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詹姆斯悄声对凯利说,“我们跟他谈谈吧。”
凯利叹了口气,点点头,两个人钻出了树丛,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和树叶,朝那个人坐着的大石头走去。
“我知道是孩子,”他迎着他俩说,“你们在山顶上时,我就看到了,自然有点防备,可没想惊动你们。”他伸出一只大手,詹姆斯握了握。
靠近后,詹姆斯乘机把那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他显然上了点年纪,长着一只塌肉鼻子,这使他的呼吸有点粗重,左耳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一只眼睛爆满了血丝。这人看来身经百战,皮肤红得发紫,疙疙瘩瘩,显然是个酒鬼。詹姆斯从他的气息中嗅出了威司忌的味道。他很能出汗,每隔几分钟便要用一块又大又脏的手帕擦脸。
“我叫迈克·莫伦,”他衔着卷烟,动了动嘴角说,“大伙都叫我‘屠夫莫伦’”
詹姆斯和凯利也作了自我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们,真的,”屠夫说,他吐出一片烟叶,“我盯着你们呢,”他说着指指那只红眼睛。“不知道你们想干吗,等我一过来,你们突然没影了。哈,什么也逃不过我老屠夫的眼睛啊。你们留下了线索,瞧?”屠夫把他们带到一处泥地前,得意地指点着上面一只男孩的脚印。
第30节:屠夫
“这是证据之一,”他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黄黄的烂牙。“你们以后得多加小心呀。”
詹姆斯注视着脚印,他不是专家,但就是觉得不对劲,然后,他明白了。脚印是干的,土已结硬,就是说,它不可能是今天留下的。事实上,那可能是在前一阵,泥土湿软的时节留下的,最近春光明媚,地上早就晒干了。他又细细端详了一会,不对,这肯定不是他那双帆布鞋的脚印,也不是凯利的破靴子。
屠夫踱回栅栏边,朝里面湖的方向张望,嘴里却在问:
“这么偏僻的地方,你们俩干吗呢?”
“随便走走,”詹姆斯说,他暗暗向凯利示意,让他过来看脚印,凯利眯起眼睛,却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耸耸肩。
屠夫钻进树丛:“我在想,这里面什么东西这么有趣。”他说。
“再仔细看看,”詹姆斯指着脚印小声对凯利说,“这不是我们的脚印。”
凯利一看,把脚放上去试了试,太大了。“你说得对,”他悄悄说,屠夫正好从树丛里钻出来,喷出一团烟雾。
“你们在灌木丛里鬼鬼祟祟干吗?”他说。
“我们见你来了,就想躲起来呗,”詹姆斯说。
“干吗要躲起来呢?”屠夫走得很近,用他那只好眼睛盯住詹姆斯的脸。
“他们不喜欢陌生人,”詹姆斯说,“你看到铁丝网和招牌了吗?”
“我当然看到了。哎,你说,这荒郊野岭的,他们弄这些栅栏干吗?我看着不对劲啊。”
“没错。”詹姆斯说。
屠夫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詹姆斯的背,险些把他撂倒。“哈,你肯定也在纳闷,猜我是什么人吧,啊?”他放声大笑,“我自个儿不也在探头探脑嘛。”
“我正琢磨呢,”凯利说,“我说,你不是苏格兰人吧?”
“不是,”屠夫拍拍胸脯说,“我从纽约来。在纽约北部的布朗克斯生长,是在外国挣扎的爱尔兰人。”
“原来是这样啊,”凯利笑道:“我老家在盖尔威。”
屠夫一把抱住凯利,把他吓了一跳。“啊,”屠夫说,“碰到老乡多好,我祖父在香农一带。”
“屠夫先生,喝一杯怎么样?”凯利说着,从纸袋里掏出最后一瓶啤酒。
“好极了,”屠夫说,他夺过酒瓶,塞进嘴里,用黄牙啃掉瓶盖,深吸了一口气,举起瓶子长长地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咂咂嘴,打了个响嗝。
“太棒啦。”他说。
“那么,”凯利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在这里干吗?”
“呃,我不能讲太多,不过,你是我的老乡,说说也没什么要紧。我是个侦探。是美国平克顿侦探社派来的。
“我们从不睡觉!”詹姆斯喊了起来。
“啊?”
“那不是你们的口号嘛,‘我们从不睡觉。’我读过平克顿侦探社的报道。”
“对啦,”屠夫说,“我们从不睡觉。”
“你眼下在调查案子吗?”
“这你可得保密呀,是的,我正在调查这栅栏里面的富翁,还有他背后的一切。”
“海烈波勋爵?”詹姆斯说。
“就是他。我想你们知道,这人原先住在美国。”
“知道。”
“他有个叫艾尔加的哥哥,一表人才,典型的花花公子呀,本来,这片地也有他一份,可有一天,艾尔加失踪了。海烈波勋爵的老婆毛迪来找我们,这样我们就知道了。有一段时间,她对这两兄弟都感兴趣,拿不定主意要跟哪一个。她更喜欢艾尔加,可勋爵把她盯得更紧,他追呀追呀,直到她同意嫁给他,并且忘了他哥哥。可女人还是放不下艾尔加,他失踪后,女人问了好多问题,可都被勋爵打发了。事实上,勋爵后来把她也给蹬了。编造了关于女人不忠的谎话,跟她离了婚。
毛迪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想知道艾尔加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是,她来找我们,咱就开始调查,不过很困难。那家伙不露声色,行踪非常诡秘,没人知道他在干吗,”屠夫神秘地把声音降到最低,“除了我之外……”
“什么?”詹姆斯凑上前去。
屠夫摸了摸他的大鼻子,眨了眨浑浊的红眼睛:“我告诉你他在干吗……他没干什么好事!”他扬起肥大的头颅,轰然大笑。
笑过之后,他继续把故事讲下去:“不久,海烈波勋爵就马不停蹄,远渡重洋来到了苏格兰。你们知道他来干吗?”
“他来继承城堡呀,”詹姆斯说。
“当然,可他在美国干得挺红火啊,就这么扔下一切不管啦?你们想想,他在逃避什么呢?他哥哥到底怎么啦?”
“你知道吗?”詹姆斯说。
“可能勋爵的老婆和艾尔加私底下走得很近,也有可能,勋爵就想把哥哥甩掉,那么,这一切就全归他了,还有可能,他的试验出了岔子。”
“试验?”詹姆斯说。“我还以为他在制造武器。”
“哦,那是,可他一直在挖空心思研制新式武器,这样,他就能在市场上销售最先进、最厉害的武器了。所以,我估计他得不断试验,才能在竞争中领先一步啊。”
凯利赞叹道:“哇,那他是在制造新式炸弹吗?”
“不知道,”屠夫说,“新式炸弹?子弹会拐弯的新型枪支?开得更快的坦克?更大的潜水艇?谁知道?没准是隐型飞机什么的,”他吃吃一笑,“可不管是什么,肯定是一种新玩意儿,杀人更快更多吧。”
詹姆斯琢磨了一下,“你认为,”他边想边说,“一旦发现有人在调查此事,海烈波勋爵会把他干掉吗?”
屠夫咬着胡须,顿了顿说:“问得好,简单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如果他把亲兄弟也杀了,谁能说他不会再杀别人呢?事情并没有完结,为他干活的人中,继续有人失踪。毛迪甚至说,海烈波勋爵也试图把她干掉,他很狡猾,会让整个事情看起来像一场事故,可要说他是个凶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你听说过一个叫阿尔菲·凯利的男孩吗?”詹姆斯说,他简单地向屠夫说明了自己和凯利来这里的原因。
侦探先生站起来直了直身子,背心上的纽扣快要绷脱了。“原来你们就是为这来的呀,自己先侦察一番,对吧?”
“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个,”他把树丛中新填的泥土指给屠夫看。
“好啦,孩子们,”他从怀里掏出个银色小酒瓶喝了一口,“这些事情还是留给专职人员吧。你们会惹大麻烦的。把这些情况凑起来,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我们的海烈波勋爵是一个十足的危险人物。现在我……我准备……”
屠夫像个蹩脚的魔术师似地虚晃了几下,卷起裤腿,只见在他小腿处,用皮带绑着一把珍珠柄的小手枪。
“是短筒手枪吧?”凯利问。
第31节:拦截水流
“正是。”
凯利笑了:“这枪是女人用的呀。”
“咳,我不是在给女人办事儿吗?”屠夫说着,又轰然大笑起来。“孩子,枪虽小,却救过我不少回啰。现在,我要干活了。你们小心点的话,可以跟我一会儿,别惹麻烦啊,出了事,我可管不了你们。”
屠夫对这一带来了个彻底搜索,一边给男孩们吹嘘着他当侦探的冒险故事,听得他俩寒毛直竖,什么小巷子里跟踪、肉搏呀,什么火光冲天的深夜爆炸、血淋淋的尸体呀,又危险又刺激,詹姆斯缠着他问个不停。显然,屠夫是个爱唠叨的家伙,喜欢热闹,一个人在野地里怪孤单的,有孩子们作伴,还挺开心。
他忙完了活,看看没什么遗漏,挺满意。接着,他领着两个男孩,绕着栅栏的外围,借着山脚树荫的掩护,朝海烈波城堡的方向走去。他们很快就来到一条小河与湖水的交界处,湖水从这里融进小河,最后汇入峡谷尽头的黑河。水面太宽,一时淌不过去,可他们发现,栅栏附近有一座小桥。
屠夫走到桥当中停下,眼看河水在铁丝网底下汩汩流淌,栅栏里面不远处,是一组结构复杂的庞然大物,大块水泥、木制跑道和鱼网奇怪地混合在一起。屠夫摸着胡须,朝那堆东西歪了歪头,说:“你们觉得这像什么?”
“像一座水坝似的,”凯利说。
“可能是,”屠夫说,“可它并没有拦截水流呀。”
“可能跟鱼有关系吧?”詹姆斯说。
“对,”凯利说,“把鱼挡在外面。”
“或者把它们围在里面。”屠夫说着,朝水里吐了口唾沫,就走了。“随它去,”他说,“这案子跟鱼没什么关系。”
他们继续逼近,一刻钟后,来到一个隐蔽处,可以清楚地观望城堡。两个男孩趴在地上,屠夫拿出一副望远镜,开始研究城堡。不一会,他放下望远镜交给詹姆斯。
“你看看,”他说,“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试试你的眼力有多棒。”
“行,”詹姆斯说着,举起望远镜看了起来。他找准了方位,终于发现了城堡的屋顶,再朝下移动,调整焦距,城堡的外墙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长堤尽头有一个砂砾铺的停车场,”他向屠夫描述着,“再过去,穿过一座小桥不是吊桥,是固定的就是城堡的入口。城堡下几层的窗户都被封死了,上面的窗倒没封。”他举着望远镜向外平移,掠过长堤,顺着它的方向看到了湖岸,“长堤开端有个门房间,看来重新整修过了,顺着湖岸一路过去,就到了第二道栅栏的门房。”
“还看见什么啦?”屠夫问。
“哦,那边有个岗亭,里面坐着个人,膝盖上放着的,大概是把猎枪吧……”
屠夫一把抓过望远镜,“哦,还有这个,我没看见嘛,在哪儿?”
“嵌在靠近第二道栅栏门房的一堵墙里面;上面有树荫遮着,可还是看得出来。”
“天哪,你说对了,干得好。”
屠夫把望远镜交还给詹姆斯。
“这地方比白金汉宫还守得严哪!再看看我还有什么漏掉的地方。”
詹姆斯再次举起望远镜,只见城堡的门打开了,有个人穿着件血迹斑斑的白大褂,提着个大桶出来,走到桥边,把桶里的东西倒进湖里。詹姆斯看见,桶里是肮脏的血水,还有生肉、杂碎什么的。他把焦距对准湖水,看到水面涌动着,冒出气泡,有什么东西,或者一群东西紧贴水面翻腾着。
“湖里有东西,”他说,“好像是什么动物。”
“管它呢,”屠夫说。“我们没工夫研究海烈波勋爵的宠物,走,再到另一头看看。”
“等等,”詹姆斯说,“又有人出来了,”他看到两个人挎着猎枪从城堡里出来,走过了桥,原来是乔治和他爸。海烈波勋爵看上去很生气,似乎在训斥儿子,儿子哭丧着脸,有点害怕。他俩停住脚步,海烈波勋爵对着儿子指手画脚,突然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儿子的后脑勺上,把他的帽子也打飞在地。儿子弯腰去捡,老子又从背后给他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海烈波勋爵轻蔑地瞥了儿子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儿子站起来,抹平衣服,带上帽子,拾起猎枪,跟着老爸走了。
父子俩遇见了第三个人,那人从门房出来,是个驼背的长臂小个,看上去就像只猩猩,长鼻子,鼻端圆圆的,好比一根木棍顶着个乒乓球,戴着顶毫不相称的破板球帽。他有一张饱经风霜的紫脸膛,年纪很难判断,看上去,就跟湖边的峭壁一样老。四条脏脏的小猎犬凶巴巴地在那人脚边蹦达,他对准其中一条抬腿给了一脚,那狗倒也习以为常,马上跳到一边去了。
猿人碰了碰帽檐跟他们打招呼,接过了海烈波勋爵的枪,勋爵对他说了几句,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他们仨就穿过门房,不见了。
一时里没有动静,屠夫和男孩们等了一会儿,才小心地离开了藏身的地方,贴着山脚移动,来到了山道旁,那是一条宽宽的土路,上面布满了车轱辘的痕迹。他们在山间的一个弯道处,找到一块城堡看不到的地方,这才放心地穿到道路对面,三人刚在山地的几块岩石后面隐蔽起来,一辆大卡车就隆隆地从城堡那边开过来,朝凯斯利方向驶去,卡车一路颠簸,车轮过处,尘土飞扬。
“好险,”屠夫说,“看来我们真得小心。来,瞧瞧还能发现什么。”
他们沿着高地走,直到可以从另一头看清城堡的全貌,从这里还可以望见,隔着带铁丝网的栅栏,往里约十英尺,竖着第二道削得尖尖的木栅栏,约有十二英尺高。门边有个临时岗亭,门后是一座高高的了望塔,上面有两个人站着吸烟,阴暗的天幕上映衬着两人的侧影。
“我说他鬼鬼祟祟吧,”屠夫说,“再往远处瞧瞧。”
他指着山后那片开阔的草地,一架双引擎飞机停在一个锡顶的大棚边。
“飞机跑道,这家伙倒是设备齐全啊。咱来看看他第二道栅栏里面有什么玩意。”
屠夫爬上一棵歪脖子山梨树,想看得清楚些,可他的块头太大,笨手笨脚,刚攀上一根树枝就被卡住了,只好退下来。
他再次把望远镜递给了詹姆斯。
“给,”他说,“你眼力好,爬上去,告诉我看到什么。”屠夫打了个哈欠,靠在树上休息。
詹姆斯是个爬树好手,噌噌几下就上了树顶,把栅栏那边看个一清二楚。他看见一排简陋的水泥屋,它们跟一些旧的石头建筑混杂在一起,周围是一片卵石地,并排停着三辆卡车,其中一辆正在卸货。
听了詹姆斯的一番描述,屠夫问:“他们在卸什么东西?”
“吃不准,”詹姆斯说。“好像是动物饲料吧。”
第32节:滥杀无辜
“动物饲料?”
“对,卡车后面看上去有牲口棚。”
“看来,这小股部队也得喂饱啊。”屠夫说。
事实上,那地方还真像部队营房,人来人往,一片忙碌,大伙都身穿粗花呢服,头戴扁平帽,偶尔有个人一身白大褂,脚蹬高统胶靴,从房间里进进出出。
“能猜出那些房子是做什么用的吗?”屠夫有些疲倦,又打了个哈欠。
“我想,有几栋是宿舍吧,”詹姆斯说,因为他从窗户里看到了几张床。“其中一间好像是警卫室。靠近城堡的那几栋比较大一些,像是厂房,可是,他们看上去不像是在制造飞机、坦克这样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