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影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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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影聊斋-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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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有水入喉滋润,少年轻轻呻吟了一声。



粗壮汉子见少年即将醒来,便把水袋和干粮放在他的身边。转身跨上骆驼,追逐渐渐远去的商队。



是夜,商队在一个避风处扎营休息。众人俱已经疲倦,倒头便睡。只有守夜的三人,和领头的粗壮汉子不眠。



粗壮汉子枕着钱袋,仰望头顶璀璨的沙漠星空。过了玉门关,就是兰州城了,前路已经不远,老婆和儿子已经一年没有见面,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模样?



粗壮汉子又想到白天救的那个少年,沙漠凶险无比,这又是谁家孩子,竟忍心放他到这来?也或许是无家的孩子,四处流离,误入沙漠吧……



想着想着,粗壮汉子眼前的星光渐渐模糊。



“雷大哥,快醒醒!”一阵剧烈的晃动把粗壮汉子惊醒,他睁开眼睛,看见是守夜的小五在摇晃自己,“怎么了?”粗壮汉子嗔怒道。



“雷大哥,你听。”小五紧张地说道。



粗壮汉子侧耳细听,沙漠里的夜寂静无比,连虫鸣也没有。但此刻,隐约的有轰鸣如雷的声音传来,他的脸色骤然巨变。



“奔马!”他恐惧地低呼,转又冷静问道,“有多少匹?”



“听这声音,怕不下百数。”小五低声回答。



“兄弟们,起来了,抄家伙!”粗壮汉子一跃而起,大声喊道。被惊醒的众人来不及揉揉朦胧的睡眼,迅速爬了起来。



这时候奔马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一众商旅闻声色变。这个声音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太清楚了。



“二嘎子,你把骆驼都牵来,围成一圈儿。小四,你去帮他。其余的兄弟,打起精神,准备拼了。”粗壮汉子大声吩咐安排着。



这一战,听马蹄声对方至少有一百多人,而自己这边只有二十来个,胜算实在渺茫。但在沙漠里,也只能拼死一战,因为沙漠里的马匪都凶残无比,不光抢货,而且喜欢杀人,就算投降也是没用。



骆驼很快被牵过来,围成一圈。



圈里,粗壮汉子悲壮地缓缓扫视聚在身边的兄弟们,没有说话。他只回头看了一眼东方,那是兰州城的方向,家园在望,此刻却生死难料。



如雷的马蹄声转瞬到了近前,从一个高耸的沙丘后,急驰出一队手举弯刀、相貌狰狞的人。



这队人呼啸着围着商队转了几圈,把商队团团围住。然后其中一个身材高瘦、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把手一挥,喧哗的‘呼呵’声立刻停止,只余下马匹的喷气声和火把燃烧的‘猎猎’声响。



“如果你们想死得痛快点,就不要抵抗,交出金钱,我史龙保证给你们留下全尸。”这个刀疤汉子纵马驰出队伍,站在骆驼圈外,俯视着被围住的商队众人,缓缓说道。



“史龙!”商队里有人轻声低呼,恐惧在众人心里迅速蔓延。



史龙原来是“安史之乱”叛军中的一名军官,凶残暴虐,闻名当世。后来叛军失败,他便带着余部流窜到玉门关外为匪,官军几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巨额悬赏下,也有无数的武林侠士前去刺杀他,但都是有去无回。



据传他手中的一杆铁枪,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但这还不是让商队众人恐惧的,让商队众人恐惧的是他对付对手的手段。传闻他喜欢在每洗劫一处后,把还活着的人剥皮抽筋,扔到沙漠里活活烤死;或者强灌沙子,一直灌到从嘴里溢出为止。



“当啷。”寂静中传出一阵轻响,商队里有人已经恐惧得握不住武器,刀坠到地上。



一直沉默不语的粗壮汉子回头狠狠瞪了坠刀人一眼,转头盯着史龙,举起手中刀,一字一句说道:“左也是死,右也是死,老子不如死得激昂痛快点,来吧。”



“好,是个汉子,我就陪你玩玩。”史龙冷笑一声,冲着粗壮汉子一翘拇指,跳下马,从马背上摘下一杆铁枪,枪贴后背,立在马前空地上。



粗壮汉子一声怒吼,也跃出骆驼圈,二话不说,挥刀直取史龙面门。刀风凌厉,竟然是个高手。



史龙见刀锋临近,却并不慌张,微微一笑,左腿后撤,身子顺势一转,刀锋贴着他的鼻子掠过,却已经劈空。同时只见他右手手腕轻轻一抬,枪尖如毒蛇般窜起,直取粗壮汉子的小腹。



好个粗壮汉子,临危不惧,双脚用力一蹬,竟凭空跃起,同时左足在史龙枪尖上一点,身子借力,‘呼’地一下翻过史龙头顶,半空中,反手挥出一刀,疾斩史龙后颈。



史龙听见脑后风生,也不回头,身躯往前一俯,一足后踢,正踢在粗壮汉子的刀上。两人一触既分,各自退后。



史龙暗暗吃惊,想不到这粗壮汉子,武艺却倒精纯。而粗壮汉子用发麻的手握着刀,更是心惊。他想不到史龙一踢之力竟然如此巨大,差点让自己掌中刀脱手飞出。



两个人不再急于贸然抢进了,都凝神看着对方。



就在这时,那高耸的沙丘之顶,忽然冒出一个小小的黑影。黑影并不掩饰自己的身形,在璀璨的沙漠星空下,就那么大刺刺地坐在最高处。



“嗨,那上面的是谁?”下面聚集的马匪中,有人大声喝问道。那黑影却不理睬,四顾一番,转过头来俯视下面的争斗。星光下,这次众人看得清楚,原来是个少年。



粗壮汉子认得这个少年就是自己救下的人,此刻他的脸上已经略有血色,一只手上正提着自己送给他的羊皮水袋,另一只手上,却拿着一根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竹竿。



粗壮汉子抬头向他微微一笑,却见他并不看向自己,方才想起,自己离开时他还未苏醒,并不认识自己。



史龙回身向喧哗的部属们大喝道:“别管那个小子,等收拾了商队再收拾他。”



说完,他抬起枪,泼风骤雨般向粗壮汉子刺去。这次他全力使出自己的拿手枪法,决心立毙粗壮汉子于枪下。粗壮汉子不敢怠慢,提刀专心应付,空气中,立时爆响一阵密集的兵刃撞击声。



两个人翻翻滚滚,从这边打到那边,又从那边打到这边,最后,在一声巨响中,倏然静止。



尘烟消散,只见史龙傲然挺立,右手长枪枪尖指着粗壮汉子的喉咙,而粗壮汉子右臂一片殷红,大刀已经脱手飞出。



“我输了。”粗壮汉子惨然闭上眼睛。



“念你是条汉子,给你个痛快。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史龙漠然说道。



“没什么话说,让我喝一口烈酒吧。”粗壮汉子说完,从腰间取下羊皮水袋,仰头灌下一口烈酒。



就在此时,沙丘上的少年眼眸忽然惊人的一亮。他凝视着粗壮汉子手中的羊皮水袋,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水袋,发现两个水袋上面都绣着同样两个字:早归。



“酒也喝了,该我送你上路了。”史龙残酷地笑道,手腕一沉挺枪便刺。可是就当枪尖即将刺入粗壮汉子的喉咙时,一股大力忽然打横撞来,他手中的枪差点脱手飞出。



史龙一惊之下,舞了个枪花护住全身,往后跃开。他定睛一看,那一直坐在沙丘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移到粗壮汉子的身边。只见少年伸手把粗壮汉子搀起:“恩公稍息,待我为你扫除这些喽罗。”说完,只见他站起身来,一只手拎着那根竹竿,走到史龙面前五步开外。



“枉你也是使枪的,没得辱没了使枪的人。”少年轻蔑的说道。



“什么?!你敢小看我的枪法。”史龙被少年的话激得大怒,愤恨下挺枪直刺,竟欲一下把少年刺个透心凉。



“枪的刺力,在于腰劲,你这一下含愤出手,马步不稳,如何有力?”少年闲闲地评点着,同时手中竹竿往上一挑,杆头正挑到枪尖上。



史龙手中枪受这竹竿挑力一拨,顿时被带得向天空刺去,同时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向前连冲两步,而这时,少年手中的竹竿也从上挑忽然变成平举前伸,仿佛正等着史龙撞上来……



史龙大惊,急忙一个千斤坠稳住身形,但胸口离少年的杆头,只有微毫之差了。要是刚才少年不是凝止不动等自己撞上来,而是发力刺出……



史龙脸色煞白,不敢再想。



“练枪者,要静如山,动如雷,行如风,健如天,藏如地,决如泽,陷如水,明如火……”少年忽然大喝一声,一边快速说着枪的要诀,一边手中竹竿挑、刺、挥、劈、绞、抽、点、缠,在沙漠的月光下舞成一团黄蒙蒙的光彩,把自己和史龙笼罩进去。



“枪道,天道也,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说道最后一句,少年如影如魅的身形忽然静止,那根竹竿依然闲闲地拎在他的手上,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动过。



人未动,枪未动,心也未动。



再看史龙,呆呆地立在那,浑身上下的衣衫都消失不见了,只余一条裹裤穿在身上。



少年转身,不再看他一眼,径直向呆住的群匪走去,边走边说道:“练枪者,要有君子之刚健贞顺,你浑身上下,都是暴虐之气,早已经离枪道远了。”



少年的语音未落,一阵风吹过,他身后的史龙‘砰’一声直挺挺倒下。



群匪仿佛都被少年刚才的枪法惊骇住了,一个个定住不动。



任由少年穿过他们,走向沙漠深处。



“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良久,惊醒过来的粗壮汉子面对渐渐遥远的少年身影,大声喊道。



“恩公,我就叫‘枪’。”少年的声音被风远远地吹来。



“等一下。”粗壮汉子挣扎着爬起来,向少年的方向追去。



“恩公,有缘日后再见了。”少年身影不停,走得却越发快了。



星光之下,少年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粗壮汉子茫然地站在沙漠上,转头看见身边还围着自己的群匪,不禁一懔,连忙退回骆驼圈,和众商人提刀在手,准备应变。



可是过了许久,却见群匪依然一动不动,再看他们脸上神色,居然都古怪地保持着不变,只有眼珠在骨碌碌转。



粗壮汉子小心翼翼地走近一个匪徒,伸手轻推,那匪徒应手而倒,倒在地上依然僵直着身躯。



原来,少年经过他们身边时,已经点了每个人的穴道。



六、暗器



江湖是什么?江湖只是那场烟波,是烟波里的一杯烈酒,一个笑靥,一场艳舞,一声绝唱。



楚寒笙坐在快意楼上,看着一群佩剑少年人意气风发,她微微笑着,想起往昔五陵白马的岁月。那时候,她也是江湖里的侠女呢,虽然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退出。



小二过来递给了她一杯清茶,她感激地点点头,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她放下茶盏,从怀里抽出一根竹笛,这竹笛已经被她手掌磨挲得温润。她把竹笛凑到唇边,悠悠然然地吹响起来。



楼上喧哗的人声刹时安静,那群少年人也停止了划拳吆喝,就连楼下嘈杂的市集,也忽然低了人语车声。大家或坐着,或伫足,都在侧耳聆听。



楚寒笙的笛,叶梦君的筝,终究是有名的。



良久,笛声袅袅地一转,方歇了。



安静的酒楼市集,仿佛被解除了魔咒,各种各样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喝酒的开始喝酒,划拳的继续划拳,行路的迈开脚步,讨价还价的依然为一文钱争执。



楚寒笙今天吹的是一曲《折梅》。



她拢袖拾起小二代收上来的铜钱,又低头喝了一口热茶,缓步下楼去了。



楚寒笙住在城西,单门独户的一个小巷子里。



在巷口,她卖了枝栀子花,一抬头,看见有一个锦衣公子远远看着自己,她记得在快意楼上也曾看见过这人,想来是一路跟来的。这样的富家登徒子楚寒笙见得多了,她心中冷笑一声,反向他走去。擦肩而过时,楚寒笙手腕轻轻一抖,刚买的栀子花便忽然脱离枝头,向锦衣公子的面门疾射而去。



那锦衣公子见花瓣射来,微微一笑,却不慌张,展开手中折扇一兜一转,便把它接住了。



那公子用扇面托着花瓣,递到楚寒笙面前,笑着说道:“这是姑娘的花,请收好。”楚寒笙脸现诧色,伸手从扇面上拿起花瓣,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巷子。



第二天楚寒笙上得快意楼来,却见那锦衣公子早等在那,微微笑着。楚寒笙把脸一撇,装做没看见他的笑,径直走到自己每日吹笛的座前。



今天楚寒笙吹的是一曲《清角》,笛音激越,不同往日那般婉转,楼上的客人们便都有一些心不在焉,惟有那锦衣公子听得入神。



楚寒笙见了,不禁又对这锦衣公子留意了几分。她用眼角悄悄打量他,见他眉目间竟有一丝金戈铁马之气,并不象城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满脸粉光和庸俗。



一连十多天,锦衣公子天天去快意楼听楚寒笙吹笛,对于楚寒笙的笛音,这公子总听得十分专注。楚寒声却冷着脸,对他不理不睬。



有一日,那公子的座位忽然空了。那天,楚寒笙突然发觉自己的笛子吹得无精打采,心中竟有点怅然若失。方才明白,自己原来是牵挂这公子的。



幸好第二日,这公子又出现在快意楼上,只是脸色却十分苍白,锦衣上更有许多血迹。楚寒笙心中疑惑,吹完曲子,她下得楼来,隐匿在一棵柳树旁边,待这公子出门,悄悄尾随其后。



那锦衣公子没有发觉楚寒笙的跟踪,他先是缓步行走,等走到无人处时,忽然捂着小腹,脚步虚浮,露出十分痛苦的样子。行至城东一条僻静的小巷,他便再也隐忍不住,竟昏倒在路旁。



暗处的楚寒笙见了,急忙抢身近前,只见那公子额头,已然满是豆大的汗珠。时值秋夏交替,天气已然凉爽下来,这样的汗水,大抵是忍受了不轻的疼痛。



楚寒笙望着地上昏迷的公子,有点为难起来,感情上她是想救他的,但他来路不明、她又何苦给自己招惹麻烦。



就在楚寒笙犹豫的当口儿,那公子又呻吟了一声,仿佛身上的疼痛极难忍受。楚寒笙低头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血污的衣衫,忽然想起这几日知音的知遇、昨日的怅然,终于咬了咬唇,提起他的腰带,几个起纵之后,便到了一处安静雅致的院落。



这就是平日里楚寒笙独居的处所。



楚寒笙没有丝毫耽搁,径直走到左进的厢房,把他放在塌上,皱眉看着他小腹位置不断渗出的殷红。



“让他失血晕倒的,应该就是这里的创口吧。”她喃喃自语着,一边手下没停着的翻出师父给她的金创药,一边拿出剪刀、烛台和一些干净的白布。



然后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毕竟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



最后,楚寒笙还是颤抖着手,解开了他的衣衫。他身上凌乱着大大小小的疤痕和大大小小的伤口,小腹上一处长约三寸的刀伤最为严重。



“还好刀上并没淬毒。”看到那伤口只是纯粹的外伤,楚寒笙终于放下心来。她烧红了一把精致的小刀,轻轻把伤口周围化脓的地方刮掉。她用力很轻,生怕稍大的力气会弄疼了他。



许久,楚寒笙终于把他身上的伤口处理完毕,天色也暗了下来。



那公子睡在床上,也不再呻吟,沉沉地睡去了,竟睡得十分安详。楚寒笙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起这个被自己救下的男子——容颜清秀俊朗,眉目之间没有委琐的气质。一双手修长温厚,与他身上一样,布满细碎的伤痕。



他是个江湖人。这是楚寒笙的结论。她没想到,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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