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明显气急的婉妃,灵歌笑着站起身,“多谢娘娘的盛情款待,娘娘慢用,小心鱼刺,我先告辞了!”话落,旋身即走。
优雅的步子,直看得婉妃恨不得上前撕碎了她。
心中气恼,一个用力,硬生生将手中的玉筷子捏断了,拇指倏然被割破,鲜血滴在奶白的鱼汤中,泛起刺目的红。
40 轻松的旅程
起程这一天,灵歌早早就醒了,其实严格说起来,是几乎一夜未睡。
不为别的,只因飞燕昨夜实在太过热闹,似乎是皇帝宿在了那里,笑闹声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息止,灵歌有些庆幸太后此时尚在病中,如若不然,恐怕还会有歌舞助兴,闹到天明都是有可能的。
“奴婢有时候还真是挺佩服丽嫔的,竟然能让皇上陪着她一起疯!”云兰放下洗脸水,半掩着嘴打了个呵欠,显然也受了昨夜噪音的影响。
灵歌笑了笑,接过她递过来的棉帕,“后宫的日子本就沉闷,加上前朝的事情又闹心,皇上自然也需要一个能玩能闹的主儿陪他,权当散心也好,丽嫔正好合了他的意,两个人一拍即合,疯也是难免的,谁也挡不住!”
云兰笑笑,“谁敢挡呀?又不是不想活了。”
洗过脸,灵歌自动走到梳妆台坐下,待云兰走到身侧,方才笑道,“他们疯他们的,咱们出去逛咱们的,听说慈安寺外有一个很热闹的集市,咱们也去转转,散散心。”
云兰梳头的手顿了一下,“主子,不是奴婢想泼您冷水,皇后娘娘可是派了八个嬷嬷贴身伺候呢,再加上前前后后的御前侍卫,连出寺门都是一件难事,还如何逛集市呀?”
灵歌斜睨了她一眼,“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懂不懂?记得以前在家时,有个挺出名的杂耍班子路过淮城,我爹硬是派了二十多个丫环小厮将我的屋子团团围住,就怕我私自出去瞎闹,结果还是让我偷跑了出去,玩到天黑才回家!”说着,还如小孩子般得意了起来。
自镜中瞅了一眼美滋滋的灵歌,云兰抿唇一乐,“回家之后呢?”
“……”
灵歌梗住了,敛下笑,不吱声了。
云兰贼贼乐着,直到用完了早膳,脸上的笑意还未淡去,灵歌时不时地剜她一眼,却也识相地不言语,横竖就是不说回家之后的情形。
与太后和皇帝等人辞过行,到得内宫门口,轿子已在门口候着了。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左右观望,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灵歌有些咋舌,再随侍从走到自己的轿子旁时,不禁又有些惊讶,她的轿子,竟然就排在岳擎的轿子后面。
岳沨呢?灵歌下意识地开始找寻,云兰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挨近她,低低说了一句,“王爷从不坐轿子。”
灵歌看了她一眼,这才后退了一步,抬头眺望,果然,仪仗的最前端,岳沨一袭白衣高马上,乌发上的白玉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十分耀眼。
灵歌忍不住轻弯了嘴角。能看见重又恢复风采的他,真好。
察觉身侧有人走来,灵歌忙收回目光,一转眸,竟又对上了岳擎的视线。他不知何时已站在轿子旁,似乎已经看了她很久,脸色有些沉峻。
对他微微颔了下首,灵歌佯作镇定地转过身,却几乎是逃上了轿子。不知为何,她竟有些怕他,就像是人对未知总有一种恐惧,他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看不透的谜。
而更可怕的是,这个谜,却似乎只需一眼,就能轻易地看透她。
轿子被抬了起来,灵歌仍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云兰不解地望了她一眼,但碍于身边还有几个陌生的嬷嬷在,又不能问,只得暂时按捺住满心的疑惑,快速放下了轿帘。
内宫门处,慢慢聚集了一些妃嫔宫婢,大家三三俩俩地议论着,大多都指点着灵歌的轿子。云兰轻扫过众人,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身影,竟是久未露面的祥嫔。
想了想,还是没有惊动灵歌,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轿子一路被抬出宫门,抬上船,慢慢驶离了行宫。灵歌忍不住掀开轿帘回头望去,此时方才明白了一个问题,为何皇宫的围墙要筑得那般高?因为那里面,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去处。
“主子,看什么呢?”
云兰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没看出什么不寻常。
灵歌笑了笑,“我在看自己的家,乍一看红墙绿瓦的,真美,简直可以用‘美不胜收’来形容,然而等仔细看过去,却发现还是用‘惊心动魄’这个词比较合适。”
“美丽也可以惊心动魄?”
然而话说完,云兰却也明白了过来。再回头看向那座华丽的牢笼时,心情竟也开始变得沉郁,不若方才那般平静了。
听见云兰的一声叹息,灵歌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自己无意的一句话,竟罪过地扰乱了别人的心,想了想,当即又笑了,“我不过说说而已,你怎么还真惆怅上了?”
“呃?”云兰愕然。她被耍了?不像啊……“主子,您少糊弄人,您心里指不定多惆怅呢!”却是变脸比翻还快。
不过这句话,云兰识相地没说。
灵歌笑了笑,“我为何要惆怅?我不愁吃,不愁穿,住得好,玩得好,现在又红透整个皇宫,外人就算没见过我本人,也一定听过‘元美人’的大名,你说我都风光至此了,还要怎么惆怅?再惆怅恐怕会遭天谴的!”
云兰撅了撅嘴,将脑袋歪向一边,“您一向口才好,奴婢说不过您,不过,谁心里怎么想的,谁心里清楚。”
灵歌横她一眼,又瞅了一眼后面快步聚上来想偷听的几个嬷嬷,索性放下轿帘,不言语了。
前面轿子中,岳擎闭着眼,轻轻扬起了唇角。
轿帘是掀起的,简之自然也看见了这笑容,想了想,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灵歌的轿子。却没想正与云兰的目光相对。
二人俱是心头一震,皆不由自主地闪烁着别开了。
船划到对岸,早已有马车在岸边等候。
云兰小心地扶灵歌下了轿,几个嬷嬷走上前,簇拥着灵歌上了马车,一切安排妥当,一行人才又上了路。
人一得宠,连马车也变得不一样,较之前往行宫的马车,如今的马车不仅大了不止一倍,车厢内的摆设也豪华了许多,俨然一个缩小了的寝宫。
灵歌舒服地靠在厚厚的软垫上,也不知这软垫是什么材质,靠久了竟也不觉得闷热。身子惬意了,心情自然也就变好了,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车厢一角的两个嬷嬷,索性以车内人多闷热为由遣了她们出去。
要舒服,就彻底舒服,摆着两个碍眼的,算什么?
云兰明显有些惊慌,待两个嬷嬷沉着脸撤了出去,方才急忙凑近灵歌,“主子,她们可是皇后娘娘的人,您就这样将她们撵了出去——”
“怎么?你怕她们给我穿小鞋?”
灵歌悠哉悠哉地打断她,瞥了她一眼,才又笑道,“她们就是回去嚼舌头又能怎样?皇后现在用得着我,就算她们说破了大天,我还是我,这就叫有恃无恐,懂么?”
“可是主子——”
云兰还是不放心,却又被灵歌抬手打断,灵歌对着阳光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指甲,发现昨夜睡不着觉时修剪出的指甲比平日顺滑了许多,不由又是一声慨叹,“人果然还是在无聊的时候,比较有耐心。”
云兰梗了一下,忍不住蹙眉翻了个白眼。
马车颠簸了一下,脚下的一个柜子里发出“咚”地一声,然后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呻吟。
灵歌警觉坐起身,看了看云兰,又看了看柜子,正考虑着是要喊人还是亲自打开柜子,柜子却自己打开了。
确切地说,是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在二人惊诧的目光下,落月捂着头坐了起来,还不待别人反应,已先骂了起来,“你们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呀?害我呆在这里,无聊得都睡着了!我这要是撞傻了嫁不出去,看你们怎么养我一辈子!”
“……”
灵歌与云兰面面相觑,实在无语。
见没人说话,落月摸了摸鼻子,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爬到灵歌面前,又挥了挥手,示意她挪开。
不知中了什么邪,灵歌竟鬼使神差地依了她,眼看着她四仰八叉地占了自己的地盘,方才猛地反应过来,“你怎么在我的马车上?”
落月睨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问了呢!”
“废话少说!”灵歌赶紧爬了过去,往里推了推她,“别干这种鸠占鹊巢的事,我这鹊还没死呢!”
落月动了动身子,却只挪出了一个坐的地儿,笑得恶毒,“我已经尽力了,你等我再瘦一圈儿,或者你再瘦一圈儿,你就可以躺下了。”
“你怎么不说等你死了,我去外边挖个坑把你埋了,我就可以全占了?”若论恶毒,她也不差。
“挖坑?”落月一脸欣慰,“你真是善良,最起码还让我入土为安,没让我暴尸荒野。”
灵歌笑笑,“我也这么觉得,荒野中的动物生活已经不容易了,再把你放进去吓唬它们,真的太不人道了。”
“……算你狠!”
落月坐了起来,转头又看见一旁矮几上放着一盘蜜饯,毫不气地拿了过来,一口吃得太多,又酸得直咧嘴。
灵歌笑着摇了摇头,取过一杯茶递给她,“慢点吃,食盒里还有瓜果点心呢,酸掉了牙,看你用什么啃!”
落月横她一眼,灌了一口茶,方才丢下蜜饯,“要说就是你宫里厨子的手艺差,改明儿把太子哥哥宫中的厨子要来,你也尝尝人家的手艺!”
乍闻太子,灵歌有些不自然,赶忙转移话题,“对了,好些日子没看见你了,我让云兰去你宫里送东西,也说你不在,又跑到哪儿去逍遥了?”
“逍遥?”落月怪叫了一声,“你不要随意侮辱‘逍遥’这两个字好不好?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可是很神圣的!”她这一辈子,可就为这么一个目的活着。
灵歌愕然,“你这是……遇上什么苦大仇深的事了吗?怎么这么激动?”
“激动?我还想杀人呢!”不说还好,一说,落月差点跳了起来,“你知道吗?前几天听说市集里有一家酒楼,推出了千金宴,一千两黄金一桌席呢,而且夸下海口,包君满意,不满意分文不收,我就想呀,什么名贵的菜肴值得一千两黄金?所以我就换上男装,偷偷溜去市集,想亲眼见上一见,谁知还没走到酒楼门口,钱袋就被一个王八蛋给偷了,我追上去抓住他,他不仅不承认,还反咬我一口,说我当街行凶打人,官差来了,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把我锁了,后来我才知道,敢情这王八蛋是县太爷的小舅子的拜把兄弟,要不是我咬牙认清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用手上的戒指换了自由,估计现在还在大牢里锁着呢!”
“你的意思是,这么些天不见,是因为你被关在牢里?”不知为何,灵歌十分想笑,但还是识相地忍住了。
落月白了她一眼,“你这什么脑子呀?我要是没回宫,那宫里的人还不急得乱了套?你听见一丁点儿我失踪的消息了么?嘁!我这些天,是在搜集这帮乌合之众的证据,咱是讲理之人,不以权压人,要堂堂正正地拿起锅铲,将这帮王八蛋一锅烩了!”
看着落月眉飞色舞的样子,灵歌终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看你这一锅,才是真正摆得上台面的千金宴呢!”话落,想了一下,眉毛不由也扬了起来,“不过,烩得好不好吃还是关键,要不要我再给你加点作料?”
“你?”落月上下看了看她,有些不屑,“你能加什么作料?”
云兰笑了一下,“看来郡主最近还真是少在宫中走动,您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只要元美人一句话,连杂役房的鸡毛都能升天’吗?”
灵歌蹙了眉,“不是鸡犬么?”
云兰摆了摆手,“那是以前的旧版,三天前就改成鸡毛了!”
“……”
落月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灵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至关重要了?”
灵歌笑了一下,带着点苦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是我,明天就不知道是谁了,所以,想要加作料,你可要抓紧,等过了这辉煌的一阵子,我可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灵歌特意加重了“辉煌”两个字的语气,虽然面上仍笑着,但落月还是听出了那其中满满的无奈。
落月笑了笑,“算了,沾你的光不合适,再说,以你现在的份量,只怕在皇上面前叹个气,那县太爷的脑袋就掉了,他虽然糊涂,却还罪不至死,我看用锅铲敲断他的胳膊腿也就算了,杀了太一了百了了,不爽!”
灵歌也笑了,索性也不再说什么,由她去闹,反正她身后还有礼亲王撑腰,谁敢把她怎么样?
“对了,你说的市集,可是慈安寺外的市集?”她记得行宫周围并无村镇,唯一的市集,应该就是那个。
落月点了点头,又是一脸向往,“要说那地方还真是热闹,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等享受够了,看破了红尘了,街前方就是寺庙,街后面还有庵堂……啧,设想还真是周到!”
灵歌看着她,无声地笑了笑,就这样一路聊一路笑,不知不觉已到了慈安寺外。慈安寺众僧早已列队在外相迎,由于一切依天子仪,三拜九叩大礼自然是少不了的,待得礼毕,竟已过去了一刻钟。
宫婢掀开车帘,云兰先行下了车,方才小心翼翼扶下灵歌,众僧依礼参见,灵歌点头回礼,待再回头看向车内时,落月早已没了踪影。
此时,灵歌心下不由开始羡慕起那些会武功的人。
空气中飘来一阵淡淡的清冽的麝香,灵歌转过头,岳擎竟已在面前自己一步之遥。
呼吸不由一窒,下意识就想要倒退一步,却愣是在他的沉凝目光下,没敢动。
“一路上幸苦了,”他的声音出奇的温和,“未时才开始诵经祈福,我先派人送你去禅房休息。”
“我送就可以了。”
41 第一波灾难
“我送就可以了。”
岳沨踩着优雅的步子走来,“反正我也要带礼儿去禅房,正好顺路,晦安大师还在等你,别耽搁了。”
如常般随和的语气,如常般浅笑的容颜,看不出一丝异样。
灵歌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岳礼,一个瘦高的蓝衣少年,生得白皙俊秀,模样中倒也透出三分婉妃的影子,只是较之他的妹妹华莲,在气质上还是差了那么一截。
四目相对,岳擎脸色微冷,却仍扬起了淡淡的笑容,转头看了灵歌一眼,方才淡道,“既然这样,那就麻烦皇叔了。”话落,旋即转身离去。
目送岳擎走远,灵歌收回目光,看了岳沨一眼,又闪烁着别开了。云兰上前搀扶,一行人在僧人的带领下往禅房走去,路上,岳礼时不时会侧头偷偷瞟来一眼,灵歌自是察觉了,却仍佯装不知。
到得一处雅静的院落外,岳沨站下脚,回头对灵歌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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