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对女孩的恋情,就这样在淡淡的茶香里。
酝酿开来……
八月过去,山中的气温降了下来。
少年也要回到城市,继续自己未读完的短暂学业。
临走的那天,少年又来到茶楼。
他忽然走到女孩面前,轻轻但清晰地对女孩说:
“我要走了。”
女孩抬头看了看少年,又望了望少年的眼睛。
她安静地坐着,什么也没说。
那一天的下午很漫长,少年面对女孩。
开始叙述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疾病,自己对尘世的厌恨。
然后又叙述自己初来小镇时的懒倦。
以及那天,在喧闹的集市中,一个凭栏轻歌女孩对自己的影响。
少年告诉女孩:那是自己一辈子中,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
也可能是唯一喜欢的女孩。
少年说完这些话后,觉得心里象是轻松了许多。
他饮尽杯中的最后一口茶,对女孩笑笑,转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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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影_一滴泪 小说俱乐部整理;club001 ;sou001
一、
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一个智者。
当然,也有人叫我傻瓜。
我在氏族里,还有一个外号,叫刽子手。
是的,我专门负责砍人头。
砍头其实是一门艺术,当然,也是一门深邃的哲学。
作为艺术来讲,你挥起石斧的动作必须潇洒,落下则必须迅疾而又准确,要让被砍头者毫无痛苦地死去。
作为哲学,它则关乎生死——生命在我的石斧下是那么脆弱,又是那么美丽,血象花儿一样绽放……
我总能在砍头的那一瞬间,透过低垂的脖颈,看到泥土上等待会餐的蚂蚁。
我们,也象这蚂蚁一样,在苍天的轮回巨斧下苟生吧。
那天,我们氏族胜利了。
胜利对我来说,就是意味着有很多的头要砍。当我砍到第23个头颅时,巨斧高高扬起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个女子的目光。
她望着我斧下的人,望着,痴痴地望着……
这是一对情侣吧,我笑。
苍天以众生为刍狗,生老病死,爱恨离愁,都是轮回梦一场啊,痴儿。
我轻轻拍了拍斧下人的头颅,指他看那女子。
斧下人抬头,和女子目光相望。
他的脸色渐渐苍白,眼眸渐渐湿润,而那女子,已经泪流满面。
“呔,去吧!”我突然大喝一声,在斧下人一滴眼泪即将溢出的瞬间,挥斧斩过。
人
头
落
地
落地。
那一滴泪,留待来世吧。
我拭斧而立,回看女子摇摇坠落尘埃。
她亦死,我知道。
二、
上一世我砍多了人头,这一世,老天罚我做树。
一棵松树,要被人砍的松树。
其实做人也好,做树也好,都是寂寞的事情。能于寂寞中微笑,才是智者。
我就算做树,也是智者树。
我率性生长,任意而为,长得歪歪扭扭,希奇古怪。
飞鸟朝露、浮云清风,它们日日嘲笑我长得丑陋。
我任它们嘲笑,心中悠然。
它们这些笨家伙不知道,正是这臃肿而不中绳墨,卷曲而不合规矩的丑陋外形,才使匠者不顾呢,也才能使我长立于这天地之间而不被刀砍斧凿。
这就是浊世的存身之道啊。
但有一只小小的麻雀从不嘲笑我。
这只麻雀总是匆匆地飞来飞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有时飞累了,它就落在我的枝桠上栖足。
我们便交谈。
“你看到一只鸟吗?”它问我。
“我看到成百上千的鸟。”我回答。
“不是那些鸟,是一只特殊的鸟。”
“什么样的特殊呢?”。
“一只也在寻找的鸟。”。
“没有看到。”我告诉它。
我是真的没有看到。
我只知道有一只虫,也在寻找。但那只虫寻找的不是鸟,而是鱼。
这只虫就住在我的第三棵枝桠上。
树上的虫怎么能够找到水中的鱼呢?
所以,这是一只悲哀的虫。
夏虫不可语冬雪,虫的生命总是短暂。
在寒冬即将来临的一天,这只虫告诉我一个故事。
它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部落,部落里有一男一女。
这两人相爱,但是命运多舛,部落战败,他们被抓住了,男人惨遭斩首。
我点头,说我知道这个故事,虫很惊讶。
“其实我就是那个刽子手。”我告诉虫。
“后来呢?”我想知道以后的故事。
“后来两人投胎转世,一个变做了鸟,一个变做了鱼,水天相隔,依然不能重逢。”
“世事如戏,戏谑的戏,戏你戏我戏众生。”我感慨。
“再后来这个男人又变做了虫,一只小虫。他不知道女人这一世会变做什么,只能希望她依旧是鱼。”虫伏在我的枝叶上,轻轻叹息:“其实就算她还是那尾鱼,又有什么用呢?我依然找不到她。”
我垂下一片叶子轻柔抚摩虫的脊背:“我能帮你做什么?”
“帮我保存身体!”虫突然热切地抬起头:“这一世转生,我有预感,再找不到她,就和她无缘。”
“我不想和她无缘,所以,帮我保存身体吧,保存到找到她为止。”虫哀哀地看着我。
我仰头望着弄人的苍天,又低头看着无语的大地。
“我可以帮你保存,但你要忍受漫长的痛苦。你愿意吗?”
“我愿意。”
“那好吧。”我随风叹息一声。
然后,然后慢慢慢慢地,垂下一滴滚烫的热泪,把虫裹住。
我是一棵智者之树,却为一只虫,做了愚蠢的事情。
三、
做倦了老树,这一世我又走入人间。
携着相面的幡,穿过一座座市井乡镇,我看惯了离合聚散,看透了世态炎凉,脚步不为任何人停留,心境不为任何事波澜。
直到我遇见他。
他是一个乞丐,斜倚在闹市桥头,整日里抬头望着天,又痴又傻。
“看什么呢?叫花子。”有好奇的路人询问。
“看鸟。”他如是回答。
“鸟有什么好看的。”众人嘲笑,一哄而散。
“如果这些鸟中,有你们千回百转的牵挂,你们就明白我看鸟的心情了。”
面对众人的嘲谑,他总不恼,只是寂寥地笑着。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那只麻雀。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歇了相幡,漫不经心地轻吟:“离合纵有百千载,依旧不识鱼鸟缘。”
他的脸色忽然煞白。
“你寻鸟,又怎知他不在寻鱼呢?”我轻摇羽扇,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寻鱼?”听到我的话,他有些惘然。
“是的,寻鱼。你曾经知道他是鸟,于是化鸟寻他,一直寻到现在;他亦知道你是鱼,却没有你这般好运,可以化做了鱼去寻你。但依旧在日日寻找。”
“那他化做了什么?”他急切地问我。
“一只虫,一只生命短暂,不识寒暑的虫。”
“他还在吗?在哪里?”
“它在一块琥珀中。”
我站起身来,掸去衣襟上的灰尘,走下桥去。
我没有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非我不说,只因为沧海桑田,我也不知道那只虫流落到了哪里。
四、
杀人和救人有什么区别?如果你问我,我会说没有区别,都是干着残害生灵的勾当而已。为了救活一个人,不知道要杀死多少细菌病毒呢。
所以,我依然是个刽子手。
今天,我要诊治的病人是一位女孩。
这个女孩患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琥珀过敏症。
这种病我从未见过,临床表现为接触到琥珀就会昏迷,严重时甚至呼吸肌麻痹,导致窒息死亡。
虽然医学上有琥珀酰明胶可引起过敏性休克的说法,但琥珀和琥珀酰明胶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所以对待这个病人,我也束手无策,唯一的办法就是叮嘱她尽量不要接触琥珀。
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女孩偏偏嗜好收藏琥珀。
也不知道她是第几次被送到医院来急救了。
这次,她的病症似乎比往常任何一次都严重,我走进急救室看到她时,她双颊潮红、呼吸急促,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我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她在昏迷中不停地念叨着一句话。
“找到什么?”我一边做着手术准备,一边俯身在她耳傍询问,希望借着提问题让她坚持一点求生的意识。
“找到他了,我的挚爱!”
她忽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我:“把我们葬在一起,求你了。”
“什么?”我闻言迷茫,满脸糊涂。
“把我们葬在一起!求你了,把我们葬在一起!”她嘶声喊叫,抓住我的衣角。
“你究竟说什么?我不明白。”我慌乱地后退。
“你忘了吗?我们,鱼和鸟,虫和琥珀。而你是那棵树。”她看着我惊慌的样子,缓缓说出一些奇怪的话。
仿佛有一道惊雷劈入我的心中!我的身躯一震,所有的前尘往事一下涌上心头。
我记起来!是的,我记起来了,从那一斧下去,到后来所有所有的一切。
想不到我这个智者,最终还是在轮回里迷失。倒是要靠一个女人,提醒自己。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俯身对女孩说道:“我答应你,一定把你们葬在一起。”
女孩闻言,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向我伸开紧握的左手……
我看见在她手心里,正托着一块小小的琥珀,象一滴眼泪。这滴眼泪的中间,裹着一只微小的昆虫。
“她死了。”监视着心跳仪的医生宣布。
五、
人头落地,落地。
夹杂着远处女子坠落尘埃的声音。
我微微偏过头,从短暂的晕眩中清醒过来。
一些恍惚如梦的记忆,正迅速从脑海里消失。我记不清那些是什么了,它们消失得太快,只余一滴浑浊的眼泪,从我眼角滑落,砸到泥地上,淹没了一只蚂蚁。
我为什么流泪?我诧异地想。拎起石斧,走向下一个要被砍头的人。
我是部落的智者,智者不应该有眼泪的。
当然,也有人叫我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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