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推开他,可是,没过多久,又一个长得同样古怪的家伙,皮肤坑坑洼洼的,还泛着冷光,手脚上都长有眼睛,抱住我的腿,念叨着圣意的名字请求我可怜可怜他。“我只是个瞭望人,还不是个穷光蛋,”我说着,指了指我的车,“我也是到这儿求人可怜的呢。”可是他仍然不松手,哭哭啼啼地述说着自己的不幸,声音倒还柔和,就是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终于,我不顾戈尔曼强烈的反感,扔了点儿吃的在他胸前的大口袋里。然后我们费力地朝宫殿的门口挤去。
在门廊的地方,我们看到了更为骇人的一幕:一个残废了的飞人,瘦弱的双腿蜷曲着,一只翅膀半开着,另一只完全不见了。他嘴里喊着另一个飞人的名字,朝阿弗卢埃拉飞奔过来,扑在她身上,泪如泉涌,把她的护腿弄得又脏又湿。“担保我住旅店吧,”他恳求道,“他们把我撵了出来,因为我是跛子,可是如果你能担保我……”阿弗卢埃拉解释说她刚到这里,无能为力。可这个残废的飞人仍不放手,戈尔曼非常敏捷地把他像一捆干骨头一样提了起来,扔到一边。我们继续朝门廊走去,不久又碰到三个面色温和的阉人,他们询问了我们的来意后,便让我们进到旁边的警戒线里,警戒线由两个瘦小的索引员牵着,他们俩同时盘问起我们来。
“我们是来求见王子的,”我说,“求王子给我们恩赐。”
“接见日要在四天以后,”右边的索引员说,“我们将记录下你们的请求。”
“我们没有地方睡觉!”阿弗卢埃拉突然叫了起来,“我们饿坏了!我们……”
我制止住了她。这时戈尔曼正在他那大口袋里摸索,掏出来一把闪闪发亮的东西:一些金块,上面印有鹰钩鼻、大胡子的头像。
这是他在废墟里挖出来的。他扔了一枚给刚才拒绝我们的那个索引员。那索引员把金币吹了吹,大拇指滑过明亮的金币正面,接着迅速地把它塞进衣服的线缝里。另一个索引员满怀期待地等着,戈尔曼微笑着也给了他一个。
“也许,”我说,“可以在里边安排一个特殊的接见会。”
“也许吧,”一个索引员说,“先进去吧。”
于是我们进入空旷的中殿,沿着中心走廊往前走,便是后殿。
王子的宝座就安放在里面。这儿的乞丐更多……他们手里拿着世袭的特许状……还有成群的朝圣者、传信员、史学家、乐师、记录员、索引员。我听见有人在低声祈祷,闻到一股浓浓的薰香味,还感觉到地下锣鼓的震动。戈尔曼告诉我,在过去的纪元里,这儿曾经是古老的宗教——基督教的教堂,而且尽管是罗马世俗政府的所在地,它仍然保持了一些神圣的特征,这不禁使我更加怀疑他是伪装成丑人的史学家了。可是我们怎么才能见到罗马王子呢?我发现在我左面有一个装饰华丽的小礼拜堂,一排由气宇轩昂的商人和地主组成的队伍正慢慢朝里边走去,再往前看去,有三个头骨安放在一台询问器上面……一台记忆库的输入装置……旁边有一个身材结实的记录员。我让戈尔曼和阿弗卢埃拉在走廊等着,然后排进了队伍。
队伍移动得很慢,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我才到询问器面前。
三个头骨茫然地盯着我,里面还有营养液,冒着泡沫,汩汩作响,维系着已经死亡,但是功能尚存的大脑,因为现在里面几百亿染色体连接体充当着无与伦比的记忆器的角色。记录员看到队伍里有个瞭望人,很是惊讶,但是未等到他开口发问,我先脱口而出了:“我刚到罗马,来求王子恩赐的。瞭望会拒绝了我,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受到接见?”
“四天以后再来。”
“我已经不只四天睡在路上了,现在我必须要好好休息休息。”
“公共旅馆……”
“可我不是无会人!”我打断了他,“公共旅馆是不会接纳我的,瞭望会在这儿设有旅馆,而且我被‘瞭望人旅店’拒绝是因为团会最近出台了新的政策,另外……你明白我的处境吗?”
记录员不耐烦地说:“你可以申请特殊求见。可能会被拒绝,但你可以申请。”
“在哪儿?”
“这儿,说明你的要求吧。”
我把我在公共场合的称呼告诉了头骨,以及两个旅伴的姓名和身份,我们的处境,这一切都被头骨接受并传送到城里的各级大脑里。我完成以后,记录员说:“要是批准了,会通知你的。”
“这期间我们该呆在哪儿?”
“恐怕就在宫殿附近为好。”
我明白了。我可以加入那群呆在露天广场不幸的家伙中去。他们当中有多少人请求过王子的特殊照顾,几个月,甚至几年过去了,却依然还在那儿苦苦等候王子的召见?他们睡的是石板,吃的是讨来的面包屑,靠着一线愚蠢的希望生活!
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返回到戈尔曼和阿弗卢埃拉那儿,讲了事情的经过,说现在我们还是随便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戈尔曼是无会人,任何一个专为他们这种人开设的又脏又臭的公共旅馆都欢迎他,阿弗卢埃拉也许可以在飞人团会的旅店里找到住处,至于我,只有睡在大街上了……这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然而我还是希望我们几个不要分开,我已经把我们当一家人看了,尽管这对于一个飞人来说是很荒唐的想法。
我们朝出口走去,这时我的时钟轻轻响起来,我又该进行瞭望了。无论我在哪里,环境如何,嘹望时间一到,我就必须抛开一切马上开始瞭望。于是我停了下来,打开瞭望车,启动仪器,戈尔曼和阿弗卢埃拉站在我旁边。进出宫殿的人脸上都带着嘲讽的笑容;瞭望的名声不太好,因为我们已经瞭望了这么久,所谓的敌人却依然从来没有出现过。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不管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可笑。有些人认为是虚空的形式,却是另一些人一辈子的事业。我努力使自己进入状态。世界从我身边消失,我进入了太空,沉浸在熟悉的快乐里,搜寻那些熟悉或不太熟悉的地方。我的思维无限宽广,快速穿行在无数星系之间。有一支舰队失踪了吗?这些军队在训练是为了征服地球吗?我每天要瞭望四次,其他同伴也跟我一样,只是时间上有些许差异,这是为了避免留下没人监视的空当时间。我不觉得这是愚蠢的职业。
我刚刚结束瞭望,就听见一阵洪亮刺耳的喊叫:“罗马王子驾到!回避!回避!”
我眨了眨眼睛,喘了一口气,彻底从刚才的状态中摆脱了出来。一队阉人抬着一辆镀金御轿,从后殿出来,正沿着中殿朝我这边过来。御轿两旁是四个衣着华丽的宦官,他们戴着漂亮的面具,前面是三个矮而壮实的大块头丑人,他们的喉咙经过改造后,声音很像牛蛙从共鸣囊发出来的。我急忙收拾我的东西,越急越笨拙,这时丑人们已经很近了,喉咙里牛蛙般的声音震耳欲聋。戈尔曼试图帮帮我,我朝他嘘嘘嘴,意思是不是瞭望会的人是不允许碰我的仪器的。我推开他;突然,几个开路的阉人出现在我面前,准备用亮晶晶的鞭子抽我。“圣意在上,”我大叫了起来,“我是个瞭望人。”
接着,传来一个深沉、冷静、洪亮的声音:“让他去吧,他是瞭望人。”
一切都停滞了,罗马王子说话了。
开路的阉人退了回去,丑人也停止了他们的音乐。抬御轿的阉人将轿子停放到地上,所有在中殿的人都朝后退,只有戈尔曼、阿弗卢埃拉和我站着没动。轿子上微微发光的活动帘子打开了。两个宦官急忙走上前,双手伸过声波轿栏,去扶他们的主人。声波轿栏嘟的一声,像一声哀鸣,消失了。
罗马王子出现了。
他竟然如此年轻!跟一个男孩子差不多,头发又黑又浓,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他生来就是要当统治者的。尽管年轻,他依然威风凛凛,薄薄的嘴唇紧绷着,鹰钩鼻子轮廓分明,冷峻深沉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池子。他身穿统治者团会镶着宝石的外衣,但是在他的脸颊上,却印着地球卫士团会的双杠十字星,脖子上围着史学家团会的披肩。统治者团会的人可以再加入任意一个团会,而一个统治者不同时是地球卫士团会的人才是怪事。可我觉得惊讶的是这个王子居然也是史学家会的。那个团会可不属于脾气暴躁的人。
他看着我,有点感兴趣,说:“这儿可不是你进行瞭望的地方,老头儿。”
“是瞭望时间到了,陛下,”我回答说,“我刚才正好在这个地方,我必须立即瞭望,这是我的职责。我不知道您会在这儿出现。”
“你没发现什么敌人吧?”
“没有,陛下。”
我刚想抓紧时间,充分利用巧遇王子的机会,求他帮忙,然而他对我的兴趣像一只燃烧殆尽的蜡烛一样很快就消失了,他转过头去,我不敢再叫他。他皱着眉头,摸着下巴,盯了戈尔曼很久,然后目光落在了阿弗卢埃拉身上,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过来,小飞人,”他招手示意着说,“你是这个瞭望人的朋友吗?”
她点点头,看样子吓坏了。
王子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她,她轻飘飘地就落到御轿上去了。
年轻的统治者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把她抓进轿帘。两个宦官迅速地恢复了声波轿栏,但是整个队伍却原地不动。我呆呆地站着,健壮的戈尔曼也一动不动,像根棍子一样。我把车推到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时间过了很久。王宫的人都默默地站着,也不敢看王子的轿子,只好望着别的地方。
终予,轿帘再次打开了,阿弗卢埃拉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脸色苍白,不住地眨眼睛,看上去有点惊慌失措,脸颊上淌着亮晶晶的汗水。她差点摔倒在地,一个阉人扶住她。她外衣里面的翅膀微微竖立,这使她看起来很像个驼背,我知道她心里非常痛苦。她踉踉跄跄地朝我们跑过来,全身哆嗦,一句话也不说;他扫了我一眼,一把扑在戈尔曼宽阔的胸膛上。
轿夫抬起御轿。王子出宫去了。
等他走了以后,阿弗卢埃拉声音嘶哑,结结巴巴地说:“王子答应我们在宫里的旅店住宿!”
《夜翼》作者:'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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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宫旅店的人当然不相信我们。
供王子的客人住宿的旅店在后宫的一个小花园里,里面生长着霜花和各类开花的蕨类植物。通常情况下,这儿住的都是宦官,偶尔有统治者团会的人,或者是特别重要的出差到罗马搞研究的史学家,再就是非常高级的地球卫士来访,研究战略计划。在这里接待一个飞人已经够不寻常的了,招待一个瞭望人根本就不太可能,而接待一个像戈尔曼这样的无会人则简直是不可理喻。所以,我们出现在旅店时,接待我们的侍从先是说我们在开玩笑,然后是愤怒,最后是训斥:“滚开!”他们喊道,“人渣!无赖!”
阿弗卢埃拉一本正经地说:“王子准许我们住在这儿的,你们不能撵我们走。”
“走开!走开!”
一个断齿侍从拿出一根神经警棍,朝戈尔曼脸上砸下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他。戈尔曼挥手打掉了警棍,不顾疼痛,朝他的下腹剔去,疼得他弯下腰,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呕吐起来。旋即,一群阉人从旅店里面跑出来。戈尔曼抓起另一个侍从,扔进人群里,吓得他们不知所措。这时有人大声嚷嚷起来,有人厉声大骂,引起一个老记录员的注意,他踱到门口,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询问我们是怎么回事儿。听阿弗卢埃拉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他说:“这很好办呀。”他又转过身,不屑地对一个侍从说道:“咨询一下索引员,快!”
很快,事情就解决了,他们允许我们住下来。我们每人一个房间,但都是连在一起的。我从未见过这么奢侈豪华的屋子,将来恐怕也不会再见到的。房间又高又宽,径深很长。为了确保客人的隐私,客人从根据他的体温伸缩的门进入房间。客人只消点一下头,灯就打开了,因为悬挂在天花板球体上和镶嵌在墙顶端的针状灯是来自光明星球的生物,经过艰苦的训练后可以照客人的要求打开或关闭。窗户也是随着客人的心思或隐或现,不用的时候,就藏在来自外太空的具备感知能力的薄纱横幅后面,不仅起着装饰的作用,也是一个监控器,随时根据要求调节香气。屋子里配备有思维头盔与记忆库主控器。还有呼叫器,随时召唤侍从、记录员、索引员或者乐师等。当然,像我这样卑微团会的人是不敢这样使唤别人的,以免引起他们的愤怒,不过,我也用不着他们。
我没问阿弗卢埃拉在御轿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让我们受到如此好的待遇,但是,我能够想象得到,戈尔曼也一样,他压在心头的愤怒已经明明白白地表明,他心里爱着我那脸色苍白、娇小苗条的小飞人。
我们安顿了下来。我将瞭望车放在窗户旁边,遮上薄纱,为下次瞭望作好了准备。我清洗干净身上的尘垢,墙上放出的音乐使我感到很放松。吃饭以后,阿弗卢埃拉进来了,她看上去精神焕发,轻松了不少。她座在我旁边,我们一块儿聊了起来。戈尔曼几个小时里一直没露面,也许是觉得这里太不适合他,已经到别处找同会的伴儿去了。黎明时分,我和阿弗卢埃拉走过庭院里的回廊,爬上一个斜坡,去看黎明时分天上的星星,却意外地发现戈尔曼也在那儿,旁边是一个瘦削的人,围着史学家的披肩,两人正低声地说着什么。
戈尔曼朝我点点头,说:“瞭望人,认识认识我的新朋友。”
那瘦子手指拨弄着披肩。“我是史学家巴兹尔,”他的声音单薄,像从墙上剥落的壁画一样。“我来自巴黎,到这儿来研究罗马的历史,要呆好几年呢。”
“他可会讲故事了,”戈尔曼说,“他是他们团会最有名的一个。
你们来的时候,他正在给我讲研究过去的技巧呢。他们在第三纪元的地层里打洞,然后用真空机提取泥土分子来研究古代地表层。”
“我们已经发现,”巴兹尔说,“罗马帝国时代的地下墓穴,大扫荡时代的碎石,还有第二纪元结束时期刻在白色金属长条上的书籍。这些都要运到巴黎去检验、分类、解读,然后归回原处。你对过去的事情有兴趣吗,瞭望人?”
“有一点,”我微笑着说,“这个丑人的兴趣更高。有时候我都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了。你能辨别出一个伪装成其他团会成员的史学家吗?”
巴兹尔仔细打量着戈尔曼,看他那怪异的容貌,健壮的体格。
“他不是史学家会的,”他终于说道,“但他确实对考古很感兴趣,已经问了我好多深奥的问题了。”
“比如说?”
“他想知道各个团会的起源,是谁进行基因手术,创造出了第一批纯种的飞人?为什么会有丑人?他们真的是受圣意诅咒的人吗?”
“你都一一解答了吗?”我问。
“我解答了一些,”巴兹尔说,“只有一些。”
“团会的起源是怎么回事?”
“这是为了重建一个遭受失败和解体的社会,使其再度具有意义。”史学家说,“在第二纪元末期,一切都处于动荡之中,谁也不知道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和目标。当时在地球上耀武扬威的外星人看不起地球人,认为他们全都是些无用之物。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