诉他我跟着商队回江南去找我师傅了。”
“他们真的没为难你?”济伯的眼神射过来,我抬起眼迎了上去。
“这个不算为难,他们要我随着商队去江南帮他们送很重要的东西,还要传个口信,他们最近很多门徒都到外面去了。”我还是笑了笑,心里告诉自己“年和,眼神不能逃,眼神不能逃,一逃济伯就发现你撒谎了。”
“何时走?”
“宋华原醒后。”
“华原哥哥醒了。”紧接着我的话的是叶洛的推门声跟报喜声。
这真像话本子似的,把所有人物的出场时间,对话顺序都安排得如此这般顺畅,以至于我体会到了一种超乎其想象的虐感。
有的时候,艺术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