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先自己揽着,好歹问一问别人愿意不愿意帮你。我早上才送走叶尔莫,我宁愿他像亚述一样地躺着,也不要端着他的骨灰到处去洒。”
“那……大家呢?”
“玄辛长官要做的事,我们当然要跟随!”有人出声。
“对!再说,就像玄辛说的,谁知道下一个受了重伤需要帮助的人是不是自己?战场上的事,谁都说不准。”有人附和。
“对啊,亚述能活下去,说不定,我们以后也能活下去。”有人阐释。
私心。原来,并不只是单纯地想帮亚述。可是,感动还是止不住地在心里像泡泡一样膨胀起来。我好像真的有一群好战友。
玄辛一直微笑地看着、听着,不开口置评。这时,他淡淡地开口道:“这么一来,只要肯帮忙的人超过了全营人数的一半,那么,只要每个人每半个月省下一根辣酱香肠的钱,我跟尽羽就会省力太多了。”
“一半人数吗?好,我们去全营问问,宣传看看。”人群呼啦一下散开,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玄辛两个人。玄辛到我旁边倒了一杯水。
“玄辛……”我探究的目光投向他。
“嗯?”他温和儒雅地应着我,低垂着眼睑,半闭着眼,靠在桌沿上,闲适地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水。
他果然……难怪玄辛是尽羽的老师,尽羽是玄辛的学生,他真的好奸诈啊……
第一章老大,对我们好一点(5)
玄辛一定又是精打细算过了,肯出香肠钱的人,真的超过了一半人,而且还多上了那么一点点。原来,真的是人多力量大。我下定决心从此告别辣酱香肠所起的作用,竟然无法和人家一个月少吃两根香肠相比。无可奈何的事实,郁闷。从这件事上,我彻底地发现了自己的渺小。我无精打采地游荡过走廊,敲敲门,握住门把,轻轻一旋,打开门。
“恭喜你,一语成谶,人数过半了。”我大咧咧地坐上他干净整齐的床,故意揉乱。
“恭喜我做什么?你应该去跟亚述说吧。”玄辛放下手中的电子书,走到桌前,打开通讯仪的屏幕。
“你干什么?”
玄辛勾起唇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当然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杰夫。”
做戏。“玄辛,你笑得有点假。”我四脚朝天地仰躺在他的床上,拿过他的书,举在眼睛上方,按动按键翻了翻书页,然后无趣地覆在眼睛上,静静地听玄辛报告。杰夫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很轻快。本来是一个人的事,现在被玄辛变成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上次玄辛一句“我们很寒心”,这次又营地大捐款,一定让总部的人有些下不来台。杰夫在旁边,当然好说话多了,不用再担心一面被上面压,一面又被我吼了。呵呵。看来,我要跟玄辛学的还不止一点东西。好吧,我再虚心一些,来日方长,慢慢来。身边的床垫凹陷一块,一只手拿开我眼睛上的书,用指尖轻拨着我紧闭的眼帘。
“怎么了,今天在杰夫面前都还能保持平静?”
我呵呵一笑,睁开眼睛。“他在帮忙,我今天不吵他。想想他也很无奈,好歹是个上司,每次都被我这个下属吼得那么凄惨。”我们同命相怜。下属们好像都想造反,没人对上司毕恭毕敬。会不会是因为我每次那么对杰夫,没有树立好榜样,或者干脆说白一点,是我遭报应,所以我的下属们才会那样对我?那岂不是我自作自受?我缩缩鼻子。自作孽,连同情都没有,可怜哦。
“玄辛。”我轻轻唤着身边的玄辛。
“嗯?”他合上电子书,“我把你上次没看完的小说章节下载完了。你呆会儿把书拿过去,存到你自己的书里。”
“嗯。”我接过书,“玄辛,我刚开始还一直在犹豫,这样救一个不会醒的人会不会被人骂成疯子。现在我发现,居然全营有一半人和我一样感情用事。谢谢你玄辛。若不是你让我知道这一点,我一定到现在都还在想我到底是不是疯了。”我诚挚地说完,闭上眼,等着听他开口说“不用谢”或是“这没什么”。
“尽羽。”
“嗯?”不应该回答“不用谢”或是“这没什么”吗?他的语调和声音不太对劲。
我睁开眼,正好看见玄辛俯下身,严肃地把脸凑近我。
“别人都做的事,才是对的事?”他一手拧着我的脸颊,“你小的时候我就教过你,不能人云亦云,要坚持自己认为确实值得坚持的事。看来你学得不好。忘了,嗯?”
好痛。怎么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我不是长大了吗?还有,我们讨论的不是这个吧?我眼泪汪汪地想。
终于,如玄辛所料,亚述的事情被批准了。虽然他的方式曾让我无语,但是,我不得不佩服他。这件事,虽然我认为出力最多的是我,吵得最累的也是我,但是,最有用处的人是他,大半功劳要归于他。我们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送别会。因为这里是战地,而且医疗设备都是急救型而非亚述所需要的,所以,要把亚述送到总医院去。
“亚述,以后休假我会去看你。”
“亚述,要加油。”
“亚述,要努力活着,不要死。”
……
“没想到亚述那么坏的嘴巴,人缘还那么好。将来有一天我要是躺着离开这里,我估计送我的人只有玄辛你一个人而已。”我看着挤成堆的送别的人们,悄悄地对玄辛说。
玄辛对我的话没有什么回应,只是高深莫测地看了我一眼。
眼睛有一点发酸,鼻子也是,伸出手,揉一揉,有些湿。我真羡慕亚述。好了,让那些闲杂人等说了那么久,我这个亚述的正宗队长,也该上场说点什么了。深吸一口气,我大声吼着,大力拨开人群说道:“让开让开!我是他的队长,让我进去!”呼呼,好累,吓是吓到他们了,可是没人给我让路。狂挤进去,我一手搭上亚述的担架,“亚述!钱我们会汇给你,尽量花努力花没关系,别舍不得!”
四下一片寂静。
无视于众人的白眼,我继续吼道:“他们说你醒不过来了,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给我吓死他们!都是他们,嘴皮一动,两手一摊,害我这么辛苦。听见没?吓他们!”好了,我大手一挥,“抬走,上路。”
众人无言。两个医生表情怪异地将亚述推进飞船,然后对我们挥挥手,关上舱门。片刻之后,飞船离地,渐渐加速远去。
送过很多次人了,死人也有,活人也有,度假的、调任的、退伍的,走了又回来的也有,一去不复返的也有。送别的时候的感情也是多种多样。有的人走了,欢天喜地;有的人走了,依依不舍;有的人走了,不听不看不想地躺在那里,只让别的人哀伤,自己无动于衷。可是这次送亚述离开,我的情绪却不知道属于哪一类,什么情绪都有,却什么情绪都不是。我知道自己告别词很无聊,可是说什么好呢?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说。因为我知道,什么都不该说。我原本想像玄辛一样,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只用眼神注视着亚述离开就好了。可是,我不确定,那种玄辛式的方式,能不能由尽羽来模仿。能吗?我必须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让气氛轻松起来,让大家对亚述更有信心才行吧?大家都是如此希望的,希望玄辛默默地站在那里,希望尽羽来振奋他们的情绪。因为,我们是玄辛和尽羽。
我又看了一眼遥远的天空,还是这样的黄昏。飞船已经飞到看不见的地方了。我忽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觉得那艘飞船载着的不只是亚述而已,而是承载着一些更为厚重沉甸的东西。
“玄辛,你说,亚述能活多久呢?”
玄辛望着飞船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回答我。他的目光悠长而深远,却又迷茫。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为我的问题而困惑,因为他的眼中闪烁着夕阳,迷离得连这么熟悉他的我也读不懂。他在看什么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际。天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像一片白色的羽毛,轻巧地从古尔伦星的暗红中划过。是那只白色的鸟。
“玄辛,快看,天上的是什么?”我扯住玄辛的衣袖。
他从天边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温和的笑容因为面向着夕阳,而被染成红色。“是黄昏,未暝星的黄昏。”
我怔怔地看着天空。
他拍拍我的手心,“尽羽,回家吧!”
“嗯!回家!”我的心因为“回家”两个字而雀跃起来。是的,回家。未暝星的营地,就是我尽羽的家。从9岁开始,到21岁,我一直待在这里,不管是营地里,还是我脚下的这片沙地里,到处存在着我的朋友。
还有哪里比这里更称得上是“尽羽的家”?我牵住玄辛的手,肩并肩走向营地。哪怕我对别的事情再疑惑,再怎么充满不确定,我也绝对确定一件事:这里,这种生活,绝对是我值得坚持,并且从心底想坚持的东西。
“玄辛,我跟你说,昨天哦……”我摇着玄辛的手臂。前方的脚下是我和玄辛的背影,肩并着肩,拉得很长。
第一章我为他惊艳(1)
“尽羽队长、尽羽队长——”四队的老格雷端着他的餐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我吞下口中的食物,奇怪地看着他。
“尽羽队长啊!”老格雷压低嗓子,用手肘捅了捅我,“透露一点消息嘛。你每天都跟玄辛长官混在一起,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多多了。稍微讲一点,让我们开开心,少点好奇行不?”
什么消息?我奇怪地扫了扫他。这个老垃圾桶,找垃圾找到我头上了。我尽羽虽然说在全营地范围内都很吃得开,但是,也不是靠这些小道消息混的。把我看得扁扁的嘛!基本上,我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听说”,还是很轻蔑的。我揉揉被他捅的地方,还真是好痛。
“就是——新兵嘛!”老格雷不满地瞟了我一眼,“这两天几乎全营地都在谈论这个,你不要装傻好不好?”
“新兵?”哦。我一挥手,“这几天想亚述的事情要想疯了,这件事我没怎么理会,还没问过玄辛。怎么?又不是第一次迎新兵,你激动什么?而且,没有一个是往4队去的,你大惊小怪什么?又没你多大的事。”都成“老”格雷了,稍微也应该有点见怪不怪的自觉了,这种平常事也要打听,还“全营地都在谈”,全营地的人都有这么闲吗?骗鬼呢。
正在喝汤的老格雷呛到,脸都咳成紫色的了。我有些感慨,毕竟是岁月不饶人啊。汤也喝不好,受一点批评就激动成这样,一天到晚闲话来闲话去的,老格雷已经显出一些老态了。我在心里惋惜地叹着气。撇开这些,老格雷其实也算是个很不错的战士,可惜啊,时光无情呢,怕是他也到了退伍的时候了。
“尽羽队长,你的消息也未免太不灵通了吧。连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知道这次的新兵很特别,相对于我们来说你好歹是个当官的好不好?”老格雷极度怀疑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扫过一圈,然后满面生辉地炫耀着他得到的讯息,“这次的新兵很厉害,有一个学过剑咧!怎么样,只听过没看过是不?是不是很像小说?”
是很像小说。这么兵荒马乱的,一般情况下,有机会学些防身之术的话,多数人也会选枪,而不是剑这种好看而无用的东西。既然有机会受这种教育,说明家里不仅有钱,而且丝毫不用为生存担忧。我吞下一片菜叶,下结论:“家庭背景很是不简单。”
“嗯嗯;很厉害。完了?” 不怎么有意思嘛,亏他那么热衷。段数啊!这就是见过世面与没见过世面的差别。我不以为然地端起餐盘,准备再去买一点东西来吃。
“没有没有!”他忙不迭地把我拉回椅面上,“听说啊——”他的那个“啊”字拉得老长,卖卖关子,刻意想吊我的胃口。可惜,我对他的新闻已经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看我不耐烦地开始敲桌子,他只好立刻将那个“啊”字硬生生顿住,将后面的话接续上来。“听说,那是个大美人。”
大美人?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尾。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全营地不止我一个硕果仅存的女战士了。意味着,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有些不同。还意味着——混乱。我已经可以想见,在这个几乎全是男性的军营里,一个大美人所能够引起的一切内讧性质的事件了。
“完了?”我认真地确认。
“完了。”
我哦了一声,端起餐盘,又往餐台去。啪,又被老格雷一爪钩回。“不是完了吗?还干什么?”
“我把消息告诉你,当然是希望你去向玄辛打听更多啊!”他夺下我的餐盘,将我驱逐开,“去去去,多打听一点回来。”
我无语。在他热切的注视下,我迫不得已往餐厅外走去。在餐厅门口,我回头望了他一眼。他兴奋地挥动着白餐巾,为我送行,一张脸笑得像一片皱巴巴的老菜叶。我深以为耻地别开眼,快速离开,免得别人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关系。要我跟玄辛打听什么消息?问玄辛那个大美人到底有多美?
疯了。我又不是闲慌了,跑去惹玄辛的白眼。拿这种问题去骚扰玄辛,我已经可以预见,玄辛根本连理都不会理我。向前走,转个弯,再走,再转身,一直走,停,立定,敲门,握门把,开门,睁眼,“玄辛。”
耶哦,好一气呵成的动作组合,我是闭着眼完成的哪。我骄傲地佩服我自己。以后就算瞎了,也不用担心找不到玄辛或是餐厅,满有意思的。我搔搔头,以后没事多玩玩多练练。
玄辛看着我。
“哦,我来问一下新兵的事情。”我大咧咧地躺上他的床,双手揉揉肚子,满足地吸了一口气。胃里面有食物,好舒服。
“没有意外的话,新兵明天下午就会到了。”他好笑地观看我的表演,“吃饱了,嗯?”
“对啊。”我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地咂咂嘴,满是回味,“这些天都在担心亚述的事情,今天才忽然发现,我已经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所以我就马上跑到餐厅里饱饱地吃了一顿。”
他温和地看着我,儒雅地一笑:“辛苦了,亚述的事让大家都很累,当然,你是最累的一个。现在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今天把精神养好一点,明天好去迎接新兵,知道吗?”
“嗯。”我暗笑着闭上眼睛。明天,有一个大美人要来。不知道会有多美?睡喽睡喽,在玄辛的房里躲上一阵,免得老格雷去我房里找我。鬼才有消息给他,让他等下去好了。反正,到了明天下午,就不需要什么消息了。呵……
我有些头晕目眩地看着眼前耀目的少年。是灯光太强的缘故吗?还是我昨晚上没有睡饱,竟会出现这样荒谬的幻觉,好丢人……我的目光居然自动地在他的背景上铺满一圈花,一种纤小的花,明黄色细长整齐的花瓣,金黄色的蕊。
我看着不甚真实的他,就像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一个幻觉。我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真正的美是超越性别的。一个真正美丽的人站在面前,心里面浮现的绝不是——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