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对於那些卖国贼的痛恨,令大多数索菲恩人变得宽容大度起来。
那些伤员全都被接纳下来,只有少数一两户人家拒绝收留那些可怜的、伤势严重的人。
站在酒吧门口的那几位绅士们,同样将几个受伤的人拉进了酒吧之中。
一阵迅疾的马蹄之声,令所有人噤若寒蝉,在一连串“砰砰”声中,小巷中的每一户人家,都迅速地关上了房门。
恩莱科远远地看到一个人骑著马,在这并不宽敞的小巷之中疾驰,他的手中挥舞著一米多长的棍棒。
那些来不及躲进房子裏面的行人,无助地蜷缩著身体,躲在巷子的角落之中,但是他们仍旧难以躲过那凶残的棍棒。
无助的哀嚎、“呜呜”棍棒挥舞的声音,夹杂著那个骑兵肆虐的狂笑声,这些声音掺和在一起,令躲在酒吧之中的大多数人感到不寒而栗。
不过那个大汉显然比其他人拥有更多勇气,他信手抄起一张椅子就想要冲出去。
但是他刚刚有所动作,便被旁边站著的好几个人紧紧抱住,这些绅士们此刻看上去个个力大无穷。
“求你了,就算你不看在这些人生命安全的份上,也请你为了那位受伤的夫人著想,她显然已经再也禁受不起一次野蛮的攻击。”其中的一位老者苦苦哀求道。
其他的任何理由,也许无法打动那位怒火中烧的大汉,但是那位嘤嘤哭泣、肩膀上染满血迹的夫人,确实令他感到深深同情。
那个大汉愤然地将椅子重重地放了下来。
那位老者彷佛仍旧不放心一般,立刻就势坐在了椅子上面。
而此刻,那位酒吧老板,早已经招呼著酒保和侍者,将窗户紧紧地关闭起来。
窗外的呼喊声和哀嚎声,被窗户玻璃所阻挡,显得沉闷和轻微了许多。
这道窗户,仿佛将酒吧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了开来。
恩莱科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被救进来的那几个人。
他们的衣著颇为体面,显然那些站在门口的绅士们所救援的对象,是和他们同样身分的人。
这些受难者们,身上大多数并没有什么伤痕,唯一受伤的就只有一对夫妇。
那个丈夫的手臂显然受了重伤,很有可能已然断折。
而那位夫人则头破血流,样子看上去更为凄惨。
这些人中最年轻的那两个看上去像是学生,他们手裏拿著书本,脸色苍白得吓人。
“外面这是怎么了,索菲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坐在椅子上的老者,轻声问道。
“飞来横祸,这完全是飞来横祸,刚才城裏的大街小巷和广场之上,聚集著无数人,声讨现任枢密长官,要求他取消那一系列令人无法接受的法令。没有想到,这招致了强硬而又残忍的镇压,更没有想到,那些参与镇压的士兵,居然个个都如狼似虎,他们比强盗更加贪婪和凶残。
“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请愿的民众,而是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人,他们爬上我的马车,抢走了我身上所有的财富。最後他们显然并不打算让他们的无耻罪行留下任何证明,因此他们想要将我和我的夫人杀人灭口。
“我和夫人死裏逃生,因为请愿者之中有人和他们打了起来,这真是一场飞来横祸,看起来这京城之中,再也没有办法待下去了。”那位受伤的绅士忧伤地说道。
听到那位绅士的描述,酒吧之中的所有人有著完全不同的反应。
大多数人和那个受伤的绅士一样愁眉不展,忧伤之情布满了他们的面容。
不过也有几个人朝著那位绅士透去了鄙夷的目光,显然这位绅士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那狭隘和自私的口吻,令这些充满血性的人所鄙视。
唯有站在二楼的恩莱科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的心中原本就不像贝尔蒂娜和安其丽那样充满了慈悲和善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显然和菲安娜、希玲更为接近。
而自从他在那把灵魂匕首之中,遇到了自己的那位以邪恶和可怕闻名的祖先,恩莱科感到那冷酷的血脉,彷佛在他的体内渐渐苏醒。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如此听从他那位诡计多端的表妹希玲郡主殿下的安排,施行这冷酷而又充满血腥的诡计。
同样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在这裏耐心等待这一切的发生。
事实上,这场血腥的镇压原本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更确切地说,这其实足他们一手布置的。
所有这一切,无论是哀嚎奔逃的请愿者,还是被贪婪和残忍波及的普通人,抑或是那些手拿棍棒的凶残执法者,全都只是按照他们的剧本,一一出场的演员而已。
所有这一切,全都是早已经写好的剧本。
而另一个让恩莱科对此无动於衷的理由,那便是他感到自己和这裏的每一个人都格格不入。
他感到自己并不属於这些人中的一分子,他们的悲哀和忧伤根本就令他无动於衷。
这种感觉,在他看到那些绅士们拒绝接纳一个衣著朴素的平民的时候,便存在於他的心中。
童年那悠闲平静的生活,帮著父亲打理那简陋的杂货铺,令恩莱科将自己归类为无权无势也无财的普通平民。
突然间,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紧接著一连串的玻璃破碎声,伴随著阵阵声嘶力竭的尖叫,以及一阵嚣张跋扈的狂笑传来。
“啪”的一声脆响,酒吧的窗户被一根棍棒击成了粉碎,飞散的玻璃碎片,落满了一地。
“啪”又是一声脆响,另一面窗户也彻底报废。
那破碎的玻璃,仿佛证明那窗外的世界和这裏并非彻底隔绝。
看著那伸进来的棍棒,楼下的大多数人都噤若寒蝉。
恐惧的神情爬满了他们的脸庞,浑身颤栗证明了他们内心的恐慌。
稍稍令他们感到安心的是,那个执法者骑著马挥舞著棍棒,将一扇又一扇窗户玻璃击成粉碎。
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彷佛此时此刻的他,便是一位伟大的征服者一般。
而酒吧之中那些绅士们虽然脸上布满了惶恐,不过他们纷纷将那个性格冲动的大汉团团围拢在正中央,最靠近那个大汉的几个绅士,甚至不顾体面地将那个大汉紧紧抱住。
那个骑著马的执法者将所有的玻璃击碎之後便扬长而去,一路之上还能够听到他的狂笑声和击破其他窗户的声音。
等到这些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一些之後,一个绅士才小心翼翼地,从那破碎的窗口探出头去。
“好了,诸神保佑,那个人已经走远了。”绅士轻轻说道。
而酒吧之中的大多数人,听到这个消息,仿佛得到了诸神恩赐一般,显得异样兴奋和宽慰。
恩莱科冷冷地看著楼下的这些人,他缓缓地下了楼梯,打开酒吧的门走了出去。
他转过头来,远远看到那个执法者已然远去的身影,不过耳边仍旧能够听到玻璃破碎之声。
一边定在布满玻璃碎渣的街道之上,恩莱科一边看著两旁头破血流,惨遭毒打的平民。
他们之中很难分辨出谁是真正的请愿者,而谁又是不幸被波及的无辜之人。
恩莱科缓缓地走在这彷佛是战场一般的街道之上,听著两旁那阵阵凄惨的哀嚎。
现在时机显然已经成熟,这凄惨的景象,显然就是最好的理由,这个理由足以让他们采取任何手段,而仍旧能够获得平民的拥护和爱戴。
此情此景,恩莱科实在不知道如何形容,他不禁想起了当初希玲所说的那番话。
“民众是盲目的和愚蠢的,与其费力和他们讲道理,不如用欺骗来引诱他们,用煽动来驱使他们。”
从小巷之中钻出来,外面原本是一条颇为繁忙的大街,不过此时,大街之上行人稀少。
满地的玻璃碎渣,还有那一点一点的血迹,马车停在了路边没有人看管,两边的房屋全都紧紧关闭著窗户。
那叱喝的声音远远传来,显得异常沉闷。
突然问,恩莱科感到吊挂在脖颈之上的那条项链,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连忙将吊挂在项链底端的那枚水晶坠子,轻轻地贴在了耳边。
从水晶坠子裏面传来了克丽丝那尖锐无比的声音。
“你那位表姐叫我们到中央广场集合,到了那裏,你稍微找找,在北边那条大街的拐角处,有一座五层楼的豪华旅店,这家旅店的门口,放著一对飞马,店的名字叫‘光辉荣耀’。
“我已经在顶楼的花园餐厅之中订好了位置,你到了那裏只要告诉侍者,你是罗兰·克丽丝伯爵就可以了,他会带你到那个包厢。”通过那晶莹剔透的水晶坠子,克丽丝说道。
对於那位长公主殿下给自己起的那个假名字,恩莱科实在无法可说,这简直就是丢脸到了极点,不过他实在不敢反驳。
将坠子塞回到衣服裏面,恩莱科跳上一辆马车,朝著城裏飞驰而去。
因为邻近魔法协会总部,所以他并不打算施展会引起注意的魔法,即便是飞行术也会令魔法协会之上负责监测附近的魔法师所察觉。
一路上,他虽然遇到了几个执法队,不过那些气势汹汹的人物,显然一时之间捉摸不透,这个此时此刻仍旧敢於公然驾著马车在大街之上飞奔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来历。
经过城门的时候,一队人马将他拦截了下来。
为首的那个执法队长,显然同样对恩莱科的身分犹豫不决。
但是他的一个手下显然杀红了眼睛,再加上恩莱科身上的穿著颇为讲究,一眼看去仿佛是一位有钱人家的阔少爷。
这个被贪婪和欲望冲昏了头脑的人物,抡起手中的棍棒朝著恩莱科劈了下去。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看上去像是稚嫩的公子哥一般的少年,竟然毫不闪避,反而伸手一迎,抓住了棍棒的另一头。
一旋一转之下,血光迸现,那个原本气势汹汹的执法官,缓缓地从马背之上滑了下去。
他的头上满是血污,眼角到太阳穴这裏,显露出一道令人骇异的伤口。
这些执法者并非没有遇到过敢於抵抗他们的人物,不过他们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人竟然敢於对他们下杀手。
大多数执法者此刻选择的是,保全自己的安危,他们纷纷後退,并且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不过仍旧有自信心过甚的人存在,只见两个执法者一左一右冲了过来,这一次他们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闪电般的两击,对於那些执法者来说,根本就未曾看见对方如何出手,他们所看到的仅仅是两具从马上栽倒下来的尸体。
这一次,那两个人直接被击断了脖颈,几乎每一个人都确信,他们的同伴已然无救。
几乎所有人都骇然变色,因为这一次他们总算是清楚了对手的实力,显然这绝对不是一个他们能够对付的敌人。
如果想要显示自己的勇气的话,恐怕得用他们的生命来证明。
更令他们感到恐慌的是,显然眼前这位少年和索菲恩王国的那些骑士完全不同。
那些骑士绝对不会对普通人下手,而且将纪律和忠诚奉为准则的他们,绝对不会杀死执法官。
更何况,眼前这个敌人的出手如此凶残、歹毒,实在难以想像他是何方神圣。
是桀惊不驯的荒漠盗贼?
还是卡敖奇王国驻守在京城索菲恩的特使?
抑或是某位大人的亲信?
一时之间,那些执法官纷纷猜测,根本就没有人想到要去救援那几个受伤的同伴。
“这是由思普亲自颁发给我的通行证,给我闪开,不要挡住我的去路。”恩莱科冷冷地说道。
他让自己显得比那些执法者更为跋扈蛮横。
这一套确实令那些执法官为之震慑。
为首的那个执法官,小心翼翼地接过恩莱科飞过去的那张文书。
上面清清楚楚地盖著皇家骑士团的印章,底下更是有著由思普的签名。
看到这张通行证,虽然对於这位驾著马车的少年的身分仍旧有著诸多疑问,不过这位执法官却绝对不敢有所阻拦。
因为他几乎在一瞬之间,下意识地确信,这位少年大人,肯定是卡敖奇王国派遣的特使。
要不然,绝对不可能有人公然指名道姓地叫新任皇家骑士团团长为由思普。
毕恭毕敬地将通行证递还给了恩莱科,那位队长命令他的部下列队相迎。
恩莱科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被迎接进入了城裏。
有这些执法官前呼後拥,恩莱科驾著马车悠然地来到中央广场。
他甚至用不著四处询问那座豪华旅店所在的位置,自然有知道那个地方的执法官引领著他来到旅店的门口。
如此浩浩荡荡的气派,令旅店老板也感到不知所措,他虽然看惯了大人物,他的旅店甚至曾经迎接过王室成员,不过在现在这个纷乱的时刻,如此浩浩荡荡被护送而来的,显然足万万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我是罗兰·克丽丝,我在这裏订了一个包厢。”恩莱科缓缓说道,当初在那座“皇家大马戏团”之中所受到的严格训练,此刻终於显露出了用处。
他所显露出来的高贵气派和那典雅的味道,令那位见多识广的老板确信,眼前这位少年肯定是王室的远亲。
在那位老板的亲自陪同之下,恩莱科走上了楼顶。
正如刚才克丽丝通过水晶吊坠所说的那样,这裏是一座幽静宜人的花园。
所谓的包厢,仅仅只是几张被精致的顶棚所遮掩的餐桌。
餐桌之上早已经放置好了精美的餐具。
那银质的烛台显然仅仅只是摆设而已,此刻天色正早,根本就用不著点上蜡烛。
整套银质的餐具显得优雅华贵。配上镶著金边的花梨木椅子,显得典雅古朴。
从这裏能够清楚地看到远处的中央广场,唯一有些煞风景的是,此刻的中央广场显得萧索和凌乱。
只有骑在马上的执法官,在那裏转来转去。
偶尔能够看到一两个神职人员飞快地跑过中央广场,显然在这纷乱的时刻,这些神职人员也未必能够享受得到平安和宁静。
而此刻显然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拥有那样好的心情,在这优雅的屋顶花园之中,享用丰盛的美味佳肴。
因此,花园之中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恩莱科独自一个人,眺望著远处的那座高纵入云的魔法协会高塔好一会儿。
那便是他和克丽丝所需要对付的目标。
在自己那位诡计多端又刁蛮任性的表妹所制订的计画之中,他和他的那位妻子老师克丽丝长公主殿下,所需要做的便是占领并且控制住魔法协会。
虽然执行这个任务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过恩莱科相信,想要做到这一点并非相当困难。
因为据她们此前的调查得知,在魔法协会之中,那位新任主席克维志魔法师并没有多少拥护者。
事实上,甚至有很多魔法师在暗中猜测,纳加大师的意外去世,正是克维志在背後搞的鬼。
“你来得倒是很早。”突然间,身後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恩莱科扭头一看,原来正是那位吩咐他在这裏会合的妻子老师。
那柔和轻细的嗓音,显然是通过魔法改变音调的结果。
“那裏看上去还不错吧,我在那座塔上整整待了四年,在纳加底下学习魔法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值得回忆的时光。
“只可惜,现在那座塔,被克维志那个卑鄙小人所玷污。”故地重游的克丽丝,竟然出乎预料之外地,显露出伤感温情的一面。
看到和往常大相迳庭的长公主殿下,恩莱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安慰,还是该迎合著问些当年长公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