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将同外部失去通讯联系。”
“那又怎么样呢?”
“等时间一到,该把我们从宾恩斯体内取出去……格兰特,你听着……”
格兰特不耐烦地说道:“不。他们能通过我们的放射现象跟踪我们。无线电的唯一用途是进行空谈,我们大可不用。事实上,我们也只好不用它了。要末是无线电沉默,要末是宾恩斯死亡。”
“那么好吧,你最好同卡特联系,向他请示。”
格兰特稍稍想了一下。“我要同他联系。但只是为了告诉他以后不再会有电讯了。”
“如果他命令你做好撤出的准备呢?”
“我将拒绝执行。”
“但是如果他命令你……”
“他可以强迫我们撤退,但我不会合作。只要我在《海神号》上,就由我做出政策决定。我们历尽艰辛,现在不能一走了之,因此我们就要继续向血块前进,不管会发生什么情况,也不管卡特发出什么命令。”
卡特喊道:“把最后的电报重复一遍。”
“现在拆毁无线电以便修理激光器。这是最后的电报。”
里德呆呆地说:“他们要切断联系。”
卡特问道:“激光器发生了什么问题?”
“我怎么知道呢!”
卡特沉重地坐了下来。“唐,请吩付把咖啡端到这上边来,好吗?如果我认为我可以幸免不醉的话,刚才我就会要一杯双料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水,然后再来两杯。我们是注定要砸锅了。”
里德已经发出了要咖啡的信号。他说道:“或许有人破坏。”
“破坏?”
“对呀,你也别装糊涂了,将军。你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不然的活,何必派格兰特呢?”
“在宾恩斯到这儿来的路上出了事以后……”
“我知道。而且我也不特别信任杜瓦尔跟那个姑娘。”
“他们是靠得住的。”卡特说着,扮了一个鬼脸。“他们必须靠得住才行。我们这里每个人都必须靠得住。任何安全措施都会有漏洞。”
“正是这样。没有绝对保险的安全措施。”
“所有这些人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格兰特就不是。”里德说道。
“怎么?”
“格兰特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他是个外来人。”
卡特抽搐地微笑着。“他是政府特工人员。”
里德说道:“我知道。但是特工是可能玩两面把戏的。你把格兰特安置在《海神号》上,而一连串不走运的事——或者看来好象是不走运的事——就发生了……。
咖啡已经端来了。卡特说道:“这简直荒唐可笑,我知道这个人。我对他并不陌生。”
“你最后看到他是在什么时候?你知道他的精神世界吗?”
“别说了。这不可能。”但是卡特在把奶油搅进咖啡的时候,表现出明显的不安。
里德说道:“好吧。我不过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卡特问道:“他们还在胸膜里吗?”
“是的。”
卡特看了一下计时器,时间是32。他灰心丧气地摇摇头。
格兰特把无线电拆得七零八落,摊在面前。科拉逐个检查着那些晶体管,转动着,惦量着,好象是在凝视它们的内部。
“这个,”她没有把握地说,“我想能行;但是那根线是太粗了。”
杜瓦尔把这根成问题的线放在照得透明的乳白色玻璃板上,又把原线被损毁的那一段放到它旁边,用阴郁的眼光把它们加以比较。
格兰特说:“没有比这更细的了。你得将就。”
“这话说起来容易。”科拉说。“你可以给我下这样的命令,但你可不能对这金属丝下这么一道命令。不管你向它叫喊得多凶狠,它也不会工作。”
“好了。好了。”格兰特试图想出个办法来,但毫无结果。
杜瓦尔说:“喂,等等。走运的话,我也许能把它刮细。彼得逊小姐,给我一把十一号解剖刀。”
他把从那原本是格兰特的工具(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无线了)里弄下来的金属丝用两个小小的钳子夹住,在前面搁个放大镜。他伸出手去接过科拉递过来的解剖刀,开始慢慢刮起来。
他头也不抬地说:“劳驾回原位去,格兰特。你在我肩头上喘大气,对我没有什么帮助。”
格兰特稍稍朝后缩了缩,看到科拉恳求的眼色,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迈克尔斯一本正经地招呼着格兰特。“那外科医生在工作。”他说。“他是解剖刀一沾手,他的气质马上就发挥得淋漓尽致。对他生气是白浪费时间。”
格兰特说:“我不生他的气。”
迈克尔斯说:“你肯定在生他的气,除非你打算告诉我,你已经辞掉了做人类一分子的职责。杜瓦尔有这分才能——我敢肯定,他会说这是天赐的才能——能够只说一句话,瞟一下眼,做一个姿势,就引起别人反感。而且如果这还不够,还有那个年青小姐哩。”
格兰特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的神情转过身来。“那个年青的小姐怎么样?”
“得了,格兰特。你要我以男孩子和女孩子为题,给你上一课吗?”
格兰特皱着眉,把头转过去。
迈克尔斯轻轻地,带着几分忧伤说;“你对她左右为难,是不是?”
“什么左右为难?”
“她是个好姑娘,又很漂亮。可是你呢,是个职业性的多疑的人。”
“怎么样。”
“就这样!激光器是怎么回事?是意外事故吗?”
“可能是。”
“对,可能是。”迈克尔斯的声音现在已经是耳语了。“但是,是这样吗?”
格兰特很快地回头看了一眼,也悄声说:“你是指控彼得逊小姐破坏这次使命吗?”
“我。当然不是这样。对这个我没有证据。可是我怀疑,你倒是从心里在指控她,但又不愿意这么做。所以左右为难。”
“为什么是彼得逊小姐?”
“为什么不呢?人们看到她在摆弄激光器,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那是她职责范围以内的事。而如果她是有意破坏的话,她的注意力自然会被吸引到她使命中最在行的那一部分——激光器上去。”
“那也就会马上而且自动使她受到怀疑——看来已经造成这样的后果了。”他有些激动地说。
“我明白了。你生气了。”
格兰特说:“你瞧,我们全都挤在一条相对来说很小的船上,你可能认为我们受着彼此严密、经常的监视,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我们全都是那样,都被窗外的情景深深吸引住了,以致我们当中任何人都可以走回贮藏室,在激光器上任意捣乱,而不会被人觉察。你我都可能干出这种事,我不会看到你,你也不会看到我。”
“也可能是杜瓦尔大夫吗?”
“也可能是杜瓦尔。我不能把他排除在外。也可能纯粹是意外事故。”
“那么你的救生索松开的事呢?也是一个意外的事故吗?”
“你打算提出另外的见解吗?”
“不,我没有这个打算。如果你有听一听的心情的话,我倒是可以提出几件事。”
“我没有这种心情,但你可以提出来,没有关系。”
“给你系救生索的杜瓦尔。”
“而且很明显,结的扣不牢实,我这样猜想。”格兰特说。“但绳子还是绷得相当紧的。相当紧。”
“一个外科医生是应该会打结的。”
“这就是胡诌了,外科手术给不是水手结。”
“或许是这样。另一方面,也许是故意打成会松开的。也可能是被人用手解开的。”
格兰特点了点头。“好吧。可是还是那句话,大家都被周围发生的事吸引住了。你,或是杜瓦尔,或是彼得逊小姐,都可能很快游回船,把绳结解开,然后不被发觉地游回去。我猜想,甚至欧因斯也有可能专为这个事离开过这艘船。
“对。但是杜瓦尔机会最好。就在你的救生索松开之前,他背着通气管回船了。他说救生索就在他眼皮底下松开了。从他自己招认的话里,我们知道他是在合适的时间呆在合适的地方。”
“但这仍然可能是意外事故。他是什么动机?激光器早就被破坏了,把救生索弄松,他最大的成就充其量不过是使我这个人遇险。如果他破坏的对象是这次使命,为什么在我身上用功夫呢?”
“哦,格兰特!哦,格兰特!”迈克尔斯笑着摇摇头。
“唉,说话呀。别光哼哼哈哈。”
“假定对激光器负责的是那位年轻小姐。有假定杜瓦尔特别感兴趣的是你,假定他想把你除掉,而把破坏这次任务放在完全次要的地位。”
格兰特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迈克尔斯继续说道:“也许杜瓦尔对自己的工作并没有达到那种全心全意的程度,以致没有注意到他的助手是意识到了你的存在的。你漂亮、年轻,格兰特,在陷进旋涡的时候,你救了她,使她没有受重伤,或许甚至救了她的生命。杜瓦尔看到了这些,他也一定看到了她的反应。”
“没有什么反应。她对我不感兴趣。”
“你迷失在肺泡里的时候,我观察过她。她都神经失常了。对大家来说是明摆着的事,杜瓦尔一定老早就发觉了——那就是:她是爱慕你的。而他可能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想把你除掉。”
格兰特沉思着,咬着下嘴唇,接着他说道:“好吧,还有空气流失。那也是一次意外事故吧?”
迈克尔斯耸耸肩。“我不知道。我猜想你会提出,欧因斯可能要对那件事负责。”
“可能是他。他了解这条船。船是他设计的。他最有条件在操纵机械上捣鬼。检查出有毛病的,就是他一个人。”
“你说得对,你知道。你说得对。”
“那么,说到这里,”格兰特接着说道,越来越生气。“那个动静脉瘘管呢?那是意外事故呢,还是你原来就知道那儿有个瘘管?”
迈克尔斯在椅子上朝里一缩,露出茫然若失的神色。“我的老天爷。我可没有想到这个。格兰特,我向你担保,我坐在这里,压根儿也没有想到有什么事能具体牵连到我。我知道,可以认为是我偷偷损坏了激光器,或解开了你的救生索,或在别人没有看见的时候,把空气柜阀门堵死了——或者,又何尝不能说,所有这三件事都是我干的呢!但是其中每一件事,别的什么人干的可能往,都要比我大得多。瘘管的事,我承认,除了我,不能是别人。”
“你说得对。”
“当然,有一点要除外,那就是: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儿有个瘘管。但是我无法证明这一点,是吗?”
“是无法证明。”
迈克尔斯说:“你看不看侦探小说,格兰特?”
“我年轻的时候看过不少。现在……”
“你的职业使那些东西都显得索然乏味了。是啊,这我能很容易想象到。可是,在侦探小说里,事情总是非常简单。一个微妙的线索指向一个人,而且只是那一个人,而且总是侦探看到了,而别人都没看到。在现实生活里,线索却似乎指向各个方向。”
“或者不指向任何方向。”格兰特坚定地说。“我们可能是在对付一连串意外事件和不幸事件。”
“可能是这样。”迈克尔斯表示承认。
可是,两人的口气都不很令人信服。一也都没有显出被说服。
《奇妙的航程》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第十四章 在淋巴管里
从气泡室里传来了欧因斯的声音:“迈克尔斯大夫,朝前看。那是不是那条岔道?”
他们可以感觉到《海神号》的速度在慢下来。
迈克尔斯喃喃地说:“话说得太多。我本来是应该注意观察的。”
就在前面,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管道。面对他们的薄墙粗糙不平,向远处延伸,最后只能隐隐约的地看到一点影子了。岔道口很窄,仅可容纳得下《海神号》。
“还不错。”迈克尔斯大声喊道:“开进去。”
科拉早就离开了工作台,她惊诧地向前张望,但是杜瓦尔还呆在座位上,照样不知疲乏地、无限耐心地工作着。
“那一定是个淋巴管。”她说道。
他们已经开进去了,围着他们的是围墙,同他们不久前离开的毛细血管的围墙一样薄。
同在毛细血管里一样,围墙,非常明显的,是由一些扁平多边形的细胞构成的,每个细胞中心都有一个圆圆的细胞核。他们在里面航行的液体与胸膜腔里的很相象,在《海神号》的前灯照耀下闪烁着黄光,也给那些细胞效上了一层黄色。细胞核颜色要深些,几乎成了桔色。
格兰特说道:“荷包蛋!它们看起来真象荷包蛋:“接着他又问:“淋巴管是什么东西?”
“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一套辅助性的循环系统。”科拉很热心地解释道。”液体从毛细血管薄薄的管壁渗出来,聚集在身体的空隙处和细胞之间,这就是组织间隙液。象你刚才看到的那样,这些毛细血管流进与它们的终端相连的小管,那就是淋巴管。这些小管逐渐汇合起来变得越来越大,最大的有静脉那么粗。所有的淋巴……”
“就是我们周围的液体吗?”格兰特问道。
“是的,所有的淋巴都被收进最大的那个淋巴管,就是那通到胸部顶部的锁骨下静脉的胸导管,就这样又被送回主要的循环系统。”
“我们为什么进到淋巴管里来呢?”
航道暂时安全平稳,迈克尔所靠到椅背上。他插嘴说:“嗯,这是幽静的死水区。不受心脏水泵作用的影响。肌肉压力和张力促使液体流动,而宾恩斯眼下这些活动很少发生。这样就能保证使我们安安静静地到达大脑。”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进入淋巴管呢?”
“淋巴管太小,皮下注射以动脉为目标要好多了,当时人们期望动脉血流能把我们在几分钟之内就送到目标。计划失败了,而从这里返回动脉要大大耽误我们的时间。而且,一旦进入动脉,我们就得受到一种我们的船可能再也吃不消了的冲击。”
他摊开一组新图,大声喊道:“欧因斯,你是在按72-D因航行吗?”
“是的,迈克尔斯大夫。”
“务必要按我指出来的路线走。这将使我们尽量少通过淋巴结。”
格兰特问道。“正前方上面是个什么东西?”
迈克尔斯抬头一看,吓呆了。“减速。”他喊道。
《海神号》剧烈地减低了速度。穿过现在逐渐扩大了的管道的部分墙壁,一堆无以名状的东西突了出来,它显出乳白色、颗粒型,不知怎么搞的,看起来怪可怕的。但是就在他注视之下,这东西收缩起来,消失了。
“继续前进。”迈克尔斯说。他对格兰特说:“我刚才担心那个白细胞要朝我们来,但它走了,谢天谢地。有些白细胞是在淋巴结里形成的,淋巴结是防止疾病的一道重要屏障。它们不但生成白细胞,而且生成抗体。”
“抗体是什么东西?”
“是蛋白质分子,它特别具有同侵入体内的细菌、毒素、异体蛋白等各种体外异物进行结合的能力。”
“我们也包括在内?”
“我想也包括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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