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朋友。”
“哦,是的。她很好,谢谢你。”
“她是干什么的?是考古学家吗?”
“哦……她是个物理学家,她研究黑暗物质。”莱拉说道,她还没回过神来。
在这个世界,撒谎比她原先想的要难得多。有一种感觉一直在提醒她:这个老头
似曾相识,但她就是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
“黑暗物质?”他说,“真有趣!我今天在《泰晤士报》上看到了有关它的
报道。宇宙中充满了这种神秘的物质,但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是什么!你的朋友正
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是吗?”
“是的,她知道很多。”
“你将来想干什么,利齐?你也想研究物理吗?”
“也许吧,”莱拉说,“说不定。”
司机轻轻咳嗽了一声,放慢了车速。
“好了,萨默敦到了,”老人说,“你想在哪儿下车?”
“哦,就停在商店那边吧,我可以从那儿走过去。”莱拉说,“谢谢你。”
“左转到南大街,然后停在右边,好吗,艾伦。”老头说。
“好的,先生。”司机答道。
一分钟后汽车无声地停在一个公共图书馆前。老头打开他那边的车门,这样
莱拉就不得不从老头的膝盖上爬过去,虽然地方很大,但莱拉还是感到很别扭,
她不想碰到他,虽然他衣冠楚楚。
“别忘了你的背包。”他说着把包递给她。
“谢谢。”她说。
“希望能再见到你,利齐。”他说,“向你的朋友问好。”
“再见。”她说。她在甬道上磨磨蹭蹭地走着,直到那辆车拐弯从视线中消
失后,她才向那排角树走去。她对那个浅头发的人有一种预感,她想问问真理仪。
威尔又开始读父亲的信。他坐在阳台上,听着在远处港口跳水的孩子们的叫
喊声,读着写在布纹航空信笺上的清晰的字迹,想像着写信人的面貌,又一遍遍
地看提到那个婴儿——也就是他——的那一段。
他听到莱拉从不远处跑来的脚步声,于是他把信放进口袋里,站了起来,几
乎就在同时莱拉站在了他面前,双眼圆睁,潘特莱蒙变成一只难以自控、疯狂咆
哮的野猫。很少哭泣的她现在却愤怒地抽泣着,她胸膛起伏着,牙关紧咬。她扑
向他,一把抓住他的双臂喊道:“杀了他!杀了他!我想让他死!我希望埃欧雷
克在这儿!哦,威尔,我错了,我很抱歉——”
“怎么了?怎么回事?”
“那个老头——他纯粹是个卑鄙下流的小偷。他偷走了它,威尔!他偷走了
我的真理仪!那个穿着华丽衣服、有仆人给他开车的臭老头。哦,今天早晨我干
了这么多错事——哦,我——”
她抽抽噎噎地哭得那么伤心,他觉得她会把心哭碎的。其实她的心的确快碎
了,因为她扑倒在地上,大声号哭,身体在战栗。潘特莱蒙变成一匹狼,在她身
边发出痛苦的悲号声。
远处的水面上,孩子们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用手遮住眼睛向这里张望。威
尔在她身边坐下,摇晃着她的肩膀。
“停下!别哭了!”他说,“从头说给我听。什么老头?发生什么事了?”
“你会生气的。我发誓不说出你的,我发过誓,可是后来……”她抽泣着,
潘特莱蒙又变成了一只笨头笨脑的小狗,耷拉着耳朵,摇晃着尾巴,局促不安地
扭动着身体。威尔明白莱拉一定干了什么羞于对他启齿的事情,于是他对精灵开
了口。
“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他说。
潘特莱蒙说:“我们去找院士,可那儿还有别人——一男一女——他们对我
们耍花招。他们先问了一大堆问题,然后就问到了你,我们没反应过来,就说出
认识你,然后我们就逃走了——”
莱拉的双手捂着脸,头使劲低向地面。激动中的潘特莱蒙则不停地变换着形
状:狗、小鸟、猫、白貂。
“那个人长什么样?”威尔问。
“大个子,”莱拉瓮声瓮气地说,“很结实,浅色的眼睛……”
“你从那个窗口过来时被他看见了吗?”
“没有,但是……”
“那好,那他就不知道我们在哪儿了。”
“但真理仪!”她喊道,立刻猛地坐直了身体,她那张表情激动的脸僵住了,
像一张希腊面具。
“对,”威尔说,“跟我说说这件事。”
她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地告诉他发生的事:那个老头昨天怎样看见她在博物
馆里用真理仪;今天他怎样停下车,而她又怎样急于逃脱浅头发的人的追赶;他
怎样把车停在路的另一边,因此她不得不从他身边爬过去才能下车,他一定是趁
着递给她背包的时候迅速拿走了真理仪……
他看出她备受打击,但却不明白她为什么内疚。这时她又说道:“还有,威
尔,求求你。我做了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因为真理仪告诉我必须停止寻找尘埃—
—至少我想它是这意思——我必须帮助你找到父亲。我本来可以做到,如果有真
理仪,不管你父亲在哪儿我都可以帮你找到他。但我没听它的,却只干了我想干
的事,我真不该……”
他曾见过她用真理仪,知道它能告诉她真理,他转过身去。她抓住他的手,
但他挣脱开来,走到了水边,孩子们又开始在港口玩耍。莱拉跑到他身边说道:
“威尔,我很抱歉——”
“那有什么用?我可不管你抱歉不抱歉,你已经这么干了。”
“但是,威尔,我们应该互相帮助,只有你和我,因为再没有别人了!”
“我不知道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但是……”
她说了一半停住了,她眼中突然升起一线亮光,她转身跑到被扔在路边的背
包旁,飞快地翻找着。
“我知道他是谁了!还有他住在哪儿!看!”她说着举起一张白色的小卡片,
“他在博物馆给了我这个!我们可以去把真理仪拿回来!”
威尔接过那张小卡片,上面印着:
查尔斯·拉特罗姆爵士,高级英帝国勋爵士
莱姆菲尔德公馆
老海丁顿
牛津
“他是爵士,”他说,“一个爵士,那就是说人们自然会相信他,而不会相
信我们。你究竟想让我干什么?报告警察?警察正在到处找我!即使他们昨天没
有,那现在一定在找我。如果你一个人去,他们现在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认识
我,所以那也行不通。”
“我们可以偷,我们可以到他的房子里偷,我知道海丁顿在哪儿,我的牛津
也有一个海丁顿,不是很远。我们一个小时就可以走到那儿,很容易的。”
“你真蠢。”
“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会立马过去把他的脖子拧下来,我真希望他在这儿,
他会——”
但她住口了,威尔正看着她,她很害怕。如果披甲熊这样看着她,她也会胆
怯害怕的,虽然威尔很年轻,但他的眼神中有些东西和披甲熊很像。
“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么愚蠢的想法,”他说,“你觉得我们能偷偷摸摸
地溜到他的房子里把它偷出来吗?你得想一想,动动你的脑筋。如果他是一个有
钱人,那他一定有各种防盗警报和机关,到时候肯定警铃大作,红外线控制的特
制锁和灯光会自动启动——”
“我从没听说过那些,”莱拉说,“我们的世界没有那些东西,我不可能知
道那些,威尔。”
“那好,想一想吧:他有整幢大房子来藏它,小偷得用多长时间才能翻遍屋
里的橱柜抽屉和每个角落?那伙人到我家花了好几个小时也没翻出他们要找的东
西,我打赌他的房子比我们家要大得多,也许还有一个保险柜。所以即使我们进
了他家,也不可能在警察来之前找到它。”
她低下了头,他说的都是事实。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她问。
他没有回答。但毫无疑问,她说的是“我们”。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已经跟
她绑在一起了。
他在阳台和水边来回踱步,他拍打着双手,想找出答案,但没找到,于是他
愤怒地摇着头。
“那就……去吧,”他说,“就去那儿见他。别让你的院士帮忙,即使警察
没去找她也不行,她肯定会相信他们,而不是我们。如果我们进了他家,至少会
知道主要的房间在哪儿,那就有了开头。”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就进屋了,他把信藏在他睡觉的那个房间的枕头下。这样,
即使他被抓住,他们也永远不会得到那些信。
莱拉在阳台上等着,潘特莱蒙变成一只麻雀栖息在她肩头,她看上去稍微高
兴了些。
“我们会把它拿回来的,”她说,“我能感觉得到。”
他什么也没说。于是,他们就向着那个窗口出发了。
他们花了一个半小时走到海丁顿。莱拉领路,他们绕过市中心,威尔则随时
观察着四周,一句话也不说。对莱拉来说,目前比她以往的任何经历都艰难,甚
至比在北极去伯尔凡加的路途还要艰难,那时她身边还有吉卜赛人和埃欧雷克·
伯尔尼松,虽然那片冻土地带充满危险,但那些危险是可以看得见的,而在这儿,
这个既属于她又不属于她的城市,危险可能会以友好的形式出现,而背信弃义则
带着笑容,气味芬芳。就算他们没杀死她或把她和潘特莱蒙分开,但他们夺走了
她惟一的向导。没了真理仪,她只是……只是一个迷路的小女孩。
莱姆菲尔德公馆的外墙是暖洋洋的蜂蜜色,前面的半面墙上长满了弗吉尼亚
爬墙虎。这栋房子矗立在一座被精心照料的大花园里,一侧是灌木丛,一条碎石
车道一直通往前面的大门,还有一间可以停两辆车的车库,那辆劳斯莱斯车就停
在车库门前的左侧。威尔看到的一切都在述说着这里的财富和权力,那种英国的
上层人士梦想的某种优越感。有什么让他咬紧了牙,一开始他不知道为什么,后
来他突然想起来,他小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带他去了一幢和这差不多的豪宅,他
们穿了最好的衣服,他做出了最文雅的举止,可是有个老头和老太太让母亲哭了
起来,当他们离开那栋房子的时候,她还在哭……
莱拉看见他呼吸急促,捏紧了拳头,她敏感地知道她不该问为什么,那是他
的事情,和她无关。不一会儿,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好,”他说,“我们可以试试。”
他迈上车道,莱拉紧紧地跟在后面。他们觉得自己毫无遮挡地暴露着。
门上有一个老旧的门铃,就像莱拉的世界里的一样,威尔不知道该按哪个地
方,莱拉指给他看他才知道。他们拉动门铃,房子里很远的地方响起了铃声。
来开门的是那天开车的仆人,不过今天他没戴那顶帽子。他先看看威尔,然
后又看看莱拉,他的表情稍微有些变化。
“我们想见查尔斯·拉特罗姆爵士。”威尔说。
他翘着下巴,就像那天在塔前面对那些扔石块的孩子们一样,那个仆人点了
点头。
“在这儿等着,”他说,“我去通报查尔斯爵士。”
他关上了门。那门是用坚硬的橡木做的,两把沉重的大锁分别锁住门的上面
和底端,虽然威尔认为理智的小偷是不会尝试从大门进去的。门前很显眼的地方
安着防盗报警器,左右各有一盏聚光灯,他们连走近这栋房子都不可能,更不要
说破门而入了。
门后传来不慌不忙的脚步声,这时门又开了。威尔抬头看着那人那张贪婪的
脸,他吃惊地发现,他显出一副平静威严的样子,没有丝毫负疚或羞愧。
威尔感觉到莱拉在他身旁怒不可遏,于是他很快地说:“对不起,莱拉认为,
早些时候她搭你车的时候不小心把她的东西落在车里了。”
“莱拉?我不认识什么莱拉,这真是个不寻常的名字。我认识一个叫利齐的
小女孩,你是谁?”
威尔暗暗骂着自己的坏记性,他说:“我是她的哥哥,我叫马克。”
“哦,哈罗,利齐,或是莱拉,你们进来吧。”
他站到一边。威尔和莱拉都没有料到他会这样,他们不太肯定地走了进来。
大厅里很昏暗,闻起来有一股蜂蜡和花香的味道。厅里到处都光可鉴人,墙边有
一个桃花心木柜子,陈列着美丽的瓷像。威尔发现那个仆人立在一旁,仿佛在等
待召唤。
“到我书房来,”查尔斯爵士说着打开大厅另一扇门。
他彬彬有礼,甚至显得很好客,但他的举止中有某些东西使威尔很警惕。书
房宽大舒适,散发出雪茄烟味,还摆着真皮的扶手椅,书房中似乎满是书架、图
画和打猎纪念品,还有三四个玻璃门的柜子,陈列着古老的科学仪器——铜制显
微镜、包着绿色皮革的望远镜、六分仪、指南针。这就不难看出他为什么要那台
真理仪了。
“坐下。”查尔斯爵士指着一张沙发说。他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继续说
道:“怎么样?你们要说什么?”
“你偷了——”莱拉急切地说道,但威尔看了她一眼,她停住了。
“莱拉认为她的东西落在了你的车里,”他又开始说道,“我们来把它拿回
去。”
“你指的是它吗?”他说着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天鹅绒包裹。莱拉站了起
来,但他毫不理会,他打开包裹,金碧辉煌的真理仪展现在他手中。
“是的!”莱拉脱口而出,她伸手去拿。
但他合上了手掌。桌面很宽,她够不着。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动作,他已
经转了个身,把真理仪放进玻璃门橱柜,上了锁,把钥匙放进了马甲口袋。
“可它不是你的,利齐,”他说,“或莱拉,如果那是你的名字的话。”
“是我的!那是我的真理仪!”
他悲哀而沉重地摇摇头,好像他虽然不愿意责备她,但他这么做完全是为她
好一样。“我认为对这个问题至少还有相当多的疑问。”他说。
“可那是她的!”威尔说,“的确是!她给我看过!我知道那是她的!”
“你看,我认为你得证明这一点,”他说,“我不需要任何证明,因为现在
它在我手里,这就意味着它是我的,就像我收藏的其他东西一样。我必须说,莱
拉,我很惊讶地发现你那么不诚实——”
“我没有不诚实!”莱拉喊道。
“哦,可你是这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是利齐,现在我知道你有另外一个名
字。坦率地说,你没有任何办法使别人相信这么珍贵的东西属于你。这样吧,我
们叫警察来。”
他扭头去叫他的仆人。
查尔斯爵士还没来得及说完,威尔就喊道:“不,等一下——”,而就在这
时,莱拉绕着桌子跑起来,潘特莱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出现在她的臂弯里。
他变成一只咆哮的野猫,向那个老头龇牙咧嘴,发出嘶嘶的声音。查尔斯爵士对
突然出现的精灵眨了眨眼,却没有退缩。
“你甚至不知道你偷的是什么,”莱拉吼道,“你见过我用它,你就想偷,
然后你就偷走了它。但你——你——你比我母亲还坏,至少她还知道它很重要!
你却只把它放在盒子里不管不问!你真该去死!如果我能做到,我会叫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