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呢?”
是的,联合会占有北极地区以后呢?
“我看给英国!”少校僵硬地说。
“俄国!”上校紧皱着眉头说。
“荷兰!”议员说。
“当上帝把丹麦赐予丹麦人的时候……”埃里克·鲍尔德纳指出。
“对不起,”迪安·图德林克嚷道,“上帝只赐过一个地方,那就是把苏格兰给了苏格兰人!”
“你此话可有依据?”瑞典代表问。
“诗人不是说过吗?‘苏格兰主权神授’。”这爱开玩笑的家伙偷天换日,把拉丁诗人维吉尔(公元前 70~19)第一首牧歌中第六行诗Deusnobishoecotiafecif(主权神授)中的 hoecotia 连读成了 Ecotia(苏格兰。)大家都笑了。只有唐兰少校例外。这一笑又一次缓和了气氛,避免了争吵。
迪安·图德林克又说:
“别吵,先生们!何必呢?还是搞我们的联合会吧……”
“那以后呢?”简·哈拉德又问。
“以后,”迪安·图德林克回答说,“那再简单不过了。先生们,买到以后,北极地区的所有权或者归大家共有,或者按合理的价格把它转给共同占有国中的某一个。但是我们的主要目的达到了,就是把美国代表排斥在外。”
眼下这建议给人感觉不坏。不过,要不了多久,等到确定谁来占有这块你争我夺但却没有用处的地方的时候,代表们势必又会大打出手。大家知道,他们可都是体壮如牛的啊!不管怎么说,精明的迪安·图德林克讲的没错,美国与北极肯定无缘了。
“我看这建议不赖。”埃里克·鲍尔德纳克说。
“巧思。”卡科夫上校说。
“妙想。”简·哈拉德说。
“狡猾。”雅克·詹森说。
“够英国味!”唐兰少校说。
大家口头上恭维着,心里却在捉摸日后怎么捉弄一下自己可敬的同僚。
鲍里斯·卡科夫又说:“先生们,那么就一言为定,我们联合起来,然后北极主权咱们家家有份。”
就这样说定了。
还剩下一个问题:了解一下各国向代表们提供了多少钱,然后把钱加在一起。可以肯定,这笔钱的总数之大,是北极实验协会的财力望尘莫及的。
于是迪安·图德林克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确实是个问题。众人都不吭气了,谁也不想回答。打开钱包给别人看?把口袋里的钱倒进联合会的钱柜?事先介绍一下每人打算投标多少钱?干嘛这么急嘛!倘若今后新的联合会成员之间发生矛盾呢?倘若形势迫使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而争斗呢?倘若外交家卡科夫对雅克·詹森的花招恼火呢?倘若雅克·詹森被埃里克·鲍尔德纳克的诡计所激怒呢?倘若埃里克·鲍尔德纳克对简·哈拉德的狡猾不满呢?倘若简·哈拉德不支持唐兰少校的傲慢的要求呢?倘若唐兰少校本人对其他同僚搞阴谋呢?总之,说出自己有多少钱,那等于是把自己最隐秘的东西亮给了人家。
迪安·图德林克这一问虽说必要,但却让人难堪。回答的方式有两种:一是把钱数夸大,临到付款时丢人现眼;一是把钱数大大缩小,使大联合的建议化为泡影,变成一场笑话。
荷属印度前议员倾向于后一种想法。显然,这家伙在寻开心:
“先生们,非常遗憾,我只能为北极地区拿出五十里克斯达尔。”
同僚们都学他的样。
“我呀,只能拿出三十五卢布。”俄国代表说。
“我呀,只能拿出二十克罗诺尔。”瑞典—挪威代表说。
“我呀,只能拿出十五克朗。”丹麦代表说。
“那么,”唐兰少校答道,声调里带着英国人惯有的傲慢,“是为了你们,我才要北极的。先生们,英国只能拿出一先令六便士!”
古老欧洲代表们的会议就这样滑稽地收场了。
第三章 拍卖北极
普通拍卖大厅平时只拍卖家具、炊具、工具、仪器、绘画、雕刻、勋章、古玩等动产,可 12 月 3 日这天,拍卖北极这桩买卖也将在此进行。不可理解!不动产的拍卖不是必须找公证人或者通过专门处理这类交易的有关法庭吗?买卖的是地球的一部分,却弄来了个珠宝估价员,此事岂不荒唐?难道北极可以移到东又移到西,移到谁家里去当家具吗?
完全不合逻辑。但是事实确实如此。整个北极地区会被这样卖掉,合同也将永远有效。当然,这并不是说北极实验协会把动产与不动产混为一谈,以为可以把北极买下搬回家。真有头脑的人——这种人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其他地方都太少了——不会对此感到惊讶。
因为此事在数年之前已有先例,而且也是在美国,由拍卖员在拍卖大厅当众拍卖了地球上的一块地方。
那一次,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的巨富威廉·伍·科尔德鲁普,出价四百万美元,以五十万美元之差击败了对手塔斯基纳尔,买下了太平洋上的斯潘塞岛。斯潘塞岛距加利福尼亚只有几度,有森林、河流、草场、可耕地,可以居住。可北极帽却是一块模糊不清的区域,一片可能永不解冻的海面,一片冰山阻隔、人类永远无法占领的地方。可以想象,这么一块谁都说不清楚的地方,卖价不可能太高。
事情越怪,感兴趣的人就越多。拍卖的当天,来了不少观众,看热闹者居多。都想知道事情的最后结局,因为这场竞争一定会非常激烈。
特别是在欧洲代表们抵达巴尔底摩后,人们纷纷前来探询,提出无数个问题。至于在此事的发起国美国,公众舆论异常激奋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其最常见的表现就是,人们打赌都打疯了。赌是一种传染病,欧洲人也开始上瘾。美国联邦的全体公民,无论是新英格兰①的、中部的、西部还是南部各州的,都分成了两大派,虽然其心愿完全一致,都是热切希望北极受到三十八星条旗的保护,但他们并不是很有把握。怕的自然不是俄国、瑞典—挪威、丹麦、荷兰,这些国家很难取胜。他们担心的是联合王国,后者有扩张领土的野心,有吞并一切的习性,有众所周知的固执,有无孔不入的英镑。因此,一笔豪赌压在了美利坚和大不列颠之间,犹如在势均力敌的赛马之间打赌一样。
拍卖定在中午。人山人海的观众一大早就堵塞了波尔顿大街。前一天,此事就已经成了公众舆论的焦点。各报通过大西洋电话获悉,美国人提出来的赌注大都被英国人接受下来。迪安·图德林克立刻把打赌的钱数叫人张贴在拍卖大厅。据说,英国政府将大批金钱交给了唐兰少校。《纽约光驱报》披露,英国海军部官员们正积极鼓动占有北极地区,并早已将其列入英国殖民地的目录中,等等。
这些消息中有多少真实成分,传闻中有多少可靠的东西?不知道。这一天,巴尔底摩爱动脑筋的人猜测,如果北极实验协会自家出资,取得这场斗争胜利的将会是英国。最热衷于此事的美国佬为此向华盛顿政府施加压力。在这片沸腾的情绪中,只有新公司代理人威廉·斯·福斯特,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似乎并不为大家的焦躁所动,仿佛已经稳操胜券了。
① 美国北部。
随着拍卖时间的接近,人们慢慢聚集在沙尔顿大街上。离开门还有三小时,通往拍卖大厅的街就已被堵塞了。公众席位上座无虚席,连墙似乎都要挤破了。欧洲代表的座位用栅栏围起,以便让他们至少能看见拍卖的进展情况,适时报出自己的价钱。
埃里克·鲍尔德纳克、鲍里斯·卡科夫、雅克·詹森、简·哈拉德、唐兰少校及其秘书迪安·图德林克,他们这群人紧靠在一起,胳臂挨着胳臂,就犹如要向北极进攻的敢死队!
美国方面只来了鳕鱼代售商一人,粗俗的面孔上不动声色。举座之中,他显得最平静。也许这时他正想着如何推销即将从新地来的货物吧?这位大概要动用数百万美元巨款的老好人所代表的富翁是些什么人呢?这个问题强烈地折磨着公众的好奇心。
其实,马思通和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也参于了此事。想不到吧!他们二人此刻就在会场,没有订座,而是挤在人群中,周围是马思通的同事、炮手俱乐部的几个主要成员。表面上看来,他们都是普通的观众。似乎威廉·斯·福斯特也不认识他们。
今天,拍卖的方式也与往常不同,无法把要出售的东西交给公众察看。北极不能拿在手里传来传去,左看右看,不能用放大镜细审,也不能像检查古玩真假一样用手指抚摸。不过说到北极的古老,那倒不假,它早于铁器时代、青铜器时代,甚至早于石器时代。换句话说,早于史前时代,因为它生于世界之初!
不错,拍卖估价人的办公桌上没摆着北极,但是铺在大家眼前的一张大地图却用鲜明的色彩清清楚楚地画出了北极地区的模样。在北极圈上方 17°那里有一条红线,非常清晰地划过 84°线,把北极实验协会提出拍卖的那一部分圈了起来。该地盖着厚冰,很像是海。但那是买者的事了。至少,买者是不会搞错商品性质的。
时至正午,估价人安德鲁·赫·吉尔摩从后边的一个小门走进大厅,坐到了办公桌前。拍卖员弗林特像笼中的熊,步履沉重,扭动着屁股,沿着公众周围的栅栏走来走去,用他那雷鸣般的嗓音高声叫喊。想到将要从拍卖中抽取一个百分比,一笔可观的收入将进入自己的腰包,这二人十分兴奋。这笔买卖自然是付现金的,照美国人的说法,就是“cash”(现款)。拍卖后,这笔资金将全部给于其他没能买到北极的几个国家代表。
这时,大厅的钟敲响了,钟声意味着拍卖马上开始。
多么庄严的时刻啊!全区乃至全城的人心都怦怦直跳。一阵一阵的喧哗声从波尔顿大街和邻近街巷一直传进大厅。
安德鲁·赫·吉尔摩不得不静待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把夹鼻眼镜放到胸前,声音微微发颤地说:
“各位先生,在联邦政府的提议下,经新、旧大陆各国同意,现在,我们就要出售北极地带的一片不动产了。这块土地位于北纬 84°现有界线以外,包括陆地、海洋、海湾、岛屿、浮冰、大大小小的固态部分和液态部分。”
他指一指墙,又接着说:
“请看一下地图,这是按照最新的勘测绘制的地图。你们可以看到,这一整块的面积大约有四十万零七千平方海里。为了方便起见,决定以平方海里为单位进行拍卖。如以每平方海里一美元计价,则总值四十万零七千美元……请静一静,先生们!”
他的要求不是多余的,因为急不可待的观众骚动起来,拍卖员的声音被压下去了。
嗡嗡声渐渐小了下去,拍卖员弗林特的警笛般的尖叫总算奏了效。安德鲁·赫·吉尔摩又说:
“在拍卖开始前,我还应先提醒一下大家这次拍卖的规定:界于北纬 84°线以外的北极地区将永远属于买方,不管未来地理上或气象上发生什么变化,卖方不得对其所有权提出任何争议。”
又是文件里那项奇怪的规定,它引起一些人的嘲笑,也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拍卖开始!”估价人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他手里抖动着象牙锤,带着浓重的鼻音,用拍卖公产时常用的行话叫道:
“每平方海里定价十美分!”
十美分,即十分之一美元,这样整个北极地区总值达四万零七百美元。
还没有弄清估价人安德鲁·赫·吉尔摩是不是卖这个价钱,埃里克·鲍尔德纳克立刻代表丹麦政府报出了更高的价格:
“二十美分!”
“三十美分!”荷兰代表雅克·詹森说。
“三十五美分!”瑞典—挪威代表简·哈拉德说。
“四十美分!”全俄罗斯代表鲍里斯·卡科夫说。
这已相当于十六万二千八百美元,而拍卖报价却刚刚开始。
应该指出,英国代表还没有开口,甚至连那紧闭的嘴唇都没有动一动。
鳕鱼代售商威廉·斯·福斯特也一语不发,他似乎全神贯注地在读“纽芬兰行情报”,上面有美国市场当日的到货和价目。
“每平方海里四十美分!”弗林特重复了一遍,喊到末尾时活像是夜莺的叫声,“四十美分!”
唐兰少校的四位同僚面面相觑。战斗刚刚开始,他们的钱袋就见底了吗?他们这么快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
“嗨,诸位先生,”安德鲁·赫·吉尔摩又说,“四十美分!谁抬价?……四十美分!……北极帽实价可比这数高呀……”
人们以为他就要加上这样一句:
“……保证纯粹是冰。”丹麦代表立刻说:
“五十美分!”
荷兰代表又抬高了十美分。
“每平方海里六十美分!”弗林特叫道,“六十美分!……没人再叫了?”
一个个六十美分加起来,合二十四万四千二百美元,这已是相当可观的一笔钱了。
在场观众听到荷兰代表的报价,满意地悄声议论起来。这些可怜的伦敦人,手里没钱,袋里空空,还硬要装出一付财大气粗的样子,跑到这里斗富来了。虽说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总免不了有点滑稽。
在雅克·詹森报过价之后,唐兰少校抬头看了迪安·图德林克秘书一眼,迪安·图德林克微微摇了摇头,他没开口。
威廉·斯·福斯特一直沉醉在行情报之中,一边看一边用笔做记号。
马思通对向他微笑的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嗨,先生们,加点油哇!……怎么都怏了?没气了?没气了!”安德鲁·赫·吉尔摩又说,“瞧!再不吭气,……我们就要一锤子定音了!”
他的锤子上下摇动,犹如教堂执事手里的一把刷子。
“七十美分!”简·哈拉德教授声音微颤地说。
“八十!”鲍尔斯·卡科夫上校立即回击。
“嗨!八十美分!”弗林特喊道。他的圆瞪着的大眼睛在一片叫卖声中冒出了火光。
迪安·图德林克的一个动作使唐兰少校像弹簧玩偶一样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一百美分!”英国代表简短地说。
只这一句话就要叫英国拿出四十万零七千美元。
把赌注压在联合王国一方的人发出欢呼,一部分公众也跟着捧场。
把赌注压在美国一方的人,神情沮丧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十万零七千美元?对莫名其妙的北极说来,这个数字太大了。难道要用四十万零七千美元去买一些破冰山、冰原和浮冰吗?
北极实验协会的那个老呆还是默不作声,头也不抬一下!他难道到最后关头也不出价吗?如果说他要等待丹麦、瑞典、荷兰和俄国的代表们财力枯竭的话,那么时候已经到了。在唐兰少校提出的“一百美分”面前,他们摆明态度要撤出战场了。
“每平方海里一百美分!”估价员再次喊道。
“一百美分!……一百美分!一百美分!”拍卖员把手做成一个话筒的样子不断地重复。
“谁也不出更高的价钱了吗?”安德鲁·赫·吉尔摩又问,“这样定下来了?大家都同意了?不后悔吗?马上就卖?”
他把摇动锤子的胳臂弯成圆弧,煽动性地巡视一遍观众。议论声停下了,静得令人心悸。
威廉·斯·福斯特翻过一页报纸,连眼皮也不抬,静静地说:“一百二十美分。”
那些把最高赌注压在美利坚合众国的人喊了起来:“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