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石头吱吱作响。冲起一层气雾,如同切刈乳油一佯。由于没有大气层,气雾久久不散,都集中于原处。
总指挥和总工程师在上部舱室领导这次作业,下部舱室整个机组则在紧张工作。
“温度四十,进尺正常。凹壁温度正常。没发生岩石滚动。”值班技师以嘶哑的声音报告。
“停机!最后几米由‘阿尔克丹’机器人去完成。”
“阿尔克丹”机器人没有等温度降下去,就进入了隧道。这种机器人是耐热的。作业正常进行,总指挥甚至认为过于顺利了。他不喜欢作业进行得顺顺当当,没有阻碍。那样,全部问题会在结尾时才一下子暴露出来。
一切按计划进行。经过半个小时,隧道通到圆顶跟前。
把事先准备好的程序模块放进机器人的金属内脏。程序是一年前在地球上设计好的,那时,人类相信存在着智能生物兄弟,还没有遭受太多的失意和挫折。这百年间,时光流逝,信念动摇了。谁也没有预见到,百年之后这种程序仍会被应用。连续发射信息四十分钟,渺无回音。
“让阿尔克丹机器人打开映射机,向他们重播坦克爆炸记述底片。”
映射器淡蓝色的光束,跳动着达到墙面,无力地消失在圆顶墙壁深处,好像光线在这深井中被吃掉了一般。
“撤去机器人,只留下红外线显相器。”
……
“等待已毫无意义。显然不会有回答。”
“不要急,雷恩特。”隆格小心地摸着总指挥那只操控电钮的手,并紧紧握住它,“不要急。他们那里可能没有传送装置,也或许他们不能立刻解出我们的电文。无论如何,必须给他们时间。”
“好,我再等四小时。如果仍无结果,我们就炸墙。”
“如果他们不让……你知道墙多厚么?音响探测器回波尚来返回……”
隆格明白,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怎么也阻止不了雷恩特。即使是显示一下人类技术的威力,也要继续干下去。时间不等人……坦克失踪已两昼夜了。格列布依然渺无音讯,而且每过去一小时,希望就减少一分……
一个阿尔克丹机器人拧开等离子切刈器,走到墙边。雷恩特并未急于下达最后的指令。看样子,人们犹豫不决的心情也影响了机器人,它手举切刈器呆然不动。终于,喷孔的蓝色火舌喷着长长的带刺火花。直冲进墙壁几厘米深。
第八章
格列布上了定位器的当。定位器视屏上的斑点根本不是出口。他花费近一小时,从这里穿过玻璃柱谜宫,这时他才明白,这儿的墙也是整块的。必须返回去,一切从头开始,可是时间失掉了……
睡一觉多好啊,哪怕一小时也行。格列布决定在返回最初停放坦克的地方之前,休息一小时。
为了节省时间,格列布把坦克开向左边,让它更靠近圆顶中央部分,那儿自由空间大些,还可增加速度,也不必再怕迷路。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舷窗外面无数的玻璃柱相互交错的单调闪光忽然断了,坦克开到了开阔地带。
“如果机器人在这里,我依然是个不错的目标……”
他独自开着玩笑,好奇地四下张望着,像参观游览或坐在舒适的电影厅里一样。
直径约百米左右的空间,从下到上,都没有玻璃树丛。圆顶之下悬挂着一个不透明的黑色物体,其外形好像一只大梨。它由此向四面八方延伸,像玻璃线织成的一个蜘蛛网。为了看清楚这梨形物体,格列布关掉车头舷窗的光学倍增器。这个奇特的物体使他惊叹不已。很明显,它一点儿光线也不能反射。
“你想找到一个传导情报的设备么?”他苦笑着问自己,“它就是这种设备,或者是操纵中心,或者不是……让专家到这儿来,绞尽脑汁去研究这谜一样的世界吧!我的任务是寻找一个出路,这也未必比其他事情容易……”
格列布转过身。“广场找到了,下一步怎么办呢?”他又看了一看表,决定休息一下。睡两个钟头,然后再去寻找出口……
睡魔奔袭而至,他刚一合眼,就酣然入睡。
总指挥推开操纵人员,自已到操纵台前指挥机器人。阿尔克丹机器人在隧道里慢慢地按下切割喷口,火焰喷在墙上。人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机器人准确地执行着雷恩特的指令,一厘米一厘米地向下切割。
“喷口上连个缝也没留下!”半透明的墙壁,在原子火焰压力下,起沟裂开,火焰移动却又马上合上。等离子切刈器割过的地方,依然平滑如镜,
操纵室里,红灯一闪一闪发出信号。
总指挥转过身问道:“怎么回事?”
“通讯室叫您。请您马上问话。”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谁通过明线同自控中心通话。”
“是回答我们的联系吗?”
“可能是格列布。”
“格列布不可能与自控中心通话:”总指挥反驳说,“我们到指挥舱去!”
自控中心工作得热火期天,温度指针和耗能器的橙色光,表明机械安全值已到临界状态。
总自动控制师汗流浃背、精疲力竭,他绝望地摆摆手:“如果再这么继续开五分钟,机械就要毁了!”
“您不想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么?”
“当然想知道,但这仍然无助于处在休克状态的人。马上停机!”
“请你查一下,收到的信息是什么内容?”雷恩特焦急地说。
自控师把附有微型缩印文的卡片放进接收孔,开动转换器释译文字。指示器的灯亮了,打印装置噼啪作响。机械缓慢、被动地运转着,得出了答案。
“发报是按我们的密码方式传呼的。”
“不完全是这样。传呼密码只有通过他操纵的机械才能发来。这种密码记入存储器里,既不能取消,也不能破译。很可能有人会利用我们的密码。”
“请查核一下。”
“恐怕我们得不到确切答案,接收机能抹掉所取得的指令,不收入存储器之中。在运行闭路还没冷却时,我试一试吧,但结果可能不会让人满意。”
“最主要的,请检查一下他发送的是什么内容。这一点,您无论如何耍解释明白。”
“我试试看。但我需要时间。”
“多少时间?”
“半小时,不能再少。”
“好。取得结果,马上通知中心指令舱。”
格列布似乎受到震动,一下就醒了,几秒钟内躺着一动不动,紧张地倾听着,机舱里充塞着死一般的寂静,好像从外面荒寥世界渗进来的。地球上的机械从来没有这么无声无息,甚至驾驶员入睡后,驾驶台上计量器的嘶嘶声,计时器的咔咔声,发动机不倦的嗡嗡声,继电器刚刚听得见的沙沙声……这一切声响现在都没有了。格列布想,即使没有宇宙服的传话器,也不会是这样。他两指拧了一个响指,响声传到头盔的耳机上,像枪击一般。
毫无疑问,机器出了救障……他这才注意剑。驾驶台上的指示器一个也不亮。这根本不可能!因为仪器运行是自动供电,连发动机自行启动……他抓住灾变指示灯的红把手,它本应在任何情况下随时启动,但现在却别想使把手动一动。格列布从腰间工具袋拿出一把螺丝刀拧驾驶台上护板的螺丝,想把护板卸下来。螺丝刀喀嚓一声拧断了……
“简直神了!”他暗自叫道,“要解释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得到外面检查一下驾驶室……”
门轻轻一推就开了,这太出于他的意料。外面依然如故,格别布明白,应从外面找原因。他是对的,头盔上的灯光刚一照地面和链轨的间隙,就什么都明白了。
当他熟睡时,坦克生了许多根,扎进地面,也可能是地面上的玻璃树枝钻进了坦克。格列布像受了侮辱似的暴跳如雷,焊切器没有在玻璃物质上留下一点斑痕,电钻一下就折断了。玻璃树枝穿过装甲层,发动机的备用喷嘴折断了,一层一微米厚的塑料簿膜脱掉了。格列布所熟知的玻璃物质无孔不入,已浸渗到金属和塑料中,只是还没浸入舱门和他所坐的转椅……显然材料改变是在分子水平、也许是原子水平上进行的。总之,以前用来制造机器人的材料,完全变成另一种东西——玻璃块。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呢?我们多么希望和友好的智能生物会见,自然地按人类的方式见面……一起绘图表。共同探讨元素符号,创立几何定理,交流知识,互相了解,增进友谊,而不是趁我熟睡之机冷酷诡秘地进入坦克的分子间。难道这是一种交际手段么?为什么看不见你们呢?可曾知道,我在你们这个死寂冷漠的世界干什么。为什么沉默不语?”
“格列布——”忽然一个玻璃声音在叫他,好像同时上百个水晶铃发出轰响。
飞船在这个行星停留期间。已经是第三次发出危险警报了。它在不安的戒备气氛中,随时准备战斗。
现在哪怕一个小小的偶然机缘,微不足道的错误,一点点考虑不周,手按偏一个闸键,走嘴发出不必要的指令,就会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隆格痛苦地想着。他坐在指挥舱格列布的转椅中,和总指挥并排。按规定,第一驾驶员牺牲时,他接替格列布的位置,而后者现在可能并未牺牲……
传呼信号“唧”地响了一下,影屏上出现了基里林的面容。
“出了什么事?”总指挥沙哑地问,
“我已查明自控中心存储部分的基本内容。”基里林默默地留心察看着人们不安的面孔。
“继续说下去,我听着的。”雷恩特干巴巴地说。
“这里保存着有关我们的语言结构或词汇的存储资料,在传输中,它们既可以和我们、也可能和格列布进行对活。”
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控中心长期记忆存储器增加了一种新的存储,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零二四号站在玻璃树林深处,他全部十二个分析器紧张地伸向四面八方,考察着宇宙空间。目标就在附近一带,周围是一种陌生的半机械式的生命。
一个名叫格列布的人,从地面站起来。他的代号是二号。这说明。只有一号一个人有权废除他的指令,因为一号比他权限大。这个一号留在飞船里面,因此格列布在这里是为首者。零二四号对他惟命是从。
企图与飞船联系这件事已经不能分散他对周围环境的注意力:他忠实地承担起圆顶保卫者的责任。
到这里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他可以一下子破坏掉他所嫌恶的陌生的生命,把它分解为小的原子,再分裂原子本身,使之变成虚无之物。
现在,恐惧业已过去,他只是想破坏他所掌握的一切。他知道周围的生命是强大的,单枪匹马与之较量并非轻而易举。当遭受激光枪射击之后,他确信激光不能伤害他一根毫毛。这对他也许是惟一的良机,不可坐失。
应当寻找这个工程的中枢点。这个中枢向四面八方传输信息。他以其感觉末梢觉察到它们的存在。激光在这里是无能为力的,但他有另外一种武器——积分机,它可以毁坏任何物质。零二四号停在自由空间的边缘,它的前面圆顶中心下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梨形物,这就是信息中心。
他不是他,他还是二号……他又上路了。格列布和零二四号目光相遇,如果现在人发出指令,零二四号会服从执行,但人已默默无语,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冰一样的严寒浸进零二四号的头部,遍及全身。所有第二思维的信息都熄灭了。其他次要存储部分失灵了,内部禁令也都解除了。除了怨恨之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第九章
飞船在等待。
阿尔克丹机器人在地下隧道呆然木立。机务人员各就各位,指挥员云集指挥舱。时间在紧张的期待中流逝。电视屏上,尘雾弥漫的荒漠一动不动,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实体,仿佛一位不知名的画家随便涂画的东西。
“四个小时过去了。”隆格悄悄地提醒总指挥,似乎隆格要对圆顶长时间沉默不语负责似的。
“他们可能实行与我们不同的时间概念。”
“看,那是怎么回事?”值班技师喊道。
沙漠中央部分喷起一个巨大的尘埃团,迅速上升,四处扩散,席卷数十里空间。尘埃团里反射出紫色光辉,向四面八方喷撒黑色棉团。
“这就是回复……”总指挥痛苦地讷讷着,“我猜对了,这不过是第一次喷发……”
谁也没有反驳他。
喷发出来的火焰柱,扭曲着,扩展着,直奔飞船而来……人们默默无语,手足无措。
雷恩特把保护场开关推向极限。
红色火焰扩展着,朝四面投掷火球。蓦地,整个沙原抖动一下,朝飞船爬来。电视屏上,沙原已经看不见。飞船四周翻腾着蓝色冷光,直达船舷。两种力量相遇,飞船轻轻摇晃着。
“舱下的岩石崩塌了。启动发动机!”总工程师发出命令。
“无力启动。我们的能源用尽了。已经不能起飞。”
总指挥启动星际发动机,仍没能使这个庞然大物动一动。要想启动飞船,需要主机反应堆全部运转。借助于星际发动机,雷恩特得以保持船体平衡,使垂直仪颤抖的指针在一定时间内靠近零坐标。
飞船像一头巨兽一样进行着博斗。除了保护场机械外,能关闭的机械全部关闭了,以节省能源。每秒钟船舷外的热力函数场强度都在增加,眼看就要失去起飞的机会,总指挥依旧不慌不忙。
隆格终于忍不住了:“如果不发令紧急起航,我们永远飞不走了!你在等什么?等格列布么?他已逃不脱这个绞肉机了!假如他能逃脱,我们在轨道上也能及时帮助他。应当起飞,不然飞船要毁了!”
脚下又颤抖起来,飞船倾斜已到极限。
“让他见鬼去吧!”雷恩特咬紧牙关拉下启航杆。
“第七秒——原地不动!”
“第八秒——速度二十米!”
“第九秒——伞部灾变设麓停机!”
“第十秒——发出启动主牵引机的命令。”
飞船慢慢远离而去。那个沸腾的地狱中留下一个人,人们虽然怀念他,但不得不同他告别了……这一点人们不再欺骗自己,再不抱任何幻想和希望了。
飞船靠近中心轨道,停在不久前发生灾变地点的上空。这已经是第二个昼夜了。从这里看到:那个行星上有一股炙杂着灰尘的火焰柱垂直上升,并且向四处继续扩散。火焰柱上能明显看出热力函数峰起的边界。火焰所到之处物质熔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光量子、热焦耳都没有留下。很难预言这一切怎么收场。飞船时间已经是夜里二点了。雷恩特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工作室里,一枝接一枝地吸着烟。刺鼻呛人的烟,像一层厚厚的蓝色云雾,在头上缭绕不散。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如果热力函数峰起强度不减弱,如果他不采取断然措施,那么,他便无法在这区域久留……但又能采取什么措施呢?要知道在下面,在行星上藏着敌人……如果说这是可信的,那么这一切就很简单。
雷恩特熄了烟,不觉皱起眉头,靠在软椅上。他不能不采取行动,但任何一个具体行动都可能使处境更糟……
夜明灯刚刚照亮了桌面,雷恩特在仔细检查他们可能采取的行动方案。各种变数的计算,可能发生的后果,错误的概率,等等。如果格列布在这里,他从来不会这样依赖机械推算重大问题。明天,他就要下令起飞了。明天么……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