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允许,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太好了!我非常愿意。”
赛勒斯随着丽亚的指引,走下高架路的台阶,沿着有些裂缝和车辙的人行道向前走去。道路两旁有些小而简陋的棚屋,外墙上的油漆也已经剥落了,有些屋子外面围着不太齐整的篱笆。大多数的院子里种植着耐寒的针叶类树木,还有些类似于海边常见的灌木丛。因为离海很近了,赛勒斯闻到了从海上飘来的清新的空气,隐约可以听到波涛撞击海岸的声啊。偶尔,一只海鸥在蓝天中振翅飞翔,那雄健的身姿展示出它猎食者的风范。
丽亚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是……赛勒斯,我想说的是,我不知道你在学校里是怎么学的,你过去好像一直比我低几级,现在怎么比我高了?”
“我正在攻读历史学的博土学位。”。
“是吗,那真太好了。也许你能找时间帮我一下。我正在上历史课,我都快跟不上了。哦,我的家到了,你是否愿意进来坐一会儿,喝一杯咖啡或者其他什么的?”
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小而陈旧的木结构房屋前,停了下来,这间屋子与这一带的其他房屋没有什么差异。赛勒斯有些踌躇,他听到过有关丽亚·凯斯勒和她母亲的闲言。他目视着丽亚,她几乎和他长得一般高。阳光洒在她金黄色的头发上,闪闪发光。他下意识地耸了耸肩,点了下头,接受了她的邀请。
他们直接走进了起居室。房间内家具不多,显得有些空荡荡。一只大型的三维视频机在暗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发出似说似唱的音乐。一张旧的躺椅,三张不太般配的椅子,一台微芯片阅读机,在小架子上还有几张书的芯片。
丽亚的母亲正四肢伸展地躺在躺椅上,身后是那台三维视频机。她和她女儿非常相像,只是略显得老成些。她的金黄色头发正用很多发卷卷曲着,脸上涂着厚厚的化妆品,一件闪着银光的紧身衣服把她的形体衬托出来。屋子里没有住着父亲,这就是有关凯斯勒家各种流言萤语的原因之一。
“妈妈,这是赛勒斯·费奥里,”丽亚正在介绍他,“我请他来喝咖啡。”
“见到你很高兴,费奥里先生。”凯斯勒太太并没有起身。赛勒斯也礼节性地问了好,他闻到了浓重的香水味,以及混杂着的令人不快的汗味。
“赛勒斯,跟我到厨房去。”丽亚轻轻地挽住他的手臂。
她将他带进了一个大而采光良好的房间,这个房间有一个面向海湾的大窗户,窗帘是柠檬黄的。
“你要在咖啡里加牛奶还是糖?”丽亚走向饮料配给机。
“请都给我来点,并且还要双份糖。”
他靠着一张黄色的塑料小桌坐下,尽管凳子有些摇晃,似乎难以支撑住他身体的重量,但他试图坐得稳当些。通过窗户,他在紧挨着的两座小木屋间看见了远处蔚蓝色的大海。
丽亚端过来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桌子上:一杯是清咖啡,另一杯是加了牛奶的。“你饿了吗?你要些三明治或者其他什么点心吗?”
“不要了,谢谢。咖啡就够了。”他喝了一口,糖应该再多放些。
丽亚也在他的右边的桌旁坐了下来。“你为什么会叫赛勒斯?”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其他事情比他的名字更让她感到重要的了。
“赛勒斯是一个波斯国王。”
“你是用一个国王的名字命名的?”
“是的。你知道,在古代史上,米堤亚人和波斯人都很出名。我们家的名字都来源于典故,那是我父亲的专业。”
“哦,我对历史总是感到有些麻烦。”
“你刚才已经对我说过了。”
“我们现在正在学习非洲政治妥协和……”
“是吗,那不是非常有趣的一段历史吗?”
“你这样看?我却认为它把人给摘糊涂了。”
“我想确实有些难以理解。在那场灾难中,所有混乱局势的处理都提交给国际联邦大会去决定了。秘密的交易,钩心斗角,还有……”
“那就是我搞不懂的地方了,我没法把它们理出头绪来。我甚至无法确定非洲政治妥协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个转折点,它促成了非洲国家的独立,通过各方政治势力的倾轧和妥协,才为组成相对稳定的各国政府方案铺平了道路。”
“我知道这点,就是……哎,我简直无法表达清楚。但我确实需要帮助才能弄明白。”
“那么你去拿历史学教科书的芯片。”
“现在?”
“当然,我们现在就一起把它搞懂。”赛勒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得常常这样做。”
“什么?”
“脸上带着微笑。”
“晤,你快去拿。”
“太好了。我马上回来。别走开。”
他觉得有些心猿意马了。假如丽亚再说一次“太好了”,他就会对他的行为失去控制力了。
“不,不!我说的是‘印第安’,这是一个国家。”
“我还以为这是一个州名呢。”
“现在是,但在过去它是一个国家。”
“很抱歉我理解得这样慢,赛勒斯。但我确实在尽力。”丽亚的声音有些轻微发抖。
“我知道。”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不耐烦。为什么教会这些人是那样的困难呢?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而其他人理解起来却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赛勒斯关上了手提电子阅读器。“今天我们就学到这儿吧。”
“听你的。”
“我想够了。”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他的肢体。“我原来打算今天一整天什么都不干的。”
“那我迫使你加了班。”
“没关系。我确实很喜欢谈论历史,这比坐在办公室里批阅一年级大学生的考卷要有趣得多,这是我本来这会儿应该做的。我想现在到海滩上去散散步,我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太好了。我去拿一下我的外套。”
该死的,又来了。他有些按接不住地想。他希望能控制住自己。
接下去他们去了海滩。丽亚一直在挑起一些空洞无味的话题,许多话简直是愚蠢和胡扯。他除了礼貌性地偶尔发出几声“晤”或“哦”之外,几乎没有反应。他的思绪完全在考虑自己的问题。
快走到码头了,房子和建筑逐渐稀少了,海滩上几乎看不见人影。他们慢慢地走到了捕食鱼虾的钓台,然后折回来再走向码头。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天空中云雾缭绕,海面上开始起风了。
他们经过一个卖海鲜小吃的小铺。
“你饿了吗?”丽亚问道。“你想吃些什么吗?”
“好啊。”
这家小铺正位于海边,在海风的吹拂下,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但这里的海鲜却是全市最好的。虽然屋内陈设简单,结构简陋,但是光线充足,温暖宜人,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你要什么?”赛勒斯问道。
“我不知道,你呢?”
“鲜鱼杂烩,这是我最爱吃的。”
“听起来不错,我也要一份。”
一大碗厚实的、拌有奶油的鲜鱼杂烩,同时还有一大块法式面包。真的非常可口。
吃完后,他们从餐厅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赛勒斯牵着丽亚的手慢慢地向她的家走去。走到她的家门口,他们停了下来。门并没有关,从里面还透出些亮光。“你要再进来坐坐吗?”她问。
“不了,谢谢你。我得回家去了。”
“那么再见了,赛勒斯。今天过得真快活,谢谢你。”她有些笨拙地想抽回她的手。
“我也过得很快乐。”他开始摇了一下她的手。不知是他用力大了些,还是她顺势而为,她突然扑到了他的怀中,他吻了她。
过了一会儿,他们停止了亲吻。“那么,晚安。”她用一种激情荡漾的语调说道。
“我……哦,晚安。唤,听我说,丽亚,现在学校剧院里正在上演莎士比亚的剧目,你想明天晚上去看看吗?我不清楚现在正演哪出戏,但我想一定会很有趣。”
“我愿意去。”
“那么明晚19点我来接你。”
“你没有必要跑这么远到这儿来,我和你在学校里碰头。”
“好吧。那么20点在贝尔瓦迭将军塑像前怎么样?”
“太好了。那么明天见。”
“好嘞。”
他看着她沿着院子里的小径走向她的家,直到她推开门后进了屋子,他才转过身来。他向高架路上的公交车站走去。他这时已经有些后悔刚才冲动地邀请她明天晚上去看戏。
我从汽车的窗子里望出去,看见高架路下整个城市灯光闪烁。今天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啊:与丽亚·凯斯勒去约会。假如让人知道了怎么办!詹安妮禁止我们和任何人约会。现在我走到了这一步,与像丽亚这样的人去约会,违背了詹安妮的告诫。所有这些都怪我一时失去了理智,让情欲占了上风。
我从没考虑过以后会发生什么。尽管詹安妮再三告诫我们:我们虽然有超群的智力,但不必陷入那种卿卿我我的普通男女关系中去。我得承认在我的内心对此存在着好奇心。我不能确定亚历克斯和贝丽妮丝怎么样,至少我是这样。虽然我们之间非常接近,但我对向他们袒露我的内心想法,我仍然会感到不太自在的。
我从我曾经读过的书中了解到(那是些放在图书馆中不轻易外借的书籍,只有经过特许才能读到的),在过去更为开放的年代里,两性关系是自由分享的,没有什么道德规范去约束,像我现在这样的情感完全可以被认为是正常的。但是到了现在呢?不太可能了。巩代人在很久以前就放弃了这种被认为是孩提时的情感。而我,按照詹安妮的观点,也许在情感上又超越了一个普通人的水平。
在我们的生活中,经常会碰到第一次发生的事件。詹安妮假如在场的话,她会指点我们怎样去做。事实上在她的眼里,从来都没有真正把我们看做是智慧超群的。
我们一直感到自己像是旁观者,和周围的人关系无法融洽,这可能就在于詹安妮的教育,使我们在社会生活中有明显的格格不入的感觉,这一直使我不快。因为在某些事情上,我感到自己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与旁人相比并没有什么突出之处。
第三章 约会
赛勒斯到家前,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雨。他从高架公交车上下来后,就走在树木茂密的人行道上。风吹过来有些寒意。他把外套上带着的兜帽戴在头上,又将翻领竖起来挡风。他很高兴他家街道周围有路灯照明,而不像码头附近黑沉沉的。同时树木还给他挡风遮雨。
他加快脚步来到了自己家的大门前。门关着,正当他的拇指手印接触到房门的探测器时,哈蒂立刻就给他开了门,它那金属外壳在屋内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有些反光。几乎就在他进门的同时,雨开始下得更大了。
赛勒斯听到从房间里传来了钢琴流畅的弹奏声和大提琴浑厚的低音伴奏声,但没有电脑控制的管弦乐声响。
“赛勒斯少爷,”哈蒂用它那清脆的金属声音说,“亚历克斯少爷和贝丽妮丝小姐正在音乐室里,他们请你也到那里去。”
“把这个替我挂好。”他脱下自己湿漉漉的外套交给它,“另外给我拿杯热茶到音乐室里去。”
“是,赛勒斯少爷。”哈蒂转身沿着走廊摇摆而去。
“你今天晚上回家可迟了。”
“我和一个朋友在外面吃饭。”赛勒斯转身正面向着詹安妮。她正站在她的实验室门口,里面强烈的灯光照着她的身影。她的脸逆着光,脸上的表情不太清楚。“是谁?”
“学校里的一个同学。”
“你们在哪里吃的饭?”
“海边的一个海鲜小吃店。”
“你的感冒好了?”
“是的。”
“进实验室来吧。”
他再一次跟随着她进了实验室,在他昨天下午曾经坐过勤凳子上坐下。他觉得今天已经完全恢复了,所以他有兴趣宋观察詹安妮的行动。她今天好像有些心神不定,必定是遇团什么麻烦了。她的行动有些急促,似乎还受到了音乐室传过来的音乐的干扰,这是非常罕见的。她那紧张不安的举动使赛勒斯觉得有些费解。
当她抽血和取组织标本时,他好奇地看着。但他不明白做这些检查的目的何在,詹安妮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检查上,似乎没有注意到赛勒斯的存在。
他把目光从血液分析仪正轻微昨晤作响的控制盘上移到玻璃瓶中陈列着的胚胎标本上。虽然已经看到过无数次了,但他的眼睛仍然紧盯着那些正漂浮在化学保存液中不成比例的大大的脑袋,以及像鱼一样细细的身体的生物标本,他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他知道在正常情况下这些东西应该置身在羊水之中(孕妇的子宫中——泽注),而不是在瓶子里。在旁边的一个瓶上,还贴着一个标签,随着岁月的流逝,上面的字迹已经褪得难以辨认了。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认出上面是詹安妮写的细长字体,“B—17”或者是诸如此类的字样。
詹安妮退出了针:“你可以走了。”
他站起身来,用手轻轻地按着手臂上的针眼,走出了实验室,向音乐室走去,准备加入他哥哥和姐姐的演奏活动中。音乐合成器已经响起来了,他听见了法国号、长笛和打击乐器伴随着钢琴快速演奏的乐曲。
贝丽妮丝沉醉在她的演奏中,竞没有发现赛勒斯进了屋。亚历克斯的大提琴靠在一个空位子上,琴弓横放在凳子上。
赛勒斯环视着屋内,不由得吃了一惊:亚历克斯和康妮正在音乐合成器旁的长沙发上一起坐着,两人正向他微笑呢。
赛勒斯有些目瞪口呆,他的思维被彻底地搞糊涂了。亚历克斯竟然敢把女朋友带回家来,怪不得詹安妮的神态如此反常!
虽然内心有些惊讶,赛勒斯还是定了定神,走到了桌子边,拿起了哈蒂为他准备的茶,水已经不太热了,但他还是喝了下去,随后把茶杯放回到碟子上。
亚历克斯伸出手去把音乐合成器给关了。几乎是在同时,贝丽妮丝也停止了演奏。屋子里突然沉寂下来。
“你回家晚了,上哪儿去了?”亚历克斯问道。
“我有事情。发生了什么……”
“你今天显然没有在学校里。我在图书馆里没有找到你。”
“我去了海滨。亚历克斯,为什么……”
“一直到这么晚,你在干什么?”亚历克斯追问道。
“没什么。我忘了时间了。”赛勒斯有些急切地说。
“赛,听一段我刚才写的。”
好心的艾拉,赛勒斯想。这位像保护神一样的姐姐,总是在哥哥发难时卫护着他。他觉得亚历克斯,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并没有权利对他如此苛刻。
贝丽妮丝开始演奏她的作品,浑厚明快的音乐又一次充满了整个房间。
“怎么样?”当她演奏结束时,问道。
“太好了,”他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思绪仍然集中在康妮身上,“你准备用这首曲子来干什么?”
“我还没有确定下来。我想这会是我的交响曲第二乐章中一段华彩片段。”
“那真不错。”
“放松些,赛。现在好了。”她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
他虽然还有些心有余悸,但感觉正慢慢地松弛下来。他们仍然还在这里。詹安妮并没有大发雷霞。所以也许真的已经“好”了。
“再听一段,这是我为你写的。”钢琴的乐曲再一次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赛勒斯从盒子里拿出自己的小提琴,开始伴奏。他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