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罗曼说,“幻觉是个不适于讨论的题目,太简单,我们既不是孩子,又不是老年妇女。埃迪,你刚才有什么想法?”
“我的?啊,是的,是有一个,也是个很简单的想法。同体。”
“嗯?”罗曼表示怀疑。
“同体是怎么回事?”我问,埃迪很不情愿地解释说,除了我熟悉的替身以外,还有同体——人和物体绝对丝毫无误的复制。和替身不同的是,同体和原型在外观、细节上一模一样,普通方法根本不可能将它们区分开来。需要用专门的设备。总而言之,区分它们非常复杂、非常困难。巴尔萨姆在世的时候获得了巫术院士的称号,因为他证明了众所周知的“铁面人”菲利浦·波蓬是同体。路易十六的这个同体是在杰苏伊特的秘密实验室里制造的,目的是想攫取法国王位。现在同体是根据理查德·塞居尔的生物体视图解法制成的。
当时我也不知道谁是理查德·塞居尔,但我马上想到,同体的想法只能解释这些鹦鹉为什么特别相似这一点,昨天那只死鹦鹉到哪儿去了,仍然是一个谜。
“你是对的。”埃迪说,“我也没有坚持这种说法,特别是因为杰勒斯和生物体视图解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的话,”我大着胆子说,“我们最好还是到描写中的未来世界去一趟,你们知道吗?这是路易斯·塞德洛夫发明的。”
“又怎么样呢?”科列夫说,并不怎么特别感兴趣。
“杰勒斯准是飞进了一本科幻小说里,从那儿拿走一只鹦鹉,带到这儿来,当这只鹦鹉死了以后,他又飞回到那本书中,如此往复……这样,这些鹦鹉一模一样就可以理解了,因为它们都是同一只鹦鹉。我们也可以明白它为什么会说这些科幻词汇了。另外,”我继续说道,觉得自己讲得蛮有道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杰勒斯总是问同样的问题:因为他每次都害怕自己回来的日期不对……我想我已经把此事解释得相当完美了,是不是?”
“有没有这样的科幻小说呢?”埃迪有点好奇地问。“里面有鹦鹉的科幻小说?”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不过那些星球上有各种各样的动物,猫啦,狗啦,还有小孩子……不管怎么样,西方有大量的科幻文学,你不可能全部读完……”
“嗯,第一,西方科幻中的鹦鹉不会说俄语。”罗曼说,“但主要的问题是这些宇宙中的鹦鹉——即使是苏联的,怎么会认识科列夫、普里瓦诺夫和奥埃拉—奥埃拉……呢?”
“显而易见,”维克多懒洋样地说,“把一个真正的物质实体转换到主观世界中去是一回事,但把主观世界的实体转换到真实世界中来又是一回事。”
我无言以对。
“但是无论如何,”维克多宽厚地说,“我们的沙沙在这里表现出了他是大有作为的,他的想法中有某种可贵的疯狂劲。”
“杰勒斯不会给一个虚构的鹦鹉举行火葬。”埃迪十分肯定地说,“虚构的鹦鹉也不会被烧焦。”
“为什么,”罗曼突然说,“为什么我们的意见如此不一致呢?为什么杰勒斯要重复塞德洛夫的做法呢?他有他的研究方法和研究领域。杰勒斯是研究平行空间的。这个问题我们就谈到这儿吧。”
“好的。”我说。
“你们认为杰勒斯在和外界平行空间建立通讯方面是不是取得了成功?”埃迪问。
“通讯——他很久以前就建立了。为什么不能假设他又取得新进展了呢?为什么不能假设他现在开始研究物体转换了呢?埃迪的想法是对的。它们肯定是同体,因为保证完全相同是绝对必要的,转移条件依赖实验的环境,头两次转换没有成功,两只鹦鹉都死了,今天的这次实验显然是成功的……”
“它们怎么会说俄语?”埃迪问,“为什么它们的词汇这么怪?”
“这意味着外层空间也有一个俄罗斯,”罗曼说。“他们已经在里奇火山口开采到了铷。”
“这太牵强了。”维克多说,“为什么一定是鹦鹉呢?为什么不是狗或者猪呢?还有,这些鹦鹉是怎么知道奥埃拉—奥埃拉年轻较大,科列夫工作出色的呢?”
“还有粗鲁。”我提醒说。
“粗鲁,但很出色。那只死鹦鹉又到哪儿去了呢?”
“你有什么看法吗?”埃迪说,“我觉得这样讨论下去不行,我们像一群半瓶醋的业余爱好者在研究问题,我们得有一个系统的方法。维克多,你的纸呢?我们立刻把它写下来。”
埃迪用漂亮的字体记录着。
首先让我们假设正在发生的事情不是幻觉,否则所有的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接着我们列出了一些问题,问题分为两组:“鹦鹉”组和“杰勒斯”组。后一组是在罗曼和埃迪的一再坚持下才写下来的,他灯断定他们凭直觉感觉到鹦鹉和杰勒斯的怪癖之间有一定的联系。
为什么在11日、12日、13日分别看到的鹦鹉1号,2号、3号如此相像?起先我们还以为是同一只鹦鹉。为什么杰勒斯烧了1号(很可能还烧了1号前面的0号),只有一根羽毛还残留着?那根羽毛到哪儿去了呢?2号死鹦鹉到哪儿去了?如何解释2号,3号鹦鹉稀奇古怪的词汇?怎么解释3号鹦鹉认识我们所有的人?尽管我们是头一次见到它。
杰勒斯和鹦鹉有什么相同之处?为什么杰勒斯记不清前一天他和谁谈论了什么问题?每天午夜杰勒斯都干些什么?为什么杰勒斯—U习惯用将来时说话,而杰勒斯—A则没有这种习惯?最后,如果他们是两个人,那么为什么大家都相信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是一个人的两个化身?
写完后,我们苦思冥想了一阵,不时地看着列出的单子。我一直希望那种可贵的疯狂劲能够再次降临,但我的思路是一盘散沙。我越想,越是赞同桑亚·德罗兹迪的观点。在这所科学院里,无论什么情况,哪怕再玄乎,都会时常发生。我知道我这种廉价的怀疑主义是对与变化了的世界相联系的思维模式无知的产物,但我又只能抱这种态度。我想只有人们把那三四只鹦鹉看成同一只时,所发生的一切才是令人惊奇的。事实上,它们也是极为相似的。起先我也误人了歧途,那是正常的。我是数学家,我尊重数字,这些数字的吻合,特别是有6位数,自然使我想起标有这些数字的物体的吻合。显然这些鹦鹉不可能是同一只,如果是同一只的话,因果规律就被破坏了,我绝不会因为几只微不足道的鹦鹉就放弃相信这个规律。如果这些鹦鹉不是同一只的话,所有的问题就简单多了。数字只不过是巧合而已,肯定有人把尸体扔到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什么问题呢?词汇?对,词汇问题怎么解决呢?……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很简单。
我正准备就此作一番演讲,维克多突然开口说:“朋友们,我想我开始有点明白了!”
我们没出声,只是同时迅速地把脸转向他。维克多站起身来。
“很简单,”维克多说,“没多大意思,甚至不值一谈。”
我们都慢慢地站起身来,我当时的感觉就好像是在读一本扣人心弦的侦探小说的结尾。我的怀疑主义也开始烟消云散了。
“反向运动!”维克多说。
“反向运动?”罗曼说。“让我们看看……啊嗬……”他弯了弯手指,“这样……唔哼……如果这样,它为什么认识我们所有的人就可以理解了……”罗曼做了个非常兴奋的动作。“这意味着它们是从哪儿来的。”
“他总是问他昨天谈过什么也可以得到解释了。”维克多接过来说,“还有那些科幻词汇!”
“慢着点!”我大声喊道,侦探故事的结尾是用阿拉伯语写的。“住嘴!什么是反向运动?”
“不,”罗曼说,好像后悔自己刚才说错了嘴,从维克多脸上的表情你也能立刻看出来,反向运动还是解决不了问题。“还是不行。”罗曼说,“反向运动就像电影,想像一下电影……”
“什么电影?”我大声叫道,“说清楚点!”
“倒放的电影,”罗曼解释说,“明白了吗?”
“胡扯!”维克多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然后脸朝下往沙发上一躺。
“确实不行。”埃迪也沮丧地说,“别激动,沙沙,反正它不解决问题。反向运动就是时间的反方向运动。但问题是,如果鹦鹉是反向运动者,它该飞向过去,不会死亡,应该复活才对……但,总之,这是个很好的想法,一只反向运动的鹦鹉的确知道些有关空间的词汇,因为它的生活轨迹是从将来到过去。作反向运动的杰勒斯当然不知道我们昨天谈论了些什么,因为我们的昨天是他的明天。”
“对。”维克多说,“我所想的是为什么鹦鹉知道奥埃拉—奥埃拉?杰勒斯怎么如此聪明,能够详细地说出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事情。罗曼,你还记得发生在多边地带的那件事吗?所有这一切都充分说明他们来自未来……”
“告诉我,反向运动真的可能吗?”我问。
“理论上说是可能的。”埃迪说,“毕竟宇宙中有一半东西是按照反向时间运动的。但实际上还没有人在这方面做过研究。”
“研究了有什么用呢?谁愿意接受呢?”维克多阴郁地说。
“就当作是一次精彩的试验。”罗曼说。
“不是试验面是自我牺牲。”维克多大声吼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觉得所有这些和反向运动有关……”
我们大家都不说话了。
趁看他们沉默不语的时候,我的脑子又开始兴奋地转动起来,如果反向运动在理论是可能的,那么因果规律的暂时终止在理论也是可能的。事实上,规律并没有被破坏,因为上帝世界和反向运动者的世界井不是一回事——这意味着三四只鹦鹉都是同一只的假设是对的,结果又怎么样呢?10日早晨,它躺在岩石盘子里死了,然后被烧成灰烬,撒向风中。但是11日早上,它又活了,不但没有被烧成灰烬,而且是完完整整的,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当然,在中午的时候它又死了,而且又蜷缩在那个盘子里,这一点非常重要!我觉得那个岩石盘子非常重要……地方很特别……12日鹦鹉又活了,要糖吃……这不是反向运动,这不是倒放的电影,但其中包含着反向运动的因素……维克多是正确的……对于反向运动者来说,如果事件的前后次序是鹦鹉生,死,被焚烧,那么,如果不考虑细节,在我们的眼里,次序正好相反:鹦鹉被焚烧,死,生——这好像是一部被分成三段的电影,第三段先放,然后是第二段,最后是第一段——中间有一些中断不连贯的地方。
“朋友们,”我说,声音很小,“反向运动一定是连续不断的吗?”
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回答。埃迪抽了口烟,又将烟雾吹向天花板;维克多反身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罗曼茫然地看着我,接着他的眼睛一亮。
“午夜。”他说道,声音有点吓人。
他们都跳了起来。
好像我在足球锦标赛上刚刚踢进了关键的一球似的。他们将我围起来。摸摸我的脸颊,拍拍我的脖颈和肩膀。他们把我扔到沙发上,一起向我拥了过来。
“天才!”埃迪大声说道。
“多么聪明的脑袋!”罗曼高声叫道。
“我们和你相比简直是白痴!”粗鲁的科列夫接过来说道。
然后我们安静下来,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
首先罗曼出人意料她宣布,他现在明白腾格斯陨星的秘密了。(注:通用的译法似乎是通古斯。就是所谓的通古斯大爆炸,发生于苏联境内,摧毁了大面积的森林并在地上留下巨大的深坑,四周树木呈辐射状倒下。遗憾的是,却没有任何陨石碎片或是其他残骸。这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有兴趣的人可以用搜索引擎查查看。——by aitv)他想立刻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们,我们欣然同意,因为这话听起来不怎么让人相信。我们也就没有着急去讨论那个最让人丢不下的问题。不,我们一点也没有着急。我们是美食家,我们留着最精美的菜,不去动它。我们闻着它的芳香,睁大了眼睛,咂着嘴,我们搓着手,我们巡视着,我们期待着。
“我们最终能够揭示腾格斯之谜了。”罗曼说,“在我们之前,研究这个问题的都是些毫无想像力的人。什么彗星啦、反物质的陨星啦、自动爆炸的核飞船啦、各种各样的星云啦、量子发生器啦,所有这些都是些陈词滥调,因此和事实真相差距十万八千里。我一直认为腾格斯陨星是太空漫游者的飞船,我们在爆炸地点一直找不到它的残骸,是因为它早就飞走了。直到今天之前,我还以为腾格斯陨星的坠落消失不是飞船的着陆,而是它的离去。现在,不连续的反向运动的想法,使得我们一下子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1908年6月30日在波德卡梅尼亚·腾格斯地区发生了什么?在同年的7月中旬,载着几个外星人的飞船进入靠近太阳的空间,但他们不是科幻小说上那种朴实天真的外星人,他们是反向运动者。我的朋友,他们从另外一个宇宙到达我们这个世界。在他们那里时间的流动方向正好和我们柑反。反向运动者看我们的宇宙就像倒放的电影。由于对流时间的相互作用,他们已经从正常的反向运动者变成了间断性的反向运
动者,我们现在暂且不讨论这种间断性。有意思的是事情的另外一面,我们这个宇宙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有规律的循环。
为了简单起见,让我们假设他们的循环单位是地球上的一天,那么他们的存在在我们眼里应该是这样的。比如说,7月1日白天,他们生活、工作吃饭,和我们没有什么两样。但在晚上12点整的时候,和我们正常人不同的是,他们的各个器官进人不了7月2日,而是进入6月30日。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我们进一天,他们退两天。同样,6月30日结束的时候,他们不是进入7月1日,而是开始了6月29日的生活。如此往复。
“等他们快靠近地球的时候,我们的这些反向运动者们吃惊地发现,假设他们先前没有察觉,地球在其运动的轨道上奇怪地跳跃着,这种跳跃使得飞船航行特别困难。根据我们的年历,7月1日他们发现自己正好在地球的上空,他们看到在欧亚大陆的中心有一团巨火,这团火他们早就看到了——在地球时间的7月2日、3日……这场突变本身就让他们很感兴趣,但点燃他们科学好奇心的是6月30日早晨——按照我们的时间模式,他们发现一点火灾的痕迹都没有了,在他们下面纵横延伸着一片绿荫荫的泰加森林的海洋。兴趣盎然的船长命令在他前天看到的那块地方着陆——根据他的时间模式,用他的眼睛看——也就是火灾的中心点着陆。从那以后,事情的发生正如人们所预料的,继动器咔哒咔哒响,荧光屏跳动不停。行星齿轮发动机轰鸣着。”
“然后呢?”维克多问。
“飞船坠入泰加森林的熊熊烈火之中,自然也就被烧毁了。卡里林斯克的农民看到的正是这一幕。这些农民后来成了历史的见证人。那场火灾大得吓人。那些反向运动者们试着向外面看,结果被吓得胆战心惊,他们决定躲到防火的荧光屏和铝合金后面等大火灭了,一直到午夜他们都在战战兢兢地听着外而烈火的呼呼声和劈劈啪啪的响声。正好到午夜的时候,一切变得风平浪静。这一点毫不奇怪,那些反向运动者们进入了他们新的一天——我们日历的6月29日。勇敢的船长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