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惟昌年纪小,虽是陪客,却只饮了几杯酒,一直坐在那儿吃菜扒饭。听到这儿忽地抬起头来,对折惟正道;“大哥,他是程世雄保举出来的?那不就是咱们的人么,怎么没听爹爹说起?”
“噤声!”折惟正瞪了他一眼。折惟昌忙吐吐舌头,低下头去继续与那碗白饭做战。
折惟正看了程德玄一眼,程德玄此时坐都坐不稳了,哪里还能听清他们说些甚么,折惟正这才放下心来,便又举杯笑道;“来来来,程钦差。本公子也敬你一杯酒。”
“干!”程德玄抓起酒杯往上一扬,“哗”地方下就泼了半杯出去。不待折惟正相劝,便把剩下地酒全都灌进了肚去,然后把杯子一抛。拍着桌子漫声吟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咱们喝!”
完抓起酒壶,仰起脖子就往嘴里灌,折惟正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向折海超递了个眼色,说道:“程钦差喝醉了,海超啊,你和宗强送程钦差回去歇息。”
“我没醉,我没醉,咱们喝。继续喝”程徳玄一面说着,一面被马宗强和折海超搀起来扶了出去,手里还紧紧抓着那只酒壶。
程徳玄一走,转运使任卿书便疑惑地说道:“那位杨钦差是程将军的人?奇怪,那不就是咱们的人么。怎么节帅提都不提,还要咱们小心提防着他?”
折惟正苦笑道:“小侄也正觉纳闷。照理说,他既是咱们的人,那就不必对他处处设防,可爹爹如此吩咐,莫非另有深意?”
几人面面相觑,均觉折大帅如此安排必定大有深意,至于到底深在哪儿,他们水性太浅,实在摸不着底儿。
他们当然不会想到,程世雄以为杨浩随那正钦差程徳玄是一定把百姓送往河东道去了,所以只是在奏报的军情中简略地提了一下折将军曾授意他关注的杨浩如今的去向,并说明他现在改姓了杨,详细情形全然未提
而折御勋当时正忙于商议如何破解官家的“明升暗降”之计,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这些秘密信札。只有折御勋才有权阅览,就连他的胞弟折御卿为了避嫌也不敢翻阅这些他也各地驻守大将之间的联络信件,倒是如同他女儿一般亲近的小妹折子渝,因为是女儿身,反而没有这些顾忌,但是她又很少主动去查阅大哥的军书文柬。
坐在折惟正另一侧的折惟信放下酒杯笑道:“那……咱们还要不要给他送几个女人过去呀。唐三儿昨天和我说,‘群芳阁’新来了几位姑娘,都是江南水乡女子,一个个姿容美艳,玉体妖娆,洞晓音律,能歌善舞,如果大哥同意,我便去寻两个俏媚的给他送去。”
折惟正哼了一声道:“狗屁。你小子想去尝鲜才是真的。”
折惟信叫屈道:“怎么会呢,我是那样的人么?要不然大哥与我同去便是。”
真大口扒饭的折惟昌连忙抬起脑袋道:“好好好,咱们一起去。”
折惟正在他后脑勺儿上“啪”的就是一巴掌,笑骂道:“滚你的,你才多大?不到十五岁,不许你进那种地方。”
对面白面长须的任卿书咳嗽一声,正声道:“几位闲侄,节帅正在前方征战,此时你等怎可留连花丛?让外人看在眼里,是觉得你们不孝呢。还是晓得了你爹此番出征根本就是一场儿戏?不像话!今晚几门小姑姑就要回府了,你们不在府中相迎?”
任卿书四旬上下,现为折系高级将领,他昔年曾随老帅折德(看不清)征战南北,战功赫赫,如今担任永安军丨转运使,掌握水陆运输,后勤保障,财赋管理,监察地方官吏之责,实权着实不小,乃是现任节度使折御勋的拜把兄弟。
叔父如此训斥,折惟正《不敢顶撞。只得唯唯应诺,呆着几个兄弟一溜烟跑了。待离开任卿书的视线,任惟正才训斥道:“你这小子,真是不长脑子,偏在任大叔面前说起?”
折惟信干笑两声:“那咱还去不去?姑姑要回来了,若她回来后吩咐一声,咱们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折惟正苦脸道:“小姑姑管的比咱爹还宽,真该早些给她找位称心如意的夫婿回来。有了小姑夫受她管教,咱们才得自由。唉!趁她还未回来,咱们赶紧走一遭吧,把小秦唐三儿那几个贱货都叫上,再请那杨钦差同去,醇酒在口,美人在怀。我就不信盘不出他的底儿!”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66 女儿心思
折子渝回到了百花坞,她的车子驶进百花坞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彩霞满天,夕阳斜照,乌鸦绕树,蜻蜓低飞,不时有燕子贴地掠过,炎热的天气也清凉了许多,看来今夜要有一场好雨了。
她本来是要请扶摇子到府上居住的,奈何扶摇子嫌弃将军府邸规矩森严,径去李玉昌府上住了。
待明日他携狗儿见过了杨浩,就要返回华山,何处住一晚也没甚么,折子渝便也不再强求。
扶摇子托折子渝帮他往雁门关外紫薇山上送一封信,这样的小事折子渝自然满口应承,一回府她就唤来一个老成持重的家将,将信交给他,嘱他带几个人,明日一早便上路,务必把信送到。折子渝回到自己闺房沐浴更衣,待她再走出来时,已是晚饭时间。可是平素极热闹的后宅大厅却清清静静,折子渝料想自己不在府里这几天,那几个侄儿都放了羊似的野出去了,是以也不理会,她就着几道清淡的小菜吃了碗粥,一小碟点心,便去后花园中散步,刚刚拐过一片花丛,就见小侄儿折惟忠追在三个折惟昌后面,跟屁虫似的纠缠着什么。
折子渝俏脸一板,喝道:“折惟昌,给我过来!”
折惟昌只比这姑姑小两岁,可姑姑就是姑姑,那可是他爹的亲妹子,长幼有序,不敢失礼。他脸上带着要逃跑的怯意,那双脚却在折子渝瞪视下讪讪地走了过去。
折子渝冷哼道:“没出息的东西,一见我就吓成这副模样,不消问也知道,你们一定又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自己招,要是等我查出来,要你好看!”
折惟昌苦着脸道:“小姑姑,大哥、二哥嫌我小,去‘群芳阁’根本就不带我的,我还能做什么坏事啊?哎呀!。”他自知失言,不同惊呼一声掩住了嘴巴。
其实豪门大宅的贵介公子,十五六岁就流连花丛,做些风流事儿寻常的很,折御勋一向不过问,折子渝虽然看不过眼,不过若不是这些人想去风流时被他堵个正着,她也不太管的。
豪门大户人家在这一点上对子弟比较纵容,也有他的一些道理。一个大家族,将来出头做事的一定是男丁。年少幕艾,年轻的男子在女色和感情一道上,总有个从青涩到成熟的过程。如果在这方面管束过严,等到将来他们长大**,开始替家族打理事业独当一面的时候,却还是个感情那个纯稚的毛头小子,难免就成了他的一个重大弱点,说不定便被有心人所乘,这也算是对子弟的一个锤炼。
所以折子渝虽然不悦,却也只是冷哼一声道:“这两个臭小子,又与他们那班狐朋狗友去鬼混了?这是什么当口儿,你爹亲自率军出征,上禀朝廷说匪情严重,你们却这样胡作非为,看在有心人眼里,会怎么样?”
折惟昌笑道:“这一次小姑姑可是冤枉了我的两位哥哥,朝廷钦差已经到了府谷,遵父亲嘱咐,要把他们尽量留在这儿,两位哥哥今晚就是请那位钦差丁浩赴宴的。”
折子渝一撇嘴:“冠冕堂皇!恩?”她目光一凝,动容道:“你说那钦差是何人?”
“丁浩啊。”折惟昌一拍脑门,说道:“错了,他如今叫杨浩。”
折子渝跟是疑心大气:“什么如今过去,他到底叫丁浩还是杨浩?”
折惟昌把他在酒席上听来的话源源本本说了一遍,折子渝听了登时呆在那儿。丁浩就是杨浩,杨浩就是丁浩,如今的大宋钦差,就是当初广原城的小小管事,她再聪颖过人,事先看小说就去十六开又如何能够想得到?折惟昌说什么?他在霸州与一个俏寡妇私通,奸情败露,那妇人被浸了猪笼,他一刀两命,就此亡命天涯?
折子渝心中一阵失望,还有些淡淡的醋意。他与杨浩相识日浅,虽然彼此投缘,感情上并不成更进一步。当时不可讳言的是,长到这么大,在他心中印象最深的就是杨浩,若非如此,在栖云观向扶摇子询问终身时,她的脑海中也不会浮现出杨浩的身影来了。她没想到,杨浩也不过是个贪恋女色,争勇斗狠之辈。可他。。。怎么又成了钦差了?
折子渝心乱如麻,一直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折惟忠忍不住了,小家伙从怀中掏出几枚鸟蛋,宝贝似的举起来告状:“小姑姑,狗儿姐姐说,这鸟蛋能孵出小鸟来,我让哥哥孵,哥哥不给我孵。”
折子渝意兴索然,随便摆手道:“不孵不行,小姑姑说的,让他给你孵”
折惟忠大喜,一蹦老高,得意洋洋地道:“是小姑姑说的,你给我孵蛋,你不孵我就哭,我让小姑姑揍你。”
折惟昌听得猛翻白眼:“不是吧姑姑,我又不是母鸡,怎么给他孵蛋”
折子渝俏颜一冷,哼声道:“那你就去帮他找一只母鸡来。”
她转身走出两步,忽又止步回头,秋水般的一双明眸向折惟昌一扫,冷斥:“还有,你这臭小子,少在我前面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儿来。你大哥二哥不带你去,你就有意失口告他们的黑状,以后再敢在姑姑面前玩这心眼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折惟昌心事被拆穿,登时满头大汗,连忙唯唯称是,后边折惟忠生怕他跑了,一把扯住他衣襟,央求道:“三哥,姑姑都说了,你要帮我孵蛋,你去给我找只母鸡来。要不然我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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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房中,折子渝托着香腮坐在梳妆台前,一身罗衣胜雪,清汤挂面的模样就想一朵悄然绽放的白莲。
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星眸闪亮,一双红唇虽嫌大了些,但是那清丽的气质、绝代的风华,却足以弥补这缺憾,任谁一眼看到她,都是从头到脚的一种完美气质。
“唉,丁浩,杨浩,我看小说就去|非|凡更|新速度快|本想……,想不到几天不见,你已一飞冲天,做了朝廷的钦使。更未想到,几日不见,你竟做了这么些事情。”
折子渝心烦意乱,暂且抛开自家心事,又想:“官家如此破格提拔,不是因为你进谏有功,而是有意施恩于程世雄。以你的聪明,想必也看得明白。我一直想盼你来,如今你来了,可是……我该如何是好?”
抬头看看窗外一轮明月,折子渝心想:“他……现在应该正与小泰唐三那帮好色之徒混作一堆儿推杯换盏呢吧,等那明月升上枝头之后,他就该红绡轻解,罗帐低垂,一尝温柔滋味了。”一念及此,折子渝心中好一阵不舒服……
她的目光渐渐落到梳妆台上的六菱铜镜上,那铜镜一尘不染,镜中是一张绝美的容颜。她优雅地伸出葱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挽长发,那双眸子盯着镜中的自己,渐生流晕。
谁说少女不怀春,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一头不安分的小鹿,在她不经意的时候调皮地跳几下,荡漾起她的情怀。
铜镜中那娇艳诱人的红唇微微轻启,露出一排碎玉贝齿,彷佛在发出一种无声的邀请。是怎样的邀请?她也不知道,这恼人的夏夜,本就容易勾起人的愁绪,何况天空中还升起一轮明月。
白玉睡莲花,鹅黄一点蕊,花儿悄悄绽放,花蕊暗吐幽香,可那蜂儿却在何处?
她忽然款款起身,掩上窗子,避到屏风后面轻解罗裳,娇躯透影而入,纤如一轮新月……
当那镜中再出现一个人时,已是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少年,“他”启齿一笑,便露出几分柔媚的脂粉气来,还透着一些慧黠机灵的味道。铜镜纤毫毕现,她那小巧玲珑的耳珠上还有女儿家才有的耳洞。
无需掩饰,唐人女子出门时就喜欢穿男装,不是为了掩饰女儿家的身份,只是为了出行方便。上至公主贵妇,下至平民女子,多有此喜好。如今历经五代,此风俗不减,折子渝出门时也常着男装。
她打扮停当,便执小扇一柄,轻轻俏俏地出了房门。
“大小姐!”门口侍婢刚要屈膝行礼,折子渝的折扇便挑住了她的下巴,吩咐着:“不必行礼了,叫人备车。”
“大小姐要出去?”
“嗯!”折子渝手指一动,折扇灵巧地打了个转儿,重新转回她的掌心,刷地一下展开来,露出一副洛阳牡丹图,她微微一笑,说道:“去‘群芳阁’!”
那侍婢少露惊容,却不敢再问,只恭敬地应了一声,便悄然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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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杨钦差,就是这里了,哈哈哈,请下车,请下车……”
折惟正、折惟信两兄弟殷勤地相让,马车已经停下,前方一栋楼平地而起,红灯高挂,楼前车水马龙,可见其繁华景象。
“两位公子,实在是太客气啦。杨某今儿身子不适,实在是不便多饮。”
“哈哈,那有什么关系,今晚请的都是本公子的至交好友,没有朝廷的官员,咱们随意饮宴,只是消磨时光嘛。此楼美伎如云,名姝无数,杨钦差一路辛苦,也该享受一下温柔乡的滋味啦,否则爹爹回来,岂不怪我兄弟招待不周,哈哈哈。。。”
折惟正两兄弟白日听了程徳玄的话,只想这杨浩既肯迷恋乡间一孀居的妇人,渔好美色那是一定的了,如今投其所好,他万物不喜的道理。而杨浩呢,却也知道宋朝民风较之后世明清要开放自由的多,宋朝士大夫钦宴若无官妓美婢一旁侍酒承欢,那简直不可想象,只道风气如此,说不得只好应酬一下,便苦笑着应了,随他们一起走下去。
后边扯上,折氏兄弟的家将与杨浩的贴身扈卫刘世轩等人也着便装跟了进来。这折氏兄弟显见是群芳楼的常客,一进大门,便有一位妈妈迎上前来。说是妈妈,看这女子一身淡青罗裙,素紫色的背子,手执一团扇,倒像一位大户人家的夫人,长相清秀,举止优雅。
她上前来也只殷勤问好,寒暄叙旧,并无影视片了那种夜猫子般的一声嚎叫:“姑娘们出来接客啦……”,然后呼啦一下
跳出一堆残花败柳来的悲惨景像。一进着楼,倒令人有种回了家似的温馨感觉,大厅中布置也素雅自然,没有大红大绿的恶俗
装饰。
折惟正笑道:“他们几个到了么?”
那位妈妈笑道:“到了到了,两位少爷请上楼,还是老地方,奴家就不送两位少爷进去了。两位爷还是找称心和都惜么,
不知道这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折惟正摆手道:“你少要装样,就是听说你这儿新来了几位江南美人,少爷们才来光顾的,挑几个俊俏的,会侍侯人的俏
姑娘来。”
那位妈妈笑道:“两位少爷喜新厌旧,我那两个女儿要是知道了,可要以泪洗面了。”
折惟正打个哈哈道:“我们兄弟怎么会喜新厌旧?我们是喜新不厌旧。不过,着新么,不及时尝那就也要做旧了,哈哈,
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你去你去,把最顺眼的姑娘给少爷们送进来。”
两位公子显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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