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电指示器操纵着,跳进了视野。迈克尔斯没有站起来,一直坐着,一只胳臂放在椅背上。
他说:“凝块在这儿。”这东西格兰特本来是没有看到的,至少在被指出之前没看到,但现在黑色箭头灵巧地指出了它的周界,格兰特就看清楚了,这是一个坚实的小结,把一条小动脉堵死了。
“这东西现在并不直接危及生命,但是大脑的这一部分(箭头在四周跳动着)存在着神经受压的现象,很可能已经受到损害。杜瓦尔大夫告诉我,它所引起的后果,在十二小时之内,或不到十二小时,可能是无可挽回的。按照通常的办法动手术就必须在这儿,这儿,或者这儿,打开颅骨。这三个地方,无论在哪一处开刀,都会造成不可避免的、很大的损害,而效果还没有把握。
“另一方面,我们可以想办法取道血流去接触凝块。如果我们可以在颈部这个地方进入颈动脉,那单我们就可以找到一条到达目的地的比较合理而便捷的路线了。”箭头小心谨慎地穿过蓝色的静脉,顺利地沿着动脉的红线向前推进,这情景使得事情显得似乎很简单。
迈克尔斯接着说,“这样,如果《海神号》同它的乘员,经过微缩而被注射到……”
欧因斯突然发言说;“稍等等。”他的嗓音生硬,刺耳。“我们将缩小到什么程度?”
“我们得小到足以避免激活体内的生物防御机制,船身总长度将为三微米。”
“相当于多少英寸?”格兰特插嘴问道。
“稍小于千分之十英寸,船的大小将大约相当于一个大的细菌。”
“嗯,那么,”欧因斯说,“如果我们进入动脉,我们就将完全处于动脉血流的冲击之下了。”
“每小时还不到一英里。”卡特说。
“别管它每小时多少英里,我们每秒移动的距离将大约相当于我们潜艇长度的十万倍。在一般情况下,这等于每秒运动二百英里,或大致与此差不多。按我们微缩之后的比例计算,我们的运动要比任何宇宙航行员经历过的快十多倍。至少十多倍。”
“这毫无疑问,”卡特说,“但那又怎么样呢?血流中所有红细胞运动速度也同样快,而我们的船的结构要比红细胞结实得多。”
“不对,不是这样,”欧因斯激动地说。“一个红细胞里包含数以十亿计的原子,但是《海神号》在同样的空间里,要挤下几万亿原子,当然,都是被微缩的原子;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们所包含的单位的数量将大大超过一个红细胞所包含的,而由于这个原因,我们会比较松散。此外,红细胞所处环境中的原子的大小,与构成红细胞本身的原子的大小是相等的;而我们则将处在对我们来说是硕大无朋的原子构成的环境中。”
卡特问道:“你能解答这个问题吗,迈克尔斯?”
迈克尔斯哼了一声说:“我并不自以为我在微缩问题上同欧因斯航长一样高明,我猜想他是想到了詹姆士和施瓦茨的报告,里面谈到随着微缩程度的加强,脆性将增大。”
“正是这样,”欧因斯说。
“增大的速度是缓慢的,你如果记得的话,而且詹姆士和施瓦茨在分析的过程中,不得不提出几条可能被证明并不是完全有效的、简单化的假定。不管怎样,我们把物体放大以后,可以肯定,它们的脆性并没有减小。”
“哦,得啦!我们从没有把什么东西放大到超过一百倍,”欧因斯轻蔑地说。“而我们倒在这儿谈论,要把一条船以长度计算,微缩一百万倍。没有人达到过那样的程度,或者接近过那样的程度,在两个方向都没有过。事实是,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人能预见我们的脆性将会到什么程度,或是否经得起血流的冲击,或者甚至没有人能说得出,我们对白细胞的作用,会产生什么反应。难道不是这样吗,迈克尔斯?”
迈克尔斯说,“嗯——是这样。”
卡特以显得越来越不耐烦的语气说:“看来那种按部就班的导致强度这么大的微缩实验还没有完成。我们现在不可能完成那种规模的实验计划了,因此我们得碰运气。如果这条船不能幸免,那就只好由它去吧。”
“这就把我的劲头鼓起来了,”格兰特轻轻地说。
科拉·彼得逊向他探过身子,严肃地小声说。“别这样,格兰特先生,你不是在足球场上。”
“呵,你看过我的材料,小姐?”
“嘘。”
卡特说:“我们将采取一切可能的安全措施,为了保护他,宾恩斯的体温将处于深度低温状态,用冷冻的办法,我们将使大脑所需的氧气量降低。这就意味着心跳的血流速度都将大大放慢。”
欧因斯说:“即使这样,我也怀疑我们是否能经受得起那种风暴而活着回来……”
迈克尔斯说:“舰长,只要你避开动脉壁,你就会进入层流区——那儿是没有什么风暴的。我们在动脉里将只呆几分钟时间,而一旦进入比较小的血管,我们就不会有问题了。我们避免不了要遇到置人于死地的风暴的唯一地方是心脏本身,而我们却连邻近心脏的地方也不去。——我可以继续往下讲吗,现在?”
“请继续讲,”卡特说。
“我们接触到血块以后,就用激光把它销毁掉,激光器和它的光束,按比例经过微缩之后,如果使用得当——在杜瓦尔手中肯定会恰到好处——将不会损坏大脑,或甚至血管本身。同时也不需要消灭血块的一切痕迹。只要把它割成碎块就够了。然后白细胞会对付它。
“当然我们将马上离开邻近地区,经由静脉返航,到达脖子根部以后,我们就从颈静脉撤出来。”
格兰特问道:“别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以及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呢?”
卡特说:“迈克尔斯将给你们领航,并负责使你们在任何时间都在正确的地方。你将通过无线电同我们进行联系。”
“你不清楚无线电能不能起作用,”欧因斯插嘴说。“要使无线电波适应从微缩间隙通过,会是一个问题,而从来还没有人尝试过这样大小的间隙。”
“不错,但我们要试一试。此外,《海神号》是核动力舰,我们能跟踪它的放射线,也是通过这个间隙。——先生们,你们将只有六十分钟的时间。”
格兰特说:“你是说我们得在六十分钟内完成任务并撤出来。”
“不多不少,正好六十分钟。你们的体积将被调整,以适应这种情况,那么时间就充分了。如果你们停留的时间超过期限,你们就会开始自动扩大。我们再也不能使你们保持微缩状态了。如果我们有宾恩斯的知识,我们就能使你们无限期地保持微缩状态,可是如果我们有了他的知识……”
“这次旅行就没有必要了,”格兰特嘲讽地说。
“正是这样。如果你们在宾恩斯体内开始膨胀,你们就会大到足以引起身体防御体系的注意,过不了多久,你们会把宾恩斯撑死。你得设法不让这种事发生。”
卡特说完朝四周看了一下说,“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没有的话,你们就开始准备。我们想尽快进入宾思斯体内。”
《奇妙的航程》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第五章 在潜艇里
医疗室里的活动,达到了几乎与视觉景象相类似的嘈杂刺耳声的紧张程度。每个人都在迅速走动,几乎是小跑。只有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人一动也不动。他上面覆盖着一条沉重的电热毯,毯子里面盘绕着灌满了循环流动的冷却剂的无数线圈。毯子下边是那个赤裸的身体,被冷却到其内在的生命成了呆滞的低声细语。宾恩斯的头发现在已经被剃光了,他的头颅象海图似地被标明数码的经线、纬线划成若干方格。他那睡眠中凹陷的脸上露出愁容,深深地冻结在那里。
他后面的墙上也有一张复制的循环系统图,放得根大,以至于他的胸部、颈部和头部就把那扇墙从一头到另一头,从地面到天花板都盖满了。它变成了一座森林,这里头大的血管,足有人的胳臂那么粗,而那些纤细的毛细血管,毛茸茸地填满了所有空隙。
在俯视着手术室的指挥塔里,卡特和里德在进行观察。他们能看到与桌一样高的一排排的监控器,每台机器前面都坐着一个技师,每个人都穿着《CMDF》制服。这是一支身着拉链白衣的交响乐队。
卡特定到窗前,与此同时里德对着扩音器轻声说道:“把《海神号》送进微缩室。
用平静的声音发出这类命令,是一种习惯性的礼仪,而这时场地上是安静的,如果没有声音是安静的唯一标准的话。人们在急速紧张地对电热毯进行最后的调整。每位技师都在检验自己的监控器,就象在最后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检验自己的新娘一样。护士们象大个的,长着浆硬了的翅膀的蝴蝶,在宾恩斯身边飞来飞去。
由于《海神号》已经开始进行微缩准备,场地上每个男女都知道倒数程序的最后阶段已经开始了。
里德揿下一个按钮。“心脏!”
心脏部分在正好支在里德下面的电视屏幕上详细地展现了出来。在这一部分,心电图记录显得很突出,单调的卜咚、卜咚的心跳声,听起来又忧郁,又缓慢。“情况怎么样,亨利?”
“很好,稳定在每分钟三十二次。心音和电子学方面都无异常现象,他身体其它部分只要象这样就行。”
“好。”里德轻轻把个开关闭掉了。对一个心脏专家来说,如果心脏正常,还能有什么毛病呢?
他打开肺脏部分的开关。荧光屏上突然出现的是有关呼吸速度的图景。“行吗,杰克?”
“行,里德大夫。我已经使呼吸减慢到了每分钟六次。不能再慢了。”
“我不会叫你再慢,就这样搞吧。”
其次是低体温。这部分范围比其它部分要大。它得管全身,而这里的主题是温度计。温度读数——在四肢,在躯干上的不同地点,在皮肤下面一定深度探测体温的某些灵敏的触点上的温度读数。荧光屏上不断现出蠕动的温度记录,每条波纹线上都有不同的标签:“循环系统”,“呼吸系统”,“心脏”,“肾脏”,“肠”,等等。
“有什么问题吗,索耶?”里德问道。
“没有,长官,全身平均温度是摄氏28度——华氏82度。”
“你不用换算,谢谢。”
“是,长官。”
里德好象觉得低体温在咬啮着他自己的命根子一样。比正常温度低华氏十六度,这是关键的十六度,把新陈代谢减缓到正常状态的三分之一,把对氧气的需要量降低到三分之一;使心跳、血流速度、生命的规模放慢、减少被血块堵塞的大脑的负担——使环境对于即将进入人体内部的莽丛的潜艇比较有利一点。
卡特走回到里德面前,“都准备好了吗,唐”
“考虑到这都是一夜之间临时凑起来的,可以说能做到的都差不多了。”
“这话我很怀疑。”
里德脸红了。“这是什么意思,将军?”
“不需要临时凑合。你一直在为生物微缩试验打基础,这对我不是秘密。你是不是一直在打算,要特意对人体循环系统进行一番研究。”
“不是特意。不是的。不过,我那个小队是一直在研究这类问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是小队的本职工作。”
“唐……”卡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很不自然地接着说:“这个办法如果失败,唐,政府将需要借个把人头来充实它的战利品陈列室,而我的头是最方便不过的事了。如果成功了,那么你和你的部属就会香得象铃兰一样,受人宠爱。如果真是这样,你们可别太盛气凌人了呀。”
“首先叫牌的还得是军方,是吗?你是不是叫我不要碍你们的事?”
“这样也许要明智一点。还有件事,那个姑娘——科拉·彼得逊——怎么啦?”
“没什么啊。怎么啦?”
“刚才你的嗓音够大了,就在我走进会议室之前,我听到你在说话,你有什么理由,认为不应该让她上船吗?”
“她是个女人。在紧急关头她可能不可靠,另外……”
“怎么样?”
“跟你讲实话吧,杜瓦尔摆出他那种惯常的‘我是法律和先知’的架势,我就不由得要反对。你在多大程度上能信任杜瓦尔?”
“你说‘信任’是什么意思?”
“你把梅兰特派来参与这次的使命,你的真正理由是什么?你让他监视谁?”
卡特用低沉、抄哑的声调说,“我没有告诉他监视任何人。现在乘员们在消毒走廊,差不多消过毒了吧。”
格兰特嗅着空气中微弱的药味,对于能有机会赶快把胡子刮掉,他感到很满意。船上有个女士,不尽可能使自己显得俊俏是不行的。这套《CMDF》制服也不坏;一件头,系腰带,是科学精神和漂亮裁剪的奇特混合物。他们给他找来的这件,腋窝下边稍微紧了一些,但是他也许只需要穿一个钟头哩。
他和其他乘员排成单行,在阴暗而充满紫外线的走廓里走过。他们都戴着黑色护自镜,防止这种辐射带来的危险。
科技·彼得逊就在格兰特的前头走着,这使他暗自埋怨他眼前的眼镜片太黑,埋怨这两片东西,不该把她那引人入胜的步态弄得昏昏然看不清楚。
为了找点话说,他问道:“这样走一趟就真正足以使我们灭菌①了吗,彼得逊小姐?”
【① 英语中“使……消毒,”和“使绝育”都用同音异义词“sterilize”,因此造成了误会。相应的形容词“sterile”也有“无菌”和“不育”两个意义。】
她很快地转过头来说:“我想你用不着为灭种不安。”
格兰特瘪了瘪嘴。这是他自讨没趣。他说:“你低估了我的天真,彼得逊小姐。你曲解我的原意,然后倒打一耙,是很不公平的。”
“我不是存心要得罪你的。”
走廊尽头的门自动打开了,格兰特也同样自动地赶紧走到她前面,把手伸了过去。她避开了他的手,跟在杜瓦尔后面跨过门去了。
格兰特说:“别见怪,我的意思不过是说,我们实际上并非无菌,就是说,没有细菌。搞得最好,也不过是我们的表面是无菌的,里边呢,我们到处都是细菌。”
“这么说的话,”科拉回答道:“宾恩斯也不是无菌的,就是说,没有细菌。但是我们消灭一个细菌,就少带进一个细菌。我们身上的细菌将同我们一起被微缩,这是很自然的,而我们不知道这种被微缩的细菌进入人体血流之后对人会有什么影响。另一方面,一小时以后他血流中所有经过微缩的细菌都将扩展到正常的大小。而这种扩展可能产生危害,这是大家都了解的。越少让宾恩斯碰到一些未知因素就越好。”
她摇摇头说:“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这真不是做实验的办法。”
“但是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彼得逊小姐?顺便问一下,我可以管你叫科技吗?在执行这次任务的过程中,这么叫行吗?”
“我不在乎。”
他们走进了一间大圆房间,房间四周围着玻璃。地上全都铺着三英尺左右宽的六角形砖,表面磨成一个接一个的半圆球泡沫形,全部用乳白色玻璃材料制成。房间中央单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