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突然灵机一动,脑中似乎有一部放影机,头脑里浮现出一幅幅清晰的画面。他不慌不忙地说,“也许,索瑟贝拍卖行的交易能给我们提供线索,发现他是谁。”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007 ?别那么拐弯抹角,好不好?”
“先生,”邦德的声音有力而镇定。“你记得范谢尔博士刚才所说的那个叫底价的家伙吗?他会迫使沃茨基的商人们把价还到高得不能再高。如果俄国人真如同范谢尔博士所说,对法贝热了解甚少或者根本不感兴趣,他们就不可能真正了解这个东西的价值。克格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或许认为这个长期扔在仓库里的东西顶多值一两万英镑罢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种盘算比这个姑娘将得到的那笔小小的财富便更有意义。如果驻外长官是唯一知道这个姑娘的人,那也就唯一只有他知道她一直在领取报酬。因此,那个逼迫沃茨基竞争者出高价的人也一定就是他。他将奉命前往索瑟贝拍卖行,并把整个交易哄抬到顶峰。我对此深信不疑。这样我们就会认出他,把他的情况掌握后便请他打道回府。他根本不清楚出卖他的是谁。克格勃也不会知道。如果我能去拍卖行,就可设法使他露面。我们可以预先在那个地方安放摄影机,摄下拍卖的场面。然后我们把录相带送往英国外交部,外交部将宣布他为不受欢迎的人,必须在一个星期内离境。当然驻外长官无关大局。
几个月后,克格勃就会重新任命一个。”
“嗯,你的分析听起来很有道理,”M 局长若有所思地说。他把椅子转向窗户,望着窗外伦敦城内大大小小的建筑轮廓。最后,他回过头来说:“好吧,007 。咱们把机器开动起来。我先和情报五处联系一下。虽然那应该是他们管的事,但只要我们抓得住鸟,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不过,你在拍卖行千万别一时兴起,在那儿瞎起哄。我可没有多少钱来给你买那个破玩意儿!”
邦德说:“放心好了,先生。”他站起来,很快走了出去。他很为自己刚才的机敏而得意,迫切想看看事情是否会如他所料地发展。当然,他更不想让M 局长改变他的主意。
沃茨基位于总督大街138 号,门面大小适中,但极为时髦。橱窗中陈列的古代的和现代的珠宝制品都不多,使人看不出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法贝热珠宝的经销商。门厅里铺着灰色的地毯,墙壁镶嵌无花果树图案,有几个歪歪扭扭的玻璃柜,丝毫没有卡捷、布谢龙或者凡克里夫珠宝店那种既华贵又热烈的气氛。唯一不同的是那一长串镶在玻璃柜里的皇家特许证,表明这是一家不寻常的珠宝店。那些特许证有玛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及母亲颇发的,也有希腊国王保罗以及丹麦国王斐德烈九世颇发的。
邦德要找的人名为肯尼思·斯诺曼。他四十岁上下,长得仪表堂堂,气质不凡,正在房间尽头与一群顾客谈论着什么。看见邦德,他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径直朝邦德走去。
邦德客气地说:“我是刑事侦缉部的,想和你谈谈,可以吗?你可先看看我的证件。我叫詹姆斯·邦德。你也可以直接去问罗纳德·瓦兰斯先生或他的私人助理。我不直接属伦敦警察厅,而是主要进行联络工作的。”
邦德的眼睛机智敏锐,但丝毫没有审讯人的神情,斯诺曼看出了这一点,高兴地笑了,对邦德说:“请跟我到楼下去。刚才我和几个美国朋友聊了聊,他们都是这里的客户,从第五大街的‘旧俄’商号远道而来。”
“那地方我知道,”邦德说,“离皮埃尔不远,周围有很多好看的雕像。”
“是那儿。”斯诺曼先生现在比刚才更放心了。他领着邦德走下铺着厚厚地毯的狭窄楼梯,来到楼下的陈列室。显然,这里是该店的珍藏室,宽敞明亮,琳琅满目,黄金、钻石、玉雕在环墙式灯箱下发出耀眼的光茫。
“请坐,抽烟吗?”
邦德自己拿出一支烟,点燃,说道:“我是为法贝热那颗纯绿宝石球而来的,据我所知,索瑟贝拍卖行明天将把它拍卖出去。”
“是这样的,”斯诺曼先生皱起浓眉,神色忧虑。“我想,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这个问题不用你操心。不过,我们感兴趣的是拍卖的实际过程。我们担心有人企图人为地抬高价格。这样讲吧,我们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个在你之后的叫价者,当然,前提必须是你们商行想独占螯头。”
“嗯,是的。”斯诺曼先生很谨慎,但又不得不吐实言:“我们当然想把它弄到手。但是代价决不会低。我就告诉你一个人,我们估计V 和A 会叫价,也许还有大主教。不过,你是不是在追踪某个窃贼?如果是这样,你就没有必要担忧。”
邦德说:“不,我们并不是在找一个窃贼。邦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以说到哪种程度。他知道,人们也许对自己的隐秘非常谨慎,但对他人的秘密可能就不那么引以为然。邦德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象牙制成的座右铭:柜台前,他会觉得毫无价值。
离去后,他会觉得价值连城。
邦德觉得这一座右铭很有意思。他说:“这短短的两句话却能让人看透集市、商人和顾客的全部历史。”他直视着斯诺曼先生的眼睛。“目前,我需要的正是那种嗅觉和直觉。你愿意帮助我吗?”
“非常乐意,但你得告诉我一些情况,我心里才有底。”他摆了一下手。
“当然,如果是秘密,不便开口讲,那就算了。珠宝商已对此习以为常。但愿伦敦警察厅理解我们。这些年来我们同他们打的交道可真不少。”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从国防部来的,你会作何感想呢?”
“一视同仁,”斯诺曼先生说,“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会守口如瓶的!”
邦德已下定了决心。“好吧。首先,你得清楚,所有这一切都得按官方保密法办理。我们怀疑那个抬价者是个苏联特务,我的任务则是验证他的身份。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实际上,你也没有必要知道别的什么。明天晚上我想和你一道去索瑟贝拍卖行,在你的帮助下找到那个人。恐怕我没有什么酬劳给你,但我们对你会充满感激。”
斯诺曼先生的眼睛闪闪发光,充满着热情。“不必客气,能为你效劳我非常高兴。但是,”他显出疑虑的神色,“你知道,事情不见得会如我们希望的那样一帆风顺。索瑟贝拍卖行的主人彼得·威尔逊将亲自主持这次拍卖。
只有他能确切告诉我们真实情况。也就是说,只有他知道那个抬价者是谁,会不会自始至终都不露面。叫价方式有很多,有时根本不需要做什么特殊动作。如果在拍卖之前那个叫价人就和威尔逊商定好他的叫价方式或暗号,威尔逊绝不会把这些暗号透露给任何人,使叫价者计谋落空。正如你能想象到的那样,这是拍卖行中的核心秘密。如果有你与我们一道,这种事就绝不可能发生。也许,我会一直遥遥领先。我已经知道我要叫的最高价,当然是代客户出价。要是我能预测那个抬价者打算叫多高,事情可能好办得多。事实上,你刚才告诉我的情况就很有用。我会告诫我的客户,要他魄力更大一些,因为精明强干的对手绝不会让步,会非常强硬地逼我加价。何况拍卖现场肯定不止一家竞争对手。这次拍卖的宣传活动搞得声势浩大,就象是搞一个盛大的宴会。他们已打出电视广告,邀请所有的富翁、公爵和公爵夫人来观看由索瑟贝拍卖行主办的、无须操练的精彩节目表演。这是绝妙的宣传。啊,如果他们知道有间谍混杂在其间时,不知会多么惊恐不安呢!还有其它的事吗?是不是只要找到这个人就行了?”
“就这些。据你估计,这东西的最高价会有多高?”
斯诺曼先生用金笔敲着牙齿。“你知道,关于这一点,我同样得守口如瓶。我本人会叫多高我当然知道,但这是我客户的秘密。”他停下来想了想,“但不管怎么说,它决不可能低于十万。”
“我明白了,”邦德说,“那么,我怎样进入拍卖行?”
斯诺曼先生拿出一个精致的鳄鱼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两张邀请单。他递给邦德一张,“这本来是给我妻子的请柬,座位极佳。B5,正好在前排正中。
我的座号是B6,在你的旁边。”
邦德拿起请柬,上面写道:谨定于六月二十日(星期二)晚九点半钟,在本拍卖行正厅拍卖:精美之宝石首饰匣一个;卡尔·法贝热的稀世古玩一件。
敬请光临索瑟贝拍卖行(入口设在圣乔治大街)
“不是邦德街的老乔治亚入口,”斯诺曼先生解释说:“邦德街是一条单行道,所以他们只好把入口设在后门,搭了一个遮篷,铺上了红色的地毯。”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现在你想来看看法贝热的珍品吗?我这里有几件,是我父亲在一九二七年左右从克里姆林宫买来的。不过我这里所有的法贝热的珍品都无法与那颗纯绿宝石球比美,更不用说与‘复合节彩蛋’相提并论了。
然而看了它们之后你至少能明白这次拍卖究竟为什么会引起这样的轰动。”
那些钻石、五彩黄金、闪光透明的搪瓷品把邦德搞得头昏脑涨。他耐着性子看完后,从总督大街下的“阿拉廷石窟”中走了出来。离开索瑟贝后,他来到设在白厅附近的国防部大楼,在几间办公室里打发掉了这一天的其余时光,设计了认真周密的计划,以便在拥挤的房间里辨认出那人并给他拍照。
这个人至今还未露面,其身份也不知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伦敦的苏联克格勃头领。
第二天,邦德一直处于亢奋的情绪状态中。他找了个借口来到通讯处,装得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玛丽娅·弗洛英斯坦小姐的办公室。两个助手正在用秘码机发送紫色密码。他拿起一份绝密文件(他在总部有接近大多数情报的权利),迅速看了一下那张经过仔细编辑的电文。大约半小时后,华盛顿中央情报局的某个年轻职员会收到它,然后就任它变成故纸堆。而在莫斯科,这些破译出来后的密码将会被郑重其事地送到克格勃的最高长官手嚅。邦德和那两个年轻的姑娘说说笑笑,而玛丽娅·弗洛英斯坦小姐依旧端坐工作机旁,只是抬起头来礼貌地笑一笑,算是打过招呼。邦德一想到奸细就在自己身边,一想到那洁白的饰边军装却罩在一个灵魂肮脏的人身上,浑身便起一层鸡皮疙瘩。她这种女人缺乏吸引力,皮肤苍白,还长了很多疹斑,黑头发,面孔木然迟纯。这种女孩子往往不受人喜欢,朋友不多,自卑感很强。作为一个私生子,她会愤世嫉俗。也许,她唯一的快乐就是为自己扁平的胸脯内藏匿着的秘密而得意洋洋,似乎自己比周围的人都要聪明。由于她的平凡,她在这个世界上被鄙视或受忽略,所以她每天都要竭尽全力向这个世界报复。
邦德慢腾腾地走了出来,穿过走廊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今天晚上,这个女孩将会得到一笔可观的财富,也许会得到价值三万块银币的现钞。这笔钱也许会使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会改变她的性格,使她买得起最高档的漂亮修饰品、华贵的服饰、豪华的别墅。但也会使她的处境更危险。
而M 局长曾说他打算在紫色密码行动上加码,进一步冒险搞假情报,这对她来说是很冒险的。在情报工作中,一条假线索,一份经不住查实的假情报,最终是骗不过克格勃的。一旦他们感到自己被人耍弄,白白地被骗了三年,这种蒙辱的发现会促使他们疯狂地报复。俄国人会设想玛丽娅·弗洛英斯坦一直是个双重间谋,既为英国人也为俄国人服务。她必然很快就会受到惩罚,而邦德仅仅在一天前读到的那篇论文中所说的那种氰化手枪说不定就是她的致命武器。
邦德眺望窗外,看着摄政公园的树林,耸了耸肩。感谢上帝,这可怪不着他。这个女孩的生死大权并不由他掌握。她自己卷入了肮脏的谍报交易。
几小时以后在拍卖行她将得到一大笔财产,但要想活着享受到其中的十分之一,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鱼贯而来的汽车和出租车将索瑟贝拍卖行后面的乔治大街挤得水泄不通,邦德付了出租车费后,便随着人流涌进入口处的遮篷。身着制服的看门人验了他的入场券,给了他一份目录。他混在一群衣着时髦、情绪激昂的人中间走上宽大的楼梯,穿过长廊走进了拍卖行的正厅。那里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他在斯诺曼先生旁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斯诺曼先生正把一个便笺薄垫在膝头上写价格,抬头看了一眼刚进来的邦德。
足有网球场大的拍卖大厅装饰得既富丽堂皇,又古色古香。顶上吊着两盏很时髦的枝形吊灯,柔和的光线与拱顶棚上的条灯交相辉映。玻璃房顶用一个遮帘挡了一部分,以使下午即将进行的拍卖免受令人目眩的阳光干扰。
四周橄榄绿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绘画和壁毯。平台上挤着一群电视摄影师和别的摄影者。情报五处的一个摄影人员持《星期日时报》的记者证也混在里面。镀金的小椅上坐着一百来个商人和旁观者。他们专心致志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站在高高的木制主持台上的拍卖商。拍卖商虽然身材矮小,但仍很英俊。他穿着干净的晚礼服,钮扣眼里插了一枝红色的麝石香竹,正在主持拍卖,讲话语调平淡,不用任何手势。
“一万五千镑,一万六千镑,”他停了一下,扫了前排某人一眼。
“先生,”前排一个目录本微微举了起来。“我叫一万七千镑。一万八,一万九,我叫两万镑。”于是那个平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板有眼,从容镇静。下面观众之中,还价者们对这种祈祷式的语调也显得很淡漠。
“在卖什么?”邦德问,打开他的目录本。
“目录四十号,”斯诺曼先生说,“一只金刚钻项圈,估计会叫到二万五千镑。一个意大利人正和一个法国人交相递价,否则,两万镑就可买下它。
我出了一万五千镑,很想买下它。多好的钻石,可是出价太高了。”
果然如此。价格停在了二万五千镑,小木锤缓缓地落了下来,一锤成交。
“归你了,先生,”拍卖商彼得·威尔逊说。一个伙计马上跑下长廊去证实那个叫价人的身份。
“我有点失望。”邦德说。
斯诺曼先生抬起头来问,“为什么?”
“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气氛紧张。我从未来过拍卖行,但我想象最后拍卖商会使劲敲三下小木锤,嘴里喊道‘要卖了,要卖了,卖掉了!’,这样既可以给叫价者一个最后的机会,又可以渲染气氛。”
斯诺曼先生笑了起来,说:“这种交易方式或许在中部各郡或爱尔兰还存在。但是就我参加拍卖以来所见,伦敦各拍卖行似乎不时兴这种方式。”
“真遗憾。其实那种方式挺有戏剧性效果的。”
“一分钟后你就会满足的,现在不过是正式开幕前的最后序曲。”
一个伙计端上一只黑天鹅绒托盘,揭开盖巾,露出一堆闪闪发光的钻石和红宝石。邦德看了看目录:四十一号,下面有一段散文体式的介绍,文字非常华丽:一对精美而贵重的红宝石和钻石手镯。每只手镯的下面是一个椭圆形图案,由一大两小的三颗红宝石串成,宝石由蹄叉形钻石镶边。手镯的两旁和背面仍为椭圆形图案,由相互交织、精雕细刻的涡形花纹简单构成。手镯中间镶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