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处置都没关系的。”她对他说:“杀死我也没关系。死在你的手里,我会觉得快乐。”她突然低下头,有点哀婉地说道:“希望我的皮毛,能做你的一条围巾。让孤单的我,也沾染上一点你的温暖气息。”
他低头喝了口咖啡,掩饰眼角的湿润。
很久很久以来,他遇见的都是冷漠的人,而眼前的狐狸,虽然是异类,一颗心却似乎比“人”还敏感细腻。
他轻轻弹杯,不再言语。而她也默默地陪他坐着。
杯子里的咖啡悄悄地凉了。
良久,他突然抬起头来,微笑着说道:“其实进入20年代,我们处置狐狸的方法,已经没那么血腥野蛮了。怎么说,你们也是保护动物呢。”
她疑惑地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笑着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傻瓜,我们现在抓住小狐狸,就把它们带在身边,给它们染上一点风霜。让它们学会更柔软、更温暖地生活,学会爱人而不害人,然后再放回人世。”
说完,他站起身来,拿起她的外套,向门外走去:“走吧,笨家伙。”
门外,暮色渐深,彩霞艳红地一片。
她懵懂了片刻,跌跌撞撞地紧跟了出来,大声喊道:“我们去哪里?”
“去开一间酒馆。”他也大声回应着她:“说不定会有醉酒的狐狸落网哦。”
“原来一开始,你就安排好了这个结局,是么?”她紧追上去,握住他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害我流了那么多眼泪。”
“不知道狐狸的眼泪,掺在咖啡里,是什么滋味?”他没有回头,笑着反手握紧了她的手。
二、【流离锦】
1、
我初见这个女子的时候,她告诉我,自己是一条蛇。
我笑,她便惶急了。我真的是一条蛇。她说,一条叫流离锦的蛇。
“那是很温柔又很毒的蛇。”———我在网络这边轻轻点头。
“是的,很毒哦。”她有点得意地强调。
“跑到人的世界里来干吗?”我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来看看。”她回答。
“看什么呢?”我继续不经意地问道。
“看花花世界,看聚散离合,看人情世故,看生老病死,还看一个男子,一个叫许仙的男子。看这个男子,是如何的俊美优秀,居然让我族的小白和小青神魂颠倒。”透过屏幕,我仿佛看见她支颐神往的模样。
“汗 ̄,许仙已经死了。”我忍不住小小地打击了她一下。
“不,他没有死,只是换了一副臭皮囊而已。”她象个哲人一样开始高谈阔论:“或许是你,或许是他,或许就是我下一个认识的人……”
其实我是法海。我想告诉她。
2、
再见流离锦,时光倏忽已经过去了一年。
她落脚在一个大型社区,我坐在社区的角落,看她,比以前更艳、更妩媚。
“寻到许仙了吗?”我悄悄地给她一个短消息询问。
“哈 ̄,你来了。”她高兴得象个孩子:“留下来,陪我一段时间吧。”
“好的。”我笑着点头,我也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栖呢。
社区很繁华,很热闹。
一个人投身其中,就象一粒沙投入大海。
我喜欢这样的繁华、这样的热闹,那是一种安静,人文气息的安静。
因为你可以沉下去,沉到这些繁华和热闹的里面,然后静静地,闲适地,看一些人,或者风景。
我不看风景,我看她,看这个自诩为蛇的女子。
看她招摇,看她笑靥如花,也看她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扬眉,看她在夜深人静时的沉思、不眠……
我或远或近地看着,温和温暖地看着。
3、
“你做人很久了。”一天夜里,我对她说。
“是吗?”她刹那间露出茫然的样子:“很久了吗?总觉得只是一瞬呢。”
“很久了。”我掰开手指,为她数算:“从我们相识,到现在,已经两年了。两年,就是730天。”
“真的是很久了。”我感觉她笑了一下,轻轻的笑:“可是我还留恋,留恋做人的滋味。”
“总有一些规矩是必须遵守的。”我提醒她。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怯怯地问道。
“有。”
“什么办法?”
“找一个许仙。”
如果他爱你,你还可以再留三年。———我打字,把这句话送出给她。
很多很多年前,我也这样对两条蛇说过。
4、
许仙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呢?
他应该痴情,而且俊秀吧?还要有一点点的孩子气。这样,才容易被诱惑。
“找到了吗?”我问她。
“没有。”她回答:“或许我应该去西湖,带一把油纸伞。”
“社区里找不到中意的?”我关怀地询问。
“你觉得他们象许仙?”她笑着反问。
“他们象一群浪子。”我也笑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对么?”她突然不笑了,沉默。
“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多。”我告诉她。
“你能不能做我的许仙呢?”她问出一句让我十分慌张的话。
“能不能呢?”
“我害怕三年后的离别……”良久,我回答。
5、
或许做一次许仙未尝不是好事,爱上一条又毒又温柔的流离锦可能很刺激呢。
我坐在社区的角落,自嘲地想。
“你不用再苦恼了。”几天没有和我说话的她,忽然密我。
“我已经找到了许仙。”
“哦,恭喜你,是谁?”我语气淡淡的。———记得以前有条蛇告诉我,淡就是酸。
“前天新来的男孩。”
我知道那个男孩,腼腆而又秀气,天生一个许仙的模子。
“他爱你吗?”我装做随意地问道。
“会爱我的。”她狡慧自信地笑着:“别忘了,我是一条又毒又温柔的蛇。”
“那么,你会爱他吗?”我又问道。
“你先告诉我,小白和小青爱许仙吗?”她避开我的问题,反问我。
“相处三年,纵使当时不爱,最后也是有感情的。”
“那就是了。”她轻轻说道:“所以,我也会爱他。”
“我还会忘记你的。”她强调。———我想象中,她说这句话时,会很倔强地把头抬起来。
“可是我不会忘记你的。”我在心中悄悄告诉她:“三年后,我还要来带你走。”
6、
山是喧闹的,就象人世是安静的。
山的溪声、风声、寺院檐角的垂铃,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师傅。”我坐在桃树下,聆听师傅的教诲。
“你总是太温柔。”师傅拾起落花,放到我的手心。
“温柔不是我佛的心境吗?”我疑惑。
“可温柔就会恋物。”
“恋物才能爱物呢。”
“爱物就会执著。”
“执著有什么不好吗?”
“那你如何无情,如何长生?”师傅叹了口气。
“在物变中求长生,与多情中渐无情。”我笑,把师傅送给我的桃花藏进衣襟。
“可是你做不到。”师傅打击我。
“是,我做不到。”我叹气,我爱上了一条蛇。
“三年后,你能带得走她吗?”师傅又打击我。
“能。”这次我自信地回答。
有一些秘密,是师傅也不知道的。
比如,我也会用马甲,会扮做清纯可爱的小男生呢。
三、【棋缘】
蛙声一片
夜凉于秋水执
一柄小剪
顺雨打芭蕉的声音
而上……
剪下一簇微茫
在烛影中
我愿做你棋盘
上的子
被你温润地
握在手里
我愿做你
笺上的微尘
细细读遍
你此刻的情思
___
安是个女孩,一个奇怪的女孩。她喜欢下棋。安住在江南的一个小镇里,小镇民风淳朴,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安的6岁童年,安的家门口来了两个道士,一老一少。他们向安讨了两碗水喝,然后就在安门口的石墩上,摊开棋局,对弈了起来。
六岁的安站在局边,居然看得津津有味。
这一局,从中午的蝉声,一直对弈到暮色深沉,炊烟飘起。
局散,老道士摸了摸安的小脑袋,小道士则眯缝着好看的眼睛,看了安一眼,拈起一粒黑子,放入口袋。然后他们一同站起来,飘然而去。
他们把那副棋具,留给了安。
从此安迷上了下棋。
时光转眼流逝,安从6岁的小童长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镇子里面的男孩有很多暗暗喜欢安。安的家门,提亲说媒的开始络绎不绝。
安对那些提亲说媒的讲:“谁能赢得了我,我就嫁给谁。”
安一直没有嫁出去。
转眼安22岁了,安的父母开始着急。他们劝安:“找一个老实厚道的,嫁了吧。”
安安闲地低头落子,抬头一笑:“不急,总会有一个人可以赢我的。”
暮春时节,落英缤纷。
一天,安正坐在庭院里的柳池边,自己和自己对弈,突然一个外乡的年轻人来应试。
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外乡人,衣着普通,神态平和,唯一一点异处,就是眼眸十分明亮。
坐定后,年轻人执黑,先下。
这一局,从中午的蝉声,一直对弈到暮色深沉,炊烟飘起。
局散,安喊出父母,告诉他们:“女儿要嫁人了。”
其实说嫁,是不确切的,应该是年轻人落赘到安家。
安是家中的独女,能有这样的结局,安的父母都很满意。
时间又一晃而过,转眼安和年轻人都白发苍苍,期间他们下了无数局棋,输赢胜负都在恩爱一笑间。
终于安的大限来临,执着安的手,年轻人哽咽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会陪你一同去。”
安温柔地抚摸年轻人的脸颊,凝视着他,问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不问你的来历出处,现在我要走了,你告诉我吧。”
年轻人转身,取出安珍藏的棋具,他低头,吻了一下安,说道:“你还记得,许多许多年前,被那两个道士,取走的一粒黑子吗?”
“我愿做你/棋盘上的一粒子/被你温润地/握在手中……。”年轻人轻轻吟哦。
安,微笑而逝……
____
亲戚邻居们给安下葬的时候,年轻人不知所踪。
他们看见,安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粒黑子。
四、【流声】
每逢夏季,蝉鸣总是一阵阵地无止息,好象炎热的天气,就是这样被叫来了。在我们这,蝉又叫‘念念丝’———古怪的称号,大约是对其声音的形容吧。
山中的蝉鸣,是愈发地烈。坐在山道溪流边的树荫下,往往满耳都被这种声音充斥着。
此刻,酒意尤在的我,脑袋混沉沉的,听见这声音,不禁更加困困欲眠。
朦胧里,只觉得身下的溪石清凉,欲倒头睡下———一场好梦,最是让人向往啊。
然而总是有恼人的家伙,在身畔飞舞,它们或翘足站在青草的尖稍,或攀住叶露悬挂着打秋千,或者栖息在你的肩头,在你耳边嘀咕……
我挥一下手,它们就倏忽地四散开去,但转瞬又聚拢来。
从小就被姐姐嘲笑是个没杀气的人,果然,现在这些低级的小飞虫也能肆意地骚扰我。
只能苦笑了。
杀气是需要憎恨来培养的吧,或者对庸碌的愤怒。可是我一直散漫懒惰,无法抓住憎恨的影子啊。至于对庸碌的愤怒,这个……,这个好象是自省问题了。
懒惰的人会自省吗?一个疑问哦。
终于还是悄悄地睡了。任何时候,都是睡眠第一呢。
睡梦里也是满耳的蝉音,浓浓的象有质感一般把人掩埋。这些拼命嘶叫的家伙,据说能飞翔鸣叫的时光,只有短短的七天,而在此之前,却要在地底忍受漫长的寂寞。
不过人不也是这样吗?总是说为了以后的幸福,而辛苦打拼。但到了最后,却成了无休止的劳作。从这一点上来看,蝉倒是快乐的。———它们最后,总还有疯狂的七日。
在睡梦里杂七杂八地乱想,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惊醒了。
被安静的‘无声音’给惊醒了。
周围的蝉鸣,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静了下来,四处飞舞的那些小家伙,也消弭无踪。我揉了揉睡眼,从溪石上爬起来,疑惑地举头四顾……
“你在找什么?”一个好听的柔和声音,突然从我的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去。声音的主人真是一个美少年啊。手指修长,正侧坐在我睡眠的溪石一角,温和地望着我。
“我叫流声,请问你在找什么呢?”少年继续优雅地问我。
“这个 ̄这个 ̄ ̄。”我伸手摸摸脑后:“那些喧闹的蝉鸣呢?”
“你是说那些吵闹的家伙吗?大约飞走了吧。”
“走得那么突然,真是的。”我抱怨了一句,习惯了在蝉声入梦,这突然安静,真让人不适应呢。
“你是来山中游玩的客人吗?我以前没有见过你。”既然已经睡不着,就索性聊天吧。我面对少年,好奇地问道。
“不是的,我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住在这山里。”少年微笑地回答。
“是吗?为什么我一直没见过你?”
“这山里许许多多的家伙,我们没见过的多着呢。”少年继续笑着回答。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荫斑斓地落在溪石上、我和少年的衣袂上。在落影里,我突然觉得这少年的笑颜,温和得让人觉得暧昧。
“你喜欢听蝉鸣?”少年突然问道。
“谈不上什么喜好和厌恶,只是在热闹的蝉声中,午睡很是舒适。”我老实地回答。
“舒适吗?可是那些是悲哀的哭声啊。”少年突然把脸凑近我,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近距离下,少年的脸越发清晰,他的肌肤显出一种奇怪透明的白。
“难道你不知道,蝉在能鸣叫的那一刻,生命就在飞快地流逝吗?”少年侧过脸,望着脚下的溪水:“流得那么快,比这溪水都快………”
“正因为流逝的太快,所以它们才要快乐地喧哗啊。”
“呵,你说话的样子,就象我的爷爷一样”
“你爷爷?”
“是啊,他就住在那棵最大的树……”少年语气突然停顿了一下,说道:“树后的山上。”
“我爷爷经常对我说,做一滴朝露也要有朝露的快乐,不要因为去羡慕大树而损失自己的短暂时光。”
“你爷爷的话,倒是很投我这个懒人的胃口呢。”我笑着回答。
“如果你们在一起,说不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不过可惜,他已经去了。”少年神色,突然黯然了下来。
死亡总是很沉重的话题,良久,少年轻笑了一下,首先打破沉寂:“如果能让生命变得长久,你说我们该不该去争取?”
“那当然应该争取。”我随口回答。
“谢谢你的鼓励,我一定会努力争取的,从现在开始!”少年突然又把脸凑近我的面前,笑着说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去争取,对生命的渴望都是可以原谅的,对吗?”
“这个,总之损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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