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尤异
一、南辕北辙
海关大楼的自鸣钟响了。柏萌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腕上的电子手表，液晶显示出的数字是
2000 1 1 8 O O
“呀，八点了！”他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脑子里迷迷糊糊地还想着昨晚迎接二○○○年狂欢的情景。
突然电铃响了。他抬头一看，从门上的投报口滑落下来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他赶紧走过去拾起来，只见上面用秀丽的字体写着：
寄滨海市109号
柏萌 收
信封右下角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只写了一个“茵”字。
“啊！是她的信！”他的心呼呼地跳起来了，急忙拆开封口，从里面倒出一卷纤细的录象胶带，把它放到录象机上。
录象机开始转动了，他紧张地期待着，荧光屏上出现了一张清秀而俊美的面庞，先是热情坦率地望着他，接着又嫣然一笑，露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接下去便开口了：“柏萌：新年好！
“我在遥远的地方向你祝贺！今年，你和我都已经迈入人生的第二十四个年头了，我想你会和我一样地高兴。
“你的信我收到了，先不谈这个吧！我们已经有好多年没见面了，趁这三天的假日到我这儿来玩玩好么？我现在正在祖国之颠的太阳城演出。
“好了，我等着你！”
图象消失了，柏萌的心里甜滋滋的。他兴奋得在地上来回地兜着圈子。
是的，他怎么能不兴奋呢？他与兰茵自幼是邻居又是同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渡过了全部的小学和中学时代。后来他上了医科大学，毕业后成了一个顶呱呱的医生；她呢，则考上了艺术学院，没几年便成了一个著名的舞蹈演员。当他们上大学的时候，两个家庭都搬了家，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从此他们就没有再见面，相互联系的只是书信的往来。开始时，他们在书信中只是谈谈彼此的学习和进步，捎带问一下大叔和大婶的康泰，后来谈到了各自的理想，也有了相互的鼓励和体贴，可是两人都觉得海阔天空地没有谈到正题上。然而究竟什么是正题又谁也说不清楚。青春啊，它就是这样的奥妙，它既是敏感的又是隐晦的，当勇气还不够充足，感情便永远包含在羞涩之中。只是在两个月前柏萌才冲破了这个界限，在信中大胆地向兰茵表示了爱慕之情。两个月啊，在初恋人的心中象是二十年。他在焦急中盼望，在担心中盼望，直到今天才等来了这封姗姗来迟的回信。他猛然收住脚步，拍了拍脑袋，象突然醒悟了似地，一把抓起了桌上的可视电话，要通了车站售票处。电话的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台电子计算机，许多红灯绿灯交替地闪亮着，同时传出了一个清晰的声音：“您好！这里是客票预约中心。请告诉我您的电话号码。”
“我的电话号码是44832。”
“请您告诉我乘车日期、站名和车次。”
“我去拉萨，越快越好！”
“那么请您半个小时以内直接来车站，到检票口附近的窗口取票。记住您的号码是2468。开车的时间是八点三十五分，车次287。”
柏萌看了下表：哎呀！已经八点过七分了！他慌忙收拾了一下行装，把几件东西胡乱地塞进了皮包。然后随手拿过一张纸，潦潦草草地写上：
我去拉萨了，有事找我可与正在那里演出的首都歌舞剧院联系，他们会通知我。
萌
1．1．
写完，他把纸条压在桌上，拎起皮包就往外走。
突然，一阵尖厉的哭声传进耳帘。柏萌侧耳一听，是楼上小强的哭声，他三脚两步跑到楼上……只见小强倒在地上痛啊痛啊地乱叫，小强的姊姊小莉在一旁急得发楞。柏萌忙问小竟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我和弟弟玩‘找朋友’游戏，我使劲一拉，弟弟就哭个不停。”
柏萌忙去拉小强起来，小强哭得更厉害了，他的右胳膊碰都不能碰。柏萌认定是胳膊脱臼了。于是就好说歹说，连吓带劝哄着小强，对准部位，用力将小强的手臂一托，小强顿时止住了哭声。柏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伸出胳膊一看：天哪，只剩七分钟了！他一把抓起皮包转身就跑……
他跑出楼门，一头钻进路边的电话亭，拿起电话的话筒气喘吁吁地叫着：“喂！我——我是三马路电话亭，请——请派一辆出租汽车来！快！快！”
不到一分钟，一辆小型飘行车轻轻地落在电话亭边。柏萌一头钻进去，匆匆地喊了一声：“去车站！”
飘行车底下喷出了一股气流，猛地离开了地面风驰电掣般地驶去。
到了车站检票口，柏萌跳下汽车，付了车钱便直向里面跑去，没想到他的一条腿刚刚跨进检票口的白线，一道横杆轻轻地落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猛然想起还没买车票，便又连忙退回来，跑到附近一个窗口，把钱递了进去：“请付2468号车票！”
很快窗口处出现了车票和找回的余钱，柏萌一把抓起来就向检票口跑去。
他把车票塞进了投票口，只听“叭嗒”一声，车票上打了一个戳记，检票口的横杆慢慢地抬了起来，柏萌被放过去了。他远远看见在第一站台上停着一辆天蓝色的列车，便三步并两步地朝它跑去，一头钻了进去。
柏萌刚刚坐下，列车就开动了。他掏出手帕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顿时感到一阵疲倦袭上身来。
他在沙发椅的靠背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车厢的墙壁慢慢亮了起来，发出了柔和、静谧、清幽的冷光。“怎么？要过山洞了吗？”他心里嘀咕着，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墙上移向了车窗外面。
“啊！怎么窗外竟是蓝色的？”他惊讶地叫了起来。
“进海里了您不知道吗？”从对面的座位上飞过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怎么？进海里了？”柏萌象触了电似的一下子跳起来，连声嚷着。“不对！不对！”声音里明显地带着慌张。
“怎么不对？”又是对面的那个声音在问。
“请问，这是不是287次列车？”柏萌急忙问。
“不，是281次。’
“终点到哪？”
“海下实验场。”
“难道不是到拉萨？”
“当然不是。”
“坏了，坐错车了！”柏萌拍着大腿失声地叫了起来……
列车在海下廊道里继续行驶着。这条由透明钢质塑料敷设的密封廊道从岸边一直通到海底。柏萌透过车窗默默地看着廊外的海水由蔚蓝渐渐地变成深蓝、灰蓝，知道已经进入海底了，便向对面那个人轻轻地问了一句：“快到了吧？”
“嗯，快了。”那人答应着又反问了一句，“您是头一次来吗？”
“嗯，过去听说过，可是从来没来过。”
“那您既然来了，这次就好好参观一下吧。”那人热情地建议着。
“可是不行啊，我还得赶到拉萨去呢！”柏萌发愁地说。
“不过再着急也没有办法，总得下午三点才有回去的车呢！”
柏萌不再作声了，默默地在那里发起愁来。不一会儿，发光墙壁慢慢地暗淡了，柏萌望望窗外已是一片通明，紧接着列车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到站了，下车吧！”对面那人热情地招呼了一声，便匆忙地走下了车厢，仿佛有什么要紧事情去办。柏萌慢吞吞地走了下去，一个奇妙的世界立刻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到：这里的天空是半球形的，象一只大碗倒扣在地面上，在这深蓝色的天幕上也挂着一轮明亮的太阳，不过它是一动不动地放射着光芒。天幕下面是整齐的房屋和建筑，间或有几辆小汽车或几个行人出没在绿树掩映下的街道上。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给人以恬静安详的感觉。
柏萌停在车站的门口东张西望地不知该到哪里去好，同时心里也在默默地琢磨着，这真的是在一千多米深的海底吗？他正在出神，猛地听到一个声音：“哈！这不是柏医生吗？”
柏萌吃惊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小伙子正向他伸出手来。他伸过手去握了握，仿佛自言自语地问了句。“您是——”
“您忘了，您给我割过阑尾炎！”
柏萌拍着脑门笑了起来：“对！对！您姓王，半年以前在我们那里住院，怎么？您——”
“我就在这儿工作，是这里的技术员！”小王显然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便主动地自我介绍起来，接着又捎带问了一句：“您到这儿来干什么？”
柏萌一听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我要到拉萨去，谁知一忙坐错了火车！”
小王听说乐了起来：“这有什么可愁的！下午三点有一趟去陆地的车，坐回去就是了嘛！”
“可是我等不起呀！”柏萌嘟囔了一句。
小王不作声了，他轻轻地拍打着脑门仿佛在琢磨什么，忽然他高兴地叫了起来：“哎，有了！一会儿有一只潜水船要去陆地，我们把您捎去好啦！，，柏萌听说高兴得差一点跳了起来。
“怎么样？先到我们办公室去等一会吧！”小王提议道，柏萌点了点头。
两人慢慢地向前走着，柏萌忽然问：“这儿的天空怎么是拱形的？”
小王笑了起来：“哈！这哪儿是什么天空，那是海水呀！”
“海水？”柏萌惊讶地反问一句。
“当然是，您想这是海底，那上面能不是海水吗？”小王望了望柏萌，见他似乎没有听懂，就又解释了一下：“这个实验场实际上就是用一个巨大的半球形钢化塑料罩起来的一块海底。以钢化塑料罩为界，外面是海水，里面就是这人造的天地。
这个钢化塑料罩是密封的，把里面的海水排出去，充进空气，保持一定的温度和湿度，就适合人的生存了。”
柏萌连忙点了点头：“对！对！我明白了，这情形就和宇宙飞船的座舱一样，对吗？”
“对！就是这样，不过规模要大得多！”小王继续说下去：“这个人造太阳，您可能已经发现了，不过是个大功率的高压氙灯，它的光线射到罩子外面，经过海水的散射就使外面的海呈现了蓝色，看起来就跟天空一样……”
柏萌听了小王的介绍，不由自主地思量起来：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建筑了这个实验场是否有些得不偿失？他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地问出声来。
小王轻轻地笑了笑说：“您知道，这地球表面是三分陆地七分水，海洋的资源要比陆地的资源多得多，特别是海底，到处是宝。”说着他顺手指了指镶在马路边上闪烁着微光的红灰色、深褐色、蓝黑色的石块，“譬如说吧，就是这种锰结核在海洋底下俯拾皆是，密密麻麻迭连成片，平均每平方公里的海底就有四千四百多万吨，您想整个海洋底下得有多少？这锰结核里锰和铁的含量占一半以上，其余还有铜、钴、镍等元素，您想，陆地上有什么矿石能赶得上它？”
柏萌听他这样说就问：“那么，您这个实验场主要就是开采锰结核吗？”
“不光这样，还做海洋的多种研究，实际上是一个综合考察基地……”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一座淡黄色的小楼前面。小王说：“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柏萌看了看门前的牌子，上面写着：
海底计算中心
小王把柏萌让进了会客室，请他坐在沙发上，并将一杯茶送到他的面前，然后就对桌上的微型受话器叫了起来：“喂，07号吗？我是小王！咱们什么时候出海？”
一个小小的扬声器里传出了清晰的回答：“再过半个钟头！”
小王抬起头来向着柏萌：“柏医生，看样子还来得及请您欣赏一下海洋风光呢！”说着他一按电钮，巨大的黑丝绒窗帘慢慢地合拢了，只听见轻微的一声响，四周的墙壁突然飞溅起无数的浪花，一瞬间柏萌竟似置身于浩瀚的大海之中，海水咆哮，巨浪汹涌。柏萌慌张地四周一看，只见会客室的天花板上射出了一道道的彩色光线交织在圆形的墙壁上——原来是投影式立体电视！柏萌的心里扎实了。
一只巨大的乌贼猛地跃出海面，和一条喷着水的巨鲸苦斗着，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柏萌正看得紧张，电视的镜头忽然由海面渐渐地转向了海底：五颜六色的鱼群游过来了，各种各样的海星、水母静静地飘动着，绿的、红的、绚丽多采的海中植物群也涌到了身边……海水越来越暗了，在这光秃秃的深海底，偶尔有几条头上打着灯笼的怪鱼和懒洋洋的深海动物出现在面前，这里风平浪静，似乎是一个荒凉而又寂静的世界。突然一道强光出现在眼前，柏萌看到了散落在海底的一团团、一簇簇的石头，它们有的是球形，有的是椭圆形，还有的是水滴形……密密麻麻，遍地皆是。柏萌想这大概就是锰结核了，一只巨大的潜水船开过来，它挥动着巨大的铁铲，象掘土机那样，把锰结核一铲一铲地装进舱中……
柏萌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忽然“叭嗒”一声，眼前的景物一下子消失了，窗帘也慢慢地拉开了。
小王说：“到时间了，我们该走了！”
说完两人出了屋子，跳上一辆微型轿车，风驰电掣地朝海底小城边缘驶去……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座闸门面前，小王钻出车子，在闸门旁边的电钮上按了一下，巨大的闸门缓缓地升起了，小王招呼着柏萌一齐走了进去，闸门又重新落了下来。两人顺着通道一直钻进了等待着他们的潜水船。舱门刚刚关好，只听得一阵声响，潜水船猛地窜了出去……
大约只过了二十几分钟，柏萌终于又回到了滨海车站。
二、意外收获
开往拉萨的287次列车早已开走了，柏萌只好改乘202次列车去银川，再转乘飞机去拉萨。202次列车是一列磁垫悬浮式高速车，靠着电磁力的作用，它的整个车身都悬浮在轨道上方几毫米的地方，以每小时六百公里的速度行驶着。为了保持这种高速，它在中途到站都不停车，上下旅客完全依靠各站的加速车来接送。
柏萌现在已经坐上了车站的加速车，这也是一辆磁垫悬浮车，不过它很短，只有一节车厢而已。站上的铃声响了，加速车开始起动，它的速度提高得很快，只见窗外的树木象闪电一样向后退去。这时传来几声轻轻的悦耳的汽笛声，柏萌透过车窗向后一望，一列长长的列车从后面开过来，渐渐地和加速车靠拢了。它们并排地行驶着，速度完全一样。列车和加速车的车门都打开了，形成了一个把两者联在一起的密闭通道。
柏萌随着加速车上的乘客一起进入了列车，而列车上准备在下一站下车的乘客则进入了加速车。现在两列列车脱离接触了，加速车开始慢慢地减速，逐渐地被列车抛在后面，它最终将停在下一站的站台上。
车厢里空荡荡地没有几个旅客，这也许是假日的缘故吧。
柏萌开始觉得过于冷清了。
忽然邻座的谈话吸引了他。只听一个中年人高兴地说：最近我们厂用大肠杆菌试制胰岛素已经成功了，昨天向部作了汇报，不久就要大批生产了。”
柏萌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极了。胰岛素是治疗糖尿病的特效药，过去它是从猪、牛等牲畜的胰腺中提取的。作为一个医生，当他知道生产胰岛素已找到了新的途径，多么想能亲眼看一下这种药物生产的情况啊！他情不自禁地问那中年人：“请问，您是哪个单位的？”
“我是银川化工厂的材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