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行商躲躲闪闪,不肯把包裹打开,领头的队官不耐烦了,抓住了一个用力一扯,将他肩头的包裹扯了下来。包裹落下,散了一地,除了一堆换洗衣服,却有十来个元宝,每个总有十两上下。一见这许多元宝,这几个兵丁的眼顿时一亮,那队官喝道:“还说不是山贼!跟我们走一趟!”两个行商苦苦哀求道:“兵爷,我们是听说魔王砦的大王从不骚扰地方,才打这儿走的,真不是山贼啊。”那些士兵见了银两哪里还管,便要来拉扯,只怕抢了银两,连这两个行商的命也要。陈靖仇看得怒火中烧,低声骂道:“真不是东西!”正待站起来,小雪却轻轻一拉他的袖子道:“陈大哥……”
她还未说完,拓跋玉儿已从凳子上站起,一跃而出,跳到门口叫道:“你们太不讲理了!”陈靖仇见拓跋玉儿已经出头,生怕她吃亏,忙站起来跟了出去,小雪见势也只好跟着他出门。
他三人一出去,那黑脸汉子忽地一拍桌子,喝道:“气死我了!”他突如其来这一下子,把客栈里的客人全吓了一跳,那黄脸汉子道:“知节,方才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忍一忍吧。”
“二哥,你看这几个小娃娃都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若不管,将来怎么见朋友?不管了!”
他忽地站起来,大踏步走到门口,喝道:“喂,死当兵的,快把人家放了!”
那几个当兵的被拓跋玉儿一喝,虽然吓了一跳,但见出来的只是三个少年男女,倒没放在心上,等这黑大汉出来,他们全都吓了一大跳。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队官喝道:“原来还有同党!好,这个黑汉子你们对付,那几个全归我了!”他见这黑汉长得又高又大,已有了怯心,嘴上却仍不肯示弱,生怕手下的兵丁先来抢软柿子捏,脚下一错步,拔刀便向拓跋玉儿冲来,倒也不甚慢。拓跋玉儿喝了一声,正待拔刀,黑大汉却已抢上一步,挡在她的身前,一把抓住了那队官,喝道:“什么归你归我,你们全归我!”一用力,便将这人举了起来。
陈靖仇见这黑汉手法虽远不及张烈,但力量却也不比张烈小多少,那队官亦是一条大汉,不比这黑大汉矮多少,但在黑大汉手上却如同婴孩般毫无还手之力,被黑大汉举起来后,吓得连声怪叫,一边的黄脸汉子忙道:“知节!”
黑汉子扭头一笑道:“二哥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着顺手一抛,那队官被骨碌碌地抛出丈许,半天爬不起来,刀子也扔到了一边,嘴上却仍不肯松口,骂道:“狗强盗,好,你等着!”
他还在发狠,黄脸汉子忽地抢上前去。那队官只道这黄脸汉子也要动手,见他来得如此之快,脸上一变,谁知黄脸汉子却扶起了他,向他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那队官脸上顿时一副沮丧之色,道:“是,是。”爬起来捡起刀,向手下道,“没事了,走吧。”说着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那两个行商不住道谢,黄脸汉子道:“两位还是快些走吧,省得又多事。”
打发走了那两个行商,黑汉子打量着陈靖仇几人,又上上下下看了看拓跋玉儿,笑道:“小伙子,小姑娘,不错不错,居然比我老程还要先出手!”
陈靖仇见这黑大汉甚是爽直,不觉颇有好感,上前躬身一礼道:“在下陈靖仇,这是小雪姑娘和玉儿姑娘。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黑大汉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陈靖仇一怔,不知他说的“不是”是什么意思,却听他又道,“老程姓程,小名叫咬金,大名叫知节。在家行大,不过有秦二哥在,你叫我三哥好了。”
陈靖仇心中暗笑,忖道:大哥不过是个通称,这程大哥倒还真要争个行大行二的。不过程咬金既然这般说了,他也从善如流,又躬身一礼道:“原来是程三哥。”
这时黄脸汉子走了过来,程咬金道:“秦二哥,你来看看,这位是陈靖仇陈公子,这位是小雪姑娘,那位是玉儿姑娘。”他倒是反客为主,将陈靖仇三人介绍了一遍,又向陈靖仇道,“我秦二哥名叫叔宝,乃是山东有名的大英雄,听说过‘神拳太保小孟尝’之号吗?”
小雪和拓跋玉儿根本没听说过什么神拳太保小孟尝秦叔宝的名号,陈靖仇却“啊”了一声,道:“秦二哥不知与当初南陈秦太师后裔秦琼如何称呼?”
师父曾向陈靖仇说过当年隋兵南下,陈朝的诸多死节之臣,其中太师秦彝,秦彝之子秦旭,都是在与隋兵对抗时战死的。师父说秦氏一门皆是忠烈,家传拳术和锏法都十分厉害,秦旭尚有一子秦琼在世,不知在何处,将来若能举旗,最好能够将其招来。听得程咬金说秦叔宝有神拳之号,他便心头一动。秦叔宝却一抱拳道:“原来公子也知晓贱名,在下便是秦琼,表字叔宝。”
陈靖仇听得他便是秦叔宝,又是“啊”了一声,道:“原来便是秦二哥。不知秦二哥现在何处?”
秦叔宝看了看程咬金,笑道:“秦某与程兄现在都在张须陀张大人手下当差。”
这话更让陈靖仇吃了一惊。张须陀乃是隋朝名将,当年陈辅说到隋室名将时,便曾说起过此人,说这人用兵如神,将来必是大敌,没想到秦叔宝和程咬金竟然都是军人,那岂不是和先前那队欺负行商的隋兵乃是同袍了?怪不得他向那队官说了几句,队官便灰溜溜地走了,没再追究。拓跋玉儿听得这两人竟是隋兵,脸顿时一沉,陈靖仇也不由有些迟疑。秦叔宝却是个乖觉的人,见他们神色,心道:现在当兵的强凶霸道,难怪这几位小朋友不喜。他倒也不放在心上,拱了拱手道:“小兄弟,我与程兄尚有要事,若将来有缘,再来痛饮。”
这也只是江湖上的场面话而已,秦叔宝倒是个江湖通。陈靖仇一听得他们是军人,便已索然无味,心道:秦太师的孙子居然当了隋兵,当真世事难料。
作别了秦、程二人,陈靖仇和小雪、拓跋玉儿吃过了饭,继续上路。他们打听了一下,说豆子坑的强人就在山上的魔王砦里,领头的叫混世魔王,不过说是强人,却从来不骚扰地方。陈靖仇想起先前那两个行商的话,心想这只怕是真的。不过这混世魔王抢了神农鼎,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来,难免要有一战,贸然上山,只怕讨不到好,便和小雪、拓跋玉儿找了个地方商议,该如何行动方是。正说着,小雪忽然道:“陈大哥,那秦二哥和程三哥他们来豆子坑做什么?”
拓跋玉儿道:“他们哪会做什么好事?”
虽然陈靖仇也不喜隋兵,但秦叔宝和程咬金当真不似坏人,他也不想说他们的坏话,沉吟道:“只怕……”他突然一凛道,“难道,他们也是为神农鼎而来?”
这些隋兵在此聚集,最大的可能便是向魔王砦用兵。假如神农鼎被隋兵夺走,再抢回来就越发麻烦。陈靖仇这般一说,拓跋玉儿点头道:“很有可能。”她看了看边上的山道,小声道,“陈大哥,我们快些上山吧?”
陈靖仇道:“好!”心里却有点异样的欢喜,心道:玉儿姑娘叫我大哥了!这次和拓跋玉儿一块儿出来,拓跋玉儿虽跟小雪很亲热,对自己却总是爱理不理的,真要说,总是冷冷一句“陈公子”打发了。这回虽然顺着小雪叫他一声,他也大为得意。但想到自己其实比拓跋玉儿还要小一岁,万一玉儿知道了,自己这个大哥就做不成了,又有点心虚。
第十章
魔王砦在山顶,上山只有一条小道,曲曲弯弯。陈靖仇一行趁着夜色来临上山,还生怕会遇到秦叔宝他们前来抄山,谁知走到山顶的魔王砦前,仍是不见隋兵影子,而这魔王砦竟然砦门大开,毫无防备。陈靖仇见此情景,不由诧道:“难道,魔王砦已经被隋兵抄了?”
小雪看了看周围,摇摇头道:“陈大哥,不会的。”
陈靖仇道:“小雪,你怎么知道?”
“这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也闻不到有血腥味。”
陈靖仇被小雪一提醒,心道:是啊。若是隋兵抄山,必定会有一场恶战,可这里毫无异样,难道那混世魔王搬家了不成?可山寨又不是寻常住家,这些山贼也不会轻易搬个地方,他实是想不通。拓跋玉儿道:“管他的,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他们正待往里走,从前边忽然传来一阵嬉笑之声。陈靖仇忙拉着小雪和拓跋玉儿闪到一边,却见过来的是一队喽兵。说是喽兵,他们肩扛手拿的却尽是农具,上面还带着泥土,倒似刚从田里劳作回来的农人。待这些喽兵过去,拓跋玉儿道:“咦,他们刚才在干什么?”
陈靖仇道:“只怕,这魔王砦还开山种田,自耕自足。”
魔王砦如果是靠自己种田养活自己,倒确实不必打家劫舍了,只是因为他们不肯向官府交纳租税,所以在官府眼里便成了山贼叛逆。不知不觉,陈靖仇对那个混世魔王有了几分好感,对接下来难免的一战也多了几分忧虑。
魔王砦不靠打家劫舍为生,自然也就有几分清苦之相,灯球火把也点得少,倒利于他们隐匿行踪。他们向前走去,却见前面有个大厅里点着几支火把,有人正在低声商议,隐隐听得有个人道:“此事还待从长计议……”也不知计议什么,陈靖仇小声道:“有人,小心了。”
小雪点了点头,拓跋玉儿心道:那个是混世魔王吗?这名号杀气腾腾,她倒很想见识见识,探出头去看了看。才一探头,却听得有人喝道:“是谁?”
“锵”的一声,是兵刃出鞘的声音。陈靖仇吃了一惊,还不曾回过神来,周围却是一亮,也不知从哪里闪出了好几个手持火把的喽兵。这些喽兵动作倒也灵敏,火把一照,将他们躲藏的地方照得通明,哪还能隐藏。他心道:糟了!这一仗眼看躲不过,伸手正待拔剑,一个人已大踏步地走了过来,脚步声极为沉重,听声音总有两三百斤。他暗暗叫苦,却听有人道:“哪来的鼠辈……咦,陈公子,小雪姑娘,玉儿姑娘,是你们!”
这声音,正是那黑大汉程咬金。陈靖仇也呆住了,抬眼望去,火把光下,却见走来的正是程咬金。他手上握着一把长柄斧,斧与人高,斧面大得像半个车轮,更显得威风凛凛,怪不得走路声如此沉重。他也失声道:“程大……三哥,是你!”
这时黄脸汉秦叔宝手握着一对金装锏也走了过来,见是陈靖仇他们,亦诧道:“陈公子,你们上山来做什么?”
程咬金却笑道:“没事没事,是几位朋友,你们歇去吧。”说着将大斧往壁上一靠,伸手挽住陈靖仇的胳膊笑道,“小兄弟,正想着你们呢,你们倒来了。来来来,一块儿喝酒。”
陈靖仇见此情形,也不好再动手,顺势跟着他走。程咬金见小雪和拓跋玉儿仍然不动,扭头笑道:“两位姑娘,别害羞啊。老程山上的酒虽然没山下老店里的好,可一样喝得醉的。”
本来小雪和拓跋玉儿觉得一场恶斗难免,谁知竟然出了这等变化。她们跟着陈靖仇走进了大堂,见当中桌上摆了几副碗筷,想必方才正在喝酒。程咬金拉着陈靖仇坐下,道:“坐,坐,一块儿喝。来人,添三副碗筷!”
他们刚一落座,秦叔宝忽然道:“陈公子,不知夤夜来此,有何贵干?”
他是个精明的人,不似程咬金这般粗枝大叶,陈靖仇三人偷偷上山,不问个究竟自不肯休。陈靖仇心想:还是开门见山,程三哥不是坏人,想必能说通。便拱了拱手道:“不敢有瞒秦二哥和程三哥,我等听说砦里新得了一个神农鼎……”
他还没说完,程咬金叫道:“哈哈,你们也是要看这神鼎的吧?二哥,陈家兄弟倒也和你一般好奇。我说我有九五之份你还不信,这不是,得了这柄大斧,还有宝鼎,老程定然要做皇帝的!”
秦叔宝心想:你那叫开山钺,本是禹王八兵之一,后来被帝王用来作为镇殿将军用的武器。不过斧钺本是一物,他也不多说,只是道:“原来陈兄弟也是为神农鼎而来。”
拓跋玉儿听得神农鼎果然在魔王砦,已是又惊又喜,抢道:“程三哥,这神农鼎是我鲜卑拓跋部世代相传之宝,既然被程三哥得了,还请三哥还给我们。”
程咬金一怔,看了看秦叔宝,秦叔宝道:“神农鼎本是先秦周室之宝。后来秦王灭六国,天下大乱,神农鼎便不知所终,说不定是流落到鲜卑部中去了。”
陈靖仇听秦叔宝侃侃而谈,心想:这秦叔宝倒也文武双全。程咬金却笑道:“那就是了。不是说有德者居之嘛,老程就是个有德之人,现在就归我了。哈哈,玉儿姑娘,你要看看可以,要给你那可不成,得了鼎能做皇帝的。”
陈靖仇眉头皱了皱,心想:程三哥哪儿听来的消息?师父倒说过得到五宝,可布九五之阵,便能扫平天下,也不是拿到了鼎就能做皇帝。拓跋玉儿却有点急了,叫道:“程三哥,这鼎是被那狗皇帝从我部中抢走的……”
她这“狗皇帝”三字一出,秦叔宝斥道:“玉儿姑娘,不得对陛下无礼!”他是军人,自听不得这等大逆不道之言,程咬金倒不在意,笑道:“是啊,你们抢了秦王的,当今皇帝抢了你们的,我又抢了皇帝的。玉儿姑娘,你若有本事,也可以从老程手上抢去。”
拓跋玉儿听程咬金这般说,柳眉倒竖,便要发作,陈靖仇怕她和程咬金说僵,忙道:“程三哥,这些事以后再提,能不能先让我们看看?先前我们寻找此鼎,结果找到的是个假货,程三哥只怕也被骗了。”
程咬金道:“我这鼎可不是假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好,就给你们看看。”
他为人爽朗,说看就看,立时站了起来,道:“来,跟我到藏宝阁去。”
这魔王砦居然还有藏宝阁,陈靖仇倒不曾想到。但跟着程咬金走到后寨,却见仍是些旧木屋,上面倒是歪歪扭扭地写了“藏宝阁”三个大字,说不定是程咬金自己写的。程咬金走到门前,却眉头一皱,道:“咦,怎么没锁……”
他话还未说完,陈靖仇突然觉得前心那装有符鬼的竹筒又是一跳,叫道:“程三哥,小心!”他话音未落,秦叔宝已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住程咬金一拖。程咬金生得极是高大,比秦叔宝还高半个头,但秦叔宝一把将他拖到一边,就在这时,门里一道电光射出,便如平地打了个闪,恰从程咬金脸颊边闪过,程咬金的钢髯也被燎得焦了几根。他跳脚骂道:“什么人在里面!”抬脚踢去,“砰”的一声将藏宝阁的门踢开了。
门里,站了三个人。一个身着紫袍,边上则是两个身着盔甲的汉子,正在抬着一尊大鼎。见到这人,陈靖仇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宇文太师!”
这个人的衣着打扮,分明就是宇文太师。宇文太师见被人发现了,似乎也有点慌乱,叫道:“快走!”那两个汉子中有一个道:“奴婢……啊,末将遵令!”
陈靖仇一见他们要抬鼎,再顾不得一切,拔剑抢上前去。虽然公山夫人说过,见到宇文太师,应该立刻就逃,在龙舟上见宇文太师出手,亦让陈靖仇心有余悸,可他生就一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就算死也要拼一拼。他抢得快,宇文太师出手却更快,陈靖仇的长剑刚一递出,宇文太师手中已摸出一根短棒,在陈靖仇剑上一格。“当”的一声,陈靖仇只觉一道电流穿身而过,身子便是一麻,宇文太师趁此机会,笑道:“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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