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使陈大中很羞愧,他低声说:
“现代医学正在发展对付病毒的办法,比如用干扰素诱生剂就是一种办法。干扰素基因位于人的‘体细胞’第二和第五个染色体上,当诱生素激活它并产生干扰素时,它再激活抗病毒蛋白基因(位于体细胞第21对染色体中),使病毒侵入的靶细胞内产生抗病毒蛋白(AVP),对各种病毒有广谱的抑制作用。可惜,诱生剂的研究还没有到实用程度。”
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不再说话,当专机抵达科威特机场,无线电中听到机场飞行调度说:
“中航1248号班机可以降落,请注意,由于疫病,机场只剩下少数工作人员,下降时请格外注意安全。”
飞机已对准跑道,开始降落,忽然一声巨响!一个东西狠狠地撞在舷窗上,在钢化玻璃上留下一团血迹,几根羽毛。皇甫林急从舷窗外向后看,见一群野鸭正迅速向后退去,很快消逝。机长在麦克风中说:
“请乘客放心,刚才是一只野鸭撞上飞机侧面,没有造成损坏,现在仍在正常降落。”
飞机在跑道尽头缓缓停下。舱门打开,两辆丰田REV5轿车飞速开过来,把他们接走。皇甫林对韩司长说:
“兵分两路吧,埃米尔王宫那儿你们去,我先去首相家。我在那儿比较熟。”司长和陈教授看看这个颐指气使的青年,没有表示反对。
十四、医界狂人之二
1992年6月 北京
协和医院实习医生陈大中匆匆走进主治医生办公室,庚教授问:“特护室的李雅兰仍然没有好转?”
陈大中忧心忡忡地说:“没有。”
病人李雅兰78岁,是一位退休政界要人的夫人。庚教授向来怕接这种病人,一则各方干扰太多,再者,这些人大多常服用一些贵重药品,体内有抗药性,再用类似药物时疗效就很不明显。李雅兰不太有希望活下去,她的身体就像一块已经发出磷光的朽木,高血压,肾衰竭,严重的胃窦炎。他叹息道:
“尽人力听天命吧。”
他看见年青医生似乎还有话,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病人家属为他请了个江湖医生,是什么平衡医学的创始人皇甫右山。这会儿正在为她诊病。”
庚教授皱起眉头。所谓病急乱投医,绝症病人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一般情况下他常对此装聋作哑。但他碰巧知道这个皇甫医生,他的医学论文和严新的气功传道一样荒诞。庚教授甚至专门请人搞到一些所谓的“人体潜能激活剂”进行严格的药理分析。分析结果,这种药剂在试管里没有丝毫杀菌杀病毒作用,也不含任何对人体有益的成分。鬼知道那些淡黄色的药剂和药膏是什么玩艺儿配出来的!
鉴于李雅兰的特殊身份,他不能放任这个江湖疯子在协和医院的病房里胡闹。他说:
“走,我们得去制止一下。”
他们走进特护病房隔壁的观察室,透过窗户,看见病人躺在床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病人的女儿和另外两个人正虔诚地看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瞑目仰靠在沙发上,长发,满脸胡须,方脸庞。一个年青人很可能是他的徒弟,正在为他念本院的一本病历,这份病历当然是神通广大的病人家属弄出来的。年青人念道:
“1976年4月病历:自诉头晕,血压波动在140…150/100… 110mmhg。诊断为高血压,服用复方降压片。”
那个长发狂人欠欠身子,评点一句:
“76年,那是什么年代?在那个非常政治时期,作为政界要人的妻子,血压波动是很正常的,用什么降压片!”
“1980年6月病历,自诉胸闷,胸骨有压迫感,作运动试验有偶发性早博,运动试验可疑阳性,诊断为冠心病,服用扩冠药物。”
皇甫右山又抬起头,略带刻薄的评点一句:
“这点小病是因为生活太优裕,但服用扩冠药物是饮鸩止渴,须知人的机体也是好逸恶劳的,既然有药物起作用,心脏的自身能力就睡觉了。往下念。”
“85年11月,血脂偏高,胆固醇240mg%,三酸甘油脂5。6毫当量/升,β-脂蛋白504mg%,诊断为高血脂,服降血脂药。”
医生说:“哼,不如少吃点,多走几步路更有效。念。”
“87年8月,胃镜检查为慢性胃窦炎。”
他又评论道:“十药九毒。不断服药,干扰了胃脏内环境,咋个不生病?”
“88年10月,患者咽痛,体温39℃,诊断为上感,青霉素滴注6天,后病愈出院。”
那人刻薄地说:“小病大养之典型例证!由病毒引起的感冒,使用抗生素全无功效。而且发热是人体的保护性反应,不是万不得已,不可肆意中断这个过程。治疗的副作用早已超过疾病本身的危害。”
年青人低声说:“以下就是协和医院的治疗了。89年4月,下肢轻度浮肿,检查结果,血肌肝3。6毫克,尿素氮61mg,血色素11。5克,抗O
200单位之内,类风湿因子(一),蛋白甲泳结果:白蛋白62。3%,阿尔法1-球蛋白2。5%,阿尔法2-球蛋白10。9%,贝塔-球蛋白9。6%,伽玛-球蛋白14。5%,血沉30毫米/小时,胆固醇276,三磷甘油脂96,总蛋白定量76,白蛋白45,球蛋白31%,IgM119mg;IgC831mg;IgA244mg;C384mg;口服复方降压片、速尿、心痛定、心得安、肌苷、降脂宁、叶酸及维生素类药,另服中药汤剂:西洋参4克,何首乌12克……”
“算了,不必念了!”那人从沙发上仰起身,目光鄙夷,“病人已经全部被药物包围,靠大量药物勉强把生命维持在极限值的边缘,完全不给机体自我修复的机会,这种治疗只能促死!”
病人一直在昏迷着,病人女儿胆怯地问:“还有救吗?”
“全部停药,用我的激活剂试试。我不敢说100%的把握。”
庚教授实在忍不住,推开内门走过去。病人家属没想到让主治医生与皇甫右山碰头,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庚教授微笑着问:
“皇甫医生,听你的说法,我们的治疗方案有一些不妥之处?”
那个长发怪人仍端坐在沙发上,傲然说:
“按照西医理论,你们的治疗方法很对,可惜现代医学的基本理论错了。”
庚教授想不到他竟如此狂妄,不禁也动了气,他话中带剌地说:“是吗?请皇甫先生指教。”
“现代医学,尤其西医,是绕过人体直接和病原体作战。他们几乎把这些作战方法发展得尽善尽美。结果,无所事事的人体免疫能力日渐衰弱,经受超强度训练的病原体却日渐强大,你们难道看不出这是多么危险的游戏?这就如解放后治黄河,四十年太平无事的代价是悬河越来越高,不象历史上的堤防溃决和改道常常有疏浚作用。一旦有一个鼠洞蚁穴,现代社会的生死平衡就会在一夜之间崩溃!而这个蚁穴是处处皆有的:外太空致病微生物,地球上新变异的病毒,科学狂人或国家狂人的生物武器,国际恐怖分子的盗窃……”
“那么,依皇甫先生之见呢?”
那怪人没有理会,仍继续侃侃而谈:
“现代人的体质已经逐日下降,这已有统计数字为证:本世纪初,人的白血球正常数值为8000-10000,后来逐步下降,50年代是6000,70年代是4000,90年代已到4000之下了。耐药菌株如洪水一样发展,连大肠杆菌和痢疾杆菌这种普通病菌也有了耐药菌株,连抗生素也奈何不得。治疗败血症的青霉素用量已由几万单位加大到几千万单位,但死亡率仍回升到抗生素问世前的水平。”他刻薄地说:“我不知道全世界医学专家是不是都瞎了?从这些触目惊心的事实难道看不到水面下的冰山?”
庚教授不想反驳,这位狂人说的的确是世纪性的难题,问题是解决一个难题比提出一千个难题更困难,他和颜悦色地说:
“皇甫先生说的很对。不过我们先不要扯远了,仍回到这个病人身上吧。的确,她的肾衰竭已很难治愈了。皇甫先生有什么办法吗?”
“可以用我的人体激活剂试试。”
“这种药有国家批准文号吗?有药理检验报告吗?”
那人不屑一顾:“统统没有。一个牛顿力学的科学院不可能确认量子力学的正确。”
庚教授的忍耐已到了极点,他冷冷地说:“好吧,这些我们都且不提,只问你有把握治好吗?”
那个狂人倒十分坦率:“没有。我的药只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她的潜能,能否战胜病魔,归根结底要看她自身。”
“如果她的潜能不足以取胜呢?”
皇甫右山勃然道:“那就只好让她死去。平衡医学认为,人类必须保持一定的疾病死亡率,才能使自然选择有效地坚持下去。不胜利,毋宁死。你们用高昂代价维持的生存有什么意义?你们能对每一个贫穷百姓花这么多钱吗?对每一个穷人都有这样的耐心吗?用有限的自然资源维持少数特权者的苟活,实际上是对千千万万普通人的谋杀。”
庚教授已经不屑于同他争辨,他冷笑着转向病人家属:“你们是否愿意让这个……”他勉强抑制住,没说出“疯子”两字,“先生为你们治疗?如果愿意,请你们最好办出院手续。”
那位年轻家属已经被皇甫右山最后一席话惹恼,忙说:“不不,这位先生只是来咨询的。”她转过头冷漠地说:“实在对不起,请皇甫先生回去吧,我打电话叫一辆车送先生。”
那位狂人丝毫不感到难堪,嗬嗬地冷笑着,抬脚就走了。
十五、安拉的恩赐
科威特几乎成了一座死城。除了带防毒面具的士兵在街上巡逻,偶尔有一些穿蓝衣的医护坐着救护车经过,几乎看不到人迹。皇甫林以最快速度开到首相官邸。官邸内是同样的景象,除了士兵和蓝衣人员忙碌,见不到一个首相家人甚至佣人。忽然法赫米从房内走出来,他已瘦多了,显得十分疲惫。皇甫林大喜若狂,扑过去抱住他:
“法赫米!”
法赫米十分惊喜,但他忙把朋友推开:“你为什么不带口罩,会传染的!”
皇甫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急急地问:“你没传染上天花吗?”
法赫米迷惑地说:“没有,这真是奇怪,连穆赫医生也病倒了。恐怕我是唯一的幸运者。”
皇甫林喜不自胜:“这我就放心了,这我就更放心了。”他向法赫米解释:“你未得病,就证明我的药激活了免疫系统,对这种已变异的天花病毒仍然有效。快点治疗病人吧。”
首相已经昏迷不醒,全身尽是脓疮,有的已融合成片,不停地说着胡话,有时还发生惊厥。皇甫林怜悯地看着他,轻声问:
“有几天了?”
“从出红疹开始到现在,有三天了,这几天一直说胡话:什么‘新月行动’,‘阴谋’等等。”
皇甫林不再问,匆匆为他进行脊椎部注射,臀肌注射,他说:“恐怕治疗已为时过晚,以后只有看他的体质了。这之后还会有高烧,那是正常反应,一般不要管它。”
几个男病人治好后,他问:“你母亲和妹妹呢?”
法赫米领他到另一间房子,首相夫人和艾米娜在那儿并排睡着。艾米娜的病状稍轻,她睁开眼睛,木然看看皇甫林,不知道是否已认出他。她那曾经十分美貌的脸上如今布满丑陋的红疱疹。皇甫林让她翻过身,要检查背部和进行注射,法赫米稍微迟疑了一下:
“皇甫,按穆斯林风俗,女人的身体不能向丈夫以外的男人展露。”
皇甫林厉声道:“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他不由分说翻过艾米娜的身体,掀开衣服。她的背部也长满疱疹,皇甫林取出5647号药物,沿着脊椎向下至尾椎,还有双侧肩丛神经和坐骨神经根进行肌注或皮下注射,在臀部肌注新七号药,又用药膏细心地涂遍全身。他轻轻唤着:
“艾米娜,请相信我,我已经治好你哥哥的痼疾,也一定治好你的病,你相信我吗?”
艾米娜困难地扯动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我相信。”
皇甫林轻轻拍拍她的面颊。他对首相夫人、莎拉、穆赫等进行了同样的处理,起身对法赫米说:
“快去王宫为埃米尔医治。我知道那些医学权威们对这种突发病毒没有灵丹妙药,也许我的江湖医术还多少有些用处。”
埃莎社记者穆里克在酒吧中泡了一个晚上,在伊拉克严格的新闻管制下,他常常用这种办法去获得一些零星消息,也能从酒吧中摸到社会各阶层的心态。
即使在这间小酒吧里也同样沸腾着那种病态的狂热,常常听到“尊贵的萨拉米”、“真主的使者”这样的赞颂词,也能听到对“穆斯林的叛徒”的仇恨,这多半是指那些扬言要保护伊科边界的大国。这两天,在萨拉米电视讲话后,这种战争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