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哨的哨兵像电线杆子似的戳在那儿,现在却不见他们的踪影了。吊桥已经拉起,城门前露出五六米宽的一个深沟。
必须花费一个多小时才能把一根绳索使劲儿抛出去,套在一个门梁上。马塞尔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套住了。奥克塔夫吊住绳索,运用双腕的力量,终于攀到城门楼上。马塞尔把武器装备一件件通过绳索吊了上去,然后,自己也以同样方法上到城门上。
现在,只要把绳索收上来,放到城墙内面,把所有“辎重”吊下去,然后,人再须绳滑下就行了。
现在,两个青年已经到了环形路了,马塞尔想起来了,他第一天到斯塔尔斯达德时就走的这条路。到处都是一片荒凉静寂。在他俩面前矗立着的是一大群黑黝黝的、默然无声的、气势吓人的建筑物,它们那成千上万的玻璃窗户似乎在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像是在对他俩说道:
“走开!……你们干吗要探究我们的秘密呀!”
马塞尔和奥克塔夫商量了一下。
“最好是走O门,那门我熟悉,”马塞尔说道。
他俩朝西边走去,很快便走到门楣上刻有O字的大门前。两扇钉有粗大钢钉的橡木大门扉紧紧闭着。马塞尔走上前去,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砸了好几下。
只听见回声,门却纹丝不动。
“来!动手!”他冲奥克塔夫喊道。
他们又不得不费劲乏力地把绳索扔出去,套住门上的一个突出部,牢牢地拴住。这活儿很费事的。但是,马塞尔和奥克塔夫终于成功地越墙而过,来到O字区的中轴道上。
“咳!”奥克塔夫嚷道,“这么多劲儿全都白费了!我们可是走得够快的了!可是,刚翻了一道城墙,面前又是一堵墙!”
“别嚷嚷!”马塞尔说,“这正是我从前的那个工场。我很高兴又见到它了,从那里拿几件我们将用得着的工具,再捎带上几包炸药就挺好。”
这就是年轻的阿尔萨斯人刚进厂时干活的那个宽阔的铸工车间。可是,现在,炉火熄灭了,铁轨生锈了,起重机上满是尘土,巨大的吊臂可怜巴巴地伸在空中,宛如一个个绞架,一片凄惨可怖的景象!这番景象让人看着胆寒,马塞尔觉得必须找些话说说,打打岔儿。
“那儿有一个车间,你会更感兴趣些的,”他一面冲着奥克塔夫说,一面领着他往食堂走去。
奥克塔夫点了点头。当他看见一张小木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红色、黄色和绿色的酒瓶时,他可是满意极了。另外,还有一些罐头,白铁皮上的牌子表明是老字号的产品。这些东西足可以美餐一顿,何况他们也确实感到饥肠辘辘了。于是,二人便把餐具放在锡面台桌上,准备美餐一顿,恢复体力,继续前行。
马塞尔边吃边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从总部高墙翻越进去,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那墙高不可攀,与周围的其他所有建筑都间隔开来,而且,又没有一处突凸之处可以套住绳索,要想找到城门——可能只有唯一的一道门——那可能得绕遍所有工区,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剩下的只有使用炸药了,但这完全要靠碰运气了,因为舒尔茨先生看来是不会不在他所遗弃的领地上设下陷阱就悄然遁去的,他不会不防那些想抢占斯塔尔斯达德的人动用炸药的,所以他一定设置了反爆破设施。但是,这一切都吓不倒马塞尔。
马塞尔见奥克塔夫已经吃饱了,歇够了,便同他一起向该区中轴的尽头走去,来到大石料垒砌而成的高墙脚下。
“在墙根下埋上一管炸药,你看怎样?”他问奥克塔夫。
“这很难弄,但我们毕竟不是无能之辈!”奥克塔夫回答,他准备豁出去了。
他俩开始干了起来。必须把墙根挖露出来,把一根橇棍塞进两块石头中间的缝里,橇下一块石头来,最后,用钻钻出许多平行的小孔来。十点钟的时候,全都准备好了,炸药条塞进了小孔,药线也点着了。
马塞尔知道,药线要烧五分钟,而他早就注意到,餐厅是在地下室中,形成一个真正的拱形地窖,于是,便同奥克塔夫躲了进去。
突然间,屋子和地窖像是遇上地震似的摇晃起来。随即,一阵巨响划破天空,宛如三四座炮台大炮齐鸣。两三秒钟过后,碎石纷飞,如雪崩一般,纷纷砸在地上。
然后,玻璃窗震碎,碎玻璃闪闪发亮地飞溅开会,屋顶也随之塌落,梁柱断裂,墙壁坍塌。这一阵轰隆声响持续了好一会儿。
最后,这可怕的巨响止息了。奥克塔夫和马塞尔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马塞尔尽管对爆炸的威力习以为常,但还是对眼前所见到的结果感到震惊。半个工区被炸飞了,总部附近的所有工场的墙壁都倒塌了,就像是遭到轰炸的一座城市的断垣残壁。地上到处是一片碎石头、碎玻璃片和碎墙皮。同爆炸而被卷上天空的浓密的尘土,缓慢地落了下来,像一层雪粉似的覆盖在这片废墟上。
马塞尔和奥克塔夫向内墙跑去。内墙也被炸开了一个缺口,有十五到二十米宽。总部的前绘图员马塞尔隐约看见缺口里边正是他非常熟悉、他曾经在那儿度过了许多单调乏味的时光的那个院子。
那院子既然已无人把守,铁栅栏就可一穿而过了……他俩一下子便进到了院子里。
到处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马塞尔察看了各个车间,以前,他曾在这里绘制过不少的图纸,深受同事们的赞赏。在一处角落里,他发现了那张他画了一半的蒸汽机的草图还在画板上放着。他没有画完,因为他接到舒尔茨先生的命令,要他到花园里去。在阅览室里,他又见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些报纸和书籍。
所有的东西部保留着突然停顿、一下子中断的样子。
两个年轻人来到总部内圈边缘,一下子便进到围墙脚下。马塞尔在想,这堵围墙里边大概就是花园了。
“是不是也得让这些石头跳个舞呀?”奥克塔夫问马塞尔。
“也许吧……不过,要进去,我们可以先找一找门在哪儿,只需一个小雷管就能把门炸飞了。”
于是,二人便沿着墙在花园外面绕着。他们时不时地会遇上扶垛似的建筑物,只好绕个大弯,或者是翻越一道栅栏。但是,他们始终眼不离围墙,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不一会儿就得到了补偿。围墙上有一扇低矮隐匿的小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两分钟工夫,奥克塔夫便在橡木门扉上钻出一个洞来。马塞尔立即把眼睛凑近那个洞,十分开心地看出,里边正是那座四季常青、温暖如春的热带花园。
“把这扇门炸掉,我们就到地方了!”马塞尔对他的同伴说。
“这么小一块木板,竟要用上一根雷管,真太抬举它了!”奥克塔夫回答说。
他说着便用镐头使劲地砸起这扇小门来。
他刚刚一摇那门,只听见里面有钥匙开锁和拔门栓的声音。
门开了一条缝,因为里面用粗铁链子拴住了。
“谁呀?①”一个粗哑的声音问道。
①原文为德文。两个守卫下面说的话也均为德文。
第十七章 兵戎相见
两个年轻人什么都预料过,就是没料到会有人这么一问。他们即使听见一声枪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惊讶的。
关于这座沉睡的城市,马塞尔曾做过各种各样的假设,唯独没有想到会有个大活人跑出来问他是谁。如果假定斯塔尔斯达德已荒无人烟,那他们闯了进来可以说是还算合理合法的,但是,城里还有人在,那问题就大不一样了。在前一种情况下,他们的到来只不过是一种考古调查,而在后一种情况下,那就成了持械闯民宅了。
这种种想法一下子全涌到马塞尔的脑海中来,让他突然间像哑巴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谁呀?”那声音有点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这不耐烦显然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翻墙越障,又炸又砸,就是为了进这个门的,可是,当人家问了一句“谁呀?”的时候,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当然是要令人惊奇的了。
只半分钟工夫,马塞尔便足以意识到自己处境之尴尬了。所以,他立即用德语回答道:“是朋友是敌人随您的便!反正我要见舒尔茨先生。”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缝里传过来一声惊呼:
“啊!”
马塞尔从门缝中可以隐约看见一点红胡须、一绺唇、一只发木的眼睛。他立刻认出此人是谁了:此人就是以前看守他的西吉梅。
“约翰·施瓦茨!”那巨人又惊又喜地叫嚷道,“约翰·施瓦茨!”
他的犯人突然归来如同先前神秘失踪一样地使西吉梅惊诧不已。
“我可以见舒尔茨先生吗?”马塞尔见对方只顾惊讶没有回答,便又问了一遍。
西吉梅摇了摇头。
“没接到命令!”他说,“没有命令是不许进到这里来的!”
“您是否可以禀报一下舒尔茨先生,说我来了,我想同他谈谈?”
“舒尔茨先生不在这儿!舒尔茨先生走了!”西吉梅有点悲伤地回答。
“那他去哪儿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门卫制度没变!没有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马塞尔能从西吉梅嘴里套出来的就这么几句不连贯的话。对于他的所有问话,西吉梅像个倔牛似的顶了回去。奥克塔夫终于不耐烦了。
“干吗非要他准许才能进呀?”奥克塔夫说,“干脆冲进去得了!”
他说完便去撞门,想闯进去。但是铁链子拴得牢牢的,而且,里面的人力气更大,猛地一推,把门给关上了,随即用门栓把门插上。
“门后面一定有好几个人!”奥克塔夫叫嚷道,他对这闭门羹感到羞辱。
他把眼睛贴在门上钻的孔上,刚一看便随即惊叫起来:
“还有一个巨人!”
“阿尔米尼尤斯?”马塞尔自问自答。
于是,他也贴在门孔上往里瞧了瞧。
“是的!是阿尔米尼尤斯,是西吉梅的同事!”
突然,仿佛是自天而降的一个声音使马塞尔抬起了头来。
“谁呀?”那声音在问。
这一回,是阿尔米尼尤斯的声音。
这个看守的脑袋伸出墙头,他一定是爬上梯子才够得着的。
“得了,您很清楚是我,阿尔米尼尤斯!”马塞尔回答道,“您能不能开一下门呀?”
他话音还未落,便看见一支枪管伸出墙头来。随即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奥克塔夫的帽沿擦了过去。
“好吧,看我怎么回答你!”马塞尔边嚷,边把一个雷管塞进门下,把门给炸飞了。
门刚一炸开,马塞尔和奥克塔夫便手里拿着短枪,嘴里叼着刀子,冲进花园里去。
在他们刚穿过被炸裂的那堵墙上,还靠着一架梯子,梯子跟前,有一些血迹。可是,西吉梅和阿尔米尼尤斯都没在那儿把守通道。
花园中百花盛开,一片美景呈现在这两个攻城者面前。奥克塔夫心旷神怡,赞叹不已。
“太美了!……”他说,“不过,得当心点!……咱俩得散开!……这两个混蛋很可能躲在树丛后面!”
奥克塔夫和马塞尔分开来走,在眼前的这条花间通道两侧各走一边,小心翼翼地,从一棵树蹿到另一棵树,从一个障碍物蹦到另一个障碍物,完全是按照单兵作战的基本要领在前进。
这么小心是对的。他俩还没走上一百步,就听见第二声枪响。一颗子弹打飞了马塞尔刚刚离开的那棵树的树皮。
“别莽撞!……卧倒!”奥克塔夫低声说道。
说完,他便以身作则,卧倒在地,用膝头和肘部匍匐前进,一直爬行到圆形路周围的荆棘丛中。公牛塔就在这圆形路的中央矗立着。马塞尔的动作稍稍慢了一点,差点儿被射来的第三颗子弹射中,幸好他刚来得及躲到一棵棕榈树后面去,以防第四颗子弹朝他射过来。
“幸好这两个畜生的射击像是新手!”奥克塔夫隔着有三十来步说,冲他的同伴喊道。
“嘘!”马塞尔嘴、眼并用地回答着,“你看见从一楼那扇窗户冒出来的烟了吗?……那两个混蛋就躲在那儿哩!……看我来拿他们开开心!”
转眼之间,马塞尔便从树丛后面的葡萄架的支杆上截下一段长短适中的杆杆儿来,然后,脱下外套,用那木杆杆儿支着,再把帽子戴在上面,做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假人。他把这假人戳在他呆的地方,露出帽子和两个袖管,然后,出溜到奥克塔夫身边,凑近他的耳朵悄声说:
“你从这儿要弄他们,从你这儿,再从我那儿轮翻地朝着那扇窗户射击!我则去抄他们的后路!”
于是,马塞尔留下奥克塔夫独自射击,自己则悄悄地钻进围着公牛塔的那片树丛中去。
一刻钟过去了,双方互射了二十来发子弹,但都未命中。
马塞尔的外套和帽子可是被打得满是窟窿,只是他本人却皮毛未损。至于对面一楼的百叶扇,却是已被奥克塔夫打得粉碎。
突然,枪声停止,奥克塔夫清晰地听见一声闷声闷气的喊叫:
“快来呀!……我抓住他了!……”
奥克塔夫冲了出去,毫无掩护地扑向圆形路口,跳上窗户,前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他随即跳进窗户,落在屋里。
马塞尔和西吉梅像两条蛇似的在地毯上紧紧缠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巨人根本没有想到对手会突然打开屋门,冲了上来,使得他没能来得及举枪射击。但是,他力大无穷,是个可怕的对手,尽管被压在底下,但仍没丧失转败为胜的希望。而马塞尔则使出浑身解数,既勇猛又灵巧。
要不是奥克塔夫及时赶到,这两人必然有一个得死,方能结束搏斗。西吉梅被抓住双臂,解除了武装,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还有一个呢?”奥克塔夫问。
马塞尔指了指房间顶头的一只沙发,上面躺着浑身是血的阿尔米尼尤斯。
“他是不是中了一弹?”奥克塔夫问。
“是的,”马塞尔回答。
然后,他走近阿尔米尼尤斯。
“死了!”他说。
“毫无疑问,他罪有应得!”奥克塔夫高声说道。
“我们成了这儿的主人了!”马塞尔说,“我们来把这儿好好地查看一下。先从舒尔茨先生的办公室查起!”
两个人从刚进行完最后决战的候见厅出来,穿过一间间屋子,来到钢铁大王的“圣地”。
奥克塔夫对这间金碧辉煌的办公室赞叹不已。
马塞尔微笑着看着奥克塔夫,然后打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扇扇门,一直走到绿底金饰的那间客厅。
他原以为会在这儿发现点新的东西,但是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是如此怪异,这是他没有料到的。仿佛纽约或巴黎的邮政总局突然遭劫,所有的东西都被胡乱地扔在这间客厅里。写字台上,家具上,地毯上,到处扔的是未被拆封的信件和邮包,积得都能埋进人的半条腿了。舒尔茨先生在金融、工业和个人方面的所有信件逐日地送到花园外面的信箱中,由忠实的阿尔米尼尤斯和西吉梅每天送到主人的办公室来,全都堆放在这里了。
在寄给舒尔茨先生的这一大堆的无言的信件中,包藏着多少的问题、痛苦、焦急的等待、破产和眼泪啊!同时,毫无疑问,也包藏着多少成百上千万的证券、支票、汇票和各种各样的期票啊!……这一切全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虽然那些信封是那么地薄,但是,就因为那只唯一有权拆封的手不在,所以谁也不敢碰它们一下。
“现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