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尼柯尔。”最后,国王轻声地说,声音充满柔情。
“你好,亨利。”她回应道。国王绕过房子中间的躺椅,走近了她,好像很想拥抱她,但她的沉默和冷峻阻止了他。于是,国王只好站在那里,身子靠着躺椅。
“干吗不坐下?”他提议道。
尼柯尔摇了摇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站着。”她等着他说话。
他们的目光重新交织在一起,仿佛有千言万语。她感到自己禁不住地想扑到他的怀里去,但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警告和阻止。
“亨利,”她终于忍不住了,脱口问道,“为什么叫我来这里?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英国国王把宝贵的时间消磨在瑞士的一个僻远雪山上小木屋里,这很不寻常啊!”
亨利走到房间的一角,说:“我给你一件礼物,祝贺你36岁的生日。”他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取了一件东西。
尼柯尔笑了,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明天才是我的生日哩,你的日子早了一天。但是为什么……”
他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晶体,递给她。“这是我所能为你寻到的最有价值的礼物。”他严肃地说,“为了它,皇室可是花了不少钱。”
她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我一直很担心你们这次行动。开始时,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四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正同查尔斯王子和艾莉娜公主玩的时候,才突然明白是什么使我不安。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的队员里,有的人有问题。我知道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发神经,特别是对我来说,更像是杞人忧天。不过我并不担心拉玛本身。我觉得那个自以为是的布朗可能是对的,拉玛人不会伤害人类。但是,你将与11个同事关在一起,度过上百天的时间……来吧,拿着这个晶体。我让我的情报人员收集了牛顿号上的所有12名人员的档案材料,也包括你的材料。”
听着,听着,尼柯尔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些情报,大多数是国际太空署的文件里没有的。据我观察,牛顿号的队员里有不少的不稳定成分。对此,我一时也没有什么良策……”
“这些事与你无关。”尼柯尔生气地打断了他。对于亨利插手她的工作,她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你为什么要胡乱干预……”
“行了,行了,安静点,好吗?”国王赶紧说,“我保证我的动机是好的。你瞧,”他补充说,“你或许并不需要这些情报,虽然我认为这些东西会有用处,但拿着它吧。如果你乐意,也可以扔了它。你是生命科学官嘛,你要怎么办都可以。”
亨利赶忙拙笨地安抚尼柯尔。可别把这次会面搞砸了。他走到一边,坐到壁炉旁的椅子上,背朝着尼柯尔。
“你自己要小心,尼柯尔。”他低声说。
她考虑了一会儿,这才把数据晶体揣进衣袋里,然后走到国王的后面,柔声说:“谢谢你,亨利。”她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国王没有转身过来,只是默默地、动情地握住她的手指。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了很久。
“这里面有许多东西让我们的情报专家也感到迷惑不解。”他声音低沉地说,“有一件事,却是我特别感兴趣的。”
尼柯尔感到她的心,就像那壁炉里的“劈啪”燃烧的圆木一样,砰砰乱跳。一个声音叫着:告诉他,告诉他;但另一个声音劝道:理智,沉默。
她慢慢地抽回了手,他转身深情地注视着她。
她笑了笑,走到门口,戴上围巾,穿上皮外套,轻声说: “再见,亨利。”
第十五章 飞向拉玛
连接在一起的两艘牛顿号飞船正在调整飞行姿态。从驾驶舱望去,拉玛巨大的身影塞满了整个观察屏,这个外星飞行物真是硕大无比。它的表面灰暗、单调,有很精确的几何圆柱外形,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它很长。
尼柯尔站在波索夫将军的旁边,悄无声息。此时此刻,飞船上的每一个人都热切而又敬畏地望着这熟悉、却又是第一次见面的庞然大物。在阳光的照射下,它更显得使人惊心动魄。
“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尼柯尔问道。
“还没有。”波索夫答道,“看起来两个飞船就像是来自同一个装配线似的。”他们再次陷入沉默。
“那么,你想不想见一见那条装配线呢?”尼柯尔打趣道。
波索夫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个又像蝙蝠又像蜂鸟的小型飞行器从旁边切入观察屏,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拉玛的身影中。
“表面扫描探测仪很快就会证实它们是否完全相同。每个探测仪都贮存有‘拉玛1号’的全套资料。如果有什么变化,三小时之内,就会有报告和纪录发回来。”
“假如没有发现任何出乎意料的不同之处呢?”
“那我们就按计划行事。”波索夫将军笑答道,“我们着陆,打开拉玛的舱门,把内部探测飞行器释放进去。”他瞥了一眼他的手表,“从现在算起,这些都将在22个小时内开始,如果生命科学官能肯定队员们已经作好了充分准备的话。”
“全队已经进入状态。”尼柯尔报告说,“我刚才已经检查了队员们的身体数据,一切均非常良好。过去40天里,除了3位妇女的激素水平的变化以外,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异常情况。”
“那么,从身体情况来看,我们状态良好。”司令官思索着说,
“但是,心理上的准备怎么样呢?那阵子的争吵以后,你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或者这些仅仅是队员们的紧张和兴奋造成的?”
尼柯尔沉默了一会儿,说:“最近四天,也就是开始进行调整飞行以来,是有一些小麻烦。当然,在发射前,我们就已经知道威尔逊和布朗之间的纠纷。在轨道飞行期间的多数时间里,因为雷吉在你的船上,所以问题得到了部分的控制。但现在两艘飞船对接以后,队员们都在一起了,他们随时都能碰面,特别是弗朗西丝也在一起。”
“两船分开时,我曾经试着同威尔逊谈了两次,”波索夫一副沮丧的模样,“可他不想谈这事。但事情很明白,他对他们之间发生的某些事情耿耿于怀,十分恼怒。”
波索夫将军走到控制台前,轻击键盘,屏幕上现出排列好的资料。“这事一定跟萨巴蒂尼有关。”他继续说,“在轨道飞行期间,威尔逊没做多少正事。纪录表明,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在可视电话上与萨巴蒂尼通话,并且屡屡违反纪律,甚至顶撞奥图尔将军。”波索夫将军转过身来注视着尼柯尔,“作为我的生命科学官,你能否告诉我,对这个队员的情况,你有没有正式的结论。特别重要的是,这是否会对其他队员的情绪产生不良影响。”
尼柯尔没有想到,飞船的对接会给队员们的精神健康带来问题。“你是要一个正式的心理诊断报告吗?”她问道。
“当然。”波索夫的语气很肯定,“根据A5401款规定,我需要你给我提供每一个队员的身体和心理的证明书。这条规定要求生命科学官在每次行动前,都给司令官提供准确无误的证明文件。”
“但是在模拟训练时,你却只要身体的数据。”
波索夫笑了起来。“我等着,德雅尔丹。”他说,“如果你还要点时间准备的话。”
“不,不。”沉思了一会儿,尼柯尔开口说道,“我现在就能谈谈我的看法,书面的报告晚上再给你。”她停了停,又继续说,“我要是你,我不会把威尔逊和布朗放在一个行动小组里,至少不会在第一次行动时这样做。同时,我甚至会考虑,是不是把弗朗西丝也同他们分开。对其它事,则不作什么限制。”
“好,好!”司令官开口笑了,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很欣赏你的报告。当然,并不是因为它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你知道,这种事有些微妙。”忽然,波索夫将军转换了话题,“现在,我要同你商量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上午,弗朗西丝来提了一个建议,说我们明晚可以举行一个晚会。她坚持说队员们太紧张了,在进入拉玛的行动以前,需要放松放松。你赞同她的建议吗?”
尼柯尔思考片刻。“这个想法不坏。”她回答说,“很明显,大家是有些紧张情绪……不过,你看举行一个什么样的晚会更恰当?”
“全体聚一次餐,就在这里,主控中心里,弄一些葡萄酒、伏特加,或者还可以表演一点小节目。”波索夫笑了,他把手放到尼柯尔的肩上,“我正在征求专家的意见哩!你是我的生命科学官嘛。”
“那当然。”尼柯尔也笑了,她补充说,“将军,如果你认为这时开一个晚会好,那么,我乐意效劳。”
尼柯尔完成了她的报告,并通过网络传给了波索夫在“军事舱”上的计算机。她用词非常小心,以便把她称之为的“私人冲突”与其它行为障碍病症区分开来。尼柯尔认为,威尔逊和布朗之间的问题明明白白,纯粹是嫉妒——这个自古就有的绿眼怪兽。
她肯定,在进入拉玛时把威尔逊和布朗分开,防患于未然,这是明智的。尼柯尔责备自己,居然没在波索夫之前,首先由她想到并提出这个问题。她明白,自己的任务也包括心理健康的监护,但不知怎么回事,让自己成为一个心理大夫,好像很难。
“我一直在回避这个任务,因为似乎这不是一个固定的体检规程。”她想,“我们并没有什么微测器能植入人的身体来监测队员们心理健康。”
尼柯尔朝着生活区的大厅走去,每走一步都把脚踏在地上。她对失重的适应已经成了一种第二本能。其实,牛顿号的设计师们为了让队员们集中精力工作,不为重新适应重力分心,有意在飞船上设计了人工的重力区。这里的重力感与地球上的没什么分别。
尼柯尔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在飞船上,每一个宇航员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这是他们与飞船的设计师们激烈抗争的成果,因为在设计师们看来,这是飞船空间资源的极大浪费)。房间都很狭小,而且密闭。这是大船,有八个房间,被宇航员称为“科学舱”。另外一艘飞船叫“军事舱”,上面有四个小一点的卧室。两艘船上各有一间健身房和一间“大厅”,里面有漂亮舒服的桌椅和娱乐用的器材。
尼柯尔想到健身房去,当她走过伽洛斯·塔布里的房间时,听到了他那独特的笑声。像平时一样,他的舱门敞开着。“你是想我这么走吧。”伽洛斯拉长了声音说,“交换棋子,然后让你的车占据王位?来吧,先生,我虽然不是象棋大师,但我吃一堑长一智,刚才我就已经上过一回当了,还会再上当么?”
塔布里和高岸正在进行餐后的象棋大战。在船上,宇航员们仍然严格地按照格林威治时间,以二十四小时为一天来安排作息时间。这两位,照例是要在睡前鏖战一番。高岸是一位象棋大师,心地和善,有心鼓励后学,所以,每局都给一点甜头给塔布里吃,但却从不失手。
尼柯尔伸头进去,伽洛斯一见,笑脸相迎:“请进,美人儿。来看看我怎么一点一点地收拾我们的亚洲朋友。”
尼柯尔紧张地解释说,她正要去健身房,突然看见一个奇怪的生物,有大老鼠那么大,从她的腿边上忽地窜进塔布里的房里去了。
她吃惊地往后一跳,一个像玩具似的东西,忽然又钻了出来,对着两个男人冲去:
“雄山鸡,穿黑袍,
黄黄的嘴,黑羽毛;
画眉鸟,歌声妙,
细细的喉呢,咕咕地叫……”
原来是个小小的机器人,下半身像人,头像猴子。它一边唱着歌,一边蹦硼跳跳地跑着。
尼柯尔双膝跪在地上,观察着这个奇怪的小玩意儿。
塔布里和高岸也停止了下棋,瞧着尼柯尔惶恐惊讶的表情,乐坏了。
“快点,”塔布里说,“说‘我爱你’,这是特坦尼娅仙后应该说的台词。”
尼柯尔耸了耸肩。小机器人暂时安静下来。塔布里坚持道:“你快说!”
尼柯尔不情愿地小声对这个二十厘米高的小机器人说:“我爱你。”
小机器人名字叫波顿,它转身对着尼柯尔说:“我想,女主人,你总得有点原因吧?或者说,告诉我实情和理由,为什么爱这个小不点朋友。”
尼柯尔很惊奇,她伸出手去,要拿起这小家伙。此时,她听见另一个声音在她旁边响起来,不由得停住了手,转头来看。
“罗德,这些凡人多么傻呵!那个被我变成了一个蠢驴的家伙现在在哪儿?波顿,你在哪儿?”
又一个小机器人跳了出来,穿着一身小妖精的服装。当看到尼柯尔时,他蹦了起来,在齐人眼高的地方停留盘旋了一会儿,背上的翅膀快速地扑动着。
“我是帕克,美丽的心肝,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小机器人说完,轻轻落到地上,不吭声了。
尼柯尔看得呆了,她喃喃地说:“真是奇了……”
“嘘!”伽洛斯做了个手势,让她别出声,又指了指帕克。
这时,波顿正在伽洛斯的床角睡觉。帕克发现了它,便跳过去,拿出一个小香袋,朝它的头上喷了一股淡淡的粉雾。
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瞧着小妖精帕克施展法术,只见波顿的头开始变了,它那塑料和金属做的脑袋重新排列组合,竟变成了一个大驴头。她惊呆了,这真有趣,好一个活灵活现的变形。
帕克蹦跳着跑开去,长着一个新脑袋的波顿醒了,开始说话:“我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好怪的梦!找一个聪明人问问,这梦是什么意思。但是,一个男人要是到处去找人问这种事,他就真是个傻蛋。”
小机器人停住了。伽洛斯大声地喝彩:“好!好!”
“棒极了。”高岸也说。
尼柯尔跌坐在椅子里,瞧着他的两个同伴,摇了摇头。“想想看,我应该对司令官说,你俩心智健全、心理健康。”停了一会儿,她又问,“你俩谁来告诉我,这儿在搞些什么名堂?”
“是沃克菲尔。”伽洛斯说,“这家伙绝顶聪明,是个天才——当然罗,他不像有些天才;另外,他还是一个莎士比亚迷。他有一大家子这种小东西,不过,只有帕克会飞,会变形的也只有波顿。”
“帕克不是在飞,”理查德·沃克菲尔走了进来,接口道,“它只是短时间地在空中盘旋罢了。”沃克菲尔看上去有点发窘,“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有时在他们下棋的时候,逗他俩玩玩。”他对尼柯尔解释说。
“有天晚上,”见尼柯尔不作声,伽洛斯补充道,“我刚输掉了一盘棋,就听见公共舱里一阵吵吵嚷嚷。我们说是谁,结果一会儿提伯尔特和茂丘奇奥进来了,一边叫骂,一边斗剑,闹得不可开交。”
“这是你的癖好?”尼柯尔指着那些小机器人问道。
“亲爱的女士,”不等沃克菲尔答话,伽洛斯插了进来,“千万、千万别把‘爱好’说成是‘癖好’。就像我们的日本专家爱好下棋一样,不是什么‘癖好’,我们这位来自莎士比亚家乡的年轻人发明这些小玩意当然也不是。”
尼柯尔瞥了理查德一眼,想像着眼前这个把大量精力和热情倾注于怪模怪样的玩偶机器人的家伙。不用说,他很能干,富有热情和朝气。
“这些小人非常有趣。”她对沃克菲尔说。
他笑了,意思是感谢她的赞赏。
尼柯尔找了个借口,要离去。
帕克绕着她飞旋,然后站在门道上,高声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