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人才会受到尊敬,原因是已经可以当父亲的助手了。”
他们到了,但好像仍然是在公共场合。两人在两个洛希安人对面蹲下来,这时,第三个洛希安人也在附近蹲下。在他们与洛希安人之间挂有一块方头巾大小的帘子,索比可以从帘子上方看到他们。他想好好看看、听听、学学,可人流不断,到处乱窜,而且嘻嘻哈哈、吵吵嚷嚷,还在他们中间穿来穿去。
房主一开始就指责克劳萨引诱他做了一件错事。翻译的话听不大懂,能听明白的就是国际语中的骂人话。索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想,父亲要么拂袖而去,要么就会大打出手了。
可是,克劳萨船长却静静地听着,然后激烈地还击了他,从太空旅行路上洛希安船长和船员们的非法行为,到包括吸毒成瘾在内的所有违法行为。总之,对洛希安各种丑恶现象.克劳萨船长都进行了强烈谴责。
这次争论反而为他们的重逢打下了友好基础。那个洛希安人把钍送给了他们,又提出要把他儿子和其他所有东西都送给船长。
克劳萨船长“收下”之后,把西苏号和船上的一切货物送给了对方。
接着双方又慷慨地归还了彼此的礼物。最后还是以物易物,每一方都收留了作为单纯的友谊象征的一些东西:那个洛希安人收下几百磅Verga叶,商船一方则要了对方几块钍。双方都认为自己送出的礼物一文不值,但毕竟礼轻情义重嘛。一阵冲动之下,那个洛希安人竟送掉了自己的儿子,克劳萨也把索比回赠给他,接着便开始询问,结果发现他们二人年龄太小,都还不能离开白己的家。
那怎么办呢?于是他们采用名字对调的方法解决了这一难题。索比觉得他不喜欢新取的名字,因为新名字的读音他怎么都发不出来。接下来就是“吃饭”了。
这种可怕的绿色液体不仅不能喝,索比只闻了一下,就烧坏了他的鼻孔,被呛了老半天。船长用责备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之后他们便离开了那里,道别的话都没有一句,就那么径直走了。两人像梦游者一样穿行在熙熙攘攘、闹闹哄哄的街道中时,克劳萨若有所思地说:“对弗拉基来说,这些人真不错啊。从来不做黑心买卖,绝对忠实可靠。我常常想,如果我真的收下他们中某个人送给我的一件东西,那又该怎么办?可能非得付款不可了。”
“不会的!”
“别那么肯定。那时恐怕只能把你交出去,换回那个半大的洛希安人。”
索比闭上了嘴巴。
生意做好了,克劳萨船长陪索比去买东西,顺便浏览一下市容。索比这才放心,因为没有船长的话,索比根本不知道该买什么,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义父把他带到一家懂国际语的商店。洛希安人能够制造出各种各样极其复杂的东西,这些东西索比一件都看不明白。按照克劳萨的建议,索比挑选了一件擦得铮亮的立方形小玩意,一摇,这个东西中间就会显示出无穷无尽的洛希安风景图画。索比把代币交给店主,店主从一串钱中拿出找头给了索比。然后他说,要把商店和店里的东西统统送给索比。
克劳萨代替索比表示遗憾,除了下半辈子可以为店主服务以外,他没有什么可送了。就这样,他们带着歉意离开了那家令人尴尬的商店。
回到航天港以后,索比的心情这才彻底轻松下来——他又见到了西苏号简朴、熟悉、亲切的线条。
索比走进自己卧室以后,见杰里在椅子上跷着脚,双手垫着后脑。杰里目光向上,脸上没有笑容。
“你好,杰里!”
“你好,索比。”
“去逛街了吗?”
“没有。”
“我去了。你看我买什么了!”索比把魔方拿出来给他看,“你摇一摇,里面显示出来的每一幅画都不一样。”
杰里只看了一幅画就还给索比。“很好。”
“杰里,为什么闷闷不乐啊?吃了吗?”
“没有。”
“你怎么啦?说啊。”
杰里把脚放到地板上,看着索比说:“我又回计算机房了。”
“啊?”
“哦,我没被降级,只是来培训另一个人。”
索比感到不妙,说:“你的意思是我被轰走了?”
“不。”
“那你是什么意思?”
“玛塔被交换走了。”
《银河系公民》作者:'美' 罗伯特·海因莱恩
第十一章
玛塔被交换了?永别了?两眼水灵灵、满脸欢笑的小玛蒂①?索比感到一阵心酸。他惊讶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在乎和她分别。
“我不信!”
“别犯傻了。”
“什么时候走的?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肯定是去埃尔·奈德自由贸易船了,因为在航天港里,它是惟一一艘不属于弗拉基的船。大约一个钟头以前走的。当时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直到我被叫到奶奶船舱里去道别。”杰里皱着眉头说,“反正总有一天会发生的……但我以为奶奶会把她留到成为一个称职的火控员为止,结果却……”
“可这是为什么,杰里?为什么呢?”
杰里从椅子上站起来,倔头倔脑地说:“继叔,我已经说得够多的了。”
索比一把将他推回椅子上,说:“不能就这样完了,杰里。没错,我是你‘叔’,不过这只是因为他们要你这么叫罢了。我仍旧是由你指导才学会操作跟踪仪的一个前弗拉基,这我们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现在私下里谈谈,都讲出来吧!”
“你听了以后会不高兴的。”
【①玛蒂,玛塔的昵称。】
“你不说,我现在就不高兴!玛蒂已经走了……瞧,杰里,这里除了我俩没有别人。不管什么事情都告诉我好了。在这艘船上,我不管什么叔侄关系,我们只是朋友。不管你说什么,我永远不会让家里其他人知道。”
“奶奶可能正在听着我们说话。”
“如果她在听的话,那也是我叫你说的,责任由我来负。可是她听不见,因为现在是她打盹的时候,所以你只管讲吧。”
“好的。”杰里恨恨地瞪着他,说:“这可是你叫我说的。你的意思是说,你完全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把我妹妹赶出船去?”
“啊?我确实不明白……要不然我也就不会问你了。”
杰里不耐烦地说:“索比,我知道你是个笨蛋,可我不晓得你还是个聋子、哑巴和瞎子。”
“恭维话就不提了,告诉我。”
“你就是玛塔被交换的理由,理由就是‘你’。”杰里愤愤地看着索比。
“我?”
“还有谁呢?是哪些人成双成对去打弹球?是哪些人坐在一起看电影?哪一个亲戚老是被人看见和同一边的姑娘混在一起?我给你个提示——这个人名字里有个‘索’字。”
索比的脸白了。“杰里,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在这艘船上,你是惟一被蒙在鼓里的人。”杰里耸了耸肩,”我不怪你,这完全是她的过错,是她在追你,你这个傻瓜!我不明白你自己为什么看不出来,我还给你提过醒呢。”
索比对这种事完全摸不着头脑,好像鸟儿不懂弹道一样。“我不信。”
“信不信无关紧要的……因为每个人都看见了。其实你俩是可以避免这场祸事的,只要你们的活动保持公开、不出什么乱子就行。我对你们的每件事都看得清清楚楚。唉,要是妹妹没有昏了头就好了。”
“啊?怎么啦?”
“妹妹做了件使奶奶决意放弃一个一流火控员的事。她跑到奶奶跟前,要求将自己过继给左舷的人。这个傻瓜,愚蠢地认为既然你是养子,那么尽管她是你侄女,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变换一下身份,她就可以嫁给你了。”杰里咕哝着说道,“如果你是被收养在左舷那边,说不定她这一套还管用。可她竟然觉得奶奶——是奶奶啊——会同意这么容易惹出流言的事,简直彻底发疯了。”
“但是……这个,实际上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没有娶她的意思啊。”
“唉,滚开!你烦死我了。”
索比心情很不好,他不愿意回去面对杰里,只好到外面闲逛,觉得迷茫、孤独和窘迫。这个家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们的生活方式就像洛希安人一样,他很难理解。
他想念玛塔,以前从来没有想念过她。过去她一直是个能给他带来欢乐的人。能给他带来欢乐,而且是每日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一日三餐和西苏号上其他能给他带来慰藉的事。但现在,索比想她了。
嗯,如果玛塔真的那么想,他们为什么不让她实现自己的理想呢?倒不是说他已经有了那种想法……但是将来有一天,只要他想结婚,玛塔是可以成为他妻子的,因为他喜欢她。
最后,他想起了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一个人。于是,他就带着疑问去找马德博士了。
索比一敲门,里面马上应了一句:“进来。”他进门一看,只见她跪在地上,周围一片杂乱无章,她鼻子上还有一片黑糊糊的东西,原来整齐的头发也弄乱了。“哦,索比,见到你很高兴。他们说你出去了,我怕见不着你了。”
她讲的是银河系英语,索比也用同样语言答应。“你想见我?”
“想跟你道别,我要回家了。”
“噢。”索比再次感到了杰里告诉他玛塔的事情以后内心的剧痛。突然之间,他伤心地想起了离他而去的老爹。索比强打精神,说:“真遗憾,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索比。在这艘大船上,你是惟一一个让我觉得亲切的人……这真太奇怪了,你我的身份背景差别那么大。我会想念跟你谈话的那些时光。”
“我也是。”索比难过地说,“你什么时候走?”
“埃尔·奈德号明天启程,但我今晚就要搬过去住。我不敢错过起飞时间,不然就可能几年都回不了家。”
“埃尔·奈德号要去你的星球?”这时,他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哦,不!它要去撒夫B4星球。一艘同盟国邮船会到那里去,我可以再转乘那艘船回家。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我不能放过。”刚才索比头脑中出现的念头一下子消失了,不管怎么说,那个念头毕竟太荒谬了——就算他愿意冒险到一个陌生的星球上去,可是玛塔不是弗拉基,她不会有这种想法。
马德博士继续说:“我离开是族长的安排。”她苦笑着说,“她肯定巴不得甩掉我。想到我上西苏号时是那么困难,我当时还不相信她能让埃尔·奈德号接受我呢。我猜想,你奶奶手里肯定有点筹码,不然对方船长是不会那么痛快就答应的。无论如何,我要走了……条件是上了那边的船以后待在闺房一侧别出来。没关系,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整理我手里的数据。”
提到闺房,索比马上想到玛格丽特在那边会见到玛塔。于是他结结巴巴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马德博士认真地听着,一边忙着整理行李包。“我知道了,索比。我可能比你更早听到这件让人伤心的事情。”
“玛格丽特,这么愚蠢的事,你以前听说过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许多事情……比这还要不合情理呢。”
“但我觉得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跟这件事相比!太不近人情了。如果那就是玛塔想要的,奶奶为什么不让她……却偏偏要把她弄到陌生人里去呢?我……嗯,我倒不在乎娶她,习惯就好了。”
身为弗拉基的玛格丽特女士笑了。“索比,这是我听到过最奇怪、最富有骑士风度的话。”
索比说:“你能替我捎个信吗?”
“索比,要是你想把自己对她永恒的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转告她,那可不行。你奶奶已经为她的孙女尽力了,她用最快的速度、最精明的头脑和最好的心肠办了这件事,而且为了玛塔好,宁肯暂时不顾西苏号的直接利益,因为玛塔是个非常有价值的火控员。但是你奶奶站得高、看得远,真是个称职的族长,她考虑的是每一个人的长远利益,而且认为他们的利益要比失去一个火控员更加重要。我一直厌恶那个老婆子,但最后我还是不得不钦佩她。”玛格丽特突然笑了,“可以料想,50年之后.玛塔也会作出同样明智的决定,西苏家的人嘛,信得过。”
“就是打死我,我也理解不了这些大道理!”
“因为你同我差不多,也是弗拉基……又没有受过像我这种训练。索比,许多是是非非都要放在大背景中才能决定,它们本身几乎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其实,事情的对错都是根据它所依存的文化观念来判断的,千真万确。你可能以为,这种船际通婚的规矩只是为了避免近亲繁殖导致的遗传变异。嗯,至少在船内学校里,他们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当然,所以我才——”
“先听我说完。所以你不懂为什么你奶奶会极力反对玛塔那样做。其实,他们在各船之间相互调婚的最主要原因不是基因遗传——那是枝节问题——而是因为一艘船太小了,不能建立稳固的文化基础。观念和看法同样必须通过交流才能形成,否则,西苏以及整个飞船文明都会灭亡。所以,这些习俗一直受到最严格的家规保护。任何对家规的轻微破坏都等于在这艘船上凿一个小洞,如果不采取严厉措施,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你懂了吗?”
“嗯……不懂,我不太明白。”
“我看你奶奶也不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她只知道什么东西对家里最有利,而且能毫不含糊、义无反顾地落实到行动上去。现在你还想叫我去送信吗?”
“嗯,你能不能告诉玛塔,说我没有跟她道别,很抱歉?”
“好的。不过我应该等一段时间再对她说。”
“好吧。”
“现在你感觉好点了吗?”
“唔,既然你说这是为玛塔好,我想也就只有这样了。”索比突然大声说,“可是,玛格丽特,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这以前我以为自己开始渐渐习惯了,可是现在全完了。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弗拉基,觉得我永远也成不了贸易者。”
她的表情突然悲伤起来:“你曾经感受过自由的滋味。自由,这是一个很难改变的习惯啊。”
“什么?”
“你已经改了不少,索比。你的第一个义父、智者巴斯利姆把你从奴隶贩子手里买下来,让你成了他的儿子,你跟他一样,都是自由自在的。现在你的第二个义父,好心将你收为养子,却使你成了他的奴隶。”
“嗨,玛格丽特!”索比抗议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如果不是奴隶,那你是什么?”
“哎呀,我是自由贸易商人啊!至少这是父亲的想法,要是我能克服掉弗拉基的习惯,我不就成了吗?但我再怎么也不是个奴隶啊。同胞都是自由的,我们所有人都是。”
“你们‘所有人’……但不是你们中的每一个个体。”
“你的意思是什么?”
“‘同胞’是自由的,这是他们可以引以自豪的东西。他们谁都可以告诉你,自由就是使他们成为‘同胞’而不是‘弗拉基’的东西。‘同胞’可以自由地漫游星际,不用束缚在大地上。他们确实非常自由,每艘船都是一个独立王国,不用求人,可以到任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