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狮星宫宫主,奏恕。”七杀回答。
《杀破狼·七杀劫》2(1)
七杀的面前,正是那两条斜街向外的延伸。街的两旁,是叠起数丈的高墙,犹如墙内又是一个城中之城。街虽宽数丈,但长却无尽,遥遥一望,仿佛是一条幽深的山涧。他站在这里一直都没有动,就像迷了路般不知该走哪一边,但他的表情,却又是如此的坚定。
七杀的旁边,茧蝶掩饰不住心中的惧怕,但她却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动作或者叫喊。也许真正恐惧来临的时候,就像窒息的灭顶,一切如睡梦般宁静。
七杀的身后,那个叫奏恕的少年正举起利剑刺在他的后颈上,剑法精绝,如蜻蜓点水不起涟漪。但却有丝丝冷意传入七杀的身体。
“如果你是断翼的七杀,我便有理由杀你。”奏恕说。
“有时候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七杀说。
“但我杀你,一定要。”
“你代替了你父王的位置。”
“我不得不代替,因为三百年前他就死了,是被你所杀。”
“可是三百年前的我,也死了。”
“可惜三百年后,你在我的面前复活了。”
“复活之后,我已经不再是三百年前的我了。”
“但在我眼里,你依然是三百年前的你,只不过断了翅膀而已。”
“你应该知道,我断的,不只是翅膀。”
“我只知道,是你,杀了我的父王。”
“你是想报仇?”
“不错。”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吗?”
“杀不杀是一回事儿,杀不杀得了是另外一回事儿。”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只要你的剑再进三寸,你便如愿以偿。”
“我从不在背后杀人,也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如果是这样,你永远都报不了仇。”
“转过身来,亮出你的兵刃吧。”
七杀的右手松开了茧蝶颤抖的小手,然后单手把黑色的披风慢慢扯下,一柄漆黑的宽刀连同刀鞘赫然出现在他的背上。
奏恕的目光被他背上的宽刀吸引,漆黑的刀鞘上刻着无数冤魂厉鬼,他们在地狱的烈焰中焚烧挣扎,最后血流成河,白骨成灰,凝固成绝望的黑色永恒。
“这是传说中用有着无数戾气的九幽之火和怨怒之鬼炼成的七杀刃?”奏恕心中一惊,手中的剑也颤抖起来,七杀的后颈因此流出了一丝血迹。
“它现在叫七杀斩。”七杀说。
“有什么不同?”
“对你来说,”七杀顿了顿,“也许没什么不同。”
“三百年前,你就是用它杀了我的父王?”奏恕的语气和他手中的剑一样,都有着微微的摇晃。
“是。”七杀依然坚定。
“那我父王的尸骨和魂魄也刻在这刀鞘之上了?”奏恕一脸悲哀,完全丧失了最初的决绝。
“七杀之刃,集戾气、怨气、怒气于一身,生出凶气、邪气、杀气。死于其下者,必将永世禁锢,杀戮越多,威力越大。”
“原来你并非复活,而是根本就没有死。不然,为何这三百年来你还不放下这噬血凶邪之物?因为你的心依然充满杀戮。”
“这三百年来,它从未出鞘。”七杀淡淡地说。
“……”奏恕一怔。
七杀背负这七杀斩也许有很多原因,但最直接的原因不是为了继续杀戮,而是为了给曾经的杀戮赎罪。他要用自己的身体,把这一座座坟墓背起来,时时告诫自己那段不能再回头的路。
关于这柄漆黑的七杀斩,茧蝶也是第一次看到。虽然从小到大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但他那黑色的披风从未脱去过,脱去的时候又从未看到过。
“这仇,你是报,还是不报。”七杀说。
“报……”奏恕的身体,就像裸露在寒冰之中,瑟瑟发抖。他的魂魄仿佛受到了七杀斩的威慑,畏惧地拖住身体不敢上前。
“你若真的想报仇,就要收回这一剑,待日后你能毫不犹豫地刺出这一剑的时候再来找我。”
“当!”
一声脆响,奏恕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此剑刚中带柔,隐隐还能听到轻轻的龙吟之声。此时的奏恕面如死灰,踉跄地退后两步,险些跌倒,额头上有冷汗滴下,他望着七杀黑色的背影,竟然是无比的绝望。
“不愧是搅乱世间的七杀星,虽已过三百年,却还能释放出如此威慑人心的杀气。”一个声音从左前方传来,那条原本空荡的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竟然不为人所发觉,就像一直站在那里一样。
“射神星宫宫主,探猎。”七杀淡淡地说。
“别来无恙啊。”探猎一身铁色盔甲,折射出无坚不摧的坚硬,他张开一对巨大的铁翅,犹如盘旋于天空觅食的秃鹰,在他的肩膀上,竖起一把巨大的神弓。
“原来你没有死。”
“如果不是那最后一支猎神之箭,我想我的血和魂魄也要祭你那把七杀斩了。”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少赎一份罪呢?”七杀轻轻地叹着,不为他人所听。
“贤侄,如果你真想为你父王报仇,就要学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卑鄙无耻。”探猎望向七杀身后的奏恕,似乎嘲笑。
“哼,十二星宫互无瓜葛,谁是你贤侄。那种下流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做,父王也绝对不许我做。”奏恕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入了鞘,依然锋利无比。
探猎摇头苦笑着,并不回答。他把目光又折回七杀的身上,“破军城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知道镇守在这里的十二星宫,有一半以上都与你有不共戴天的大仇。”
“不仅是破军城,是整个世间。”
“既然你都知道,又为何而来?”
“我要见城主,破军。”
“破军是你的天敌,你更不该见他。”
“你说得都对,但又都不对。时间已经流逝了三百年,你们为什么还要执着地停留在那里呢?”
“因为你给我们留下了不能不执着的谜题,如果不解开,那每一步都是痛苦的煎熬。”这次说话的是他身后的奏恕。
“那你们留在那里就舒服了吗?就不煎熬了吗?”七杀顿了顿,“这些年,我并不比你们好过。”
“哼……”奏恕很是不屑。
“这小女孩真是好生漂亮,惹人喜爱。”探猎说完向茧蝶走过去。
“谁若伤她,我的七杀斩就为谁出鞘。”七杀的这几个字,让探猎的脚步僵硬起来。
“看来这小女孩的身份一定非同小可了。”探猎明明心有畏惧,却露出一丝恭维的笑容。
“她是紫微星宫的小公主。”七杀并不隐瞒。
“哦,我差点忘了,这三百年来,你一直都留在紫微星宫,想一想,那里也正是你的归宿。”探猎的语气,带有一丝挖苦之意。
“杀、破、狼三星的确都属紫微星宫,但我已不再是七杀之星,留在那里,只是无处可去而已。”
七杀说完蹲下身子将茧蝶抱在怀里,然后又站起,正欲向右前方那条没人阻挡的街走去。这一切动作,非常缓慢,让他破绽百出,但那两个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步。
“如果你执意要留在破军城,如果你执意要见城主,那你可千万要小心了,”探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怀中的茧蝶,一脸警觉的表情,“还有这个可爱又漂亮的小公主。”
“我说过,谁若伤她,我的七杀斩就为谁出鞘。”七杀的目光已经满是杀气。
“她既然是紫微星宫的小公主,那就谁也伤不了她。”又一个声音从右前方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子,一身红色紧衣外穿一件青色轻纱长裙,她的那对翅膀也是青中带红。
“红袖。”探猎轻唤了一声。
“是香红袖。”那女子落在七杀身前一丈,这时才看清她的两个袖口竟然宽至地面,而且还散发着隐隐香味,真是人如其名。
“你不是一向很少出天蝎星宫的吗?”探猎问。
“就是因为很少出来,所以才偶然出来一次。”香红袖回答。
“那你出来是想做什么呢?”
“做客。”
“去哪里做客?”
“不是我去哪里做客,而是有人要来我这里做客。”
“你是说七杀?”
“还有这位紫微星宫的小公主。”
“你要知道,如果你收留了他们,那其他十一星宫都会视你为敌。”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至少可以让十一星宫团结一致,而不是现在的彼此孤立和对峙。”香红袖笑了笑。
“你……”探猎无话可说,气急败坏的表情又缓和起来。
“如果你不想让我为难,就跟我走吧,哪怕是装装样子。”香红袖对着七杀微笑地说了一句。
然后不等七杀回答,就转过身向她来时的那条斜街深处走去。脚步很慢,但却很有节奏,也很坚持。七杀望了望,似乎是在犹豫,似乎又不是,最后也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没有变。仿佛有些某种默契。走到第一个街与街的相交处香红袖停了下来,随后七杀停在她身旁。
在她们面前也是一座二层楼阁的建筑,只是入口旁不是两头石狮,而是两只毒蝎。
天蝎星宫。
这是入口正上方的石匾上刻着的四个字。
其他与飞狮星宫无异。
《杀破狼·七杀劫》3(1)
“如果你有选择,可以不必随我进来。”香红袖说。
“可是我好像没有选择,只能跟你进去。”七杀说。
两人相视一眼,淡淡一笑。然后又一前一后走进这天蝎星宫。
从大堂穿过这两层楼阁的建筑,里面竟然还有延伸的庭院。庭院里面盛开着各种各样的花,朵朵都妖艳无比,高贵无比,并弥漫着隐隐香味。庭院呈三角形,三面而围的便是那数丈的高墙。
原来这里面就是那城中之城。
“这庭院里的房间都是空的,你们可以随便住哪一间。我去叫人准备一些吃的,你们就此休息一下吧。”香红袖说完,转身离开。
七杀望着她的背影,成熟而妩媚,如此熟悉,他记得这个人。曾在三百年前,就是她险些伤了自己。她有着十二星宫中最强的灵力和智慧。
“我们真的要留在这里吗?”茧蝶在七杀的怀里喃喃地说。
“对,”七杀把茧蝶放在地上,蹲下身子,“你怕吗?”
“有一点,”茧蝶望着七杀的眼睛,这双眼睛面对别人的时候,永远都充满着杀气,但面向她,更多的是温柔和怜爱,她有些担心的样子把眼帘和声音慢慢低下,“这里的人都很奇怪,而且好像都与你……”
“这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我答应过你父王,一定要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茧蝶想知道,但,她又怕知道。
“这件事的开头,我一时不知从哪说起。”
“那你先告诉我,我的父王和母后怎么样了?”
“他们……他们为了让我能带你安全离开,便在困龙星阵中阻挡幽冥王的追杀。”
“幽冥王?他不是最惧怕父王的通天灵力和困龙星阵吗?所以一直躲在九泉之中的万狱魔窟中不敢出来,为什么这次……”
“我曾对你讲过,与紫微星宫彼此相守的三颗星,你还记得吗?”七杀问。
“记得,是七杀、破军、贪狼。”
“那你还记得这三颗星都代表着什么吗?”
“记得,七杀乃是搅乱世间之贼;破军是纵横天下之将;贪狼是奸诈卑鄙之徒。如果这三颗星同时现世,那三界必将易主。”
“三日前,七杀星突然坠落,恐怕已轮回现世了。”
“你是说幽冥王拥有了七杀星的力量,要找我父王报仇?”茧蝶恐惧起来。
“如果幽冥王真的拥有了七杀星的力量,那必将祸及三界。”七杀淡淡的语气中,有着意味深长的味道。
两个人都沉默着,都担心着,有时候,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反而更加能让人理解和懂得。
花香无风而飘散,弥漫在口鼻之间,给人一种陶醉和安静。
“你的父王和母后知道我带你来这,他们会来找我们的。”七杀安慰着。
“如果他们不来找我们,是不是就证明……”茧蝶咬着牙,泪还是流出了眼眶,滴在一朵含苞欲放的花上,泪如珍珠般摔得四分五裂,那花也顿时盛开出五个花瓣,晶莹剔透。
“是不是就证明……他们已经死了。”
茧蝶扑在七杀的怀里,也许只有这里的温度才能不让她的心封冻。泪水是滚烫的,是比鲜血和烈焰更加的滚烫,七杀抱紧了她,让自己在这滚烫中煎熬。
晚饭之后,七杀守在茧蝶的床边,看着她慢慢地睡去。她稚气的脸上仍有泪痕,瘦小的身体偶尔会抽搐,嘴里也不时发出呜咽的声音……她是在做梦吧。
七杀的手握成了拳,仿佛在握自己的心,胸口传来欲碎般的阵阵剧痛。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很舒服,手掌伸平,纵横交错的纹线清晰显露。而在他面前的茧蝶,竟睡得如此安静,还有淡淡笑容,如那些已经过去却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谁?”七杀突然杀气四起。
“香红袖。”一个人影映在门窗之上。
“你做了什么?”七杀闻到一种香味。
“放心,不是毒,只是宁神的花香而已。这样可以让小公主睡得安心。”香红袖说。
七杀给茧蝶整理了一下被子,然后缓缓走出房间。他看到在夜色下的香红袖,更像一朵盛开的曼陀罗,散发着诡异的香味和致命的诱惑。但,却又拥有着牡丹的华丽和高贵。
“如果你刚才释放的不是宁神的花香,而是毒,我想我已经死了。”七杀说。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死的人一定是我。”香红袖说。
“有什么事,说吧。”
“楼阁之上,有酒有茶。”
“长谈?”
“尽兴而已。”
七杀的翅膀虽已折断,但他完全可以用灵力支撑。轻轻一跃,便到了二层楼阁之上。这时香红袖才伸展双翅,振翅即到。
两个人围桌而坐,桌上有一壶茶,一坛酒,两个杯。
“喝茶还是饮酒?”香红袖问。
“酒。”七杀回答。
“你不怕醉?”香红袖边说边给七杀倒了一杯。
“酒是不会醉的,醉的只有人。”七杀一饮而尽。
“但酒可以让人醉。”
“如果人不想醉,那酒又怎能奈何?”七杀继续说,“一个不想醉的人,面对酒是有戒心的,但面对茶却没有。所以有时候,茶要比酒更容易让人醉。”
“那我是茶还是酒呢?”香红袖问。
“那要看你是想让我喝茶还是饮酒。”
香红袖的手僵硬在半空,犹豫着这杯酒是倒,还是不倒。不过很快就缓和过来,给七杀又倒了一杯。玉臂延伸出的纤细手指,是那么精美而柔软,如同天赐一般。
“不管我是茶还是酒,你都对我有戒心,所以你若不想醉,那无论我要你喝茶还是饮酒自然都不会醉。”
“我要见破军。”七杀突然语气一沉。
“为什么?”香红袖的语气更像质问。
“只有破军星才能战胜七杀星。”
“可是如今的破军和你一样,都已经不再是三百年前了。”
“我怎么才能见到破军?”七杀继续问。
“也许根本就见不到。”
“什么意思?”
“三百年来,我们镇守在这里的十二星宫,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你应该知道,他是不会踏出破军冢半步的。”
“你既然都知道,那你的目的就不只是要见他,”香红袖顿了顿,望着七杀充满杀气的眼睛,饮了一口酒,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