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轮大法亦只能发挥一小半威力,仍然挡不住叶罗什,竟被叶罗什攻破阵势杀进门来。此时陆仲恺的师父才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了叶罗什。其实以真实本领,他与叶罗什亦在伯仲之间,只是叶罗什先入为主,只道屋中只有二妖二人,哪曾想到有个能与自己匹敌的大高手一直隐忍不发,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一时大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场被制住。但陆仲恺的师父虽然出手,却也觉得既靠别人相助,又是以诈术取胜,实是胜之不武,不愿再和旁人照面,因此制住了叶罗什后马上就走。
陆仲恺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看着僵立在一侧的叶罗什,更是恼怒,骂道:“老秃……和尚,这回你落到我手上了,看你还敢逞凶!”
叶罗什不依不饶,差点要把自己和乔岱娘,连同陈靖仇和拓跋玉儿一起收入黄金舍利塔中,陆仲恺对他实是恨得牙都痒了。他在身边摸来摸去,也摸不到什么武器,转身进屋,从桌上抓起了那把药剪,便向叶罗什走来。陈靖仇见他气势汹汹,问道:“陆兄,你要做什么?”
陆仲恺道:“这和尚差点把我们都杀了,不除掉他,后患无穷!”他发了个狠,拿着剪刀便要向叶罗什心口扎去。陈靖仇见他手法拙劣,只怕平生以来还真是第一次用剪刀扎人,虽觉叶罗什刚才确是差点儿连自己和拓跋玉儿都收了,但这样伤人实是不好,正待要劝,却见陆仲恺的手却递不出去,那把剪刀也直发颤,扭过头道:“陈兄,我真没办法杀人,还是你来吧。”
陈靖仇心道你不敢杀人,怎么要我杀?就算叶罗什要把自己也收入塔中,可是在陈靖仇心中,这老僧的影子已隐隐与师父相似,他犹豫道:“这个……杀人总不好吧……”
这时乔岱娘已走出门来,急急道:“仲恺,别伤这位大师。”她将一半杏髓都给了乔老,此时从屋中走出来都有些气喘吁吁,若不是拓跋玉儿扶着,只怕站都站不住。陆仲恺见她这样,更是心疼,忙过来道:“岱娘,你不要伤这大和尚吗?”
乔岱娘点了点头,低声道:“大师不过执拗了些。仲恺,你以前不是说,就算是妖属,与人为善,便是修行之本?大师现在已被你师父制住,那就够了,我们趁这时候离开便是,别再伤他。”
陆仲恺说得虽凶,其实他哪有胆子杀人?何况对乔岱娘言无不从,连连点头称是。依拓跋玉儿原来的意思,这凶和尚实该一刀斩了,一了百了,但她和陈靖仇相处已久,现在阿仇和陆仲恺、乔岱娘两人都说不要杀他,她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陆公子,你师父制住了这和尚,他是不是一直都这样?”
陆仲恺道:“我师父用的是定身术,若无解救,三天之内他是动弹不了的。”
乔岱娘惊道:“三天?那岂不是要将这大师饿死了!仲恺,你能不能让他早点恢复?反正我们雇辆车,有几个时辰也就能离开江都了。”
本来陆仲恺想饿这老秃和尚三天三夜,饿他个半死不活,也算出胸中一口恶气,可乔岱娘这般说,他也不好违背,点点头道:“我虽然不会定身术,不过师父教过我针灸解穴法,就饿他一天一夜吧。”说着,从怀里摸出那盒金针来,在叶罗什前心后背扎上了三根针。陈靖仇见他拿剪子扎人时抖个不停,扎针时却又准又稳,轻灵快捷,赞道:“陆兄,你这金针之术当真了得。”
陆仲恺被他一赞,骨头都轻了,笑道:“当然,师父都说我别个学不成样,金针卜算,却有他七分本事。陈兄,你身上酸不酸?要不要我给你扎一针?”
陈靖仇见他拿了根金针跃跃欲试,恨不得给自己扎个十七八针显显本事,忙道:“不必了。”他心中一动,又道,“对了,你的卜算之术也很高明吗?能不能帮我算算?”
陆仲恺道:“你要算什么?我别的不行,算失物,那是十拿九稳。”
陈靖仇还记得第一次遇到陆仲恺,他就吹嘘自己的卜算之术更为高明,后来姑父徐德言听到冒称陆仲恺,也请自己算算。拓跋玉儿亦已明白过来,道:“阿仇,你是要陆公子算那几件神器的下落吧?”心里却道:“他说十拿九稳,那还有一次是不稳的。”
陈靖仇点了点头,道:“我想请陆兄算三样东西。一样叫‘崆峒印’。”
陆仲恺这人性子佻脱,颇有点人前炫耀的人来疯脾气,不然也不会身为妖属,却一直在江都这种八方辐辏的热闹场所打转了。听得陈靖仇有求于自己,更是得意,道:“成。进去吧,我去把灵钱拿出来。”
他说着,便率先走进屋里,从橱中取出一个小盒。打开来,里面是三枚锃明瓦亮的铜钱。他将铜钱交给陈靖仇道:“陈兄,你心中默念着那‘崆峒印’,往桌上掷六次。”
陈靖仇道:“这样便行了?灵不灵?”
陆仲恺道:“这是京房易,百发……那个九十九中,灵得很。你快掷吧。”
陈靖仇将那三枚铜钱掷了六下,陆仲恺拿了张纸在一边看着,陈靖仇每掷一下,便记一笔,待掷完六下,他也画成了卦象,皱着眉头掐指推算,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官伏鬼下,乃关隔之象,又主小人作难,若得旺相相扶,亲见贵人可就。”拓跋玉儿听他唠唠叨叨,也不知说些什么,急道:“陆公子,能找到吗?”
陆仲恺道:“姑娘,这件崆峒印是在旁人手中啊。”
崆峒印已被宇文太师取走,自然就在宇文太师手上,想拿回来那是千难万难。陈靖仇叹道:“看来是很难拿回来吧。”
陆仲恺道:“不是,卦象上说,‘亲见贵人可就’,其实就是一见贵人,唾手可得,没什么烦难,很容易的。”
陈靖仇呆了呆:“很容易?”
陆仲恺道:“当然也不是太容易,还有小人作难,但用神得力,值旺相之地,所以也不会太难。”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念叨着,“一、二、三……西南方向,江都西南一千余里,是长沙郡啊。”
陈靖仇道:“在长沙郡吗?”崆峒印在宇文拓身边,看来此人现在就在长沙郡了。他又道:“那再算算女娲石吧。”
陆仲恺道:“好的,你再照样掷铜钱。”
这一回陈靖仇掷完了铜钱,陆仲恺却皱起了眉头,半晌不语。等了好一阵,拓跋玉儿忍不住了,问道:“陆公子,还没算出来?”
陆仲恺抓了抓头皮,讪讪道:“怪事。我的京房易很少有错,这回卦象却大为迷离,六爻齐动,从来没碰到过,真是怪事。”
陈靖仇道:“难道算不出来?”
陆仲恺顿了顿,有点不肯承认,但还是道:“是。卦象实在太乱了,可以说无处不在,实在说不上在哪儿,只有一句,说是‘大兴失之’。”
大兴即是隋时都城,现在的西安。陈靖仇一怔道:“大兴失之?我们还没拿到,怎么会大兴失之?”
陆仲恺叹道:“这个便不知道了,只是卦上就这么说。我的京房易百发九十九中,大概你运气不好,正好碰上了这个百发一不中。”
拓跋玉儿插嘴道:“这一遍不算,再算一次行不行?”
陆仲恺摇摇头:“筮无戏,再占不祥。这一次是百发九十九中,再算一次的话,肯定百发百不中。”
陈靖仇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也只能如此。他道:“那再算伏羲琴吧。”拿起了三枚铜钱,默想着伏羲琴,又掷了六下,生怕陆仲恺说他的卜算其实是百发九十八中,自己运气不好,两次撞到了不中上。哪知他刚一掷完,陆仲恺便面露喜色,道:“成了!这回可是一清二楚,‘千佛之力,鸣沙山前。如欲得之,难胜登天’。”
陈靖仇见他喜滋滋的,只道和崆峒印一般能算得明明白白,谁知说出这四句话。他道:“什么叫‘千佛之力,鸣沙山前’?我不记得有哪座山叫鸣沙山啊。”
陆仲恺算了出来,本来满心希望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能大赞自己两句,可看他们一脸茫然,他也茫茫然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难道还是在长沙郡?”
陈靖仇道:“长沙郡可没这座山。”他虽然去过的地方并不很多,但随师父学艺多年,陈辅为了陈靖仇将来能起兵反隋,不但教他道术,也教他兵法和天下形势,各处崇山峻岭,险塞雄关也让他记得清清楚楚,陈靖仇却从未听说过哪儿有座“鸣沙山”。
他们正在沉思,忽然门口有个人道:“鸣沙山是在河西沙洲敦煌城外。”
这声音,正是叶罗什。一听得叶罗什的声音,陆仲恺的脸一下变得煞白,瘫在座上动弹不得,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却已一下立起,两人并肩闪到陆仲恺和乔岱娘身前,脸色却也同时变得惊惧不定。叶罗什中了陆仲恺师父的定身术,本来非三天三夜不能复原,虽然乔岱娘求情,陆仲恺给他扎了三针,也要让他一天一夜无法动弹,哪知道连小半个时辰都没有,他就已经恢复了。现在陆仲恺的师父已然离去,谁还能挡得住他?陈靖仇想到方才自己和拓跋玉儿都险些被叶罗什的黄金舍利塔收去,更是心如刀绞,后悔不迭。
叶罗什本来僵立在门前,直如一尊泥塑,此时却双手一展,人也踏前一步,捡起了地上的黄金舍利塔,动作流畅自如。一见他捡起舍利塔,陈靖仇更是暗暗叫苦,一个箭步冲上,喝道:“玉儿姐姐,快带他们走!”一剑便向叶罗什当心刺去。这一剑再不留余地,便是将叶罗什穿心而过也顾不得了。但叶罗什的右手托着舍利塔,左手两指如闪电般探出,一下夹住剑身。虽然他只用二指,陈靖仇却觉长剑似被一把铁钳夹住,既刺不出去,也收不回来,心中连连叫苦,却见拓跋玉儿拔刀在手,仍不逃走,还要作势上前,急道:“玉儿,快走啊!”
叶罗什夹住了陈靖仇的长剑,却摇了摇头道:“公子,不必动手了,老僧无名已消,只不过说两句话便走。”
陆仲恺本来吓得张口结舌,人软成一堆,听叶罗什这般说,更是吃惊,期期艾艾地道:“老……老和尚,你这话当真?”他受师父教诲已深,出言向来彬彬有礼,从不口出恶声,但叶罗什这人实在太可怕,几次三番不依不饶要将自己和乔岱娘收走,永世不得超生,这句“老秃和尚”已说顺了嘴,总算悬崖勒马,改了回来。
叶罗什松开了陈靖仇的长剑,人忽地倒退两步。他身材虽然矮小,行动却如行云流水,进退之间全无滞涩。他道:“老僧从不打诳语,施主何须多虑。”
陈靖仇见他向来称陆仲恺他们是“小妖”,此时也改了称呼,不禁有些诧异,但仍不敢大意,挺剑守在门口道:“大师,你方才不还要将我们全都收服吗?”
叶罗什将舍利塔收回袖中,看了他一下,叹道:“公子,人心坏了,人不如妖。妖物持心若正,亦成正果。”
这话本来便是陈靖仇在寒音寺里跟他说过的,但那时叶罗什毫不理会,此时却用这话来回答陈靖仇。陈靖仇呆了呆,道:“大师总算明白了?”
叶罗什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承蒙几位施主不杀之恩,老僧尚未谢过。方才细细想来,老僧实是细相现行障未破,妄动嗔念,实属咎由自取,还望几位施主原谅。”
细相现行障乃是佛门所云十重障中的第七障。叶罗什实是有道高僧,精研佛法,但自幼因为那狐妖忘恩负义,害了他全家满门,在他心中便有了这个执念,誓要除尽天下妖属。正因为细相现行障未破,他的神通越修越深,佛法却总是停步不前,以至常常要动嗔念。刚才在大获全胜之际,突遭陆仲恺的师父暗算,本来已如鱼肉在俎,任人宰割,但乔岱娘不记前仇,为他求情,他虽中了定身术,六道圆轮大法却已被他攻破,六识俱在,一时间大彻大悟。本来他的眉宇间总带着一丝凶相,但这时凶相尽去,面上尽是慈悲。陈靖仇还有点不敢相信,问道:“大师真不再对陆公子和乔姑娘下手了?”
叶罗什道:“须弥世界,一大三千。人耶妖耶,一体同观。老僧自认断一切情,却不知以往实是执着人情,尽忘天道。”
原来佛门中有个说法,说世界的中央有须弥山,四面有四大海洋,海中有四大洲,大海之外,又有铁围山围绕,这称为一小世界。一千个一小世界叫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叫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又叫大千世界,统称为一大三千世界。叶罗什所说此偈,便是说在这世界之上,不论是人是妖,都是一体同观。陈靖仇虽然不明白叶罗什说的佛理,但也知道他是承认以前因为幼年的不幸,以至执着一念,只欲除尽妖属,现在却觉此念之非。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异样的欣喜,收好长剑,深施一礼道:“恭喜大师。人间有情,更胜天道。”
叶罗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公子说得甚好。人间有情,更胜天道,公子大有慧根。”
陈靖仇听他这般说,倒是吓了一跳,心道:“他这是要我随他当和尚吗?”叶罗什倒也没说硬要陈靖仇当和尚,只是道:“公子方才说起鸣沙山,老僧昔年自天竺东来,途经河西,正路过鸣沙山。此山其实并非真山,实是沙丘,因此公子不知。因为山体纯是流沙堆成,风动即鸣,故有此名。边上有个千佛洞,正与那位施主所言的‘千佛之力,鸣沙山前’相合。”
陈靖仇见叶罗什果然不再有敌意,反而告诉了自己这至关重要的消息,大为欣喜,又躬身一礼道:“多谢大师。”
叶罗什又看了屋中的陆仲恺和乔岱娘,叹道:“老僧自觉修为浅薄,以至执念未去,有违佛祖之教,此番要回天竺清修。只是老僧的师弟伽罗婆帝仍执此念,老僧只怕劝不转他,还请两位施主带令祖尽早离开江都,免生后患。”
陈靖仇也见过叶罗什的师弟伽罗婆帝,那胡僧高大魁梧,凶相毕露,定然不能像叶罗什一般会大彻大悟。叶罗什也不食言,说完了转身便走,真个不再为难。待叶罗什一走,陆仲恺才回过神来,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这大和尚倒还晓事。”
陈靖仇道:“陆兄,江都你们也是不能待了,还是离开这儿吧。”
陆仲恺道:“打死我也不来了!反正名山大川有的是,我和岱娘就带着乔老去哪个深山里结庐而居,种种花,酿酿蜜,岂不甚好?”说到这儿,他又正色道,“陈兄,这一次搭救之恩,我还未曾谢过。若是后会有期,到时请来看看我和岱娘。”
陈靖仇见他将自己和乔岱娘满嘴挂在一起,暗暗好笑,还了一礼道:“天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看看师父,后会有期。”
第二十六章 计不虚发
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回到客栈,天色将晚,小雪在客栈里等得焦急万分,见他们回来,大为欣喜,问他们怎么去了这许久。因为师父在边上,陈靖仇也不好说什么,只让小雪和拓跋玉儿先去隔壁房里,他将乔岱娘给的归元蜜兑了水给师父服下。陈辅喝下归元蜜,精神大好,已是起居无碍,大加赞赏,问陈靖仇哪里求得的灵药。陈靖仇也不好说那是乔岱娘给的,只说是一位朋友给的。他将陆仲恺算得的三件神器的下落跟师父说了,陈辅听了,对女娲石的卦象也颇为不解。好在崆峒印的卦象很明白,陆仲恺也说到了长沙郡自有贵人相助,神器唾手可得,一行人便决定先去长沙郡。
长沙郡在江都西南,足有千里之遥。他们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