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是打算由纹卡长老主持大局吗?”
“对,而且我要在我死之前给你找一个能保护你的地方。”
“……您……在说……什么?”
“我说,我就要死了,我的孩子,”斯哥特一字字地道,“我要保证你的安全。”
然而思绪混乱的少女却在慌乱中曲解了尊师的真意:“为什么?!因为我是女孩吗?!只是因为我是女的!!”
“艾拉!!”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也只把我当作女孩看呢?!和父亲一样!我永远都比不上男性的兄长们!!
“艾拉!”
师父也是,对不对?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根本比不上他。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始终是莎蓝,即使他成为了自甘堕落的黑魔法师!!
“艾拉!”高位的圣法师的声音具有强烈的震撼力,修行不深的艾拉的情绪立即被强行压制,“我收你为徒的那天我就说过,我会像要求我的其他弟子一样要求你。正因为你有非同一般的决心与信念,有着绝对不输给男性的信心,我才会主动将你纳入门下。我这么做,不是想听到你因嫉妒莎蓝而哭闹!”
“师父……”眼泪不争气地汹涌而出,艾拉低着通红的脸抽咽着。
斯哥特叹道:“我对不起那个孩子,他堕入魔道我也有责任……艾拉,莎蓝的不幸是我和风明城一手造成的。我们中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责备他,更没有权利要求他做任何事。”
“我不是……”
“艾拉,看,天已经亮了,”斯哥特眯起眼望着东方的天空,“日自东方而起,从西方而落。这个规律自从人界诞生之时便从未改变,无论那天发生过什么。”汲取圣法师的营养而成长的双眼中闪烁着只属于贤者的光辉,“听好,我的爱徒。准确无误地预知未来是不可能的,因为无论是何种占卜都会在实施中掺入术者的情感。而情感,在客观的事实前往往最不可靠。”
还未取得圣法师资格的学徒认真地点头。
“但是,”斯哥特突然轻松地笑道,“虽然我不是天生的预言家,也没有你的师兄样可知过去与未来的天赋,却也可以预知自己的死期。”这算是高位圣法师的特权吧。
艾拉猛地抬头。
“我从不开玩笑,艾拉。我知道我将死于狂眼之王之手,而莎蓝的预言更加证明了我的预感……命运是无法回避的,我要在我的生命消逝之前完成我身为圣法师的最后的任务。艾拉,我死后,你去青雪,告诉纹卡长老,只要一颗泪石还在我们的手中,狂眼之王就永远无法真正君临人界。一旦五颗泪石聚集,威胁人界的恶魔便会消失。”
第二章 华丽的狂眼之王
恶魔问,你的名字,美丽的天使?
天使紧咬嘴唇,倔强地摇头。恶魔会剥夺对方的真名以支配对方,自己绝对不要让恶魔的诡计得逞。
艳丽的笑在恶魔面上绽开。
那就由我赐予你新的名字,作为你在我手中重生的证明。
你新生的名字是……
五片的绿叶是“五界”。
花苞中包含着生命与智慧,情感与魔力。
花朵盛开,花粉四溅,撒落于叶。
于是生命降落于五界,智慧分散于天地,情感将绿叶润色,魔力播撒了繁华与毁灭。
人界的灵魂的来去向来有争议,与神、魔二界不同,人界的灵魂不能自由选择死后的去处。最权威的一种解释是这样的:灵魂死后前往位于花朵的忒弩之家,在那里接受审判。有的灵魂可以前往灵界,与神族共享极乐世界;有的灵魂被获准在忒弩之家停留,成为主人忒弩的友人;有的灵魂则被驱往适合魔族生活的冥界,被冥族与魔族任意处置。
那么,我的灵魂必定会被落入无尽的地狱,被地狱之火折磨至永恒……如果,永恒,真的存在。
冷漠地观看着嘈杂的客栈大厅的黑发青年在心中不知第几次如此喃喃自语。
“蓝德,今天晚上你也在我们店里唱歌,是不是?!”一个圆脸姑娘兴奋地红着脸,同时端来了莎蓝的午餐。
挂起职业性的微笑,莎蓝简明地肯定了少女从父亲处听到的消息,并表示自己会在这里短暂停留。待店主的女儿雀跃地跳回厨房后,莎蓝开始享用他迟到了的午餐。
离开风明城四年,从事过各种职业的莎蓝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瑕的风明城弟子。在必要时利用自己的面相谋求更好的工作,适时地以不算光明的手段为自己挣条生路……旅行使人成长,同时也使人不断地失去昨天的自我。
即使这样,也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这是现在惟一能支撑莎蓝的砥柱。
镇上随处可见身着纳安帝国贵族号衣的仆从们。到了夜晚,只要是有酒的地方,就会被轮休的士兵们挤得水泄不通,让大把的纳安通用铜、银币纷纷流入店家的口袋。
由于青色死神部队的狩猎之旅而繁荣起来的小镇,并不只此一处。在普通百姓看来,能够让自己吃饱穿暖的人就是自己的统治者。纵使对方是将本国国王的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的侵略者,贫穷已久的人们还是会热情地将他们招待。
已经无法分辨黑白的乱世。
突然,“拉稞德殿下”几字钻入了莎蓝敏锐的耳朵。不留痕迹地扫视声音的来源,莎蓝的双眼捕捉到了两个以高级布料裹身的仆从。
摄政王冯弥尔公爵的仆人。
起身,莎蓝留下还剩下大半的午餐向店主为自己准备的房间走去。
……斯哥特大人,尊师大人,养父大人,请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带上您红发的女儿,赶快离开……我看到,您,倒在,那个人的,脚下……
此时的拉稞德正无聊地玩弄着自己的金发,看着窗外的景色。他现在所暂住的城堡属于这里的领主萌嫡男爵。风闻纳安帝国的冯弥尔公爵途经自己的领地,惊恐的男爵迅速将自己城堡中最大最舒适的房间腾出,战战兢兢地将公爵一行请进了城堡。
说是统治此地的领主,其房间的豪华程度其实连纳安帝国首都的中等人家都不如。本就不是富饶的国家,腐朽的管理制度与中庸的领导者在来自纳安的铁骑前根本不堪一击。
然而,本地盛产的琥珀却是极好的东西。特别是有着淡黄色色泽,在复合光下有着无尽变化的琥珀与那个人的眸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甚至流入室内的清风都似乎含着她的香气。
年轻的霸主自嘲地弯起了优美的双唇。已经两年,脱离了自己设置的金色牢笼的天鹅现在会在哪里?她是否在用她修长的双手演奏着雅致的乐章,用她清朗的嗓音歌唱着轻盈的歌曲?拥有威力无穷的狂眼的他使尽浑身解数却没能找到天鹅的半片羽毛。
“倪雅,我要出去。”厌倦了城中拘谨的空气,拉稞德唤来了自己的心腹。青衣的战士恭敬地低下了头,漆黑的长发缓缓垂落于属于她女性的肩头。同龄的少女们还在为流行的服饰谈论不休的时候,她便拿起了战士的长剑为心爱的人而战。现在能够将她与其他男性战士区分的事物恐怕只剩下这头长发了吧。
拉稞德明白倪雅的心意,因为狂眼拥有读心的能力。可这又能怎样?拥有狂眼,却最终
没能看懂她的心;拥有狂眼,却终不能将她永远留在身侧。似乎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最宝贵的珍宝。
萌嫡男爵的领地因未被卷入战火而保住了原有的风貌。虽然不富裕,但街道上有着相对平静的小镇特有的活力。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从遭到旱灾的土地走来的艾拉不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斯哥特的表情依旧平静,却也明显较先前柔和。
从被毁的风明城的废墟中逃出后,师徒二人先是穿越了因受到狂眼之王的力量而持续干旱的土地,然后穿过了大片稀疏的人造林地,现在来到的这片土地位于狄鲁山脉脚下。相传在森林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有远古人类的遗迹,但没有人有胆量前去一探。
“师父,他们在看什么?”艾拉踮起脚努力想看到熙熙攘攘人墙对面的东西。
“是纳安国的大人出行!”少女身旁的男子激动地叫喊着,“摄政王殿下!”
“看这排场!就算是以前的国王也用不起啊,”另外一较年长者也在试图仔细瞧瞧文明世界的王者之师的风采,“据说他们普通战士的行头就能让我们全家吃上几年!”
“师父,他们说的,是不是……”艾拉脸色惨白地低声对斯哥特道。
而拥有三十余年修行的资深圣法师的目光被死死钩在了正缓缓前行的骑队。
人群中传出了惊诧与羡艳的叹息。
散发着死神的威严的青色部队中,惟一的一抹白晕。
在被那迷人的紫色眼睛扫视的瞬间,艾拉失去了自我。
那是可轻易将灵魂吞噬的眼睛。
“艾拉,”如果不是师父的召唤,红发的少女恐怕永远会沉迷于视线顷刻的相交吧,“艾拉,不能看他的眼睛,那是狂眼。”
“……什么?!”褐色的大眼睛充满了惊讶,“那……”
“那个被称为摄政王的男子——拉稞德就是狂眼之王。”斯哥特的眼神只能以惨烈来形容,“镇上的居民说他是来打猎的……我的女儿啊,他的猎物不是别的,正是能够将最邪恶的魔神——他的父亲解放于人界的泪石。”
狄鲁山脉取名自山神,相传太古之时的人界既无天,也无地。原始的自然神们合力将天地分开,而其中之一的狄鲁则在力尽后化为了现在的山脉。他的友人,龙形的自然神则在他身边化为了龙脊山脉。
这片充满了自然之力的土地在漫长的岁月过后依然保持着它的纯净。如果不是山岭的峻峭与土著居民的保护,这里也难逃战乱的波及。
斯哥特带着艾拉在森林中迅速移动着。在小镇的街道上看到狂眼之王后,斯哥特立即决定前往被人们畏惧的森林深处。无需当地的向导,圣法师依照心灵的呼应奔向有着千年历史的残垣断壁。
“师父,这里是……”被遗迹的威严之气所慑,艾拉悄声向斯哥特询问。
“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后,月亮女神露娜将神族的智慧与魔力赠与了自己所爱的人类的勇者,委托他保护因大战而失去平衡的大地。而那位勇者创建了风明城,”斯哥特举起双手,向表面看来空无一物的空间发出了只属于圣法师的力量,“所有的圣法师在获得力量时都会在额头受到女神的祝福,而这个只会在月光下显现的祝福反而成了今天狩猎圣法师时的绝佳标志……时间是非常神奇的东西,艾拉。一切似乎会永恒存在的事物,在时光的面前都过于渺小而无力。”
艾拉在全神贯注地聆听。
石质的大门凭空而现,朴素的岩石上用圣法师专门使用的欧姆字书写着千年前的铭文。
“存在于天地间的生命之源水,愿你的沉眠持之以恒……阿忒斯……是开创风明城的始祖。”诵读铭文后,艾拉疑惑地问,“这里封存着水吗?”
“千年前,神族与魔族在人界展开了血战。众神合力将狂眼之王的父亲,也就是最邪恶最强大的魔神封在了魔界与人界之间,并委托月亮女神制造了五粒泪石作为镇石。而女神将石头托与阿忒斯保管,以备魔神之子的降临。”
“女神早就知道狂眼之王的存在了?”少女对女神的敬仰之情又增添了几分。
“神族是神,艾拉……他们与我们是不同的种族……此世间,除神以外,能够有力量与狂眼之王抗衡的人只有灵眼圣法师。而女神在预言中明确提到,风明城毁于狂眼后,五粒泪石聚集之时,便是灵眼圣法师现身之时。”
“那……”
“跟我来,艾拉。”说罢,斯哥特打开石扉,走进了漆黑的长廊。
完全由手工打制的长廊两侧没有任何纹饰,和朴素的风明城一样,充溢于此的只有清冽的自然与睿智。顺斜坡缓缓而下,在长廊尽头师徒二人来到了一个相对宽大的空间。拱形的屋顶正中刻有月之神的符号,而月的正下方的圆台上摆放着的则是一架竖琴。
与常见的吟游诗人所用的半臂长左右的竖琴不同,有千年历史的它高一臂以上。用不知名的银色金属打制的琴体以龙为造型,并刻满精美的花纹。而散发着柔和的月光的泪石被镶嵌于龙的额头之上。泪石,月之泪。
“水,这是代表五行之水的泪石。”斯哥特恭敬地拿起竖琴,轻轻拨了一下,竖琴便开始自动歌唱起水灵之歌。用欧姆字命名为“心弦”的它,拥有水的属性。利用它可以向世间所有水族的精灵呼唤,无论对方是元素精灵还是精灵族的成员,均会自发地向你提供它们的力量。
每一个欧姆字本身都蕴涵着从属于月神的力量。圣法师的书籍、铭文、咒语使用的也全部是这种由女神和她的爱人创造的文字。圣法师的学徒们进入风明城的第一课便是学习圣法师的文字,而艾拉为这种与自己的故乡的文化截然不同的文字着实头疼了好一阵子。
待竖琴独自完成演奏后,斯哥特带领艾拉顺原路回到了地面。在他们踏上草地的同时,古老的石门自动瓦解,永远堵上了通向密室的道路。
艾拉将竖琴小心地用布料包起:“师父,我们现在往青雪国去吗?”
“不,我们去找莎蓝,让他将你和竖琴送到青雪。”斯哥特望着落日,缓缓道,“狂眼之王来此的目的和我们同样明确。他不会轻易让我们将泪石送往他的势力范围以外的地方。”
“可是,莎蓝未必会愿意见您啊!他的态度是那么蛮横!”
“不,我知道,他会答应的,”斯哥特忧伤地回答,“他是我的孩子,我清楚。”
艾拉心中不禁一颤。是啊,自己和莎蓝还是不同。莎蓝是师父从小拉扯大的,感情自然很深,况且他还非常聪明。而自己呢?虽然是历史上首位女性圣法师(而且现在连基础的魔法都不会使用),却尽是为师父添加不必要的麻烦。
为什么,我总是得不到法力呢?
在进入风明城之前,长老们肯定了自己的魔法天赋。通常在城中修行一年左右便会出现成效,可那时的自己才刚刚磕磕巴巴地掌握了欧姆字。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的无能呢?
在家乡的时候也是如此。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如其他的姐妹,只有拳脚可以自豪,可自己那几下却根本无法与家中长兄们相提并论。总是让母亲伤心地哭泣,总是让父亲失望地叹息,总是让父亲的其他侧室投来嘲讽的目光……
所以我要走一条任何人都没有走过的路,这样就不会被别人拿来比较了。立志成为圣法师并不单纯源自早逝的同腹长兄的遗愿,更是证明自己的手段。
可现在的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呢?
“艾拉,阻挡你成为圣法师的人,其实是你自己。”丝毫没有停留的迹象,斯哥特边走边道,“被自己所造的假象蒙住双眼的人是看不到真实的。”
“我没有……”
“很久以前,莎蓝曾经失去了力量,那时他还不到十岁,”斯哥特的嗓音向来宁静而温厚,“所有人都非常惊讶,因为以往常的经验,像他那样的孩子,一旦发生这种事情,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是恢复,要么是毕生失去所有能力。
让人欣慰的是,莎蓝在半个月后恢复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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