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会议上出席的有法国的亨利·纪尧姆,墨西哥的加布里埃尔·索摩萨及我的同胞杰里米·西蒙斯。纪尧姆的小说描写官僚机构和主观时间扭曲,《The Ides of Venus》因其原创性至今备受推崇,比老一辈的大师屈瓦尔和热里的作品前进了一大步。那次碰到索摩萨真叫人激动。上次见到西蒙斯本人是在遥远的德文郡召开的两年一度的吉普赛会议,两年来,根据海路和商队传来的消息,他的小说《人造人》一直是本年度雨果奖的有力竞争者。
可我该讲讲在新波士顿召开的这次聚会的高潮了。老实说,那次会议真够沉闷的。可怜的杰里米染上了一种在底舱横行的过敏症,喉咙发炎,声音小得帐篷后面的人休想听到……
好吧,就讲高潮吧:是本电影。是的,正像一年前寄来的小传单上写的,他们找到了一本电影。哎,这都是什么电影啊!工匠们造了一部曲柄手摇式放映机,就用太阳光做光源,通过设在帐篷外的、由透镜和反射镜构成的精密光学系统聚焦。在波听顿的那个礼拜里,我们统共六次津津有味地观赏了这部名叫《无声跑》的电影,边看边祈求雨云别把光线遮得太多了。别让我听到有人对片名品头品足,因为谁也没办法让电影弄出声音来。我们全给震住了。
嘿!拍卖会才叫人大开眼界呢!会上的“加倍竞价”拍卖紧张刺激!参拍的小说有:科幻小说图书俱乐部原版的拉里·尼文文集,一批期号为250至260的杂志,由于年代久远,纸张已泛黄发脆,其中有大名鼎鼎的小说《所在地》,还有大量后“崩溃”时代早期生动有趣和颇具历史价值的书籍,比如一本伟大的泰沙·布赖恩手写体卷轴小说的抄本(恰好赶在曲柄手动印刷机发明之前),是“雅克萨”小说系列中的一本。小说《所在地》换得一匹漂亮的花色小马——那位亚拉巴马州的买书人喜滋滋地捧着书走回了家。而“加倍竞价”的书(菲尔·迪克的《未来先生》及《未受意念搬运的人》)则以一块细金条成交。
随后,索勒里斯出版社开了一个社交舞会。会上亨利·纪尧姆喝多了波听顿产的苹果白兰地,乘着酒意跳起康康舞来,滑稽的动作博得众人的欢心——有人当场作画,洋洋洒洒几笔挥就几幅素描,还有人画了张水彩画,并在次日早上拿去交换物品。
还有宴会,上了加香料的炖兔肉。此后,三年一届的雨果科幻小说奖揭晓。最佳科幻作品的奖品是木雕山毛榉火箭飞行器。来自新芝加哥的艾丽斯·特德尔的小说《荒野的呼唤》摘取了最佳科幻迷小说创作奖,哈莫尼·弗里德兰德四年前发表在《木星》杂志上的小说《着落》,情节催人泪下,被两年一本的《木星》和《幻想》一致评为最佳故事奖。最后登场的是期待已久的雨果科幻小说奖,颁给了来自波斯肯的贵宾杰里·梅尔策(不出人们所料,除了杰里米·西蒙斯!),得奖小说是以整个宇宙为背景的《星际旅行者,去向何方》。
我却认为杰里·梅尔策以贵宾身份所做的演讲最值得留念。演说标题是《有些事并非过眼烟云》。他那一番慷慨陈词将我整个身心牢牢地吸引,令我精神为之一爽,力量倍增,生命充实。
杰里年近六十。考虑到人类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岁左右,他的长寿简直是一大奇迹。他因生冻疮失去了一只耳朵,只好戴一顶浣熊毛皮帽子遮羞。杰里是个筏夫,在密苏里河上工作。
他面带睿智而自信的笑容,扫视了一下帐篷里的四百张脸,然后慢条斯理地发言。
“有些事并非过眼烟云。有些东西固有的真理与美感与日俱增。科幻小说就是如此。我这么说是因为科幻小说是虚构的故事:它产生和缔造了我们部落、乃至全人类最出色的传奇故事。如今,一切科学研究和探索工作都已停止。”——他轻蔑地露齿一笑——“我们的确能够富有新意地随意创造科学和世界。可是,科幻小说早就给毁了,她被科学捆住双手,头部承受响鞭的抽击。现在科学消失了——大多数神圣的科学知识,有关夸克、类星体和我说不上的玩意儿!——再也不会有科学了!朋友们,现在只有神话。科幻小说已经回归自我。我们,所有到场的人们,都明白这一点。朋友们,我们又成了古希腊的荷马和卢奇安——因为科学是个神话,而我们正是神话的缔造者。我们重新拥有火星,还有土星,三等A星,以及可爱的月亮。我们可以从全新的角度阅读往昔科幻大师的作品,而生活在20世纪末的可怜人却再也不能够!我对你们说,许多事并非过眼烟云。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愈发显得可爱。现在,我们可以将这种神秘和可爱发扬光大,使之更怪诞,更令人陶醉,更具传奇色彩。这就是我创作这部小说的初衷!”
杰里一直讲到天黑,帐篷里点起了彩饰大炉台上的鲸油灯。演讲结束后,人们将他扛在肩膀上,~起拥向洒满月光的草地。就在此时,一颗人造卫星划过天空,看上去宛如一道拖曳的彗尾,通体炽热,一头坠人万丈深渊的大西洋。这颗卫星准是古老的死星中的~颗;也许不过是颗普通的流星一可我不这么认为。别人也是如此。当杰里把头后仰并放声大笑的时候,所有的人齐声欢呼它的陨落。
杰里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些,“朋友们”他嚷道,“现在我们是这些星星真正的主人了。这话一点不假。其他方式可行不通。冰冷的太阳,冰冷的大千世界,我也不会感到奇怪——冰冷的宇宙。眼下,天狼星属于我们。老人星属于我们。宇宙中心密集的恒星都属于我们。所有的天体。”杰里将手抓向天空,将银河系牢牢地握在手中。我们又一次欢呼起来奄
两天后的早晨,在说了一通也许显得过于自信的道别后——“2083年再见!”——我和老友杰里米走向新波听顿的海港,准备下周或两周后乘船返回利物浦。杰里米还是余醉未消,浑身难受,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所幸的是不用打工赚旅费了,我已将《探访阿尔德巴伦星球》卖给刘易斯顿,换回一包动物毛皮。这东西在寒冷的爱尔兰岛上可是奇货可居,十分抢手的。
大约一年后,我将从穿越国境的羊群那儿收到索勒里斯出版社的赠书。书用手工操作的印刷机印成,浓体字体现该社印书的一大特色。假如“修道士”抓紧时间出书,而商路又通畅的话,天晓得,也许拙作会获得下一届雨果奖提名——届时,人们将跋山涉水,越过平原,穿过沙漠,翻过崎岖山路来到圣巴巴拉渔村投票。
圣巴巴拉,我还去得吗?老实说,我都等不及了。本届科幻大会如此令人难忘,不管行程怎样艰难,我都会跳上帆船,坐上马车赶去赴会的。
我用肘轻触杰里米的肋骨。
“星星属于我们,”我说道,“你和我的。”
(金明 译)
远离生活
科幻小说的功能之一是使离奇平常化,使未来进入叙述,使不寻常司空见惯。它的成就之一在于使读者消除人类对未知事情惯有的恐惧。H·G·威尔斯讲过科幻小说的这一功能,约翰·坎贝尔在科幻小说的黄金时代的《惊奇故事》科幻杂志中也作过经典性的论述(我所要的科幻即使在25世纪的杂志上也能发表)。海因莱恩(“最出色的现代作家……创造了一批高明之极的创作手法”)完善了将奇景异色逐渐融入故事的创作技巧(为了在引入大量背景和相关内容的同时,不至于破坏故事情节发展的连贯性),而不是通过对外行、学生和记者作讲解和阐述的老方法。
但科幻小说的另一也是更可贵的地方体现在它于平常见离奇,于日常见陌生。它不是将离奇平常化,倒使寻常离奇化了。这样一来,读者可以明察世事,第一次看清凡庸,并欣赏真面目的神秘。
卡罗尔·埃姆什威勒(1921- )是在长期的创作实践牛始终贯彻这一原则的作家之一。她出生于密歇根州安阿伯,1949年取得密歇根大学音乐和设计专业学听学位,1949年至1950年依靠富布赖特奖学金,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校进修两年。1949年,她与科幻小说插图画家、后改行实验电影制片人的艾德·埃姆什威勒(1925-1990)结婚,育有三子。卡罗尔三十岁左右开始写作。她的处女作《爱情》直到1955年才发表在《未来科幻小说》第二十八期上。此后,她的小说接二连三出现在《科幻小说季刊》、《幻想小说和科幻小说杂志》、《轨迹》、《新星》、《夸克》等一系列文学杂志及科幻小说新作选集上。
埃姆什威勒并不是一个高产作家,但经年不辍的耕耘使她足够以拥有一百多部作品而自傲。1974年,作品集《事业的乐趣》出版。另两集作品选《相关边缘》和《结束一切的开始》,分别于1989年和1990年出版。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卡门的狗》于1988年出版。埃姆什威勒是威克道威尔基金会的会员。她曾为两部长达一小时的公共电视节目撰写剧本,1975年被授予纽约州创新艺术家公众服务奖,得过1979年至1980年全美艺术资助奖。此外,卡罗尔曾担任纽约州创新艺术家公众服务奖的评委,参与几个作家创作室的活动,到过不少院校朗诵作品选段,并曾是《实验小杂志》的编委。她还在纽约大学为成人教育学院开课,讲授短篇小说的写作。
在早期创作生涯中,埃姆什威勒试图在小说中引入其它文学价值观来替代情节,尽量避免使用明喻和暗喻,并将人物性格刻划为她所谓的“自我”(selves)。因此,她的作品更具实验色彩,像是出于主流实验小说家的手笔,反倒不同于自己以前大量发表在科幻杂志和收入科幻小说选集的小说。理查德·科斯特拉尼兹称这些小说“奇特得出格”。
道格拉斯·巴伯在《20世纪科幻作家》一书中写道,“科幻小说大多倾向于将未知事物写得平常化(为了化神奇为腐朽,使到陌生之地,甚至是银河系的奇遇显得再寻常不过)。”他又说,“埃姆什威勒的小说迫使我们再度审视那个熟视无睹的世界,发现它怪诞而神秘,没错,不为人知。”
首次发表在科幻小说选集《轨迹》第二十一卷(1980)上的《雪人》是一部寓言科幻小说,讲述两性间的种种差异。作者汲取了科幻小说的传统,突出表现在借鉴了追踪雪人踪迹(也称作大脚怪和Yeti)和两性分离的主题。这一主题与菲利普·怀利的《消失》如出一辙。
解读故事可从两个层面上展开。从情节看,故事讲述女人全部失踪之后,男人们派出搜索队四处寻找,好像女人是半神半人的传奇人物。顿时流言四起,男人们像谈论雪人一样地议论妇女的安危、见解、外貌、癖性和价值观。从比喻的角度看,小说表现男人在性迷惘、文化无知和自我危机的驱使下,难以理解女人及其需要和情感的种种情状。小说的语言浅显生动,字里行间透射出作家的睿智。
《雪人》'美' 卡罗尔·埃姆什威勒 著
我们假装满不在乎地走进一片陌生地带,两只手撑在两边按在屁股上,一有机会还跳上岩石来个金鸡独立。就像人们出发前讲的那样,在我们的左边是一条河,而右边是大山。每碰上一个电话亭,我们都要停下来,打个电话。由于暴风雪,电线很多都挂了下来,散落一地。头儿讲我们已经到达了现场。在电话里,他要我们留神那些奇特而精巧的分成两瓣的脚印,它们还赶不上男孩子的脚印大。头儿还说,“要么爬树,要么上电线杆,反正什么合适上什么,然后大喊你们记着的名字。”所以,我们就攀上电线杆子,顺着英文字母的先后喊道:爱丽丝,贝蒂,依莱恩,珍,琼,玛丽莲,玛丽……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我们一共七个男人,全都身强力壮,身穿海军制服,除一个人外,全是冒牌货。这种制服被认为能把她们吸引住。这支搜索队为“追踪自身幻影的不明物体委员会一工作,在各自的行当都算一把好手,可是我们全厌倦了(不管什么天气,我们肯定敞开着领口)。我们开枪射击,枪口火星四溅,子弹像抹了一层巧克力的草莓,远处传回巨响。这是一个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的时代,是一个“干吗不”而非“试试看”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武器可以感知七十五码开外的活物并准确命中,我们手中的武器就是这样(没准有一天我自己都乐意来这么一下)。另外,在我们的皮夹里有几张模糊的照片,大都是几个月前偶然拍下的。其中二个据说是头儿的妻子。拍照距离太远,她的五官特征已经看不清了,除了那身皮毛大衣。头儿一口咬定是他的妻子,并肯定她安然无恙。
除了漫天大雪什么都没看见。为了这些动物我们可是受了大罪!
照片平摊在掌心,想象一下她们的玉体吧!……这些个四英尺高、体态丰盈的小美人……五官尽已消失,眼睛成了圆圈,腿和脑袋更是摆设(整张脸都被流行的发式给罩上了)。想象一下我们找到了她们,可也别笑得忘了形。丰乳肥臀的诱惑迎面扑来,还有……(那可是最有诱惑力的)。只要铆足了劲,岂有败阵之理!再怎么也得留下个值得称道的名声,至少不能让人对咱的举动指指戳戳吧?
这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找到的一些蛛丝马迹(她们是那种容易激动、神经质的动物,老是受到骚扰,要么行色匆匆,要是我们不知道因为这两个原因她们老是粗心大意的话,我们一准以为这些东西是她们存心扔在那儿的):一根还冻着的芦笋,一张从杂志上随手撕下的纸,上面是肉末茄子蛋配的洋葱汤的简单食谱,一个小钱包,里面有几张美元碎片,还有一纸板火柴(明摆着她们能生火,对此我们感到欣慰)。
头儿命令我们离开河岸向山里进发。尽管春雪消融,雪崩依然频仍,危机四伏。指南针指向正北。一路全是碎石头和冰块,有时脚底像抹了油,心里却很清楚这会儿她们整支部落可能已投南而去,而且心情沮丧,感觉不到爱。她们的行踪是那样飘忽不定,根本说不准哪个方向对头。不过,凭着路上的遗留物,我们还是愿意相信自己找准了方向。
我们队里有一个资深精神分析学家,擅长分析癔病和受虐狂(尽管不开诊,却一直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他说一旦找到她们,她们也许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叫人晕头转向的声音,这些声音没什么意思,常常被错以为是一阵大笑,他说这种误解或许最安全。另一方面,假如她们朝我们微笑,那不过是一种简单的反应,借以让我们放松(据发现,她们发笑的频数是男人的2.5倍)。他还说,有一种神经质的痴笑从本质讲源于性欲,如果她们见到我们时发出这种痴笑,那也许是个极好的信号。无论如何,除了名字和头衔,什么也别跟她们说。如果她们在生气,千万小心另LJ让她们把怒火发泄到自己头上。
精神分析学家列出一张图表以供进一步研究:
转向的目标分三个阶段,具备两种可能性(都能实现)
照片上有个女人叫格雷斯,现在少说有五十五岁了。在一个月夜,趁我们头儿一不留神,格雷斯从一家餐馆溜之大吉了。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除了按部就班,照常干他的指挥之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