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推倒在角落的一堆骨头里。我感觉自己整个人正在不断地急速坠落,不停地往下掉,似乎身下是一个满是骨头、没有止尽的深坑。四周一片黑暗,越来越多的骨头从黑暗中涌来,有龇牙咧嘴的头骨、肋骨、腿骨、臂骨、指骨等。枯骨的粉尘迎面而来,钻进我的鼻孔,跑进到我的喉咙。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就是死亡的味道!”班恩叫道,“我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死亡!”
“艾丽丝!”我绝望地大声喊道,虽然我看到那扇银门已经大开,但我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你都做了什么呀?”
她抬头看着我,眼睛里面闪烁着晶莹的泪珠。
钥匙还在锁里,我愤怒地把钥匙拔了出来,然后把它深深地塞到我后兜的铁屑里面。
“起来!”我咬牙切齿地喊道,气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我们离开这儿。”
我伸出左手,但是她并没有拉住它,而是把自己那只沾满鲜血的左手放在胸前,低头失神地看着,身子一个劲地往后缩。
“你的手怎么了?”我问道。
“没有什么,”她回答道。“过一会就好了,现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是的,艾丽丝,”我反驳道,“怎么会变好呢?现在整个郡都处在危险之下了,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轻轻地拉着她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带着她沿着隧道一直往前走,一直到了那条地下河边。就在这时候,她的手从我手中挣了出去,但是我并没有对此多想什么。我很容易就穿过了那条河,来到到了对岸,然后我回头看了看艾丽丝,她还站在原地,眼睛盯着河中流淌的河水,一动不动。
“快点儿!”我冲她喊道,叫她快点儿过河。“你快点儿过来呀!”
“我不敢,汤姆!”艾丽丝回应道。“我过不去。”
我放下手中的蜡烛,回去帮她。她往后退缩,但是已经被我抓住了。如果她拼命挣扎的话,我也拿她没辙,在我抓住她手的那一刻,我感到她身体在颤抖,好像快要瘫倒在我身上一样。为了节省时间,我蹲在地上,让她趴在我的背上,我曾经见过史布克这样背巫婆过河。
我的心里一片雪亮,如果她不能穿过流动的河水,那就说明她已经变成了巫婆,史布克一直以来担心的,现在终于变成了事实。她与班恩的交易最终还是让她步入了黑暗的一边。
我一度想过把她丢在那儿,随她去算了,而且如果是史布克的话,他一定会这样做的,但是我不能,虽然明知道史布克不让我这么做,但我还是要带她一块儿走,因为她毕竟是艾丽丝,曾经和我同生死,共患难,我怎么能就这么丢下她呢?
虽然她不重,但是背着她过河还是件挺难的事情,因为我不仅要背着她,而且还要迈过河中的石头,同时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更为糟糕的是在我要过河的时候,艾丽丝开始在背上哀嚎起来,好像正在承受着什么痛苦的折磨,这更加让我心烦意乱。
我们最终还是到达了河对岸,我蹲下把她放了下来,然后拿起蜡烛。
“好了,走吧!”我说道,但是她只是站在那儿颤抖,我不得不抓住她的手,拖着她往前走,一直到了通往地下室的石阶处。
一回到地下室,我就放下蜡烛,一屁股坐在了破毯子上,但是艾丽丝没有坐下,只是搂着双肩,身体斜靠在墙壁上。我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要说的,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想把做梦前做梦后都算上,我大概已经昏睡了很长时间吧。我一边想,一边走到地下室石阶最上面的门口,隔着门缝向外张望,太阳已经落山了。我决定再等上半个小时然后就上路回家。我非常希望能够救出史布克,但是我明白这种希望实在是微乎其微,因为它已经远远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一想到他就要被烧死就让我痛不欲生,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怎么能够打得过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卫士呢?我不想去灯塔山的刑场,因为我觉得眼睁睁看着史布克被烧死真比杀了我还难受。我要回家去找妈妈,她一定会告诉我何去何从的。
也许我的学徒生活走到了尽头,也有可能她会建议我去卡斯特的北部找一个新的师父,不过要猜出她具体会给我什么建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我扯出那根系在衬衫下面的银链子,把它和史布克的斗篷一起放回了他的包里。爸爸常说:“一物不浪费,万物自然备。”所以我把盐和铁屑从兜里掏出来装到了史布克包的隔层里,我尽量从兜里往外掏,希望尽可能储备得多一些,不要浪费。
“好了,艾丽丝,咱们出去吧!”我对艾丽丝说道。
我穿上斗篷,拎着史布克的皮包,拿上手杖,爬上了石阶,然后用史布克的那个钥匙打开了那扇门。我们一到了院里我就重新把门锁上了。
“再见了,艾丽丝,”道完别之后,我转身离开。
“什么?你不和我一起去吗,汤姆?”艾丽丝的话里带着一丝期盼。
“去哪?”
“当然是去刑场了,去找奎斯特算帐。我要让他知道他会得到什么下场,那是他应得的。我要把他加在我姨妈和麦琪身上的痛苦也让他尝尝。”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我反问道。
“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把我的血给了班恩。”艾丽丝说道,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把手指从银门上的格子伸过去,它从我的指甲下面吸走了我的血,虽然它不喜欢女孩,但是它喜欢她们的血。它得到了它想要的,所以我们就成交了,现在它必须按我说的去做,我让它做什么它就得做什么。”
艾丽丝左手指甲上的血已经变干凝固了,看上去黑乎乎的,让人作呕。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打开了院门然后就走进了过道。
“你去哪,汤姆?你现在不能离开。”艾丽丝喊道。
“我要回家去找妈妈。”我头也不回的回答她。
“回家去找你妈妈?想不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事事都依靠妈妈的毛孩子,一个懦夫!像你这样,永远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在我走出去了十几步之后她就在后面追了过来。
“不要走,汤姆!请你不要走!”她呼喊道。
我根本就没有回头,继续大步往前走。
艾丽丝第二次在后面喊我的时候已经开始生气了,这从她的声音里就可以听出来了。但除了生气以外,更多的是一种绝望。
“你不能离开呀,汤姆!我不会让你走的!你是我的,你是属于我的。”
她一边喊一边向我跑过来,听到刚才那些话,我停了下来,转身要跟她说个清楚。“不,艾丽丝。”我说道。“我不是属于你的,我属于光明,而你属于黑暗!”
她跑到我前面,狠狠地抓住了我的左臂,我感到她的指甲已经掐到我的肉里去了。我的手一阵疼痛,赶紧往回缩,但是眼睛却仍直直的盯着她。
“你不知道你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我说道。
“是的,我知道,汤姆,我非常清楚我所做的事情,而且总有一天你会因此而感谢我的。你所担心的无非是班恩逃出来四处为恶,但是可要知道,它再坏也坏不过科威特啊。”艾丽丝一边说,一边松开我的手臂。“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呀,为了你,为了我,甚至为了老格勒戈雷。”
“班恩会杀死他的,一旦它重获自由,它第一个就会杀死我师父的。”
“不会的,错了,汤姆!并不是班恩想杀死老格勒戈雷,想杀死你师父的人是奎斯特,现在班恩是格勒戈雷获救的唯一希望了,而这个希望还要归功于我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又有点儿犹豫不决了。
“汤姆,走,跟我来,你看了之后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动。
“算了,随便你吧。不管你跟不跟我去,我都会去做的。”她继续说道。
“做什么?”
“我要去救那些被奎斯特抓起来的犯人,我要把他们都救出来,而且我还要奎斯特尝尝被烧死的滋味。”
在把最后一所房子抛在身后以后,我们混入了河上石桥的人流,大家都在潮湿而静寂的空气中一步步移动着。站在河岸可以看到河上升起的袅袅白雾,而当我们穿梭在林间开始爬山的时候,那团白雾似乎已经被我们踩在脚下。我们在一堆堆腐烂而潮湿的树叶中间吃力地走着,慢慢地,山顶出现在我们眼前,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而且还不断地有人走上来。山顶堆着三大堆干燥的树枝,其中最大的那一堆放在另外两堆之间,我想这肯定是用来烧死那些犯人的。在那些柴堆的中间竖着三根粗粗的火刑柱,那些犯人肯定就是要被绑到这上面的。
站在高高的灯塔山上往下俯视,可以看到下面镇子里的灯光星星点点地不断亮起来。山上的空气十分清新,中间有一块儿被绑在木柱上的火把照得通亮,火苗在微微西风的吹拂之下轻轻摇曳。其他地方就比较暗了,人们的脸庞在互相遮挡之下形成一片阴影,看不分明。我和艾丽丝钻进人群中,这样我们既可以很清楚看到所发生的事情,又不致于引起别人的注意。
四周有十几个背对着柴堆的卫兵,他们一个个都高大威猛,蒙着黑色的头罩,只露出眼睛和嘴巴,手里拿着粗粗的木棍,好像迫不及待地想找人试试身手一样。他们都是行刑者的助手,帮助奎斯特来烧死那些犯人,另外还可以挡住往前涌的人群。
我不知道这些围观的人群一会儿会怎么做。能希望他们有所行动吗?那些犯人的亲属或朋友当然想救他们,可他们有没有那个能力呢?而且,就像彼得兄弟说过的那样,里面还有很多人是非常喜欢看人被烧死的,他们来这儿只不过是为了取乐而已。
我正在想着,就听到远处传来很有节奏的敲鼓声。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烧死那些巫婆!”这些呼喊声伴随着雷声般的鼓声在山间回荡。
鼓声与呼喊声引发了人群的骚动,骚动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爆发成了嘘声与愤怒的喊叫。奎斯特骑着他的高头大马朝这边走过来,在他身后的是载着犯人的敞棚囚车,跟在囚车后面的是一排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他们腰间都挂着宝剑。在骑士后面是十二个大摇大摆步行前进的鼓手,他们的手臂上下起伏,富有戏剧性地敲打出节奏分明的鼓声。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烧死那些巫婆!”他们边敲鼓边喊着。
突然之间,整个局面变得极为混乱。人群前面有些人已经开始往犯人身上扔烂水果了,但是站在旁边的卫兵,也许是怕误伤,赶紧拔出刀,骑马向这些人冲过去,把那些扔烂水果的赶了回去。这使得整个人群乱成一团,纷纷往后退。
囚车走得很近了,最后停了下来,我第一次可以清楚地看到史布克了。囚犯中的一些人正跪着祈祷,而另外一些则在那儿痛哭流涕或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但我的师父却笔直地站立着,眼睛凝望着前方。他的面容看起来憔悴而疲倦,双眼茫然,好像他还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他左眼上的额头处多了一块儿黑色的淤伤,下嘴唇也已经裂开了,肿得老高——很明显,他一定又被痛打了一顿。
一个神父手持一卷名册站到前面。敲鼓的节奏也改变了,变成了鼓锤滚在上面沉闷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响,在一个高音处突然嘎然而止,然后神父开始宣读他手中的羊皮纸卷。
“神父镇的人们,你们听着!我们在这里集会,是为了见证对十二个巫婆和一个男巫的正法活动,法律裁决将他们烧死,这些罪孽深重的巫婆们就在你们面前,让我们为他们的灵魂祈祷吧!焚烧的疼痛会让他们认识到自己所犯的罪行,但愿他们会祈求上帝的宽恕,然后赎回他们不朽的灵魂,让我们为他们祈祷吧!”
此时鼓声又响了起来。但那个神父并没有完全结束,等鼓声一停,他又接着往下读。
两个蒙着头罩的卫兵粗鲁地把第一个囚犯从囚车上推下来,带到前面。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她长着一头灰色浓密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肩膀,几乎垂至腰间。当他们把她带向最近的那个柴堆,她开始朝那些卫兵吐口水和咒骂,疯狂地挣扎着想逃出来。人群中有些人大笑着起哄,侮辱她。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挣脱了卫兵的手,朝黑暗处跑去。
在那些卫兵去追她之前,奎斯特骑着他的马穿过他们飞驰而去,奔走的马蹄踏溅出许多泥泞。他很快就赶上了那个女的,只见他抓住那个妇女的头发,手指在她的发卷里一拧,然后再握成拳头。那个女的被提在半空,身子往前弯得跟虾米一样,嘴里发出尖而无力的哀号。奎斯特就这样把她拖回到卫兵旁边,那些卫兵紧紧地抓住她,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绑在最大的柴堆旁边,在那儿她的生命就要被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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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火刑
紧接着第二个囚犯被带了下来,我的心猛地沉了下来,是史布克!毫无疑问,我的师父一生都很正直,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他认为最好的。所以他应该拥有那种力量。可真的会是这样吗?
如果我出生在一个经常去教堂做祷告的家庭中,我当时会为他祈求上帝的。但这并不是我的习惯,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祷告,我只是无意识地低声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祈祷吧。
“求求你,帮助他!求求你,帮助他!”我低声祈祷着。
突然我感觉自己脑后的发根都快要竖起来了,一股寒意猛地袭了过来,而且非常的冷。一个来自黑暗中的东西正在靠近。
又是一道闪电,柴堆被一下子点着了,火苗开始吱吱向上窜,奎斯特跪在柴堆上,周围是熊熊烈火。我看见有几个卫兵赶紧跑上前去救他,但这时人群也冲上前去,其中一个卫兵都被人从马上拽了下来。不一会儿,一场全面的骚乱发生了。四周都能看见人们在撕打和搏斗。还有些人则拼命想逃离这个地方,空中到处弥散着怒吼声和尖叫声。
我拼命想解开绑住史布克的绳子,指头在绳结上摸来摸去想找到结头。在我的左边也有个男的正在解救那个第一个被捆绑在刑柱上的灰发妇女。我感觉自己有些惊惶失措了,因为我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把绳子解开。绳结实在是太多了,而且结头扎得很紧,火苗的热气也越来越近,越来越烫了!
突然,左边传来那个男人胜利的欢呼声。他已经把那个妇女解救出来了。我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把刀,很轻松地就把那妇女身上的绳索割开了。当他把那个妇女带离刑柱时,他朝我这边望了望。空气中满是人们的尖叫声以及熊熊燃烧的火焰呼呼往上乱窜的噼啪声。所以我想即便是我对他大声喊叫,他也未必能听见我说什么。于是我径直把左手伸向他。他看了看我,犹豫了片刻,把手中的刀朝我这边扔了过来。
可惜他扔的力度不够大,刀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掉了下来,掉进火苗中了。我想都没想,就把手伸进那烧着的木块中,把刀捡了起来。很快我也把捆绑在史布克身上的绳子割开了。
我终于把史布克救出来了,如果再迟一会儿,他就会被烧死了。我心里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奎斯特的手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