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告诉你:什么样的人都有。告诉休吧,老弟,什么样的都有,包括完美的人和
完美的女人,只是你无缘遇到。”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因为嘛,你心中完美的人在别人心中不一定完美,就说你梦中的这个女孩
儿,在我看来她有明显的。。。怎么说呢,不完美的地方吧,所以找到的可能性很大。”
“可有的导演在几万人中找一个理想的演员,最后都找不到。”
“我们的专业搜寻能力是那些个导演没法比的,我们可不只是在几万人中
找,甚至不只是在几十万和几百万人中找,我们使用的手段和工具比什么导演要
先进得多,比如说吧,公安部分析中心的那些大电脑,在上亿张照片中匹配一个
面孔,只用半天的时间。。。只是,这事儿超出了我的职责范围,我首先要向上级汇
报,如果得到批准并把任务交给我,我当然会尽力去做。”
“告诉他们,这是面壁计划的重要部分,必须认真对待。”
史强暖昧地嘿嘿一笑,起身告辞了。
“什么?让PDC 为他找。。。”坎特艰难地寻找着那个中文词,“梦中情人?这
个家伙已经被惯得不成样子了!对不起,我不能向上转达你这个请求。”
“那你就违反了面壁计划原则:不管面壁者的指令多么不可理解,都要报请
执行,最后否决是PDC 的事儿。”
“那也不能用人类社会的资源为这种人过帝王生活服务!史先生,我们共事
不长,但我很佩服你,你是个很老练又很有洞察力的人,那你实话告诉我:你真
的认为罗辑在执行面壁计划?”
史强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抬手制止了坎特下面的争辩,“但,先生,只
是我个人不知道,不是上级的看法。这就是你我之间最大的不同:我只是个命令
的忠实执行者,而你呢,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
“这不对吗?”
“没什么对不对的,如果每个人都要先弄清楚为什么再执行命令,那这世界
早乱套了。坎特先生,你的级别是比我高些,但说到底,我们都是执行命令的人,
我们首先应该明白,有些事情不是由我们这样的人来考虑的,我们尽责任就行了,
做不到这点,你的日子怕很难过。”
“我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上次耗巨款买下沉船中的酒,我就想。。。你说,这
人有一点儿面壁者的样子吗?”
“面壁者应该是什么样子?”
坎特一时语塞。
“就算面壁者真的应该有样子,那罗教授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像。”
“什么?坎特有些吃惊,“你不会是说竟然能从他身上看到某些素质吧?”
“我还真看到些。”
“那就见鬼了,你说说看。”
史强把手搭到坎特肩上:“比如你吧,假如把面壁者这个身份套到你身上,
你会像他这样借机享乐吗?”
“我早崩溃了。”
“这不就对了,可罗辑在逍遥着,什么事儿没有似的。老坎先生,你以为这
简单吗?这就叫大气,这就是干大事的人必备的大气!像你我这样的人是干不成
大事的。”
“可他这么。。。怎么说。。。”逍遥下去,面壁计划呢?”
“说了半天我怎么就跟你拎不清呢?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人
家现在做的不是计划的一部分?再说一遍,这不应该由我们来判断。退一万步,
就算我们想的是对的,”史强凑近坎特压低了些声音,“有些事,还是要慢慢来。”
坎特看了史强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不能确信自己理解了他最后那句
话:“好吧,我向上汇报,不过能先让我看看那个梦中情人吗?”
看到屏幕少女的画像,坎特的老脸顿时线条柔和起来,他摸着下巴说:“唔。。。
天啊,虽然我不相信她是人间的女孩儿,但还是祝你们早日找到她。”
“大校,以我的身份,来考察贵军的政治思想工作,您是不是觉得有些唐
突?”泰勒见到章北海时间。
“不是的,泰勒先生,这是有先例的,拉姆斯菲尔德曾访问过军委党校,当
时我就在那里学习。”章北海说,他没有泰勒见到的其他中国军官的那种好奇、
谨慎和疏远,显得很真诚,这使谈话轻松起来。
“您的英语这么好,您是来自海军吧?”
“是的,美国太空军中来自海军的比例比我们还高。”
“这个古老的军种不会想到,他们的战舰要航行在太空。。。坦率地说,当常伟
思将军向我介绍您是贵军最出色的政工干部时。我以为您来自陆军,因为陆军是
你们的灵魂。”
章北海显然不同意他的观点,但只是宽容地一笑置之:“对于一支军队的不
同军种,灵魂应该是相通的,即使是各国新生的太空军,在军事文化上也都打上
了各自军队的烙印。”
“我对贵军的政治思想工作很感兴趣,希望进行一些深入的考察。”
“没有问题,上级指示,在我的工作范围内,对您无所保留。”
“谢谢!”泰勒犹豫了一下说,“我此行的目的是想得到一个答案,我想先就
此请教您。”
“不客气,您说吧。”
“大校,您认为,我们有可能恢复具有过去精神的军队吗?”
“您指的过去是什么?”
“时间上的范围很大,可能从古希腊直到二战,关键是在我所说的精神上有
共同点:责任和荣誉高于一切,在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牺牲生命。你想必注
意到,在二战后,不论是在民主国家还是专制国家,这种精神都在从军队中消失。”
“军队来自社会,这需要整个社会都恢复您所说的那种过去的精神。”
“这点我们的看法相同。”
“但,泰勒先生,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我们有四百多年时间,在过去,人类社会正是用了这么长时间从
集体英雄主义时代演化到个人主义时代,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同样长的时间再变回
去?”
听到这话,章北海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是个很深刻的问题,但我认为已经
成年的人类社会不可能退回到童年。现在看来,在形成现代社会的过去的四百年
中,没有对这样的危机和灾难进行过任何思想和文化上的准备。”
“那您对胜利的信心从何而来?据我所知,您是一个坚定的胜利主义者,可
是,像这样充斥着失败主义的太空舰队,如何面对强大的敌人呢?”
“您不是说过还有四百多年吗,如果我们不能向后走,就坚定地向前走。”
章北海的回答很模糊,但进一步谈下去,泰勒也没有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东
西,只是感觉这人的思想很深,一眼看不透。
从太空军总部出来时,泰勒路过一个哨兵身边,他和那个士兵目光相遇时,
对方有些羞涩地肘他微笑致意,这在其他国家军队是看不到的,那些哨兵都目不
转睛地平视前方。看着那个年轻的面孔,泰勒再次在心里默念那句话:
“妈妈,我将变成萤火虫。”
这天傍晚下起了雨,这是罗辑到这里后第一次下雨,客厅里很阴冷。罗辑坐
在没有火的壁炉前,听着外面的一片雨声,感觉这幢房子仿佛坐落在阴暗海洋中
的一座孤岛上。他让自己笼罩在无边的孤独中,史强走后,他一直在不安的等待
中度过,感觉这种孤独和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就在这时,他听到汽车停在门
席的声音,隐约听到几声话语,其中有一个轻柔稚嫩的女声,说了谢谢、再见之
类的。这声音令他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两年前,在白天和黑夜的梦中他都听到过这声音,很飘渺,像蓝天上飘过的
一缕洁白的轻纱,这阴郁的黄昏中仿佛出现了一道转瞬即逝的阳光。
接着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罗辑僵坐在那里,好半天才说了声请进。门开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随着雨的气息飘了进来。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上面有一个
旧式的大灯罩,使得灯光只能照到壁炉前的一圈,客厅的其余部分光线很暗。罗
辑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到她穿着白色的裤子和深色的外套,一圈洁白的领子与
外套的深色形成鲜明对比,使他又想起了百合花。
“罗老师好。”她说。
“你好。”罗辑说着站了起来,“外面很冷吧?”
“在车里不冷的。”虽然看不清,但罗辑肯定她笑了笑,“但这里,”她四下
看了看,“真的有点儿冷。。。哦,罗老师,我叫庄颜。”
“庄严你好,我们点上壁炉吧。”
罗辑于是蹲下把那整齐垛着的果木放进壁炉中,同时间道:“以前见过壁炉
吗?哦,你过来坐吧。”
她走过来,坐到沙发上,仍处于暗影中:“嗯。。。只在电影上见过。”
罗辑划火柴点着了柴堆下的引火物,当火焰像一个活物般伸展开来时,她在
金色的柔光中渐渐显影。罗辑的两根手指死死地捏着已经烧到头的火柴不放,他
需要这种疼痛提醒自己不在梦中,他感觉自己点燃了一个太阳,照亮了已变为现
实的梦中的世界。外面那个太阳就永远隐藏在阴雨和夜色中吧,这个世界只要有
火光和她就够了。
大史,你真是个魔鬼,你在哪儿找到的她?你他妈的怎么可能找到她!
罗辑收回目光,看着火焰,不知不觉泪水已盈满双眼,开始他怕她看到。但
很快想到没必要掩饰,因为她可能会以为是烟雾使他流泪,于是抬手擦了一下。
“真暖和,真好。。。”她看着火光微笑着说。
这话和她的微笑又让罗辑的心颤动了一下。
“怎么是这样儿的?”她抬头又打量了一下暗影中的客厅。
“这里与你想象的不一样?”
“是不一样。”
“这里不够。。。”罗辑想起了她的名字,“不够庄严是吗?”
她对他微笑:“我是颜色的颜。”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应该是这样的:有许多地图和大屏幕,
有一群戎装的将军,我拿着根长棍指指点点?”
“真是这样儿,罗老师。”她的微笑变成开心的笑容,像一朵玫瑰绽放开来。
罗辑站起来:“你一路上很累吧,喝点儿茶吧,”他犹豫了一下,“要不,喝
杯葡萄酒?能驱驱寒。”
“好的。”她点点头,接过高脚杯时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喝了一小口。
看着她捧着酒杯那天真的样子,罗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让她喝酒
她就喝,她相信这个世界,对它没有一点戒心,是的,整个世界到处都潜伏着对
她的伤害,只有这里没有,她需要这里的呵护,这是她的城堡。
罗辑坐了下来,看着庄颜,尽量从容地说:“来之前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
“当然是让我来工作了。”她再次露出那种令他心碎的天真,“罗老师,我的
工作是什么呢?”
“你学的什么?”
“国画,在中央美术学院。”
“哦,毕业了吗?”
“嗯,刚毕业,边考研边找工作。”
罗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她在这里能干什么。“嗯。。。工作的事,我们明天
再谈吧,你肯定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喜欢这儿吗?”
“我不知道,从机场来时雾很大,后来天又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罗老师,这是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
她点点头,自己暗笑了一下,显然不相信罗辑的话。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哪儿,看地貌像北欧,我可以马上打电话问。”罗辑说
着伸手去拿沙发旁的电话。
“不不,罗老师,不知道也挺好。”
“为什么?”
“一知道在哪儿,世界好像就变小了。”
天啊,罗辑在心里说。
她突然有了惊喜的发现,很孩子气地说:“罗老师,那葡萄酒在火光中真好
看。”
浸透了火光的葡萄酒,呈现出一种只属于梦境的晶莹的深红。
“你觉得它像什么?”罗辑紧张地问。
“嗯。。。我想起了眼睛。”
“晚霞的眼睛是吗?”
“晚霞的眼睛,罗老师你说得真好!”
“朝霞和晚霞,你也是喜欢后者吗?”
“是啊,您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画晚霞了。”庄颜说,她的双眼在火光中十
分清澈,像在说:这有什么不对吗?
第二天早晨,雨后初晴,在罗辑的感觉中,仿佛是上帝为了庄颜的到来把这
个伊甸园清洗了一遍。当庄颜第一次看到这里的真貌时,罗辑没有听到一般女孩
子的大惊小怪的惊叹和赞美,面对这壮美的景色,她处于一种敬畏和窒息的状态,
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赞美的话来。罗辑看出,她对自然之美显然比其他女孩子要敏
感得多。
“你本来就喜欢画画吗?”罗辑问。
庄颜呆呆地凝视着远方的雪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啊,是的,不过,我
要是在这儿长大的话,也许就不喜欢了。”
“为什么?”
“我想象过那么多美好的地方,画出来,就像去过一样,可在这儿,想象的,
梦见的,已经都有了,还画什么呢?”
“是啊,想象中的美一旦在现实中找到,那真是。。。”罗辑说,他看了一眼朝
阳中的庄颜,这个从他梦中走来的天使,心中的幸福像湖面上的那片广阔的粼粼
波光荡漾着。联台国,PDC,你们想不到面壁计划是这样一个结果,我现在就是
死了也无所谓了。
“罗老师,昨天下了那么多雨,为什么雪山上的雪没被冲掉呢?”庄颜问。
“雨是在雪线以下下的,那山上常年积雪。这里的气候类型同我们那里有很
大差别。”
“您去过雪山那边吗?”
“没有,我来这里的时间也不长。”罗辑注意到,女孩子的眼睛一直没有离
开雪山,“你喜欢雪山吗?”
“嗯。”她重重地点点头。
“那我们去。”
“真的吗?什么时候?”她惊喜地叫起来。
“现在就可以动身啊,有一条简易公路通向山脚,现在去,晚上就可以回来。”
“可工作呢?”庄颜把目光从雪山上收回,看着罗辑。
“工作先不忙吧,你刚来。”罗辑敷衍道。
“那。。。”庄颜的头歪一歪,罗辑的心也随着动一动,这种稚气的表情和眼神
他以前在那个她的身上见过无数次了,“罗老师,我总得知道我的工作啊?”
罗辑看着远方,想了几秒钟,用很坚定的口气说:“到雪山后就告诉你!”
“好的!那我们快些走,好吗?”
“好,从这里坐船到湖对岸,再开车方便些。”
他们走到栈桥尽头,罗辑说风很顺,可以乘帆船,晚上风向会变,正好可以
回来。他拉着庄颜的手扶她上了一只小帆船。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她,她的手同那
个想象中的冬夜他第一次握住的那双手一样,是那种凉凉的柔软。她惊喜地看着
罗辑把洁白的球形运动帆升起来,当船离开栈桥时,把手伸进水里。
“这湖里的水很冷的。”罗辑说。
“可这水好清好清啊!”
像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