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孩就在那时突然噗地一声合脸倒在沙滩上,队伍一下子没了秩序。
立刻,摔倒在地的男孩被他们抬到平台上,让他躺下。
梅瑞狄瞪着眼,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坐下。随便他。”
“可是,梅瑞狄。”
“晕倒的总是他,”梅瑞狄说,“在直布罗陀晕倒;在亚的斯亚贝巴晕倒,而且在晨祷时还晕倒在指挥身上呢!”合唱队员为这最后一句行话引得一阵窃笑,他们象一群黑鸟似的依附在横七竖八的树干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拉尔夫。
猪崽子没敢再问名字。这种整齐划一所产生的优越感,还有梅瑞狄口气中毫不客气流露出的权威性,让他惊呆。他畏畏缩缩地退到拉尔夫的另一边,眼镜被他拨弄着玩了起来。
梅瑞狄转向拉尔夫。
“一个大人也没有吗?”
“没有。”
梅瑞狄坐在树干上东张西望。“那么我们只好自己料理自己的事情了。”
有了安全感的猪崽子在拉尔夫的另一边怯生生地说道:“为了决定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拉尔夫才召开这个会。我们已经晓得了一些名字。那是约翰尼。那两个——他们是双胞胎,萨姆和埃里克。哪个是埃里克——?你?不——你是萨姆——”
“我是萨姆——”“我是埃里克。”
“最好大家能说出自己的名字,”拉尔夫说道,“我叫拉尔夫。”
“大部分人的名字我们已经知道了,”猪崽子说。“这些名字是刚知道的。”
“小孩儿的名字,”梅瑞狄说。“为什么偏要叫我杰克?我叫梅瑞狄。”
很快地朝他转过身的拉尔夫。听得出这是一个自己会拿主意的人。
“还有,”猪崽子继续说道,“那个男孩——我忘了——”
“你说得够多的了。”杰克·梅瑞狄说。“闭嘴,胖子。”
一阵大笑。
“胖子不是他的名字,”拉尔夫喊道,“他名叫猪崽子!”
“猪崽子!”
“猪崽子哟!”
“嗬,猪崽子哟!”一下子响起了暴风雨般的笑声,在笑着的也包括最小的孩子。
片刻之间除了猪崽子,其他男孩子们都连成一气:猪崽子脸色通红,耷拉着脑袋,又擦起眼镜来。
笑声总算过去了,又继续点名。
在合唱队里一直粗俗地龇牙咧嘴的那个男孩是莫里斯,他的个儿仅次于杰克。还有个谁也不熟悉的鬼头鬼脑的瘦个子男孩,他独来独往,一副躲躲闪闪、偷偷摸摸的样子。
他喃喃地说完他叫罗杰,又闷不做声了。还有比尔、罗伯特……,刚才晕倒的现在靠着一根棕榈树干坐着的那个合唱队男孩,毫无血色的脸朝拉尔夫微笑,说西蒙是我的名字。杰克说话了。
“咱们该想一个办法,想想怎么才能得救。”
一阵嘈杂之声。
一个叫亨利的小男孩喊着要回家。
“住口,”拉尔夫举起海螺漫不经心地说着。
“我觉得该有个头儿来对某些事情下决定。”
“一个头儿!一个头儿!”
“我该当头儿,”杰克骄矜地说,“因为我是合唱队的领唱,又是领头的。而且我还会唱升C调。”
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好吧,”杰克说,“我——”他犹豫不决了。
后来那个叫罗杰的、黑黝黝的男孩动弹一下,讲话了。“大伙儿投票表决。”
“对呀!”
“选一个头儿!”
“大伙儿选——”这场选举的游戏同海螺一样那么令人开心。
杰克开始反对,但是希望有个头的要求已经变成一种呼声,而且拉尔夫本人也大声表示赞同。
对于这种现象的解释是没有一个男孩能找出充分理由来的,猪崽子感到事情已成定局,头头非杰克莫属。
然而,坐在那里的拉尔夫,身上有着某种镇定自若的风度,又那么与众不同:他有那样的身材,外貌也很迷人。
而最最说不清的,或许也是最强有力的,那就是他拥有海螺。他是惟一吹过海螺的人,现正坐在平台上等着大家选他,那碰不起的东西被他安安稳稳地搁在膝盖上,这一点是无人能比的。
“选那个有贝壳的。”
“拉尔夫!拉尔夫!”
“让那个有喇叭玩意儿的人当头。”
拉尔夫举起一手以示安静。“好了。谁要杰克当头?”
带着一种沉闷的气氛合唱队把手举了起来。
“谁要我当?”
除合唱队、猪崽子以外,剩下的人都立刻举起了手。随后猪崽子也把手勉强地举了起来。拉尔夫点着数。
“头领的头衔归我了。”
孩子们高兴地鼓起掌来,甚至连合唱队员也拍起手来。
杰克恼羞成怒,脸红得连雀斑都看不见了。他刷地站起来,接着又改变主意坐下。与此同时,闹哄哄的声音不绝于耳。拉尔夫瞧着杰克,急于表达什么。
“合唱队归你,当然。”
“他们确能组成一支队伍——”
“或当猎手——”“他们可以当——”杰克红涨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原色。
拉尔夫又挥手示意安静。
“杰克负责管合唱队。他们可以当——你要他们当什么?”
“猎手。”杰克和拉尔夫都对彼此有一种羞怯的好感因而两个人相互微笑着。
其余的男孩迫不及待地讲起话来。
杰克站起身。
“好了,合唱队,脱掉你们的外套。”
合唱队的男孩子就象下课一样,一立而起,一面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面黑斗篷被堆在草地上。
杰克把自己的衣服往拉尔夫身旁的树干上一撂。
被汗水浸湿的灰短裤紧贴在他身上。
杰克注意到了拉尔夫无比钦佩的看着他们的目光,解释道:“刚才我想知道四周是否被水围着。于是就想爬过那座小山。可你的海螺声把我们给召来了。”
拉尔夫微笑着,他举起海螺以示安静。
“大伙儿听着。我得有空儿把事情仔细想想。我没法对一件事情立刻决定该怎么办。如果这不是个岛,或许咱们马上就会获救。因此咱们得弄清这是不是一个岛。大家都必须呆在附近,别走开。我们三个——很多人去了就会把事情搞得很糟,还会互相丢失——我们三个先去摸摸底,把事情弄弄清楚。我去,还有杰克,还有,还有……”
他环顾着四周一张张急切的面孔等着被他点到。“还有西蒙。”
西蒙站起来也对周围吃吃笑着的男孩微微地笑了。
西蒙因发晕而苍白的脸色已恢复了正常,让人很容易看出,他虽瘦小,却是个挺精神的小男孩。
炯炯的目光从披散下来的、又黑又粗又乱的头发下露出。
他朝拉尔夫点点头。
“我去。”
“还有我——”杰克嗖地把一个相当大的刀子从身后的刀鞘里拔了出来。一下子捅进了树干。
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猪崽子嚷嚷道:“我也要去。”
拉尔夫向他转过身去。“这种事你干不了。”
“我反正要去——”
“你去了也没有用,”杰克直截了当地说。“三个就够了。”
猪崽子的眼镜闪烁着光。“我跟他在一起是他刚找到海螺的时候,比谁都早。”
对这点来说,杰克和别的孩子们都毫不在意。
眼下大伙儿已经散开。
拉尔夫、杰克和西蒙跃过平台,沿着沙滩走过洗澡的水潭。在他们身后猪崽子跌跌撞撞地尾随着。
“要是西蒙走在咱俩当中,”拉尔夫说道,“那咱们就可以在他头顶上讲话。”
三个孩子把脚步加快。这就使西蒙不得不加快步子跟上他们。
不一会儿猪崽子被停住脚转着身的拉尔夫看着。
“瞧。”
杰克和西蒙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继续赶路。
“你不能跟上来。”
猪崽子的眼镜覆盖了一层雾气——这回还带着一种蒙羞受辱的感觉。
“你告诉了他们。我说了以后还告诉他们。”他嘴巴颤动着,满脸通红。
“我说过我不要——”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关于把我叫猪崽子的事。我说过只要他们不叫我猪崽子,别的我就不在乎。我还说别告诉人,然而你却一下子说了出去——”
两个孩子都不出声了。拉尔夫恍然大悟地瞧着猪崽子,看出他的感情受到伤害,正气得要命。
拉尔夫踌躇着,到底是道歉一声好,还是干脆火上浇油。
“叫你胖子比叫猪崽子好听,”拉尔夫最后说,又带着一种真正领导派头的直率说道,“不管怎么样,要是你感到满意,我为此而抱歉。好了,回去吧,猪崽子,去点名。你该做那活儿。回头见。”
拉尔夫转身向另外两个追去。
猪崽子停住脚,双颊上的怒容慢慢地消失了。
他往后走向了平台的方向。
三个男孩轻快地走在沙滩上。海水平静,一长条布满海藻的海滩坚硬得几乎象条路。
孩子们感觉到一种魅力扩展到他们和周围景色之上,为此神采奕奕。
他们相互对望,大声嬉笑,说个不停,可谁也没有把别人的话听进去。
气氛明朗而欢快。拉尔夫要将这所有这一切作出解释,他来了个拿大顶,又倒了过来。西蒙在三个孩子笑完后怯生生地触触拉尔夫的手臂;他们又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前进,”杰克跟着说,“咱们是探险家。”
“咱们要走到岛的尽头,”拉尔夫说道,“到岛角上去转转看。”
“假如这是个岛——”
傍晚将至,烟雾逐渐地散去。他们把岛的尽头看得一清二楚,在形状和感觉上都没有新意。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方方的混杂地形,还有一大块巨石坐落在环礁湖里,海鸟正在上头营窝作巢。
“正象一层糖霜,”拉尔夫说,“是在粉红色蛋糕上的糖霜。”
“这个地方找不到什么,”杰克说,“因为就连一块大岩石也看不到,只有个弧形地段——而且,你们看到的也不过是乱极了的山岩——”拉尔夫用手遮着刺眼的太阳光,眼光随着一片岩——沿着高低不平的山的轮廓望去。这一部分的海滩比他们见过的其他部分都更靠近山。
“咱们从这儿爬试试看,”他说。
“我认为从这条路上山最方便。这儿丛林植物少点,粉红色的岩石较多。来吧。”
三个男孩开始向上登攀。
一路上的山石不知是被什么力量弄得扭曲砸碎七歪八倒的放着,你堆我叠地垒作一团。
这山岩最常见的特征是:在一个粉红岩石的峭壁顶上盖着一大块歪斜的巨石,而在这之上又接二连三地压着石头,直至保持着平衡这一片粉红色的山岩才形成一整块,这一整块岩石穿过互相交缠的藤蔓伸向晴空。
在粉红色的峭壁拔地而起的地方,有许多狭窄的小径逶迤而上。这些小径深陷在一片植物世界之中,孩子们可以面对山岩侧身沿着小径爬上去。
“这种小径是怎样形成的呢?”杰克停了一下,擦着脸上的汗水。
拉尔夫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旁。
“是人吗?”
杰克摇摇头。
“是动物。”
拉尔夫直盯着黑洞洞的树底。
森林正在微微地颤动着。
“继续往前走。”
沿着崎岖的山脊向上登攀倒还容易,要穿越矮灌木林丛到达新的小路那就困难了。
在这儿,无数藤蔓的根茎相互交缠,孩子们不得不象穿针引线似的在其中前进。
此时山坡的倾斜趋势是他们的唯一向导,看那些四周长满粗大藤蔓的洞穴,是不是这一个高过那一个。
孩子们慢慢地、竭尽所能地向上攀爬着。在可以说是他们陷在这些缠绕着的乱糟糟的植物中的最困难的时候,拉尔夫目光闪闪地回顾着另两个。
“真带劲。”
“好极了!”“没话说。”他们并没有理由该这样高兴。三个人全都热得要死、脏得要命、身体也精疲力尽。拉尔夫身上给划得一塌糊涂。藤蔓有碗口粗,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仅留很小的间隙,只能钻过去。拉尔夫试着叫了几声,他们只听到了低沉的回音。
“这才是真正的探险。”杰克说道。
“我敢打赌,以前肯定没有人来过这儿。”
“咱们该画张地图,”拉尔夫说,“可是没纸。”
“咱们可以往树皮上划,”西蒙说道,“再使劲把黑的东西往里嵌。”
三人在暗淡的光线中眨着亮闪闪的眼睛,进行着严肃的交流。
“真带劲。”
“好极了!”这儿可没地方拿大顶了。
这次拉尔夫激情发泄是装作要把西蒙撞倒,一会儿在幽暗的树丛底下他们就喘着粗气,乐成一团。
互相分开以后,拉尔夫先开了口。“得再走喽!”从藤蔓和树丛出去,前面是一个粉红色的花岗岩峭壁,离这儿隔着一段路,因而孩子们可以沿着小路小步往上跑。走过小路前面的视野更加开阔了,他们可以瞥见一望无际的大海。骄阳不露缝隙地照在小路上,阳光将他们在黑暗和潮湿的暑热中浸透的衣服晒干了。
通向山巅看上去这最后一段路就象在粉红岩石上的蔓草,蜿蜒而上,却不再投入黑暗之中。孩子们择路穿越狭窄的山路,翻过碎石砂砾的陡坡。
“瞧哪!瞧哪!”在这一端高处的岛上,四散的岩石隆起着,有的象草垛,有的象烟囱。那块大石头被杰克一推就动,发出刺耳的轧轧声。
“前进——”但不是“前进”到山顶去。要等到三个孩子接受如下的挑战要赶到突击顶峰之前:前面横着大似小汽车样的岩石。
“嗨哟!”岩石伴着节拍摇来摇去。“嗨哟!”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增大到逼近能维持平衡的临界点——来一下——再来一下——“嗨哟!”
那块大石头摇动在一个支点上,不停地晃晃荡荡,决然一去不返,它越过空中,摔下去,撞击着,翻着筋斗,在空中蹦跳着,发出深沉的嗡嗡声,森林的翠顶被它砸出一个大洞。回声四起,鸟儿惊飞,那儿弥漫着白色的、粉红色的尘灰。远处再下面的森林象个发怒的恶魔经过似的震颤着;然后海岛再次平静下来。
“真带劲!”“真象一颗炸弹!”“喂——啊——呜!”他们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足足沉浸了好几分钟。终于离开这地方朝前走。通向山顶之后的路就容易了。拉尔夫在他们离山顶还有最后一段路时在原地停住了。“天哪!”他们正处在山侧的一个圆山谷边上,确切说是半圆的山谷边上。这儿盛开着蓝蓝的野花——一种岩生植物。溢流顺着口子垂荡下去,水沫乱溅落到森林的翠顶上。各种彩蝶在空中翩翩飞舞、忽上忽下忙个不停。
方方的山头与圆山谷还有一点距离,不一会儿他们就已站在山顶上了。他们在登上山顶以前就猜到了这是个岛:因为在粉红色的岩石中向上爬时,两侧都是大海,高空极其明澈,孩子们本能的意识到四面都是大海。可他们感到,似乎等站到山顶上,同时看到圆环状的海平线时,最后再下结论更合适些。
拉尔夫回头对另两个说:“这个岛归咱们了。”
海岛有点儿象船:他们所立之处地势隆起,他们身后曲折的地形下延到海岸。
两边都是千奇百怪的岩石、峭壁、树梢,山坡很陡。
正前方,在船身的范围之内,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