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终于在门外秘而不宣的医疗会议上敲定了,最后白衣女士说:“好吧,这样也无妨。也许这样做结果会好些。”
我听说过这些地方的医生和护士是怎样培育上帝的小生命的,相信我,不管是比喻还是直说,这里当母亲的都无法插足此事。
我的确仍然十分虚弱。我不久会再写信。爱你。
麦琪
3月8日
亲爱的汉克:
要是护士那么跟你说,她就错了。不管怎么说,她是个白痴。孩子是女的。区分婴儿的性别比区分猫的性别来得容易,这我清楚。叫她亨丽埃塔怎么样?
我又回到家里了,忙得像个回旋加速器。在医院里他们把一切都搞浑了,我只得自己学着怎么给孩子洗澡,怎样做其他一切的事。她也变得越来越漂亮了。你什么时候可以休假,真正的休假?
至爱
麦琪
5月26日
亲爱的汉克:
你现在该见见她了——你会见到的。我打算寄给你一盘彩色电影片。我母亲给孩子送来一些满是系带的睡衣,我给她穿上了一件,这会儿她看上去像装土豆的雪白的袋子,上面是鲜花般漂亮的脸蛋。瞧我说的,我是不是成了溺爱孩子的母亲了?等着瞧吧,你会见到的。
7月10日
……信不信由你,总之你女儿会说话了,我说的不是小孩咿呀学语。这是爱丽斯发现的——你知道她是在陆军妇女队工作的牙科助手——她听到孩子说出话来,我还以为是一串毫无意义的声音呢,她却说这小家伙懂得单词和句子,只是讲得不清楚,因为她还没长牙齿。我准备带她去拜演说家为师。
9月13日
……我们有个真正的奇才了!她的前牙长齐,说话也一清二楚——现在又发现一个新的天分——她会唱!我说的是着实哼个调子。才七个月大呢!亲爱的只要你能回家来,我的生活可就十全十美了。
11月19日
……这小傻瓜忙得不可开交以示聪明,这阵子她所有的时间 都在学爬。医生说最近出生的孩子发育总是古怪些……
专门电报
1953年12月1日
08:47 LK59F
发自:技术上尉H·马维尔
X47-016 GCNY
发至:H·马维尔太太
K-17号公寓
504东区19号街
纽约市
明天起有一周假期。十点五分抵达机场。不要接我。爱你爱你爱你。汉克。
玛格丽特让水流出澡盆,直到水只剩几英寸高才松开手中不断扭动的孩子。
“我说你要是不那么好动就好了,小妇人,”她高高兴兴地对女儿说,“要知道,你不能在澡盆里爬。”
“那干吗不让我进大澡缸呢?”
现在玛格丽特已经习惯了孩子滔滔不绝的话语,但时不时有些话仍然让她意想不到。她捧起扭动不停的肉乎乎的孩子,放在浴巾上擦干。
“因为你太小了,你的头很软,浴缸又太硬。”
“哦。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进浴缸呢?”
“等你头的外部长得和里面一样硬的时候,小机灵鬼。”她伸手去拿一叠干净的衣物。“我想不通,”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块方巾别在睡衣上,“像你这样聪明的孩子怎么就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把尿布固定好。要知道这种尿布已经用了几个世纪了,结果十分令人满意。”
孩子不屑于回答,这话她听得太多了。她耐心地等到被擦干净了,扑上香喷喷的粉,放在漆白的婴儿床里,并在四周掖紧,然后冲母亲笑了笑。
那笑脸照例使玛格丽特联想到玫瑰色的朝霞中初升的太阳金灿灿的边缘。她回忆起汉克看到她漂亮女儿的彩色电影的反应,想到这里,才意识到已经很迟了。
“睡吧,小姑娘。你知道,醒来时你爸爸就会在这儿了。”
“为什么?”孩子只有十个月大的身体,问话却有四岁的头脑。她想保持清醒,却耐不住困乏睡过去了。
玛格丽特进了厨房,给烘箱定时。她检查了桌子,从柜子里拿出新衣裙,新鞋子,新衬衣,所有东西都是新的,都是几个星期前买的,留着等汉克发来电报的那一天穿用。她停下脚步从传真机上撕下传文纸,拿着衣服和报纸进了澡房,小心翼翼地在冒着蒸汽充满香气的浴缸里坐了下来。
她心不在焉地浏览着报纸。至少今天没有必要看国内新闻了。有一篇遗传学家写的文章,又是那个遗传学家,他说,变种正在不均衡地增加。对于具有隐性性状的婴儿来说,突变出现得太早了。即便是1946年和1947年在广岛和长崎附近出生的首批突变婴儿也没能活到断奶。可是我的孩子一切正常。显然是原子弹爆炸时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自由辐射,导致了这些灾祸。我的孩子很好,早熟,可是正常。如果人们早先更多关注日本的第一批变种的话;他说……
1947年春天报纸上很少注意到变种。那时候汉克刚从橡树岭退下来。“如今在日本只有百分之二至三的杀婴罪犯被逮捕并受到判刑……”不过,我的孩子一切正常。
她穿好衣服,梳了头正准备最后薄施唇膏,忽然门铃响了,她朝门奔去,十八个月以来头一次听到,在门铃声快要消失之前,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这声音许久没听到,几乎被忘记了。
“汉克!”
“麦琪!”
接着无话可说。这么多天,这么几个月,积了好些琐事,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他。这会儿她只知道站在那儿,直愣愣地望着卡其布军装和一张苍白而陌生的脸。她凭记忆追寻着他的容貌。跟原来一样的高鼻梁,大而深陷的眼睛,漂亮轻软的眉毛;同原来一样的长下巴,头发稍微后退,露出高高的额头,同原来一样的唇边曲线。肤色苍白……当然啦,这段时间他一直呆在地下。形同陌路,因为缺乏亲呢而显得比首次谋面的人更陌生。
她就这么想了好一阵子,他才伸出手来触摸她,这一下便跨越了十八个月以来的隔阂。现在,他们又无言以对,因为没必要说话。他们相聚在一起了,此时无声足矣。
“孩子在哪儿?”
“睡觉呢。她随时都会醒来。”
没有急事。他们说话就像日常交谈那样随意,似乎战争与分离都不存在。玛格丽特捡起他扔在门边椅子上的外衣,仔细挂在大厅壁橱里。她去查看烤箱,让他独自在各个房间重转悠,回忆过去并回到现实中来。最后,她见到他俯首站在婴儿床旁边。
她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也没必要看。
“我想现在可以把她叫醒了。”玛格丽特把被子拉下,从床上抱起包着的白布团。孩子睡眼惺忪的眼皮从朦咙的棕色眼睛上抬起来。
“你好。”汉克的声音是试探性的。
“你好。”孩子的自信心却是很明确的。
当然,他已经听说了,可是听说还不如眼见来得实在。他急切地转向玛格丽特:“她真的会——?”
“当然会,亲爱的。不过更重要的是,她还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做些可爱又正常的事,甚至包括荒唐事。看她爬动吧!”玛格丽特把孩子放到大床上。
有那么一阵子小亨丽埃塔躺着,犹豫不决地望着父母。
“要我爬吗?”她问。
“是这么想的。你知道你爸爸刚到这儿。他想看你露一手。”
“那就把我翻过去,肚皮朝下。”
“哦,当然。”玛格丽特急切地把孩子翻了个个儿。
“怎么回事?”汉克的声音仍然很随意,但是话语里的一股暗流已经充满房间的每个角落。“我本来以为孩子都先会翻身然后才会爬呢。”
“这孩子,”玛格丽特不愿注意到这种紧张气氛,“这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孩子的父亲眼光变得柔和了,望着孩子头往前伸,身子一弓跟上去,推着自己爬过床铺。
“真是个小淘气,”他哈哈大笑,松了口气。“她活像人们野餐的时候常玩的钻进土豆麻袋赛跑的人。她两只胳膊从袖子里缩回去了。”他伸出手,抓住又长又宽的睡衣底部的花结。
“我来吧,亲爱的。”玛格丽特想先抱过孩子。
“别傻了,麦琪。这也许是你的第一个孩子,我却有过五个小兄弟。”他笑着让她走开,另一只手伸过去捏着扎袖口的细绳子。’他打开袖口的蝴蝶结,伸手到袖子里摸索孩子的胳膊。
“瞧你这样扭动,”他严厉地对孩子说,这时他的手触到孩子肩膀处一个会动的肉疙瘩。“人家可能以为你是条毛毛虫呢,用肚子爬行,而不是用你的手和脚。”
玛格丽特站在一边看着,笑笑说:“等会儿你听她唱歌,亲爱的——”
他的右手从肩膀处往下移,他以为下面就是一只胳膊,往下移,笔直往下移,摸着结实的小肌肉,那肌肉扭动着,试图摆脱压着它的手。他让手指挪回肩膀处。他特别小心地打开睡衣底边的结。他的妻子站在床边说:“她会唱‘铃儿响叮当”还有——”
他的左手顺着编织柔软的睡衣往上摸索着,直到折叠着的尿布,平整,顺溜,包着小孩的屁股。没有挣扎,没有踢脚,没有……
“麦琪。”他想从整洁的尿布卷里抽出手来,从扭动的躯体那儿抽出手来。“麦琪。”他嗓子干涩,话音沉重、低沉而刺耳。他讲话很慢,想让每个词的声音都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头晕目眩,不过在松开手之前他得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麦琪,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亲爱的?”玛格丽特泰然自若,俨然面对男人孩子般的急躁而表现出女人永远不变的耐心。她忽然笑了,那笑声在房间里听起来极其轻松自然;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不是她尿湿了?我不知道呢。”
她不知道。他的双手情不自禁地上下摸索着婴儿柔润的身体,摸索着这个弯曲变形、没有四肢的身体。哦,上帝,我的上帝——他摇着头,肌肉在收缩,陷入一阵痛苦的歇斯底里。他的手指紧紧地掐着自己的孩子——哦,上帝,她不知道……
(江亦川 译)
《科幻之路》(第三卷)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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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问题
时间旅行在科幻小说中一直是个怪异现象,显然是想入非非——至今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什么人在时间中旅行过,也没有令人信服的理论依据说明有朝一日人将在时间中旅行——诚然如此,时间旅行这个概念在科幻小说中还是得到了充分的尊重而不归入异想天开的梦幻。这一概念之所以为人们所接受,第一是因为传统的势力;第二是因为由机器完成这种旅行,有技术上的依据;第三是因为作为一种故事描写手法,有它的基本用途。只有当旅行本身是通过想入非非的手段进行的时候,故事才会变成异想天开的梦幻。
最早杜撰的时间旅行,其形式是先入睡,苏醒过来的时候已进入未来若干年的时代,例如在华盛顿·欧文的《瑞普凡·温克尔》(1819)、玛丽·格里菲思太太的《未来三百年》(1836)和爱德华·贝拉米的经典宣教书《回顾》(1888)之中所描写的。旅行到过去并不那么简单:马克·吐温在《阿瑟王宫廷中的一个康涅狄格州美国佬》(1889)之中用一根橇头棒解决这个问题,而L·斯普拉格·德·坎普在《唯恐黑暗降临》(194l;连载于1939)之中则提供一个闪电。
然而H·G·威尔斯在他的中篇小说《时间机器》(1895)一书中提供了原始模型的描述,这是他作为科学传奇作家最早的成功之所在。他首先提出使用一个装置来运送时问旅行者,这就为回程提供了较重要的可能性。韦尔斯认为时间旅行是不大可能的(也许比他在《月球上的第一批人》(1901)中描述的反重力更为不可能),但他煞费苦心把他设想的机器描述得若有其事。
从此,形形色色的时间机器成了科幻小说中千篇一律的装置。用这种装置,作者可以送他笔下的人物进入未来,一路上历尽惊奇,探索社会和人类发展的方向,或者让人物到达时空的终端,如同韦尔斯本人在《时间机器》一书的结尾所描述的那样。作者也可以将笔下的人物送入过去,以便发现时空的开始和历史的真相。
人们不禁要问:干吗要去呢?这样做图个啥?好奇心激励着故事中大多数的人物。他们要知道未来包含着什么或者过去的世界实际上是怎么个样子。有时候时间机器被用作一种探索工具,优于艰苦而意义不明确的发掘。有时候它用于历险,如同杰竞·威廉森在他的《时间军团》(1938连载)之中所描述的。有时候它滥用于商业用途:输送搜寻大型猎物的猎人、追求非凡景色的旅游者和渴望在较原始的社会中经历一番的冒险家。有时候它让人对未来瞥上一眼,例如西尔弗伯格在他的《当我们去看世界末了的时候》一文中所描述的。有时候时间机器唯一的功用似乎只是用于制作电影,例如T·L·谢里德在《E表示努力》一文中所描写的。
这一类冒险行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实际上,假如不是这样的话,故事也就编不出来了。时间旅行者受困于未来或过去,要么往往因为忽视指示而铸下大错,这就毁灭了他,或者改变了现在,或者毁灭了全部生命体。也有时间旅行者发现自己一筹莫展,为摆脱无情的过去而苦苦挣扎,例如迈克尔·穆尔科克在《瞧,那个人》之中所描述的。时间旅行包含两个根本性的问题:倘若旅行是进入未来,这个未来必须是固定的,否则旅行无法进行;倘若未来是不可变的,即便了解将要发生的事,对任何人也没有用。倘若旅行是进入过去,要么事件无法改变,这就给那些企图改变事件的人带来挫折,要么事件可以改变,这就可能改变现在。在海因莱恩的《你们这些回魂尸——》中,那些妄人形成一个现实的包围圈;在他1941年的《依靠自己的努力》之中,这些妄人阻止时问旅行者逃离专制统治下的未来。
更可怕的妄人不是个体行动而是群体行动的。对过去的某些干预可能使现在无法存在,例如雷·布拉德伯里在《雷声》中的描述。这种干预也可能创造出交锚的现在或者是每个关键时刻可能出现的一系列分化的社会,其中某些社会比其他社会更有可能。在某些故事中,例如H·比姆·派帕的《超时警察》系列和小弗里兹‘莱伯的《大捞一票》(1961;连载于1958),其中的人物试图操纵社会现状或者防止这些社会受他人操纵,以便造就一个较好的社会,防止出现恶劣的社会。
菲利普·克拉斯(1920-)使用的笔名是威廉·特恩,他在《布鲁克林工程》(发表于《行星故事》1948年秋季刊)之中对时间妄人这一想法提出一种变通的思路,像一切优秀作品,一样反映了人性。《布鲁克林工程》是一篇耍花招的故事,但是藐视花招的人应该首先读读这篇故事。它也是一篇政治性的故事,倘若在1918年就难以出版。
克拉斯是优秀的科幻短篇小说作家之一,他在作家之中是比较安逸的,只写过一本长篇小说,而且是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