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绩。它把年轻的健康躯体从劳动大军中除去,同时还保证了年长的政治家主要器官的供应不会相对减少。当然你要自愿捐献的话,那你必定是发了疯,可是在我们社会里,从来不缺少疯子。
如果凭了某种侥幸,你在21岁的时候并没有被征募,那你就安全了。人们告诉我,确有一些人进出过罗网。现在在全部征募库中,我们的人数超过了需要移植的患者。可是比率在迅速地变化。相对来说,征募立法还是比较新的立法。不久,他们就会使合格的应征者库趋于枯竭,那时又怎么办呢?如今出生率低下;潜在的应征者数目有限。死亡率则更加低下;而对器官的需求则是无休无止的。如果我要活下去,那我只能给你一只肾;可是,由于你不断地活下去,可能不只需要一次肾移植。一些受植者可能需要五六副肾和肺,直到他们最后活到170岁左右,再也没有希望进行修补为止。又由于器官捐献者在生命后期也开始征用器官,对21岁以下的人群的压力甚至会更大。需要移植者的人数将超过能够捐献器官的人数,应征者库中的每一个人都要受到宰割。然后呢?唔,他们就把应征年龄降低到17岁,或者16岁,甚至降到14岁。即使如此,那也只是短期的解决办法。捐献的器官迟早会不够分配的。
我是留下来呢,逃跑呢,还是到法院申诉呢?时间快没有了。再过几周,召令肯定会下达的。我不由地觉得脊梁骨上有一种难耐的感觉,似乎什么人在一声不响地锯我的肾脏。
同类相食。本世纪初,古人类学家在北京东南25英里龙骨山的周口店,发掘了一个洞穴,发现了北京人(Pithacanthro-pus Pekinensis)的颅骨化石。头盖骨是从底部断裂下来的。这使得龙骨山发掘工作指挥弗兰兹·魏登里希推测,北京人是食人肉者。北京人杀掉同类,从头盖骨底部的开口把受害者的脑浆吸出来,烧熟了享宴一番——现场还有炉子和木炭——然后把头盖骨当做战利品放在洞穴中。吃敌人的肉来吸收他的技艺、力量、知识、成就和美德。
人类花了50万年的时间,才从同类相食的习性中挣扎出来。然而我们并没有丢掉往昔的渴求,对吗?吞噬那些比你年轻、健壮、敏捷的人,以图有所收益,依然是心安理得的。我们仅仅是改进了技术而已。因此,他们现在生吃我们,那些老家伙,他们把我们吞下去,吞下一个器官又一个悸动着的器官。这难道算是改善?
起码来说,北京人还是把肉煮熟了来吃的。
在我们美好的新社会里,大家都平等地分享医学成果。那些身立功勋的年长公民,不必虑及他们的美德和声望将只会以冰冷的墓穴作为报答——我们一直在赞美着墓穴。所有的人对于器官征募都非常高兴——当然,几个扫兴的被征募者例外。
棘手的是优先权问题。谁得到贮存的器官呢?他们有一套精心炮制的系统,以便规定各种等级。假如利用一台大的计算机进行抽签,就能保证绝对的、神奇的公正。你用优秀的工作成绩获得拯救,职业上的成绩或者日常生活中的善行,使你获得沿阶梯把你推上去,一直达到最高优先等级,达到4-G或者更高的分数。毋庸置疑,分级系统是不偏不倚的,也是公正地分级的。可是,这种分级究竟是合理的吗?它为什么人的需求服务呢?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1943年,北非的美国军事人员,缺乏新发明的药物青霉素。有两部分士兵需要用它治疗:在战斗中负伤而感染的士兵和生性病的士兵。一名低级医官出于显然的道德原则,决定负伤的英雄比放纵自己的梅毒患者更需要治疗。但是,责任医官否决了他的决定。他说,如果治疗性病患者,那他们会更快地恢复健康投入战斗。此外,倘若他们得不到治疗,他们就会成为进一步传染的媒介。于是,他把青霉素投给了性病患者,让负伤的士兵躺在床上痛苦呻吟。战场上的逻辑是不可变更,也是不容置疑的。
生命的巨大锁链。小浮游生物为大浮游生物吞食,大浮游生物是小鱼的牺牲品,而小鱼又是大鱼的牺牲品,由此类推直至金枪鱼、海豚和鲨鱼。我吃海豚的肉,因而健壮,朝气蓬勃,养肥了自己,并且在充满活力的器官中将精力贮存起来。可是我又被枯萎凋谢的长者所吃掉。一切生命都联系在一起。我看到了我的归宿。
早先,被植器官受到的排斥反映是一大难题。这是多大的浪费!躯体不能够区分异体的却是有益的器官和一个入侵的、敌对的微生物。称之谓免疫反应的机制被调动起来,去驱逐入侵者。在入侵时刻,酶起了作用,进行了旨在撕碎、溶化异物的局部战争。白血球经由循环系统大量进入战斗,警觉的吞噬细胞向前挺进。从淋巴网络开来了抗体,这是一种高能蛋白质导弹。
在器官移植技术发展之前,必须找到抵制免疫反应的措施。药物、放射线治疗和代谢作用休克——非此即彼。
器官排斥反应早就被克服了。可是,我却不能克服我的征募排斥反应。年迈、贪婪的立法者,我排斥你们,也排斥你们的立法。
我的应召通知下达了。就在今天。他们需要我的一只肾脏。这是一种司空见惯的要求。
“你很幸运,”吃午饭的时候有人说,“他们本来可以要一叶肺的。”
我和凯特到葱宠晶莹的山间散步,伫立在盛开的夹竹桃、芜萎和鸡蛋花丛中。生活着,呼吸着这种芬芳,把身体暴露在灿烂的阳光下是多么的美好!她的皮肤黄褐发光。她的美丽使我啜泣。她不能幸免,我们谁也不能幸免。首先是我,然后就轮到她?或许她在我前面吧?他们从那儿下刀呢?在她平滑滚圆的背上?还是在她平坦结实的腹部?
我能够瞥见高尚的神父站在圣坛上。黎明的第一道光辉,把他的身影投射在她身上。高举起来的手里握着黑曜岩的刀子,可怕地闪着火一般的光焰。唱诗班对血神唱出了不协调的赞美诗。刀子在往下落。
这是我逃出边境的最后机会。我整整一夜没有睡觉,权衡着得失。我没有上诉的希望。逃跑使我嘴里觉得不是滋味。父亲、朋友,甚至凯特也说留下吧,留下吧,留下吧,要临危不惧。这是抉择的时刻。
我难道当真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一旦到了时候,我就乖乖儿地投降。
我向器官移植厅报了到,三小时后进行征募捐献手术。
“说到底,”他不动声色地说,“一只肾有什么了不起。”
你晓得,我还有另一只呢。如果那一只发生故障,在任何情况下我都能替换它。我将获得6-A优先受植者的地位。我明白优先系统在发生什么情况,我还是保护自己为好。
我要从事政治活动。我要向上爬。出于有启发性的个人利益,我要取得向上升迁的能力。
对吗?
对的。我要变得如此举足轻重,让社会欠我1000次移植术。总有一年,我要索回那只肾脏,索回3、4只或者50只肾脏,需要多少就要多少。索取一两只心脏,几叶肺,一只胰腺,一只脾脏和一副肝脏。他们不可能拒绝我的任何要求。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看。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看!我将战胜长者。
可是,还有你这躯体神圣联盟的积极分子呢,嗯?我想那只好退出联盟。
再见吧,理想主义!
再见吧,道德至上论!
再见吧,肾脏!
再见,再见,再见!
手术做完了。我向社会偿付了债务。我向权势者交出了我那一磅卑贱的肉。
几天后,我离开医院时,我将携带着一张证明我的新的6,A等级的卡片。
我的整个余生都享有最高优先权。
哦,我可能活1000年。
李自修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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