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从国内角度谈的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说,“整个日本国民并不具备从国外角度出发部署人事的能力,而这次人事安排却是完全对外的,就外务大臣来说,国内知道他的人寥寥无几,而国外的人知道他是极精明强干的一个人物。我们看来,这次安排的外交、通产、运输和国防四个部长都是国际知名的大专家。虽然这也是面向内政的安排,但不过是一种烟幕罢了……”
大使陷入了沉思。
上了年纪的人接着说:“我总觉得这次任命后要开展一个强大的外交攻势了,否则日本国内已够混乱,还要作出如此的人事安排,不是很奇怪吗?”
“我想起一件事来。”调查员插嘴道,“据我们出国前一份情报说,地震后的日本对外投资速度仅仅下降了一周,此后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不再下降。日本政府似乎给相当疲软的私人投资不小的帮助哩……”
那个上了年纪的人喃喃地说:“这很值得调查调查……”
“另外还在件奇怪的事情,日本政府在世界各地不断地收购地皮,面积很大。”
“我还知道他们在非洲和澳洲购买了矿山。”大使皱起了眉,“莫非是打算移民?”
“不对。日本人口增长率早就开始下降,不可能是因人口膨胀而移民。这实在令人费解啊……”
大使也喃喃自语道:“这些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上了年纪的人沉思片刻,说:“日本国内肯定发生了什么怪事,政府活动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
在坎培拉市郊红山一带有澳大利亚某高级官员的一幢别墅。此时,总理正坐在别墅的客厅里。另外有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也在坐着。
总理已经沉默了好久,他猛地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不停地从这头走到那头。他望着墙壁上的空调自言自语道:“这空调也是日本货……”然后他转身面向那位身材短小的客人。
“做梦也想不到啊。”总理说,“野崎先生,这事很棘手哩。”
这个名叫野崎的日本人,是通过那位高级官员,要求同总理秘密会谈的。总理不知道野崎老人怎么知道总理不会拒绝已经通过那位高级官员的客人的。老人递交了首相和外务大臣的亲笔信,并开门见山地和总理谈起这件让人惊奇不已的事情。
“你知道,最近澳大利亚人口已增加近100万人,现已突破1200万。”总理说。
老人点点头:“知道。可是日本现在人口近1。1亿。”
“约是我国人口的10倍。”
“然而贵国总面积是我国20倍以上。”
“可是,百分之七十以上是沙漠呀。”总理这样说着,但他知道无济于事。接着又说:“贵国是个奇迹的国家啊。是远东最大工业国,高度现代化。早在1970年的国际博览会上,我国就想同贵国合作,开发这个大陆和大洋洲。如今已有贵国的汽车在我国大量地奔驰着,有6万日本人在我国……”
野崎点点头,说:“是的。贵国确实是我国最友好的国家,阁下作为最高领导人对日本的情谊,我们高度评价。”
总理说:“我一直在努力把这个富有潜力的大陆向世界各国开放。本世纪初大陆北部的淘金热,吸引了东南亚的华工。我的祖父和父亲虽不是种族岐视的人,但他们同那些吵闹而忙碌的华工格格不入,正在此时,国际上盛行一时的排斥黄色人种的运动波及到这儿,随后就限制移民……当日本向大洋洲和东南亚扩展时,我们曾再三提醒贵国工业界领袖应稳步前进。”
总理忽然意识到自己正主动地谈到了最重要的话题上,他苦笑一下,对这位不知不觉中把话题引向那件事的老人甚至有些恼火。还有一点原因就是这矮小的日本人不仅能讲一口标准英语,还流露出英国名牌大学的语调,而自己的英文总摆脱不了澳大利亚的方音,因此他自叹弗如。
总理终于问道:“贵国希望多少人?”
“第一批100万,希望能增加到500万人。”
总理沉默着。500万人意味着澳大利亚将有三分之一是黄色人种。
“100万人相当于我国人口的百分之八呀,时间是两年以内?”
老人忽然有些烦乱:“越快越好。希望年内能迁来一部分,哪怕是10万,采取垦荒的形式也可以……”
那位高级官员第一次插嘴道:“这种方式,若不告知国会真相,就很难通过。”
总理突然记起了什么:“不,可以搞那条纵贯南北的铁路嘛。”
“是的。”高级官员点点头,“采取国际投标的形式,假如让日本中标的话……”
“就签定一项协定,比如叫作日澳内陆开发协定……”
老人说:“恐怕来不及。假如贵方能在半年内取得国会批准,你们的铁路计划可以由日方提供优惠贷款,机械器材和先进的技术……”
“这条件过于有利了,反而容易引起国内的怀疑。”高级官员说。
“理由可以说,由于日本连遭地震袭击,‘新干线’工程陷于停顿状态,决定由澳大利亚来填补这个计划的空白。日澳双方可签定易货贸易协定,大量的羊毛和羊肉这些必需品出口给日本……”
总理想,这定然是一笔很有利的交易,大量的高级人才,高尖的技术和机械将会不断涌入。同时,总理仍有些不安,工程结束后这些人干什么呢?这笔交易将会对这个国家产生什么影响?
总理摇摇头说:“一下子来10万人就有些困难,更不用说100万。联合国那边你们活动了吗?”
“已和秘书长秘谈三次了。尽管联合国在国际上也会提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可是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呢?我们也正与美国及南美、非洲几个国家进行秘谈。特别希望在那件事发生前,能得到贵国的帮助。我个人,不,整个日本向您下跪,请救救濒于覆亡的国家吧……”
老人用充满了感情的声音说着,令人感觉到在他的内心有某种不可抑制的力量就要迸发出来,甚至会向总理进行苦苦的哀求。但老人仍在坐着,只有他那有神的双眼闪烁着恳求的光芒。总理对于这位具有惊人克制力的老人,充满了折服的敬意。但同时又觉得日本人的这种高度克己精神,在国际交往中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损失。
总理喘了一大口气,说:“这件事太让人吃惊了,贵国的科学家肯定日本会下沉吗?”
野崎老人也迷惑地说:“我个人也不敢确信,我只被告知,那件事发生的概率已超过百分之七十。现在正在秘密调查之中,稍一泄露,混乱状况不堪设想。现在看来,随着调查工作的深入,在两年内发生那件事的概率也在增大,发生时间似乎也在提前。我们的计划已有些为时过晚……”
总理把手放在老人瘦削的肩上,真诚地说:“野崎先生,我保证我们这方面将尽最大的努力,我们也愿意同英联其他国家首脑谈这件事。”
老人感动地说:“谢谢。我对阁下的宽宏大量和对人类的真挚热爱,是很信赖的。”
那位高级官员问:“开始同苏联谈判了吗?”
老人点点头:“虽然我们对那个大国不太了解,但也寄予希望。”
“恐怕对中国大陆寄予过高期望吧?他们已有10亿人口,而且,两国的历史曾……”高级官员说。
这时老人拿过来一只小箱子,打开箱盖,对总理说:“这是赠给阁下的礼品,这不只是首相,而且是我们国家送给您的。”
总理是很喜欢东洋艺术品的,他高兴地说:“这么漂亮,是13世纪的作品吧?”
“是的。”老人低声说,“这佛像是国家一级的,是从地方古庙买来的,希望阁下喜欢。”
于是总理和老人约好两天后见面。
那位高级官员说道:“现在看来,他们已开始把文物偷偷运向外国了,或是出售,或是赠给大人物。今年下半年在欧美举办的三次日本美术展览会,似乎与此事有关。”
总理说:“何不趁机买几座寺庙?”
“早下手为好。美国博物馆恐怕也在搞这些东西哩。”
总理叹口气:“仅仅接受些佛像还不错,可是我们要接受一二百万人哪,甚至是500万,这些人吃住在我国,生儿育女,简直是建立了另外一个国家……”
“不管怎样,是个包袱。”高级官员说:“最好的办法是将500万人隔离到大片荒地去,让他们垦荒或者……”
“可是,”总理说,“假如你是日本领导,你怎样解决1。1亿人?光是出国船舶,怎么解决?……”
高级官员沉思半响,说:“也许会有一半多的人无法得救了,活下来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国土,流浪四方,将要结束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去品尝漂泊者的辛酸。”
“还是应考虑一下,那件事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让我们也做些调查吧。”总理说。
小野寺走进D…1计划总部总务处,发现屋里一片混乱,四处笼罩着人们的怨气。
“出什么事了?”小野寺问身旁的科员。
“你还不知道?看看这个吧。”年轻的科员递过一本杂志来。
小野寺拿过来一看,这是本新出的通俗杂志,在其图片专栏,赫然印着这样的标题:日本列岛将会沉没?!
海底火山权威田所博士的预言小野寺大为震惊,脸色都变了。他翻来覆去把这篇文章看了好几遍,虽然该文用了夸张手法,但把田所博士的理论基本反映出来了。
“这可是泄露国家机密啊。”科员说:“据说是那位学者,由于喝醉了酒漫不经心地捅了出去……”
小野寺出了一身冷汗。他想着科员的话,自己同田所博士已交往半年,但从未见他喝酒。他又把文章看了一遍,发现上面并未提到有关“D计划”和计划总部。文章的后半部,是气象厅的谈话:……最近以来,日本集中发生了地震和天灾,地壳运动也趋活跃,有关部门正在查明原因。尽管如此,说日本列岛将要下沉,这是不可想象的……
文章最后刊登的是著名学者大泉的谈话。大泉称:我们对田所学者的研究工作,是不能寄以太大信任的。此人善于哗众取宠,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认为,他想趁日本最近发生的地震及其他动荡现象,混水摸鱼,沽名钓誉。这种言论只能助长社会的不安,因而对这样的人应严加管束……
此外,还有一些公司经理,科幻小说家等身份的人的谈话,无非是认为田所博士的说话纯属无稽之谈。
从陆上自卫队派来的年轻校官,走过来同小野寺搭话道:“应当给他处分!要是以前,泄露了国家机密会被立刻关进监狱。”
小野寺很恼火,但他按捺住火气问道:“田所博士现在在哪儿?”
“他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昨天下午来到气象厅,向总部提出了辞职。”
向气象厅提出辞职?小野寺有些不解。
那位年轻的科员说:“若批准他辞职,就更麻烦,他就可以站在完全不负责任的立场上了,反正说话不受约束了。”
那校官傲慢的说:“对老百姓有什么办法!对国家大事没有责任感。干脆把他扣起来算了。”
“听说,领导曾试图说服他……”
“说服有什么用?约束不了他的行动,他这种人说不定会乱来一通。依我看就得采取措施。”
小野寺忍无可忍地插嘴道:“田所老师只不过发表他个人的意见,并未暴露计划和总部呀。”
“这就没事了吗?要被新闻机关嗅出来,我们要被调查的。”
那位年轻科员说:“公安部门已对他盯梢,今天下午他还要出席民间广播电台的普通节目。”
校官破口大骂:“混蛋!应动用防谍部队阻止他!”
从外务省调来的一个秀才似的科员说:“最好是听之任之,否则会引起人们各种猜测。对于记者采访,一问三不知,把他顶回去。”
小野寺独自嘟哝道:“可是,田所博士为什么会突然……”
坐在小野寺身边的几人忽然意识到小野寺是早就同田所博士一块工作的,都朝他看去。
外务省调来的科员说:“那个人恐怕是不得志吧。在那件事还模糊不清的时候,他确实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但那事被组织真正抓起来以后,他反而成为绊脚石。他也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才去调查研究的,或者可以说他只是出于个人的好奇心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根本没有把事情和日本这个国家的命运问题联系起来去考虑。而且他可能希望自己一直混在‘D计划’核心小组中,但他又不会使用微机,甚至不懂总体设计工程系统是怎么回事,这样,自然就从领导核心中被淘汰掉了。也许因为这一点,随着他地位的下降,不满情绪就爆发出来了……”
年轻的科员说:“中田先生后来居上,成为领导核心,也许他因此而恼火呢。有人曾听到他们两人的争吵。”
校官鄙夷地说:“那种放荡任性的学者,作为开路先锋还凑合,一遇国家大事就……”
小野寺心里大喊:不是的!不是你们所说的这样。说田所博士是因受到排挤而大闹情绪这完全是政客和官场的看法。在小野寺看来,田所博士是位真正的“学者”,他比那些大学教授们更懂得“自然”和“人类”,性情更豪迈豁达。可是,他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突然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有人大喊;“不好啦!田所先生在电视节目里,动手打了同他座谈的人!”
屋里的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打了谁了?”
“山城教授。”有人答道,“他正在推搡节目主持人哪!”
有人说了声:“这下可好啦!”
人们不由得勃然大怒,心想肯定是那校官,或是从外务省来的秀才。当科员们争先恐后地挤进隔壁的电视间时,小野寺却瘫坐在那里。小野寺想起博士那张感情洋溢的面孔。他所了解的博士具有宽阔的胸怀,他知道博士是那种一心想着广阔的“自然界”,并不贪恋争权夺利的斗争的人。博士还说过小野寺“这人是可以信赖的,因为他了解大自然”,就是因为这句话奠定了小野寺对博士绝对信赖的基础,就是这样一位博士,具备即使被排挤出去也不打算报复的宽宏大量,是不是正因如此,他才与众不同,和别人合不来?……可是,为什么博士会这样……
有人大嚷一声:“田所博士好象被捕啦!”
小野寺一惊,忙问:“你说什么?”
那人说:“节目结束后,他好象又打了人,被便衣警察逮捕了。据说节目开始前,博士就喝醉了酒。”
小野寺心里难过极了,他急于想离开这个地方,便向外走去。在走廊里,他突然遇到了气急败坏的幸长。
“等一下。”幸长脸色铁青,横眉倒竖:“非揍中田不可。”
“怎么啦?田所博士刚才不是被抓起来了?”
小野寺看到平日里这位和善懦弱的学者,此时激动得象换了一个人。
“正是因为这个,是中田把田所老师搞得那么惨。”说完,幸长粗暴地推开了中田所房间。
他一把抓住中田所衣领,怒气冲冲地问:“你太过分了,把田所先生……”
中田却冷静地说道:“这是他自己主动揽过来的,不知他和渡老人说了些了什么……”
“可你应该制止他呀,他有功劳,又是我的恩师……”幸长仍然生气地说。
中田说:“其实没有谁比田所博士更合适,只是他做过了头。是他偶尔听到那个计划,主动揽上的,绝不是我求的他。”
“肯定是你玩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