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这个可能,岳擎的脸色不禁阴冷了下来。
她……差点被害死……
如果不是简之,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念头刚起,心下就是一阵惊颤,惊得后脊梁都在冒冷气。
简之垂首不语,似乎认同了这个观点。
“查!”岳擎倏然背过身,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厉,“派人暗地里细细的查,一根头发也不准给我放过!”
简之领命,转身欲走,却又被唤住,“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太子爷放心,奴才已经与云兰说了。”
岳擎这才点头,挥退了简之,又走回原位坐下,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玉杯碎片发愣。
灵歌睁开眼,屋内光线昏暗。
缓缓吐出一口气,转眸看向窗外,天色已暗,却辨不出时辰。动了动胳膊,猛然想起昏倒前发生的事,禁不住又抖了一下。
天!灵歌抚额□,她竟然伸手去抓蛇?!去抓蛇耶!!她是不是疯了?谁来告诉她,这事真是她干的么?
“主子,您醒了?”
云兰听见屋内有动静,站在门口轻唤了一声。
灵歌一听,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急唤道,“云兰,云兰,你快过来!”待其走近,又一把拉过她,“你告诉我,我刚才伸手去抓蛇了,是不是?这事是不是真的?”
“主子,您怎么了?”灵歌惊茫的样子,委实将云兰吓住了,“您这是怎么了?这事已经过去了,蛇已经死了,您安安心,已经没事了!”
小顺子一直候在门外,这一听,急忙跑了进来,一近床边便跪了下去,“主子,是奴才的错,是奴才不该妄动的,害主子受了惊吓,差点连命也搭上了,多亏老天爷有眼,派了贵人来,要不奴才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主子您要打要罚,奴才都甘愿,只求您宽宽心,别折腾自己,身子要紧呀!”
看着小顺子,灵歌慢慢安静下来,像一个做了恶梦需要安抚的孩子,软软地偎缩进了云兰怀里。云兰坐在床边静静地抱着她,这才发觉她真的很瘦,瘦得似乎一捏就断了。
以往,她一直觉得主子是强大的,似乎任何人都压不垮她,任何事在她眼里都能轻易解决,现在她才知道,主子不过也是个普通人,也会害怕,也会惊慌,受了伤之后,也会寻求安抚与保护。
“主子,您是勇敢的。”
如果换作是她,她可能不会有那个勇气。
听见云兰的低喃,灵歌的眼珠动了一下,又往她温暖的怀里偎了偎。云兰抱着她轻轻摇晃,就像以前娘亲抱着她一样。
好半晌,灵歌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坐起了身,示意小顺子起来,“我救你,只是下意识的一个举动,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勇敢与伟大,当初,你是第一个站在我面前保护我的人,你就当我是在还你这个恩情吧!”
“主子,您千万别这么说,奴才护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能算是恩情?反正不管怎么说,您既是奴才的主子,也是奴才的恩人,奴才这条命就是您的,为了您,就是下油锅,奴才也不怕!”
灵歌淡淡一笑,“那我谢谢你,不过你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天经地义的事。以前,师父就常与我说,人生来就该是平等的,就像父母生养子女,子女孝敬父母,永远都是对等的,只有那些迂腐自私的人,才会想要凌驾于别人之上,只为满足自己。你我身在皇宫,规矩不能不守,你们尽心伺候我,我自然要待你们好,这是做人最起码该有的良知,你们不必格外感激我。”
感情的债,往往最难背负,不要也罢。
气氛突然有些僵。
小顺子明明有话说,不知为何终是没开口,云兰杵在一旁,看了看容色淡默的灵歌,又瞅了一眼小顺子,忙岔开了话题,“对了,主子,简总管临走前,特意问了您腿上的伤,奴婢告诉他已经好了,还有——”
云兰面色凝重了起来,“这个月底,太后与皇上或将启程前往行宫避暑,届时所有宫妃都要随行,虽然上谕未下,但皇后等人已在准备了,太子殿下说行宫不若皇宫大,无论找人还是碰面,都较容易,让您早作安排。”
“去行宫?”
灵歌这才恍悟,原来皇后久无动静,是在忙活这件事。“所有宫妃都必须随行吗?若是病了呢?”
“那就要看是什么病了,若真是病入膏肓,或是无法远行,皇后会请旨,亲自选派留守的御医与四个嬷嬷专门伺候,毕竟后宫无人,一切总须小心,而且病好了,还是要及时被送去行宫的。”
云兰一席话,算是彻底打消了灵歌装病的念头。
灵歌望了望天,突然觉得该是时候换个逃避的法子了。想了想,遂起身下床,“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过。”
灵歌登时顿住,转头看向二人,“你们一夜没睡?”
小顺子忙垂首,“奴才不困。”
云兰笑了笑,“奴婢今夜当值。”
“借口!”灵歌剜了两人一眼,一指门口,“都给我回去休息,不到辰时,别让我瞅见你们俩在宫里晃悠!”
“主子……”
“赶紧去!”灵歌难得板起了脸,“把精神给我攒足了,还有事需要你们去做呢!”
二人这才互看了一眼,垂首告退。
屋子里重又沉寂下来,灵歌呆站在屋中央,听着自己浅浅的呼吸,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清冷的月光拉得好长好长,竟没来由地感觉忧伤。
须臾,一朵云移了过来,遮住了月,连影子也不见了。
屋子里更黑了,灵歌急急跑去推开窗,想驱散黑暗。
只是她没有想到,推开窗的一刹那,竟会看见伫立在院中的他。
乍然相见,两人都愣住了。
岳擎没料到她会突然打开窗,他原本想悄悄的来,再悄悄的离开,只想确定她平安无事。
灵歌更是没想到,三更半夜,他不仅未睡,还会出现在她窗外。
“你……”灵歌开了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时候,她这里可以随意进出了?到底是他们老岳家的人飞檐走壁的功夫太厉害?还是后宫的守卫真的太无能?
岳擎轻咳了一声,明显尴尬,“呃,我听简之说,你受到了惊吓,没什么事吧?”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偷偷来看一眼,再偷偷离开?为什么?
“我只是……只是睡不着罢了。”岳擎后退了两步,“呃,既然你没事,那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让简之送些安神的东西过来,不打扰你了!”
说着话,足下一点,飞身轻踏了一下墙头,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哎……”
灵歌伸了伸手,终是无奈地放下了。
她实在是不想再接受他的关心,她好怕终究有一天,即使用她的命来还,都还不起。
她并不傻,隐约也能察觉出他的心意,她也并不讨厌他,甚至可以说是欣赏的,但她的身份太尴尬,而他的前程又太远大,他会是个好君主,她不能成为绊脚石。
在软榻上呆坐至天亮,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竟有些刺目。
灵歌反射性地抬手挡了,这一动,才发现左半边的身子已经麻痹了。试着慢慢伸展了一下腿脚,酥麻的痒痛瞬间窜过四肢百骸,灵歌忍不住□了一声,瘫倒。
“主子,怎么了?”
察觉屋内声音不对,巧兰赶紧冲了进去。
灵歌愣住了,“怎么是你?”
巧兰笑了笑,“云兰姐回房的时候,让奴婢过来守着,说是主子一个人她不放心,让别人守着她也不放心,奴婢正巧也睡饱了,就过来了。”
“你一直在门外?”
那她与太子的对话……
巧兰点头,又摇了摇头,“奴婢先是去了厨房,将早膳要用的东西简单准备了一下,想着云兰姐来替换的时候,早膳也不会耽搁太久。”顿了一下,又道,“主子方才不舒服吗?”
灵歌一笑,“只是坐得久了,腿脚麻了,一会儿就好。你去打水吧,打了水就回厨房,我这儿暂时不用人伺候,别饿着我就行。”
巧兰颔首,笑着去了。
静待麻痹减轻,灵歌慢慢下了榻,一拐一拐地走到桌边,巧兰正打了水回来,放下盆,伺候灵歌漱了口,方才去了厨房。
洗过脸,脑子似乎清亮了许多,灵歌用力伸了个懒腰,终于有了一丝神清气爽的感觉。拿过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门外已传来云兰说话的声音,转眸瞄了一眼漏刻,距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
云兰笑吟吟进屋,灵歌只瞄了她一眼,没言语。
云兰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仍是笑意盈盈,“奴婢可是睡饱了才过来的,主子若是硬要奴婢赖在床上,奴婢这就回去!”
走去取过灵歌手中的梳子,熟稔地替她梳起了头发。
“小顺子也醒了?”
她早该料到,他们不会乖乖听话。
“这奴婢可不知道,奴婢醒了就直奔这里了。”其实,小顺子起得比她还早,她路过他的房间时,门已经上了锁。
梳好头,换了一身新衣,巧兰也恰好进门布置早膳,灵歌粗略瞧了一眼,皆是些清淡小食,配上粳米粥,正合她的心意。
一大早就顺心,灵歌一高兴,索性招了云兰与巧兰陪她一起吃,命人去唤小顺子,却道他一早就去了浣衣房取衣裳,还未回来,灵歌嗔了一句“没口福”,便也作罢。
瞅着灵歌心情好,似是忘了昨日之事,云兰暗暗松下心,食间尽捡些趣事说与她听,只盼着她能更高兴,再不去想那些险恶之事。
吃罢早膳,灵歌特意将盘里剩下的两个奶黄饽饽留了下来,她记得小顺子喜欢吃这东西。谁知小顺子回来,还不待灵歌开口,就先抛出了一个大消息——
“主子,丽嫔醒了。”
人与人的差距
丽嫔醒了。这一震撼性的消息,犹如一阵狂风瞬时席卷了整个后宫。
灵歌尚在惊讶与忧虑中徘徊时,皇后与宣、婉二妃已迈进了长乐宫的大门,贤嫔亦在路上,容色是从未有过的沉肃,连久未露面的祥嫔都匆匆去找了表妹玉美人,没过多久便一齐奔去了长乐宫。
沉寂已久的宫殿,瞬间又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甚至更胜从前。
灵歌远远地观望着,踟蹰不前。
方才心中挂念着师父,未及细思便出了门,然而一路冷静下来,却又觉得自己冒失了。丽嫔苏醒,皇帝必定在里面,想来后妃也不会少了,现下自己的装扮未作调整,极易生出纰漏不说,众妃如今正敏感,她实在无谓将自己送到这风头浪尖上。
“主子,怎么不走了?”
静候许久,云兰终是忍不住好奇。
灵歌垂下眸,深出了一口气,“咱们回去。”说着话,已转身往回走。
云兰匆忙跟了上去,“为何不去了?”
“准备不足,会有麻烦。”
“那咱们就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灵歌一顿,蓦地站下了,想了想,方才回头看向云兰,“放你半天假,去找长乐宫的侍婢们聊聊天,喝喝茶。”
云兰心下了然,又接了灵歌从荷包中拿出的几颗玛瑙珠子,转身离去。
回到玉泉宫,一进屋,便瞧见桌上放着一个漆金的黑匣子。灵歌心下微动,上前打开一瞧,里面竟是一支极罕见的老山参。
这样珍贵的东西,不必问,定是他派人送来的。
灵歌微叹了口气,扬声唤来小顺子,将匣子递给他,“去一趟东宫,把这个还给太子,就说心意我领了,多谢他,只是这太过贵重,我受不起!”
小顺子颔首离去,灵歌抚了抚抽痛的额际,转身走至软榻上躺下。巧兰听说灵歌回来了,赶忙来送糕点,却见灵歌正在榻上小憩,自是不敢打扰,只放了东西,又悄声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得屋内有动静,灵歌睁开眼,却是巧兰与小顺子正在门边窃窃私语,小顺子眉头紧皱,似是有难事。
“你们做什么呢?”
甫一开口,嗓子有些干涩,灵歌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小顺子一听,忙跑了过去,“主子,您可醒了!”话落又觉得不对,又忙奔去桌边端过一只银盅,才道,“这是太子吩咐厨房用那支老山参熬的补汤,炖了可有一个时辰呢!太子说,给您一支,您嫌贵重,那这一盅就没几个钱了,让您大可安心。”
灵歌登时傻眼,无语地看着那只银盅,好半天突然又笑了起来,她实在是低估了他了!
巧兰上前道,“主子,这补汤奴婢已经热了一遍了,再热可就失了味道了,奴婢与小顺子怕您睡得久,正愁若是又凉了怎么办呢,您还是趁热喝了吧!”
“那以你的手艺,你觉得这汤的味道如何?”
灵歌瞟了一眼那乌漆麻黑的汤色,还未喝就已经觉得恶心了。
巧兰自是知道她的心思,当即笑了,“主子放心吧,奴婢保证好喝,这里面放有龙眼,若是一口喝了,口中还会回甘呢!”说话间,双手悄悄地缩进袖子,绞在了一起。
“真的?”
灵歌接过那只不过拳头大小的银盅,凑近闻了闻,味道虽怪,却不难闻。转头看向二人,见二人皆是一脸期盼,只得无奈叹了口气,索性一仰脖全干了。
耶——
小顺子心下暗爽。太子说了,只要主子喝了补汤,就给他五十两银子。一盅五十两……小顺子动了动手指头,心中顿时无比荡漾。
这种既对主子有益,又能赚银子的差事,上哪找去?
呼——
巧兰松了口气。小顺子说了,只要主子喝了补汤,就给她十两银子。一盅十两……巧兰心下算了算,不免一阵心潮澎湃。
这种既对主子有益,又能赚银子的差事,上哪找去?
呕——
灵歌干吐了两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回甘……
“刚才是哪个王八蛋告诉我回甘的?!”差他娘的一点就赶上黄连了,还回甘?!哪一年回甘?到死那年么?
“主子……”
看着发飙的灵歌,巧兰这才发现十两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
小顺子缩了缩脖子,忙不着痕迹地往门口移动,谁知还没走上两步,灵歌手上的银盅便飞了过来!
“你想去哪?”
阴恻侧的声音,有如一阵寒风。
小顺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呃,奴才……奴才早都将蜜饯预备好了,这就给您拿去!”
噗——
巧兰无语。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
云兰掀帘进屋,便见巧兰与小顺子跪在地上,二人头上还各顶着一本《礼鉴》。灵歌盘腿坐在软榻上,面无表情地瞅着两人,手上一碟梅子蜜饯,业已吃掉了大半。
“主子,这是怎么了?”
云兰满是疑惑,行走间还踢到了地上的银盅,吓了一跳。
“没什么。”灵歌搁下手中的蜜饯,侧过身半倚在了靠垫上,“他们正在修习德行,你不必理会。茶喝得怎么样了?”
云兰笑了笑,“该喝的都喝了,只不过奴婢看那些个侍婢也是在云里雾里的,许多人甚至至今都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醒的呢!”
“怎么说?”
谁这么大能耐,瞒天过海?
“他们一直都照常当值,从未见什么生人来过,连太医也是那几个,只是皇上偶尔去的时候,会遣散众人,独自待上一个时辰,然后莫名其妙的,丽嫔就醒了。”
“皇上一般何时去?”
“晚膳后,戌时之前就走了。”
“这情形持续了几天?”
“这……奴婢倒没细问,大概三、四天吧!”
灵歌这才一笑,“原来如此!”她就说,何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