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都是千奇百怪的岩石、峭壁、树梢,山坡很陡。
正前方,在船身的范围之内,地形下降的坡度稍稍缓和一些,绿树将土地覆盖。有的地方露出粉红色的岩石。
再过去是岛上伸展开来的平坦而浓绿的丛林,最后以一块粉红色的岩石而告终。就在这个岛即将被海水淹没的地方,有着另外一个岛:几乎是同海岛分开有一块象城堡似的岩石矗立着,隔着绿色的海面与孩子们相对,象一个不可跨越的粉红岩石的棱堡。
孩子们俯瞰着这所有的一切,随后他们站得高高的向大海远眺。
下午已经过去,而景象仍依稀可见,并没有受到烟霭的干扰。
“那是礁石呢?一座珊瑚礁。我见过这样的图片。”
这礁石从两、三个方向环绕着小岛,它们位于一英里之外的海中,跟现在孩子们把这儿叫海滩的地方相平行。珊瑚礁在海中散布着,就好象一个巨人曾弯腰要为海岛的轮廓划一条流动的白粉线,可还没来得及划好就因累而作罢。礁石内侧:海水绚烂、暗礁林立、海藻丛生,就象水族馆里的生态展览一样。湛蓝的大海在礁石的外侧。海潮滚滚,礁石那边拖着长长的银白色的浪花泡沫,这让他们感到仿佛是大船正在稳稳地后退着。
杰克指着下面。
“那是咱们登陆的地方啊!”一道明显的缺口在树林中,在瀑布和峭壁之外:那是断树残干,往后延伸,在孤岩和大海之间剩下一抹棕榈所造成的。也正在那儿,突入环礁湖的是那块高出的平台,周围有小虫似的人影在跳动着。
从他们所站的平地拉尔夫朝斜坡方向往下看,模糊的看到一条曲折的线,那是一条穿过野花,盘旋直下到一块岩石的溪谷,孤岩就从那里开始。
“这条路回去最快。”孩子们眼睛闪着亮光,兴奋得合不拢嘴,他们凯旋而归,品尝着占有的欢乐。他们精神振奋,彼此都成了好朋友。“ 没有炊烟,也没有船只,”拉尔夫聪明地说。“咱们以后会吃准这点;这样的岛就不会有人住。”
“咱们要找吃的,”杰克叫道。“打猎。抓猎物……等到有人找到咱们为止。
”西蒙瞧瞧他们俩,什么也没说,可不住地点头,弄得黑头发前后乱甩,使他的脸容光焕发。拉尔夫俯瞰着没有礁石的另一个方向。
“还要陡呢!”杰克说。
拉尔夫用手做成一个倒放着的杯子的形状。
“那下面有一小片森林……山把那片森林抬高了。”满山遍野的长着各种野花和乔木。此刻森林骚动起来,萧声阵阵,此起彼伏。附近成片的岩生野花拂动着,一会儿带着凉意的微风吹到了他们的脸上。
拉尔夫将双臂伸开。
“全是咱们的。”孩子们在山上欢呼雀跃着。
“我饿了。”西蒙一提起饿,别的孩子也有同感。
“走吧!”拉尔夫说道。“咱们已经弄清楚想要了解的事情了。”
他们翻过一道岩石斜坡,落到一片野花丛中,又在树下寻路前行。他们停到了那块地上,好奇地观察着四周的矮灌木丛。
西蒙先开了口。
“象蜡烛。蜡烛矮树。蜡烛花蕾。”矮灌木丛是墨绿的长青树,花香四溢,好多光滑的绿色花蕾叠着花瓣朝向阳光。杰克拿刀一砍,香沫四溅。
“蜡烛花蕾。”
“你又不能将花蕾点燃,”拉尔夫说。“它们只是看上去象蜡烛。”
“绿蜡烛,”杰克鄙弃地说,“咱们又不能把这当饭吃。走吧!”
孩子们又开始进入茂密的森林,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扑通扑通地行走在一条小径上,突然听见一阵噪声——短促刺耳的尖叫声——小路上留下了蹄子沉重撞击地面的声音。
他们越往前推进,尖叫声越响,最后变成一阵阵声嘶力竭的狂叫。他们发现厚厚的藤蔓缠住了一头小野猪。
它惊恐万分,发疯似的朝四下挣扎着,不断发出尖叫声。
三个孩子冲上前去,杰克还拔出刀子挥舞起来。他在空中高举手臂。
随后停了一下,一个间隙,小野猪继续狂叫,藤蔓在快速地抽动着,杰克结实的手臂挥来挥去、刀刃闪亮。短暂的停顿使孩子们意识到要是小野猪向下冲去,力量是会很大的。
接着小野猪摆脱了藤蔓的束缚,急忙奔进矮灌木林丛。只剩下孩子们面面相觑,看着那恐怖的地方。
杰克苍白的脸将雀斑衬得一清二楚。他意识到自己还高举着刀子,便垂下手臂把刀身插入鞘内。一时他们全都羞愧地笑起来,又开始爬回原来的小径。
“我正在选地方,”杰克说。“我正拿主意往哪儿下手。”
“你该用刀戳下去,”拉尔夫激烈地说道。“人们老是说杀猪的事。”
“割猪的喉咙放血,”杰克说,“要不就吃不成肉。”
“那你为啥不——?”孩子们知道他为啥没下手:因为缺少一刀刺进活物的那种狠劲;因为害怕喷涌而出的那股鲜血。
“我正要,”杰克说。他走在头里,另两个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正在找地方。下一回——”
他一把将刀子从刀鞘中拔出,猛地砍进一棵树的树干。下一回可不发菩萨心肠了。他狂野地环顾着四周,挑战似的看看有谁敢反驳。随后他们一下跑进了阳光里,不一会儿就边忙着找东西吃,边顺着孤岩走向平台去开会了。
《蝇王》作者:'英' 威廉·戈尔丁
第二章 山上的火焰
海螺一被拉尔夫吹完,平台就站满了人。这次聚会跟上午举行过的那次不同。下午的阳光从平台的另一侧斜射进来,大多数孩子的皮肤被炙热的太阳光所灼伤,他们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而合唱队,不象一个团体那样引人注目了,仍将斗篷扔在一边。
拉尔夫身体的左侧朝着太阳坐在一根倒下的树干上。他的右面是合唱队的大多数成员;他的左面是这次疏散前相互陌生的稍大的孩子;他的前面是蹲坐在草地上的小孩子们。
此刻变得安静了。带粉红斑点的米色贝壳被拉尔夫提到了自己的膝盖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轻轻吹过平台。
他拿不定主意站好还是坐好。他侧眼朝左面、朝洗澡的那个水潭方向瞧瞧。猪崽子就坐在身边一言不发。
拉尔夫清清嗓子。
“那就这样吧!”他随即发现自己能顺利地说下去,解释清自己必须说的话。
他一手捋捋自己金黄的头发,一面说道:“我们在一个岛上。我们到过山顶,看到四面都是海水。我们到达的只是一个荒岛,荒无人烟,没有生机。”杰克插嘴说:“我们得有一支队伍——去打猎。猎野猪——”
“对呀!这岛上有野猪。”他们三人全都忙着试图传递一种感受,一种看到过肉色有生命的东西在藤蔓中挣扎的感受。
“我们看见——”
“吱喳乱叫——”
“它逃脱了——”
“我还没来得及下手——但是——下一回!”杰克猛的将刀劈进一枝树干,挑战似的朝四下瞧瞧。
会议又继续下去。
“大家都清楚,”拉尔夫说,“咱们需要有人去打猎、去弄肉。另外一件事。”
膝盖上的贝壳被他举起,他环顾着一张张光影斑驳的面孔。
“一个大人也没有。咱们只好自己照顾自己。”
会上一片唧唧喳喳,随之恢复平静。
“还有件事。咱们必须象在学校里那样来个‘举手发言’,不能许多人同时发言。”他把海螺举到面前,打量着海螺嘴。
“谁要发言我就将海螺给谁。”
“海螺?”
“这贝壳就叫海螺。要发言的人就拿着海螺说话。”
“可是——”
“瞧——”
“他的发言不能被任何人打断,除了我。”杰克起身站起来。
“咱们要作些规定!”他激动地高叫道。“规定许多条!谁要是违反这些条条——”
“喂——哦!”
“真带劲!”
“好啊!”
“干吧!”
拉尔夫感到有谁把海螺从他膝上拿起。
接着猪崽子兜着那只米色的大贝壳站了起来,欢叫声消失了。
杰克还站着,疑惑不定地瞥了拉尔夫一眼,后者却在笑嘻嘻地轻拍着一根圆木。
杰克只好坐了下来。
猪崽子一面在衬衫上擦着刚摘下的眼镜,一面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与会者。
“拉尔夫被你们妨碍了。你们不让他抓住关键的事情。”他停顿一下以引起大家的重视。
“谁知道咱们在这儿?呃?”
“在飞机场会有人知道。”
“带喇叭那东西的大人——”
“我爸爸。”
猪崽子把眼镜戴上。
“任何人都不知道咱们在什么地方,”猪崽子说道。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呼吸更加局促。
“他们好象知道咱们要上哪儿;好象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咱们现在哪儿,因为咱们根本没到过目的地。”
他张口结舌地瞧着大家,然后摇晃着身子坐下。
拉尔夫把海螺从猪崽子手里拿回来。“这个就是我打算要说的,”他接着说,“当你们全都,全都……”他望着大伙儿全神贯注的表情。
“击落的飞机着火了。没人知道咱们在哪儿。咱们也许会在这儿呆很长时间。”
此时鸦雀无声,大家连猪崽子扑哧扑哧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阳光斜射进来,金色的阳光铺满了半个平台。环礁湖上的轻风连续不断,就象追逐着自己尾巴的小猫,夺路越过平台,窜进森林。拉尔夫把垂在前额上的一绺金发往后一捋。
“那咱们只好长时间的呆在这儿。”
没人吱声。拉尔夫突然咧嘴笑起来。
“这个岛多棒啊!我们——杰克、西蒙和我——我们爬过山。这个岛好极了!有吃有喝的,还有——”
“各种山岩”
“蓝蓝的野花——”
有点儿恢复过来的猪崽子指指拉尔夫手里的海螺,杰克和西蒙不出声了。
拉尔夫继续说道:“咱们在岛上等的时候可以玩个痛快。”
他不断地作着手势。“就象在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一下就爆发出一阵喧嚷声。
“金银岛——”
“燕子号人和亚马逊号人——”
“珊瑚岛——”
拉尔夫把海螺挥舞着。
“这是咱们的岛。一个美好的岛!在大人找来之前,咱们可以在这儿尽情玩耍。”杰克将海螺拿到手中。
“有野猪,”他说。“有吃的,沿那边过去的小溪里可以去洗澡——样样都不缺。还有人发现别的东西吗?”
他把海螺给拉尔夫,坐了下来。
显然没人看到别的东西。
一个持反对意见的小孩被稍大一点儿的孩子发现了。
有群小孩怂恿他出来,可他不肯。
这个小孩是个小不点儿,小得象只虾米,大概六岁,由于一块紫红的胎记使他的一侧脸孔模糊不清。
此刻他站着,在众目睽睽的眼光下显得不知所措,他用一只脚趾头往下钻弄着粗壮的野草。
他嘟嘟喃喃,几乎要哭了出来。
别的小孩低声嘟哝着,可态度却挺严肃,他们把他推向拉尔夫。
“好吧,”拉尔夫说道,“那就来说吧!”
小男孩心慌意乱地四下张望着。
“快说吧!”
小男孩伸出双手要把海螺拿走,与会的孩子们大笑大嚷起来,为此他马上缩回双手,哭开了。
“让他拿海螺!”猪崽子喊道。
“让他拿!”拉尔夫示意他将海螺拿起来,可随之一阵笑声把小男孩的声音淹没了。
猪崽子跪在他身边,一手按在大海螺上,听他讲,并向其余的人作出解释。
“他要知道你们将如何处置蛇样的东西。”
拉尔夫笑了,别的孩子也跟着笑了。
小男孩身体蜷缩成一团。
“给我们讲讲蛇样的东西。”
“现在他说那是只小野兽。”
“小野兽?”
“蛇样的东西。好大好大。他见过。”
“在哪儿?”
“在林子里。”
不知是微风飘荡,还是夕阳西下树木底下已有阵阵的凉意。
孩子们感到了这点,骚动起来。
“在这么大点的岛上不可能有小野兽、蛇样的东西,”拉尔夫好心地解释道。
“象非洲、象印度,只有在大地方,才找得到那种东西。”一阵喃喃细语声过后,接着是一阵庄重的点头。
“他说小野兽在黑暗中出来。”
“那他就没看见!”一阵笑声、欢闹声。
“你们听见吗?他说那东西能在黑暗中被看到——”
“他仍说见过小野兽。那东西来来回回好几次,要吃掉他——”
“他在做梦呢。”随后哄堂大笑。
拉尔夫向四周环顾,看着每一张面孔,寻求大家的支持。
大点的孩子们赞同拉尔夫;可小孩子中却有很多人表示怀疑,单靠推理式的保证是不能使他们信服的。
“他准是做恶梦了。因为老在这些藤蔓中徘徊。”孩子们都庄重的点头表示知道恶梦是怎么回事。
“他说见过野兽、蛇样的东西。他问今晚它会不会再次出没。”
“可根本没小野兽呀!”
“他说小野兽在早上变成绳子样的东西挂在树枝上,不知道今儿晚上能不能再来。”
“可根本没有小野兽呀!”
此刻所有的笑声都消失了,大伙儿面容肃然地瞧着他。
拉尔夫双手捋着头发,虽很开心但却恼怒地注视着这个小男孩。海螺被杰克一把抢过。
“当然拉尔夫说得对。没有蛇样的东西。如果真有蛇我们就把它逮住杀掉。我们正要去猎野猪,为大伙儿搞点肉。我们也要去打蛇呢——”
“可实在没有蛇呀!”
“我们打猎时会搞清楚的。”拉尔夫恼了,一时没了主意。他感到自己面对着某种不可捉摸的东西。而看到他的眼睛又是那样的全神贯注,毫无幽默感。
“可实在没有野兽呀!”从拉尔夫内部涌上来的某种力量迫使他又大声地强调这一点。
“可我告诉你们野兽不在这儿!”
与会者一片沉默。拉尔夫又把海螺举起,他一想到自己接下去要说的话,就转怒为喜了。
“咱们现在来商量最重要的事情。我一直在思索。就是在我们几个爬山时也在想。”
他向另外两个会意地咧嘴笑笑。“刚才在海滩上也在想。我想的就是,咱们玩,也不要忘了得救的事儿。”
与会者表示赞同的热情呼声象热浪那样冲击着他,将他的话打断,他想了想后又说:“咱们要得救,当然咱们会得救。”
一派喧闹声响起。这种只是出于拉尔夫的新的权威给大家带来了光明和欢乐,并非是有什么根据的直率的断论。
拉尔夫只好挥舞海螺以示安静,让大伙儿继续听他说。
“我父亲在海军里。他说已经没什么岛屿人们不知道的了。他说女王有个大房间,装满地图,世界上所有的岛都画在那上面。所以女王一定会有这个岛的地图的。”
一片欢天喜地的声音又响起了。
“早晚会有船派到这儿。没准儿还是我爸爸的船呢。大家等着,咱们会得救。”他为了强调而停顿了一下。
他的话给与会者带来了一种安全感。他们本来就喜欢拉尔夫,而现在更尊敬他了。
大伙儿自发地开始拍手叫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