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银川化工厂的材料员,我叫王烈。”
“唷,就是前几天报纸上刚介绍过的那个厂吗?”
“可不是。我们厂过去可落后了,管理差,技术不行,污染也严重。现在不同了。哎,您是到银川的吧?有时间欢迎您到我们厂参观一下。”
“我也很想去看看。我是医生,您知道医生对药物的生产是最关心的了,只是我到银川是换飞机去拉萨的。十一点到银川,飞机是十四点起飞,在银川只能呆三个小时。能来得及吗?”
“行,来得及!下车后您就和我一起去厂吧。保证不耽误您乘飞机。”
两人正说得热闹,扬声器响了:“请到银川的旅客注意,准备下车了。”
柏萌急忙拎起皮包,和王烈一起匆匆下了车,十分钟后,已经到达了银川化工厂。
这个工厂可真美极了。一进厂门,沿着走道,栽满了常青树,绿荫荫的,令人心情一畅。一个廿公尺见方的喷水池,沿边装着数十个喷泉,细如游丝的泉水,夹着一股清香,喷向四方。喷水池里遨游着各种品种的金鱼。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葡萄架,下面是一片绒毯似的厚厚的草地。王烈陪着柏萌进了会客室,只见沿墙排列着十几个电钮,王烈在一个电钮上按了三下。一会儿,进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王烈介绍道:“这是我们厂的工会主席。”又指着柏萌说:“这是柏医生,火车上认识的,我请他来参观我们的工厂。”
“欢迎,欢迎!”工会主席握着柏萌的手说,“柏萌同志,我们先看看全貌好吗?”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袖珍可视无线电话机,对着它叫了起来:“车库,请马上来一架直升飞机!”
一分钟后,一架直升飞机便停在眼前了,王烈象东道主似地张罗着,把柏萌让上了飞机。
飞机在厂区上空低低地盘旋起来。柏萌望着那一片规划整齐、清洁别致的建筑,心中有些疑惑,不禁问道:“怎么不见烟囱和管道呢?”在柏萌的心目中,烟囱和管道是化工厂的重要标志。
王烈咧开嘴憨笑起来:“哈!哈!百闻不如一见嘛!”
工会主席接过去说:“这几年大搞综合利用,废水、废碴和废气都没啦,因此就用不着烟囱了,至于管道也都敷设在地下了。”
“您看!”工会主席用手指着下面一幢白色的楼房说,“这是激光化学车间,也叫分子剪裁车间。”接着又指了指几座红的、黄的和蓝色的楼房说:“这是高分子合成车间,这是化学仿生学车间,这是遗传工程车间……”
柏萌被这些车间的名称吸引了,他俯下身去想看个清楚。
“我们下去看看好吗?”工会主席亲切地问。
“好的!”柏萌爽快地答应了一声。
飞机在白色楼房前面降落了。三人走下飞机,工会主席说:“我们先看看这个激光化学车间吧?”柏萌点了点头。王烈接过去说:“这个车间是最近刚建成的,采用的是最新技术。这儿的化学反应根本不用什么加热啦、催化啦,就用激光一照就成了!十分简单!”
工会主席边走边说:“是啊,老王说得对,这是最新技术!”
他怕柏萌不能理解,又接着解释了一番,“您知道分子是靠化学键把各个粒子拉在一起的,所谓化学反应就是把一些化学键打开,让新的粒子拉在一起,这就组成了新的分子。过去是靠加热、催化的方法打开化学键,就象炒菜配方一样麻烦极了!现在只要用不同波长的激光去照射,就能把指定的化学键打开,这样就能随心所欲地制造出新的分子来了。”
“我们的化学家都要改名了!”王烈又插上了一句。
“改什么名?”柏萌奇怪地问。
“叫分子建筑师!”
说完三人都乐了。
走进车间一看,可不,那些常见的反应罐统统没有了,只有一个透明的大水池,两只水管不断地向它里面注入化学液。
对着大水池的是一台巨大的激光发生器,再过去是控制室,它是用透明塑料板隔开的。透过塑料板可以看到控制台上满是各种仪表,有方的、有圆的、有椭圆的,再就是各种颜色的按钮和交替闪亮的红绿小灯泡。
柏萌正在四处张望,忽见红光一闪,一池清澈透明的水泛起了淡淡的桃红色,激光器又连续进出几道红光,池中的水越来越红了,终于变成了象红墨水一样鲜艳。
“看,反应完了!”随着王烈的话音,水池下面的阀门自动打开了,一池红水很快流入了管道,池上的两只水管又重新开始倾注药液。
“到那个屋里过滤蒸馏去了!”王烈指着红水流入的管道说,“一会您就可以看到一袋袋的成品在那边自动装上卡车了!”。
三人来到了遗传工程车间,只见高大宽敞的厂房里有一个特别大的玻璃容器,它是完全密封的,几乎找不出一点接合的痕迹。充足而柔和的光线向它里面均匀地照射着,容器里面又有一只喷雾器似的东西喷洒着一种液体,使容器里面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与这容器相接的便是许多管道,在管道的末端不断地涌出白色的粉末,这些白色的粉末又由传送带输送到另一个容器中,最后出来的是一种白色透明的药片,它们被自动地装入瓶内。
工会主席指着那堆白色的粉末说:“这就是你要看的大肠杆菌制成的胰岛素。”
工会主席接下去说:“过去它从一百公斤猪、牛等牲畜的胰腺中只能提取三、四克胰岛素,效率太低了。现在我们把胰腺中产生胰岛素的基因移植到大肠杆菌中去,它也就具有了产生胰岛素的本领,而细菌繁殖得特别快。这样,我们给它一定的温度、湿度和营养,使它大量繁殖,就可以得到胰岛素了。”
“噢,原来是这样!”柏萌恍然大悟了。
“嗨,不仅这样。我们还用这样的方法生产各种病的疫苗,也包括癌症的疫苗呢!”王烈自豪地说。
涉及到了医药和疫苗,柏萌的兴致更高了,他感到这次参观很有价值,是个意外收获。
他们最后来到了高分子合成车间,这是一个普通的车间,但效率高得惊人。只见煤、水和石油等原料源源不断地淌入大罐,最后源源不断出来的是各种塑料和尼龙。卡车长龙似地排在那里,每三分钟便装满一辆。
柏萌一面看,一面想,这样大规模的工厂,效率如此之高,却没有看见几个工人,可见自动化程度之高,他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真了不起!”说着,顺手一抬手腕,他猛然看到电子手表的示数已经是十二点四十分了。他抱歉地对工会主席和王烈说:“真对不起,我现在得走了,飞机十四点起飞。”
工会主席说:“好,我们派直升飞机送您去机场。”
说着他唤来了直升飞机,请柏萌坐上。
飞机起飞了,柏萌频频地向下挥着手,此刻他的心又飞向了拉萨。
三、又出了差头
柏萌刚刚在机场附近的饭店里吃过午餐,现在的时刻是十三点十分,去拉萨的飞机还有五十分钟才能起飞。他选择了一个靠近机场的水上公园来消磨这段时间。
这块地方的风景真是美丽如画:远处是青山,眼前是澄碧的湖水。中午的阳光洒在湖面上,象给它覆盖了一条金黄色的软缎,微风起处,一串涟漪荡过,又裂成满湖碎金。此时这里十分幽静,只有一叶扁舟在石桥下钻进钻出,间或有几声鸟叫打破这甜蜜的沉寂。
柏萌斜靠在堤边的长椅上,任轻风吹拂着,慢慢地沉入了遐想之中。忽然一阵凄厉的呼救声撕破了安详的静谧:“救人啊!救人啊!”
柏萌抬头一看,只见刚才湖中的那叶扁舟已经翻在水里,一个细小的人影在湖里忽上忽下地挣扎着。他象触了电一样,立时跳了起来,朝湖边奔去,一个猛子扎入湖内。他拚命地游着,离遇难者越来越近了,他已经看清这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柏萌的水性也不算太好,当他游到孩子身边时已经精疲力尽了。他一把拽住孩子的胳膊,挽起来就往岸边游,可是他说什么也游不动了。他开始和孩子一起忽上忽下地在水里挣扎起来。就在这紧急的当儿,一架水上救生飞机出现在他们头上,一只吊篮从直升飞机上用软索吊下来,柏萌使足力气把孩子推上去,当他自己也爬进吊篮的时候,身体便象一堆棉花似的瘫在那里了。
直升飞机在医院的楼顶上降落了。两个护士把孩子抬下去,柏萌也被人搀扶着走下飞机,用电梯把他们送到急诊室里。急诊室的设备中有一架电子计算机,孩子被放在它旁边的床上。一个身穿白罩衣的护士走过来,娴熟地在孩子头上、身上和腿上缠上了电极。计算机开动了,几块荧光屏上同时出现了跳动的曲线,键盘上不停地打出了各种数据。
脉搏:67/分;
血压:90/60mmHg;
R。B。C:320万;
W。B。C:7000;
心电图:正常;
脑电图:正常;
胸部X光:正常;
肝、脾:正常;
……
接着打出的是病情诊断。
溺水性休克。
最后出现的是处方和治疗方案。
柏萌坐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过程,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好家伙,前后不过三分钟,比我们医院那台效率还高!”
孩子被背朝上地放着,头比脚的位置略低了一些,一架机器的机械手按在他的背上,一上一下地有节奏地按摩着……
护士取来了注射药水,把它倒在一个“加压注射器”中,随即卷起了孩子的衣袖,将一个金属圆箍扣在他的胳膊上,接着一按电钮,注射器中的药水很快地通过毛细血管压进了体内。
见到这些情形柏萌完全放心了。他想,既然一切都是严格按照医疗规程进行的,自己也就没有暴露身份的必要了。这时,他才感到身上一阵冷,打了个哆嗦。
孩子“哇”地一声吐出了许多清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好啦!好啦!”大家齐声叫着,所有的人都出了一口长气。这时人们才发现柏萌仍然象一只水鸭子似地坐在那里。
“哎呀,这位同志赶紧换换衣服吧!”大家喊起来,护士赶忙拿出一套住院服,敦促地说:“您快到隔壁换上吧,别感冒了!”
柏萌看了看衣服,迟疑着。护士把衣服一下子塞在他手里,推了他一把:“快去换吧!换下来的给我,五分钟包你洗好熨干!”
柏萌换下了衣服,在小屋内静静地等着。果然不一会儿护士就捧着他那身被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的衣服进来了。她笑盈盈地说:“怎么样?这种新式洗衣机就是管用!”
护士走出去了,柏萌换上了自己的衣裳,他刚要推门出去,一个老人与他碰个满怀。这老头儿退后一步,把柏萌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重新扑过来:“哎呀!您就是救我孙子的同志吧?谢谢您!太谢谢您了!”说着又一把拉住柏萌的手唠叨起来,“我这孙子就是不听话,说要参加什么划船比赛,一眼没看住,就溜出去了,一个人去练习划船。咳,要不是您啊,早没命了!
“哎,同志呀,到家坐坐吧……”
老人还在唠叨着,柏萌猛然想起还要赶飞机,抬起胳膊一看:“哎呀,可了不得了!就差三分钟了!”
他拔腿就往外跑,老人在后面追着:“哎,同志!同志呀……”
柏萌跳上了一辆出租汽车,叫了声:“机场!快!”汽车马上开动了,老人的喊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柏萌术到了机场,可是已经晚了。他眼睁睁地瞅着那架飞往拉萨的客机轻轻地离开了地面……
他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机场,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埋怨着:“柏萌啊,柏萌!你真是个不中用的家伙,快一天了你才爬出这么远!”此时,他恨不得马上飞到拉萨,他清楚地知道兰茵是个高傲的姑娘,此刻她也许正在发火,正在诅咒她自己那封轻率的来信吧?要知道,时间观念毕竟是对爱情的一项重要的考验哪!
他正在陷入沉思的当儿,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叫道:“哎呀,同志,您让我找得好苦啊!”
柏萌抬头一看,正是刚才追他的那位老人,他后面还跟着一群人,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还有少的。
老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您干嘛要跑呢?”
“我得去拉萨!”柏萌回答说,随着又指了指天上“咳!飞机刚刚飞走。”
老人恍然大悟了,跺着脚说:“哎呀,都怨我这孙子耽误了您的事!”接着又问:“还什么时候有飞机?”
柏萌懊恼地说:“得晚上廿二点钟。”
“那就晚上廿二点再走么。”老人高兴了,接着指了指围上来的那群人说,“来,我给您介绍介绍——这个是我的老伴儿,这个是我的小儿子。我那大儿子——就是那孩子的爸爸出差了。剩下这些都是我们的邻居!”
老人的小儿子挤上来说:“同志,先到家坐坐吧!”
“对,先到家坐坐吧!”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柏萌推上了一辆汽车,向着老人的家里驶去了。
老人的家住在煤矿工人住宅区,这里所有的房屋都是一模一样。柏萌坐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环视了一下,奇怪的是这屋子里几乎所有的设备都是塑料制成的!天棚和墙壁是白色的塑料,门窗是黄色的塑料,玻璃是透明的塑料,地板是红色的富有弹性的塑料,而桌子、椅子、沙发都是绿色塑料制成的。这真是到了一个塑料的世界!
老人看着柏萌笑了:“您看到了,这里的建筑都是塑料的。
我们这儿是煤矿。而煤,您是知道的——早就不用来燃烧了,它是重要的化工原料。”说着他指了指窗外一座最大的建筑物说,“这就是我们煤矿的化工厂,它专门生产各种各样的塑料。”
“塑料又经济又实用嘛!”听了他的这段补充,柏萌点了点头。
“哎,同志,请喝茶!”老奶奶走进来,边招呼着,边把茶水、糖果放在柏萌面前。
“谢谢!”柏萌客气地欠了欠身。
“哎,客气什么?要说谢呀,还得我们谢您哪!”老奶奶爽朗地笑着走出去了。
那老头儿接着说:“您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吃过饭我领您去参加联欢会。”
“什么联欢会?”柏萌问。
“就是咱矿里的青年联欢会。”
柏萌忙推辞说:“不啦,廿二点钟我还得去拉萨呢!”
“哎,来得及,保证不耽误您!”老人故意板起面孔认真地说。
柏萌盘算了一下:反正廿二点钟以前是走不成了,于是答应了一声:“好吧!”
“哎——这就对了!”老人高兴地说。
“可是会场远不远?”柏萌忽然又担心起来。
“不远!不远!”老人回答着,站起来慢慢地走近窗台,点着手招呼柏萌“您来!您来!”
柏萌走过去。老人指着一座大型建筑物说,“您看,这就是!”
这座建筑物就在不远的广场中心,高约三十米,壮丽宏伟。老人得意地说:“这还是前天刚盖起来的,只用了三天时间。”
“三天?!”
“是嘛,就是三天嘛!材料都是塑料预制的,拼起来就是了,您看,那屋顶就是用螺丝拧起来的,简直就跟搭积木一样便当!”
柏萌端起茶水慢慢地喝着,忽然想起了那位溺水的孩子,就问:“您的孙子怎样了?”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