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迈克尔,我心爱的理查德,”她会这样开始,“昨晚上,我做了一个在我一生中最令人奇怪的梦,西罗弗的老酋长,我的祖爷爷告诉我,我的命运是与拉玛连在一起的。”
尼柯尔穿过了气密舱,进入了牛顿号的控制中心。她在摄像机旁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
“这真可笑。”她打开灯时,心里暗道,“我一定是发神经了。”但祖爷爷的面容再次浮现在她眼前,赶走了她最后一丝动摇和怀疑,她平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她一口气录完了给她的朋友和爱人的道别辞。
“我无法用几句话在这里说明我的祖爷爷和我的非洲血液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迈克尔,在你们返回地球途中,理查德将给你讲述一些有关西弗罗部落里的故事。可以肯定地说,我从来没有被老巫师误导过。我知道,那声音并非真的出现过,而更可能是在我自己的潜意识里产生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遵从祖爷爷的指引。
“我打算用什么方法告诉拉玛,核导弹已经发射上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但在我装好帆船越过圆柱海的时候,我还有一些时间来筹划。我还记得,理查德,你曾说过,那键盘的命令可能与更高层连通……
“像这样说再见,对我来说是极为困难的,我非常想最后一次拥抱你们。但是如果你们醒来,决不会让我再返回拉玛……我爱你,理查德,对此你不要有丝毫的怀疑。我知道也许这不可能,但我还是盼望着,也许有一天,在什么地方我们再度相逢。我向你保证,如果有幸我能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不断地给她或他讲述聪明、机敏、多愁善感的父亲的故事。
“我有一个最后的请求。如果你们之中有人回到了地球,而我却一直没能回去,请替我向我女儿解释我所遭遇的一切。告诉她这里发生的所有的故事,这梦,这小瓶,这幻觉,以及我还是孩子时在非洲所遇到的奇事。告诉她,我的整个心都爱着她。”
泪水在尼柯尔的脸上止不住地流。她站了起来重放了一遍,以便确定已经录好了;然后她走过了气密门,戴上了头盔,吁了口气,心里想道: “我的天,我终于这样做了。”
在黑暗中,尼柯尔乘坐着升降椅快速地下行。对自己返回拉玛的行动,她感到惴惴不安。她用了极大的努力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惧。她爬进了漫游车,朝着圆柱海驶去。
这时,她开始考虑怎样与拉玛的控制中心取得联系。“我可以用图画来示意,”她对自己说,“或者是精确的科学语言。我已从理查德那里学了不少。”
想到理查德,她心里不禁又充满了焦虑:“他一定会认为我抛弃了他,要不他会怎么想呢?”尼柯尔回忆起她怀着热娜维耶弗时那些忧郁沉闷和孤独的日子,那时,她无法对任何人倾诉自己的感情。她又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冲动,要转身离开拉玛。
突然出现的光亮打断了她的沉思。黎明再次来到了拉玛。像往常一样,尼柯尔被周围的景色陶醉了。“在宇宙中,没有任何地方像这里这么宏伟壮观。”她对自己说。
来到贝塔营地,她在集装箱底部找到了还包扎得好好的帆船。船的造型很漂亮。安装工作使她暂时撇开了刚才头脑里纷繁的思绪。她并不擅长安装机械装置,花了10分钟,也没能将一块大部件装配好,这时,她有些绝望了。她想起,有一年的圣诞之夜,她和爸爸花了差不多整整一夜,才把送给女儿的一个玩具拼装起来。“应该有项法律,商店只准出售装好的玩具。”她一边安装帆船,一边暗笑。
尼柯尔扛着船体走下了阶梯,把它放到水边。主要的部件她都已装好。她跪在地上,全神贯注,根本没有听到两三米以外的脚步声。当她一转身,看见他已在身旁,吓了一大跳。
她和理查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亲吻着。“奥图尔也来了。”他说,然后立即坐了下来,开始接着安装帆船。
“首先,我对他解释说,没有你我不会离开。如果没有你,我在地球上活着就没有任何意义。他说我俩都疯了。但当我解释说我们也许能警告拉玛人时,他便说他宁愿与我们在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而不愿冒险坐在那小艇里孤独而痛苦地死去。”
“但我想你不是说过一个人乘那小艇回去是安全的吗?”
“可不能完全肯定。那些软件给弄得糟透了,可以说是一场恶梦。你知道,它们是在慌乱中匆匆装入的,根本没有好好检查过。当然,奥图尔一个人走可能比我俩一块儿走成功的机率会大些……但别忘了,他回到地球以后会面临很严重的问题,军事法庭的审判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想奥图尔才不会害怕什么军事法庭呢,他可能希望人们放过他的家人,但是……”
远处传来的叫喊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奥图尔将军在一辆渐渐驶近的漫游车上挥着手。
“但我不懂,”尼柯尔说,“他怎么来得这么快?你总不会是步行来的吧?”
理查德笑了:“当然不是。我在升降椅下面留了一个信号源,我一到贝塔营地,看见你已经把帆船和零件拿走了,我就让漫游车自动回去接他了。”
“真有你的,”尼柯尔道,“要是在这段时间里我已经装好了船下海了,难道你用双脚来追我吗?”
理查德看了看放在悬崖下面水边的船体,说道:“实际上你做的比我预料的要好,”他用揶揄的语气说,“你可能再有一个或两个小时就弄妥了。”
尼柯尔娇嗔地捶打他,被他捉住了双手。
奥图尔是三人中惟一有航海经验的人。不久,他们来到了海的中央。他要理查德拿一支桨作武器,以防那对尾随着他们的“鲨鱼”的袭击。
“这里不是玛布尔赫德或是大湾岬,”奥图尔放眼望去,帆船正朝“纽约”疾驰而去,“但显然也是很有趣的航行。”
航行时理查德试图让尼柯尔相信,那些“鲨鱼”不会打扰他们,他说:“说到底,它们并没有袭击首次在这里航行的牛顿和他的队员们。如果对船的设计有什么看不顺眼的话,它们早把我们掀翻了。”
但尼柯尔并不信他的话,仍然很紧张:“你怎么能肯定呢?”尼柯尔问道,眼睛一直很不舒服地盯着他们船旁边的灰色的暗影,“如果它们不想袭击我们,为什么老跟着我们?”
“因为我们的出现是很新奇的事情,就那么回事。”理查德回答道。尽管如此,当一道灰影突然转向小船的时候,他立即神色紧张起来,抓紧了船桨。灰影从船下掠过,在另一边与另一只“鲨鱼”会合了。他松了口气,放下了船桨,说:“瞧,我给你说过吧,别担心,没事儿。”
来到“纽约”岸边离步梯不远处,他们泊住了小船。奥图尔从来没有来过“纽约”,所以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尼柯尔带他作一番短时的浏览观光;理查德则立即去了计算机那里,开始了工作。
当尼柯尔和将军来到白屋子时,理查德已经有了进展。看见他俩走进来,理查德说:“我的假设是对的,我现在相当有把握,他们一定有一种类似雷达一样的扫描探测设备。在我确定它们的位置前,你们能不能想出一种能够传达我们的警告的简单方法。别忘了,还有不到24小时,导弹就会到达这里。”
“24个小时?”尼柯尔想,“不到一天的时间。”她看了一眼,理查德正在键盘上努力地工作,奥图尔将军在观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些黑色物体。刹那间,一阵恐惧淹没了她因处于两位男人中间所一直怀有的温柔情感。
“明天我们都将死去吗?”她惶恐地问道。
第六十一章 危急万分
“我们不该感到惊讶吧,”三个人坐在大黑屏幕前面,理查德不动声色地说,“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干吗?”
“但我们都希望不要这样。”奥图尔插话道,“不幸给言中了,真让人丧气。”
“你能肯定么,理查德?”尼柯尔问,“这些影像确实是来自太空的物体么?”
“我认为没什么可怀疑的。”理查德答道,“这图像肯定是从某个扫描传感器传来的。你看,我来改变它的镜头视点。”
理查德键入了命令。屏幕显示,在一个同心圆的中央,有一个圆柱体,这当然是拉玛。接着,他又键入了另外一组命令,镜头开始移动,圆柱体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了一个小点。绕围着圆柱体的同心圆也同时变小,在屏幕边缘,又出现了一些新的同心圆。最后,一群小亮点,总共大约16个,出现在显示器的右边。
“但是,你怎样确认它们就是导弹?”尼柯尔指着亮点又问道。
“我当然不能确认。”理查德说道,“但我知道它们正沿着一条从地球到拉玛的轨道飞来。我也可以推测它们是些和平的使者,但我怀疑这想法的严肃性。”
“还有多远?”奥图尔问。
“很难精确估计。”沉吟片刻,理查德回答道,“我只能估计,距离首枚导弹接触拉玛的时间可能还有18至20个小时。它们分布的范围超出了我的预料。如果再跟踪1个小时左右,就能估算出更精确的接触时间。”
奥图尔嘘了口气,然后沉思了一会儿,说:“在我们想办法通知拉玛以前,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
“要是我能回答得出的话。”理查德说。
“就算我们能够向拉玛传送警报,你认为拉玛会怎样保护它自己,以躲过这场核灾难?”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你还记不记得,迈克尔,”理查德说,“大约一年以前,当一起从伦敦飞往东京时,我们谈起了宗教?”
“是的,那时我正在读尤西比乌斯的书(教会史学家,主教——译注)。”
“你给我讲起了早期基督教的历史……谈话中,我突然问你,你为什么相信上帝,还记得你的回答吗?”
“当然记得。”奥图尔答道,“我的大儿子18岁时,他宣布他是无神论者,我也是这样回答他的。”
“你在飞机上的回答跟我现在的想法如出一辙。我们知道,拉玛有着非常先进的技术,在设计它时肯定也考虑过要对付一些敌意的攻击……谁知道呢,也许它还具有我们还没有发现的、非常强大的推进系统,能够快速地改变轨道,我敢打赌……”
“我能不能打断一下。”尼柯尔说,“我没有同你们一道去东京,能否告诉我迈克尔是怎样回答你的问题的?”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奥图尔回答道:“信仰来源于思考和观察。”
“你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并不难,我觉得可行。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与他们联络上,并且怎样去对付这些正飞来的导弹。”
“迈克尔和我来做这事,你来绘制第一部分的图画。迈克尔非常了解核武器的原理。”
迈克尔提醒道:“我们必须保证每一部分的信息都是明白无误的。”
两个小时里,他们埋头工作。
奥图尔出了房间,来到水平甬道里。五分钟后,他的两位同事开始有点担心起来。
“他可能去了洗手间。”理查德说。
“他别迷路了。”尼柯尔忧虑道。
理查德走到门口,朝着甬道里大声叫道:“喂,迈克尔,你没事吧?”
“我很好。”声音从中间楼梯方向传过来,“你和尼柯尔能不能过来一会儿?”
“怎么啦?”理查德问道,他和尼柯尔一块儿走到了楼梯脚下。
“是谁建造了这洞穴?”奥图尔问道,他的眼睛注视着头上的穹顶,“你为什么认为这些是在‘出厂’时就造好了呢?”
“我们无法知道。”理查德焦躁地答道,“并且我认为我们没法在几分钟里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几个小时也不行。而且,我们必须工作……”
“请给我一小会儿时间。”奥图尔固执地打断了他,“在继续工作之前,我需要讨论一下。”他继续说,“我们急急忙忙地要警告这些控制着飞船,也不知是谁的外星智慧生物,就算他们能使拉玛免于劫难,但怎么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怎么知道这不是对地球人犯下滔天大罪呢?”
奥图尔在这个巨大的洞穴里挥舞着手臂:“这一切一定有什么动机,有某种很宏大的计划。为什么这些模仿人类物品的东西放在白屋子里?为什么拉玛人要让我们与他们联系?那些艾云鸟和八脚蜘蛛是谁?是什么?”面对这一堆无法回答的问题,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无法下决心炸掉拉玛,但我也同样无法给他们警告。要是因为我们的信息使拉玛逃脱了打击,然后它又毁灭了地球,那怎么得了!”
“这决不可能,迈克尔,‘拉玛1号’不是穿越太阳系而去……?”
“等等,尼柯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理查德轻轻地插话道,“让我来回答奥图尔将军。”
他走了过去,两手放到奥图尔将军的肩上,说:“迈克尔,跟你一样,开始的时候这些问题也同样困扰着我们。我们都知道,对这些问题无法做一个科学的、合乎逻辑的推论,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甚至无法回答拉玛是干什么用的。打个比方,就好像是在一个非线性方程系统里,变数太多,我们却想要确切的结论。也可能许多答案同样是正确的。”
奥图尔笑了,点点头。理查德接着说:“但我们知道,导弹集群正在逼近拉玛,它们很可能装备着核弹头。我们有一个选择的机会,警告拉玛或是不警告它。我们只能依据目前得到的情报来作出判断,来下决心。”
理查德从口袋里掏出了小计算机,走到奥图尔的身旁,说:“可以用这个3×2的矩阵来表示目前的情况。假设拉玛可能的行为是:永远没有敌意,充满敌意,遇到攻击时有敌意,这三项作‘行’;我们的选择:警告,不警告,这两项为矩阵的‘列’。注意,仅有在‘警告’项里才能获得‘圆满的成功’。”
奥图尔和尼柯尔从理查德的肩后看去,见矩阵显示在计算机的屏幕上。
“如果现在看到的6种计算结果是正确的,同时这也是我们目前实情的反映,就应该作出决定,你说对吗?”
奥图尔将军点了点头,对理查德如此干脆利麻地消除了他们目前面临的困惑,感到非常惊讶。
“在第二行里,不管怎么做,结果都一样。”尼柯尔补充道,“如果他们怀有敌意,不管我们是警告还是不警告,由于他们先进的技术,结果不会有两样。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不久,不论是这艘飞船或是下一艘,他们都会征服并毁灭人类。”
理查德停了停,以便给奥图尔思索的时间。“同样,”他慢慢地说道,“如果拉玛从未有过敌意,给它一个警告并没有什么坏处。无论如何,警告或者不警告,地球都处于危险中。如果我们能够告诉他们有关导弹的事,肯定会使事情有所补益。”
将军笑了:“那么,你们的意思是,可能仅有的问题就是,拉玛本来并无恶意但当它明白导弹是冲着它来的,它也许会改变想法,干脆给地球一下子。”
“是这样的。”理查德说,“同时我认为,我们的警告也许会减少可能出现的敌意。总之……”
“好吧,好吧。”奥图尔回答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除非我提出更充分的理由,警告拉玛人是目前比较好的方案。”他突然笑了起来,“幸好你没有为COG工作,理查德,要不你的逻辑雄辩多半会让我激活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