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长说:“如果能收集到更多的资料,也许会搞得更清楚些。”
中田说:“但是,到底何时发生,规模会有多大,很难预计得十分准确。我凭自己的直观把赌注押在最坏的情况上了。”
“你的直观可靠吗?”
“百分之五十。赌注这么大,要是输了,可真够呛!”
山崎轻轻一笑,说:“咱们最好弄辆车把田所老师从国会那儿叫回来。我出个馊主意,咱们把谁的车愣给他开去怎么样?”他边说边走了出去。
幸长问中田:“先生是一个人吗?”
“不,已经结婚,但没有孩子……
“不惦记太太吗?”
中田大笑:“她一个人到欧洲去了。”
“不是分居吧?”
“哪里。”中田算耸肩:“我们夫妻之间恩爱着呢。我虽然比不上岳父家富有,但也没有吃过苦头。现在我揽上这种差事,只能为救日本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最里面的房间里,老人把脚放在被炉上,正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显得瘦小而干瘪。当田所博士等五个人走进来时,老人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前仰后合地打着磕睡。
“到底还是箱根这儿冷啊。”田所博士嚷道。旁若无人,毫无顾忌地走在铺席上。
一位穿着和服的姑娘,招呼他们到大被炉旁。这位打扮素气的姑娘,看样子性格刚毅,只有偶尔嫣然一笑时,脸上才呈现出天真烂漫的神态。
田所博士看到老人身后壁龛的砂墙上,出现新的裂缝。这里也受了灾。
幸长出神地望着一幅山水画,问:“是田能村真入的画吗?”
老人突然说:“眼力还不错嘛。但这幅是仿的,喜欢南画吗?”
“不,不大喜欢……”
“我现在也不大欣赏这种画了。”
那姑娘步伐轻盈地端来了茶盘。茶碗里泡的是几片茶色的花瓣。
小野寺呷了一口,觉得象兰花。他望着插在花瓶中的一点嫣红出神。
“田所先生。”老人说道,日本将会怎样?”
田所博士往前凑了凑。
“东京的事就不必谈了。”
“是的。”田所博士说,“我现在的看法和当初一样,但需要大规调查和许多科学家的合作。但怎样去和政府谈呢?”
室内一片寂静。老人转动着水杯,他深陷的双眼不知在看些什么,神思似乎也飘到很远的地方。
中田忽然说:“要象现在这种状态,是一筹莫展的。但也可以继续搞下去,不管人们相不相信,那件事迟早会发生!”
老人摇晃着茶碗,咳嗽了几声。哐口当一下放下茶碗,用颤抖的手向椅子下面摸去。他用下巴指了一下花瓶,问田所博士:“你看见插在花瓶里的那朵花了吗?”
田所博士望了一下,看到一朵娇小殷红的花在两三片绿叶衬托下,悄悄地开着。
“茶花啊……”田所博士说。
“是啊,可花开得不是时候。象我这样的百岁老人,看到日本的大自然乱了套,一切都那么反常,象是一场噩梦……”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然后停在拉门外面。
老人叫道:“花枝!把玻璃门拉开。”
女孩犹豫地问:“外面很冷,行吗?”
“没关系,都拉开吧。”
女孩就把拉门统统地打开了。此时,箱根秋夜的寒气袭进屋内,传来松涛阵阵和秋虫唧唧。这天是阴历十七,皓月当空。箱根喷火口周围的山顶洒满了银色的月光。
老人用他那令人吃惊的洪亮声音问道:“怎么样?你们现在领略到的是日本的美丽风光。如此美丽而辽阔的日本,居住着1。1亿人。田所先生,难道你现在还相信偌大的岛屿会在最近迅速下沉吗?”
“是的。”田所博士叹口气,“通过这次调查,我更增强了信心。”
小野寺打了一个冷战。
“好了……”老人开口道,“我就是要听这句话。花枝,把门关上吧。”
小野寺正在极目无眺,突然他皱起了眉头。刚才所看到的一轮明月突然重叠起来,并开始摆动,唧唧的虫鸣嘎然而止。到处是死一般的沉寂。
蓦地,从昏暗的树林传来乌鸦刺耳的嘶叫声,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不知什么鸟惶恐的嘈杂声。狗开始狂吠,公鸡也在喔啼。
“要来啦……”田所博士嗫嚅着。
话音未落,树林和山峦开始鸣叫。随即,房屋开始轧轧作响,不知什么东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那女孩吓得喊了一声。
田所博士沉着地说:“不要紧,这不过是一次余震。但我说的地壳变动与这类地震不同,当然也可能伴随大地震和喷发……”
果然,地震没一会儿就停了,好象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大家安静地坐在幽暗的房间里。
老人在背后的暗处问道:“刚才说话的年轻人是中田君吧?”
“是我。”中田回答道。
“下一阶段搞什么,大致有计划吧?”
“是的,大致有些条理了。”
“好!尽快整理出来。明天我去见首相,另外,明天两个人去京都接一个名叫福原的学者。见面怎么说明天再告诉你们。请他考虑一个重要问题,只有京都的学者才能对长远的大问题深思熟虑……”
“福原……”幸长念叨着:“是搞文明史的吧,您认识他?”
“不认识,只通过一次信,但他会懂的。”
《日本沉没》作者:'日' 小松左京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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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即将沉没的国家
此次首相官邸受到地震袭击,仍未完全修复。日夜工作的首相万分憔悴地坐桌旁,桌上放着一份文件。
“今后应怎样处理这个问题呢?”首相疲倦地问。
“报告说,进一步调查需10亿到100亿元的仪器……”
官房长官说,“还是让防卫厅去搞吧。‘D计划’的基础工作已经动手搞,作战总部需要扩充,而且还要增加人员和设备开支。”
“但是,单靠防卫厅计划是搞不起来的。”总务长官说,“当前的中心问题是那件事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发生,对此事的彻底调查,必须有科学家的全面合作。可是从哪儿调人呢?”
首相说:“还是从学术会议调吧,先向他们交一定程度的底,再请求合作。气象厅、地震研究所等,也许会有所觉察的。”
“依我看,他们的注意力被这次地震吸引过去了。那件事不易被觉察,即使觉察到了,也不会相信的。”总务长官说。
首相喃喃自语:“说实话,我也不大相信,这件事确实太玄了,偌大一个国家竟会在短促的时间就……”
另外两个人盯着打字纸,纸片的正中只打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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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务长官说:“如果事情真会那样,就不得了,可是假如那只是那个古怪学者的胡思乱想,或者是计算出了差错……”
官房长官盯着首相,他也在担心这些。他和首相是同学,又共同从政,是首相名副其实的部下。他一开始就在担心,首相作为一国政治的最高负责人会陷入到骗局中无法拔身。这件事到现在还在秘密中进行,万一出现什么差错,不仅首相本人,整个执政党的政治生命,都可能被断送。官房长官想到了牺牲,将会牺牲哪个,谁来承担责任呢?至少会轮到自己的头上,而且是最好的情况。……
首相说:“目前的调查,还得不出明确的结论来,所以要进一步调查。再增加些人员和预算吧?”
官房长官吃惊地看着首相,看来,首相终于下定决心大干一场了,甚至不惜冒“政治风险”……
首相摸着他由于几天没刮胡子而显得苍老的脸,他在想,日本如果灭亡,将有多数国民死去,剩下的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漂泊,他们将会失去自己的家园……
在一个时期内,第二次关东大地震成为世界各国的注意目标。东京,这样一个居民最多的国际性大城市竟在瞬息之间遭受彻底打击,毁坏殆尽。实情的严重,骇人听闻。
“东京变成了第二广岛!”
某拉丁语系报纸使用了这样触目惊心的标题。
地震后的第三天,各国要人和经济界人士相继飞抵灾情还不算严重的成田机场,那儿还保存一条跑道。
在外国人中有两个不大惹人注意的人物,乍看上去,象两个商人。他们被三个目光机敏的人接进了轿车,车牌上是使馆编号。
这辆车跑了一个半小时才来到东京市中心灾情较轻的千代区北部的驻日使馆。10分钟后,这两个人同该国驻日大使、秘书等,开始交谈。
上了年纪的秃顶男子直接了当地对大使说:“我们打算彻底调查一下,地震对日本今后的影响。需派一个得力的人在这儿常驻一个时期,他留在这儿……”他指了指同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大使说:“灾情确实严重,但对于日本这样一个经济大国,很快就克服了。说不定这次地震对日本是一个鞭策哩。”
“但是,”上了年纪了人说,“去年的关西大地震,为时还不长。在短暂的时期内,日本的两大中心区发生地震,这对人心不可能没有影响啊。”
“确实。”大使说,“社会的动荡不安将趋于表面化。在野党就正在酝酿,要发动攻势。”
“执政党能顶得住吗?”
“一旦城市恢复了正常状态,在野党就会以‘政府和执政党防震防灾计划不完善’为理由,发动攻势。我认为半年后或地震一周年之际,可能掀起一个打倒政府的高潮,只不过现在是为了渡过困难,彼此暗中合作。等工作恢复了正常后才能煽动群众的情绪。”
“你看执政党能应付得了吗?”
大使摇摇头:“恐怕不容易。”
“他们说地震损失有十兆日元,我们估计可能是它的几倍,首先,日本的重要机关都集中在东京,如今活动陷入瘫痪状态,彻底的恢复需五六年时间,这对日本经济的影响,一目了然。其次是可能发生通货膨胀,由于经济停滞,所以可能出现无法控制的局面。”
“我们也研究过这个问题。”秘书说,“尽管日本政府已采取措施,但钢铁、水泥、石油等的市场价格仍在大幅度上涨,而且世界各国普遍缺乏钢铁,不可能依赖紧急进口。生活必需品在全国范围内飞涨。由于日本每到年底争取津贴,全国需要大笔现款,许多银行的出纳业务也接近瘫痪;还有许多工矿受灾的人,需要抚恤金……”
“在野党看准这不稳局面,从开春就发动攻势。日本政府会怎样?”上了年纪的人问。
大使说:“日本政府好象已经在分化在野党的统一战线,但也只能把中间派拉过来,引他们上钩的一条是成立联合政府和举国一致的内阁,可他们现在会上钩吗?”
“我觉得现任首相很难导演好这部戏。”
大使耸耸肩说:“可以说在目前没有人能担当得起这样的工作。日本现在的处境是寸步难行,稍出一点差错,日本的历史就会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毕竟这个国家的经济和国民生活长时期内绷得太紧了……”
“没那么严重吧?”调查员说,“灾情的确很严重,日本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会减慢,但地震毕竟是地震……”
“不能简单地把这事看作一场地震。”大使说,“半个世纪以前我就在个国家的使馆工作了,在我即将上任时,这个国家发生了第一次关东大地震。发生了可怕的火灾,10万人死去。同时日本天皇所仇视的社会主义者遭到暗杀。对自然灾害司空见惯的人们很快进行了复兴,尽管如此,日本还是遭受了深刻的危机和动荡不安。地震引起了金融危机,出现了特大萧条,于是军部发言权增强了,采取了扩军备战以恢复景气,不少人陷入那场不幸的战争中去了……”
“你的意思是,第一次关东大地震造成了日本法西斯化吗?”
“可以这么说。那次地震所带来的社会动荡对日本的历史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
年轻的调查员反对说:“但是战前的日本与现在不能同日而语。我倒觉得,法西斯主义会很快抬头,而且日本会和二战后一样,由于这场灾难又恢复了它的生气。”
上了年纪的人接过话头说:“但是地震和战争是不同的。战败使日本甩掉了明治维新前后旧社会的种种僵尸,而地震不能促使社会结构和天皇发生变革,因此各种危机和矛盾会越来越尖锐……”
“聪明的日本政府和执政党当然也懂得这些。”大使说,“他们会通过各种渠道来巩固社会制度,将会从各方面加强管制和取缔。有一个环节出问题,日本不知会走向哪里去。”
上了年纪的人又说道:“我们想进一步研究一下,此次日本对远东发生的重大影响。日本目前对东南亚经济扩展减缓,对欧美和非洲的出口大幅度下降。取而代之的会是中国,中国会向东南亚插上一手,此外还会做些什么呢?……”
使馆那位秘书问:“你认为亚洲军事形势会发生变化吗?”
“是的。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对日本的形势,如经济发展,对外扩展速度,做出估计,以制订我们的经济规划和战略部署。”
调查员问:“日本在国际上的影响削弱了,我们会得到什么好处?”
大使扑嗤一笑,说:“恐怕不会直接得到什么好处,但一个太强大的国家一旦变弱,对我们不会有坏处的。”
秘书忽然记起了什么,他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那个上了年纪的人,说:“上午日本改组了内阁,我们据您的吩咐,详细调查了新阁僚的经历。”
那个上了年纪的人拿起文件,他刚看了一眼就吃惊地说:“外务大臣任命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啊,此人战前在中国东北呆过,后来又当过驻巴西和澳国大使……”
大使说:“据说,此人不擅讲话,却是个了不起的理论家,有人曾和他争论过亚洲问题。”
“哦,建设大臣,自治大臣是他们呀,通商产业省、运输省也都任命了有才干的人……”
秘书说:“这次超派系的安排把党派关系处理得很圆满。”
“可是……”那上年纪的人说:“奇怪的是各部的人事调动不包括在内呀……”
秘书说:“可能在一周后发表人事调动。这次受伤和死去的高级官员不少。”
“一旦发表,马上搞清楚。”那上了年纪的人继续往下看。
“防卫厅长,可是个大人物……”
大使问:“认识他?”
“当然啦。此人曾在墨西哥收购石油,我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他肯定干过特务之类的勾当。”
“不干净的人多着呢。战时的日本军部把优秀青年全抓到手中了。”
“你会下日本象棋吗?”那上了年纪的人突然问大使。
“不会。”
“日本象棋很有意思,吃掉对方的棋子,可以当自己的用。花样也很多……”
“说这个是为什么?”
“我总觉得此次内阁改组不对头,假如你是日本首相,你会把重点放在哪方面?
大使回答说:“国内治安罢。最好起用新闻界大人物,得到他们的合作。其次是建设、运输和厚生三个部长,还要加强国家银行和大藏省。进口货物是必需的……”
那上了年纪的人点点头。
秘书说:“这几个部都任命了得力的人物。”
“你们都是从国内角度谈的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说,“整个日本国民并不具备从国外角度出发部署人事的能力,而这次人事安排却是完全对外的,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