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看着衣橱。和先前一样,我摇了摇头,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我继续往前走,一边心不在焉地抛着硬币,(硬币落在我手拿上时,总是正面朝上)想定定神。过了一会儿我又看到了那家商店,早上我就是在这儿把那些小鬼给甩掉的。我走了进去。我用两个手指夹着那枚硬币走到柜台前,喝了一杯淡淡的矿泉水,这回并不是为了解渴。我手里握住找的零钱,走到一边摸了摸口袋。
这一回我心里一点也没感到震惊。假如那枚硬币不在我的口袋里,我倒是会感到吃惊的。可是那枚硬币恰恰还在里面——潮湿,1961年,“6”字上面有一个洞。有人撞到我身上,问我是不是睡着了。显然我是在排队等营业员。我说没有,然后开了一张买三盒火柴的票。我在队伍里面等着。我进一步证实了那枚硬币确实又回到我的口袋里后,我仍然很镇定自若。接过三盒火柴,我回到广场,又继续试验下去。
我总共试了一个多小时。在这一个多小时里,我绕广场走了10周,肚子里胀满了矿泉水,买了一大堆火柴和报纸,和男男女女的营业员们都成了老熟人。同时我还得出一些有趣的结论。如果你用这枚5戈比的硬币付账,它会回到你的口袋里;如果你干脆把它扔得远远的,或者把它丢在地上,它便原地不动地停在那里。如果你把手一直放在一只口袋里,它便跑到另一只口袋里;如果拉上口袋,它就进不去了。如果你把两只手分别放在两个口袋里,用胳膊肘接找的钱,硬币便在你身上的其他地方出现(我在鞋子里面发现过);当它和其它铜币一起放在盒子里的时候,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一堆铜币里它转眼即逝,回到口袋里的时候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枚永远花不完的5戈比硬币。我对钱花不完这个事实本身倒不感兴趣,但物体的超空间转移却使我着了迷 可我现在什么设备也没有。一支实验室用的普普通通的温度计可以告诉我们许多东西,甚至连这个我都没有。我只能靠感官来观察。我开始沿广场绕最后一周,并给自己定了一个任务:把这枚硬币放在盛零钱的盒子旁边,在接过我的零钱之前,尽最大可能,不让营业员将它和其它硬币混在一起,这样便可以看到它在空间转移的轨迹,伺时可以观察转移轨道附近气温的变化。可是,试验没有开始就被打断了。
当我刚要走近我的第一个卖主曼亚,我刚才遇到过的那个警官早有所料地走了过来。
“你好。”他出于职业的需要向我打着招呼。
我打量着他,心里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公民,让我看看你的证件。”他边说边向我敬礼,朝我身
后看了看。
“出什么事了吗?”我问,拿出我的通行证。
“还要看看你的那枚硬币。”譬察接过通行证说道。
我一声不响地将那枚5戈比的硬币交给他。曼亚用责备的眼光审视着我。那个警察认真地看着硬币,然后得意地叫了一声“啊哈”,接着,他打开通行证。他检查通行证的神情极像一个藏书家在研究一本绝版的古书。我耐心地等着。我们周围渐渐地圈了一群人。人们对我议论纷纷。
“跟我走一趟吧。”警察终于开口了。
我们一起走了。我们走的时候,尾随在后面的人对我的背景作了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没有一个说我是好人的。在他们的眼中,好像我肯定是要受审的,所以为我准备好了各种履历。
在警察局里,那个警察把通行证和5戈比的硬币交给了当班的警官。他检查了硬币,然后给我一张椅子让我坐下。我坐下后,他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对我说“把找的零钱都交出来。”说完,聚精会神地研究起我的通行证。我把所有的硬币都掏了出来。“数一数有多少,科瓦列夫。”警官说,眼睛紧盯看我。
“是不是买了许多东西?”他问。
‘是的。”我回答说。
“也拿出来。”警官说。
我拿出四期两天前的《真理报》、三期当地的《打渔人报》、两期《文艺报》、八盒火柴、六块获金奖的太妃糖和一把清理煤油炉用的廉价钢丝刷。
“喝的饮料我可交不出来。”我冷冷地说道“四杯苏打水,五杯苏打果汁。”
我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一想到得找个借口才能让自己解脱出来,我便感到特别恶心。
“一共74戈比,警官同志。”年轻的科瓦列夫报告说。
警官沉思地看着这堆报纸和火柴。
“你是在寻开心呢,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他问道。
“别的什么目的呢?’’我阴沉着脸说道。
“严肃点。”警官说,“严肃点,公民,老实说吧。”
我如实地讲了事情的前前后后。快讲完的时候,我恳求警官不要以为我是为了捞钱买汽车。我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警官嘿嘿地笑了两声。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认为呢?”他问道“证据确凿嘛。”
我只好耸耸肩。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可能产生这种想法……我胡说些什么,事实上不是不可能而是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
警官沉默了一会儿。年轻的科瓦列夫拿起通行证,又开始研究起来。
“如果认为……真是太荒唐了。”我有点激动地说。“如果指望一戈比一戈比地能把钱攒起来,那简直是蠢透了。”我又耸了耸肩。“那你还不如到教堂门口去乞讨呢。”
“我们正要和乞讨行为作斗争呢。”警官意味深长地说。
“那是对的,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忍不住耸了耸肩,心里还暗下决心下一次再不耸肩了。
警官又是一阵长时间令人难堪的沉默,他仔细地研究着硬币。
“我们得写个报告。”他最后说。
“请听我说,当然……尽管……”我不知道“尽管“后面该说些什么。
警官看着我,想听我继续说下去。但我忙于琢磨我的行为犯了哪项条款,也就没有说下去,于是他便拿出一张纸开始写了起来。
年轻的科瓦列夫又去值班了。警官咯吱咯吱地用钢笔写着,并不时地将笔很响地蘸到墨水瓶里。我坐在那里,眼睛木然地盯着墙上的标语,茫然地想像着洛莫诺夫处于我目前的情况下会抢过通行证,跳窗逃跑的悄景。他为什么要逃跑呢?因为他不承认自己有罪。我也不承认我有罪。但罪过好像既可以是客观的,又可以是主观的。事实毕竟是事实:所有这74戈比的铜币,从法律的观点来看,都是偷来的,只不过偷的手段高明一些,是靠了一枚花不完的硬币。
“请读一遍,然后签个字。”警官说。
我拿起来读了一遍。根据这份报告,我,很明显也就是下面签名人普里瓦诺夫·A·E,在无意中得到一枚花不完的5戈比硬币,并且故意使用数次。我,也就是下面签名人普里瓦诺夫·A·E,声称自己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进行科学试验,并无骗人的企图。我愿意用1卢布55戈比来赔偿因此给国家造成的损失;最后根据1959年5月22日索洛维斯市政委员会的决议,我已将上述花不完的5戈比硬币交给当班警官萨金科·U·U。,同时收到补偿的5戈比苏联政府法定货币。我签了名。
警官核对了一下我的签名是否和通行证上的签名一致,又认认真真地数了一遍硬币,然后又打电话证实了那几块太妃糖和那把钢丝刷。接着他开了一张收据,把它连同5戈比的法定货币一起递给了我。
他把报纸、火柴、糖果和钢丝刷还给我后,说“连同那些你承认喝过的饮料,你总共欠81戈比。”
我付了钱,心里如释重负。警官又翻了翻通行证,然后递给我。
“你可以走了,公民普里瓦诺夫。”他说“不过从现在起你得小心一点儿。你在索洛维斯要呆很久吗?”
“我明天就走。”我说。
“好吧,那就小心到明天吧。”
“是的,我一定小心”我说一边把通行证放起来。然后我一时兴起,低声问道,“警官同志,你没有发现索洛维斯这个地方有点奇怪吗?”
可是警官已经在专心致志地看他的文件了。
“我呆在这几年数多了,”他心不在焉地说,“习惯了。”
第五章
“你相信鬼神吗?”听众中有人问。
“当然不相信,”演讲的人说,转眼便在空中消失了。
一个真实的故事
从这以后,我特别地小心谨慎,直到晚上我才放松了一些。我从警察局出来后,沿着卢霍莫里耶街,径直回到家里,然后就钻到车底下去了。天气很热,西边一片乌云滚滚而来我躺在汽车底下,满身是油。老娜依娜·基耶芙娜今天显得特别殷勤,两次走到我跟前,请我把她送到秃山去。
“先生,别人说老让汽车停在那儿不动,汽车会坏的。”她用沙哑的声音轻柔地说。她蹲在减速器那儿向下看着。“别人说让汽车兜兜风,对汽车有好处。放心吧,我会付钱的……”
我不想开车到秃山去。第一,我的朋友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来;第二,老太婆装腔作势,没完没了的纠缠更使我感到害怕;还有,后来听老太婆说到秃山去有5470多里路,我向她路好不好走,她轻松地对我说别担心—路面十分平坦,还说如果出现什么麻烦的话,她会下来推的。(“先生,不要以为我老掉牙了,我精力充沛着呢。”)第一次努力没有成功,老太婆便暂时偃旗息鼓,回到小屋去了。这时那只雄猫巴西尔钻到汽车底下,来到我旁边。它在一旁看着,过了好久才对我说:“我觉得这样不好,公民……我觉得这样不好。你会被吃掉的。”声音虽然轻,却很清晰,说完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尾巴一抖一抖的。我更加小心谨慎了。当老太婆第二次来发动语言攻势的时候,我便向她要了50卢布,心想要不然,就没完的时候。立刻她便什么也不再说了,看我的时候也多了几分尊重。
我做完汽车的日常护理和技术保养后,十分小心地把车开到加油站加了油,然后到第十一饮食店去吃晚饭。这时警惕性很高的科瓦列夫又来检查了我的证件。为了消除他的疑虑,我问他到秃山去的公路怎么样。年轻的警察看着我,好像根本就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接着他回答说“公路?你在说什么?公民,什么公路?这儿根本就没有公路。”我回到家的时候,天下起了倾盆大雨。
老太婆出去了。猫也不见踪影。井里有人在唱二重唱,声音既如泣如诉又有点令人胆战心惊。过了一会,暴雨变成了绵绵细雨,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我回到我自己的房间里,想再试一试那本会变的书。可这回它不变了。也许我做错什么了,要么是书受到了天气的影响。不管我使什么法子,它总是保持原样不变,一直是同一本书F·F·库斯明的《句法和标点的实用练习》。读这种书我一点兴致都没有。于是我又试了试镜子,想碰碰运气。这回所有的东西都印在里面,它也不开口说话了。我只好无可奈何地往沙发上一躺。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我感到索然无味,有点瞌睡。电活铃响的时候,我差点睡着了。我走到走廊里,拿起话筒。
“喂。”
对方一点声音都没有。
“喂,”我喊道,又吹了吹话筒。
还是没有人回答。
我敲敲电话,仍然没有声音。我又吹了吹话筒,拉了拉电话线,说:“换一部电话再打来。”
这时有人开口了,声音很粗鲁。
“是亚历山大吗?”
“是的。”我感到吃惊。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回话?”
“我在回话。你是谁?”
‘是佩德罗夫斯在打扰你,到酱菜店去叫那儿的主人给我打个电话。”
“什么主人?”
“噢,今天谁在那儿?”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不是亚历山大?”
“请注意,公民,”我说,“你在打哪个电话号码?”
“72号……你那儿是不是72号?”
我答不上来。
“当然不是。”我说。
“那你为什么说你是亚历山大?”
“因为我真的叫亚历山大。”
“见鬼……你那儿是不是办事处?”
“不是,”我说。“这里是陈列馆。”
“噢……原来是这样,真抱歉。那你是叫不到主人的。”
我挂掉电话,站在那儿四下看了看。过道共有5扇门、我房间有一扇门,通向院子有一扇门,老太婆房间有一扇门,厕所有一扇门,还有一扇门是用铁皮包着的,门上有一把巨大的挂锁。
过道冷冷清清,灯泡上面满是灰尘,灯光很暗……我拖着双脚无精打采地回到我的房间,站在门口。
沙发不见了。
但其他东西都原封未动。桌子、火炉、镜子、衣橱和小凳子。那本书还摊在窗台上。地板上原来放沙发的地方,只留下一个长方形的灰尘的痕迹。然后我又发现床单已经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橱里了。
“沙发刚才还在这儿的,”我大声喊道。“我就躺在上面的。”
木屋有了某种变化。房间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说话声,有音乐声还有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的笑声、咳嗽声,还有抓脚的声音。模模糊糊的黑影不时地将灯光遮住,地板也是嘎吱嘎吱地响。接着一阵药味弥漫了整个房间。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我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外面的门上响起了清晰的敲门声,敲得很急促。房间里的声音立刻消失了。我看了看原来放沙发的地方,又走进过道,打开了门。
毛毛细雨中有一个人站在我眼前,他身材不高,可是气度不凡,穿着乳白色的雨披,上面纤尘不染,领子是竖着的。他摘下帽子,很礼貌地说道“对不起,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我能不能占用您5分钟时间,和您说几句话?”
“当然可以。”我茫然地说。“请进。”
我生平从未见过这个人,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可能是警察局派来的。那个陌生人走进过道,一直朝我的房间走去。我连忙挡住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挡住他,很可能是因为怕地板上的那些垃圾和尘土会让我难堪。
“对不起,”我含含糊糊地说。“也许我们在这儿谈会更好些……房间里乱糟糟的,而且也没有地方坐。”
他立刻转过身来。
“怎么会这样?——什么坐的东西都没有吗?”他语气平静地说。“沙发呢?”
我们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
“姆……什么——沙发?”我问道,也不知何故,声音很低很轻。
那个陌生人低下头来。
“噢,原来如此,”他慢条斯理地说。“条件太糟糕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
他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带上帽子,径直朝厕所走去。
“你到哪儿去?”我大声说道。“你走错地方了。”
那个陌生人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噢,那没关系。”说着便走了进去。我立刻打开灯,等了一会听听没动静,便连忙把门打开。厕所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我慢慢地抽出一支烟点着了。
那张沙发,我想那张沙发会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我从未听说过沙发有什么传奇故事。有会飞的地毯、神奇的餐桌布、隐身的帽子、20里长的靴子、会弹琴的猫、还有魔镜。而沙发是给人坐或者睡觉用的,是既体面又普通的家具。沙发会让人产生什么奇异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