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通过。因此惨遭教会的迫害——去耶路撒冷做忏悔旅行,归途中遇难,暴死荒岛。
哈维一想到维萨里和塞尔维特,热血一下子冲到头顶。他抽出随身佩戴的宝剑,大步流星地朝绞架走去,他选准目标,举起宝剑,割断了绞索,取下一具尸体。
清晨,哈维赶回学校,早祷的钟声响了。哈维一头钻进寝室,进行他的解剖实验。
锋利的解剖刀切开心脏。“呵,盖仑真的错了。维萨里真了不起。隔开左右心房的板真是一块硬肌肉,根本不允许血液通过。”哈维高兴得跳了起来。
他忘记了一夜的疲劳,他默默地想道:“一千多年来,有多少人都曾指出过盖仑的错误,可他的学说仍然像圣保罗大教堂一样巍然挺立。人们宁肯相信自己的眼睛被魔鬼迷惑了,也不愿相信盖仑错了,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学者们只指出盖仑的错误,而没有指出到底什么是对的。”小哈维坚定地想道。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嘭”的一声,实验室大门被踢开。跟着拥进几个彪形大汉。为首的是一个海军军官,他凶狠地吼道:“哈维,你出来!”
教授被这突出其来的袭击惊呆了,几秒钟后他才回过神,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还用问吗!”海军军官浓眉一层,“唰”地抽出军刀,往教授胸前一横:“魔女爱琳娜害了我哥哥,可你却庇护她!今天你是想死还是想活?要是想活,就在明天的医学检查时宣布她是魔女,要是想死嘛,现在我就送你去见上帝!”
“啪”的一声,哈维把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下,“你们也太放肆了!我是国王的御医,你们哪个敢动?”
“嗬,哈维先生,别来这一套,我才不怕呢。”海军军官嘴里虽然这样说,战刀却收了回去。
教授的目光像闪电一样扫过众人,说:“魔鬼不能和上帝并存。但要先搞清谁是魔鬼?”
站在海军军官身后的一脸黑胡须的基督徒吼道:“爱琳娜就是魔鬼。她害了冈维尔舰长,这是大主教阿尔克莽刚刚对我们说的。大主教是不会说错的。”
“先别说谁对谁错,我跟你们走一趟,看冈维尔舰长到底被什么魔鬼缠住了。”哈维激动地说。
四
冈维尔舰长横卧在一张宽大的木板床上,面色苍白,神志不清,身子不停地抖动。哈维教授问清了这位年轻舰长发病后的症状,便解开冈维尔的内衣,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前。
冈维尔是爱琳娜的未婚夫,皇家海军“无敌号”战舰舰长。他和美丽的爱琳娜相爱,遭到了他父亲约克公爵的强烈反对,但他还是勇敢地去爱了。不幸的是,当他们即将举行婚礼的时候,他突然病倒,昏迷不醒。大主教看准了这个时机,把爱琳娜推进了火海。当冈维尔的弟弟带领一群人去威胁哈维时,教授已看清了这场闹剧的内幕……
教授在昏黄的烛光下紧张地工作着。这间原来曾做过书房的病室站满了约克公爵家族里的人。他们一个个睁大眼睛,望着哈维,好像哈维是生死场上的法官。
教授默默地从药箱里拿出他自制的注射器,抽进一瓶药剂,用针头挑开冈维尔左胳膊静脉,把药推了进去。片刻,奇迹发生了。冈维尔身子不再发抖,脸上出现了血色。人们兴奋极了。
“水——我要水呀——水。”年轻的舰长说话了。
有人去取水,有人去拿羊奶,有人去端咖啡。公爵夫人在两个仆人的搀扶下也来了。
哈维忙站起身,向夫人致意。夫人老泪纵横;“先生,你用圣灵之手驱走了妖魔,救活了我的儿子,真要好好感谢你呀。”公爵夫人拉着哈维的手,“告诉我,你那神药是不是圣母赐给你的?”
哈维笑道;“夫人,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神药,你的儿子也不是被魔鬼所迷惑。他患的是心血管阻塞症。”
“哎哟,多新鲜,还有什么阻塞症。”公爵的女儿娇声娇气地说。
“是的,人的心脏好比是个太阳,血液就像我们的地球。地球每时每刻都在绕着太阳运动,血液也是每时每刻绕着心脏运动。如果地球偏离了轨道,离开了它的中心,就可能走向毁灭。如果血的通道——血管出现了障碍,血就不能畅通,搞不好,血液停止运动,生命就要消失。
“年轻的冈维尔病因就在这里,连接他左心室的动脉血管有了沉积物,血不能顺利地从左心室流出来,因此全身供血不足,浑身抖动。治疗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打通血液的通路。”
在场的人无不为这有力的解释、朴素的真理所感动。众人都笑了,只有冈维尔的舅舅一脸愁云。他上前一步说:“教授,古罗马的先哲盖仑可不是这么解释心血运动的。他说血液是沿着直线运动,就像雨从天上掉下来,车在马路上行驶一样。你这样解释心血运动,不仅违背了人们的常识,而且和圣经唱反调。这可是罪孽呀。”
“圣洁的长老,”哈维说,“决定真理正确与否,只能是实验和事实,而绝不是经院哲学的定义和圣经上的条文。倘若您老感兴趣,就让实验来验证一下我的理论。”
“上帝呀,难道要剖开人的胸膛看看吗?”
“不是这个意思,有条活蛇就行。”
站在哈维身旁的冈维尔的弟弟一直沉默不语,这位年轻的海军军官为自己两个钟头前在哈维实验室里那鲁莽的行动感到深深的内疚,当他听哈维这么一说,便往厨房奔去,须臾间,他提着一条活蛇走了进来。
哈维高兴地接过蛇,把它固定在一块木板上,然后拿出解剖刀,在众人面前把蛇身半透明的肉分开。鲜红的管形心脏有节奏地缓慢地跳动着。
这是多么惊人的实验呵——活体解剖。作为一个实验科学家,哈维深知实践的重要性。自从公元1600年开始,哈维就醉心于这项实验。20多年来,他用活体解剖的方法观察了上百种动物的心脏,并且对每一种动物都进行了成百上千次的观察。他深信,只有这样一丝不苟的工作,才能摘取智慧树上的禁果,只有踏踏实实地做学问,才能寻求到追求自然的法门。他终于成功了。他终于发现了血液循环,终于打开了近代科学的大门——活体解剖,连哈维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他创立的这种实验方法后来发展成一门崭新的学科——生理科学。300年后,英国科学史学家丹皮尔在《科学史及其与哲学和宗教的关系》一书中评价道:“正像维萨里创立现代解剖学一样,哈维把生理学放在观察与实验的正确道路上来,使现代内科和外科医学成为可能。”
此时,哈维用小镊子指点着蛇心说:“如果血液是循环的,我扎住它与心脏相连的静脉,血液不能流回心脏,心脏就会变小变空;相反,如果扎上动脉,心脏就会因为排不出血而胀大。要是像盖仑所说的那样,就不会出现上述情况。”
“当——”远处传来了圣保罗大教堂的钟声。一颗璀璨的晨星在破晓前的天空中升起,放射出夺目的光辉。
五
国王在白厅的召见,使哈维无比惊诧。
过去,查理一世都是在温萨宫召见他。在这座王宫里,他为国王和王妃诊病、配药,给他们讲宗教和科学,讲世间万事万物。可今天,国王一反常态,在英国最高政府机关——白厅召见他,他预感到一种潜在的危险已经来临。
马车在沉重的雾气中穿行,它绕过荒凉的詹姆斯公园,来到白厅大街。
哈维在白厅值日官带领下,穿过乳白色的长廊,走进国王办公厅。
哈维站在离国王十英尺远的地方,紧张地说:“御医哈维参见陛下!”
查理一世一动没动,大厅里死一样的沉寂。
“御医哈维参见陛下!”哈维放大了声音。
国王把头偏了一下,瞟了他一眼,仍然没作声。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国王陛下,哈维听候您的吩咐。”教授的声音放低了。
“嗯。”查理一世哼了一声。
“陛下,”哈维上前一步道,“我跟随您多年,从没见到您像今天这样不快,我的心非常不安。您有话就直说吧!”
国王抬起头,眼睛射出两道凶光,直逼哈维:“教授,我想不到你对我如此不忠,你欺骗了我。”
哈维浑身一抖。
“我派你去检查那个魔女,是因为她是一个歌唱家,在欧洲很有影响,胡乱烧死她于国家不利。可你,不去了解实情,蹲在实验室里满嘴胡言,竟然要放了那个魔女,是吧?”
“陛下,昨天下午我在血塔里审问了爱琳娜,血塔禁卫长可以做证,这不能叫不了解实情。根据法律程序,在没对她施行正式医学检查前,不能下结论,更不存在放人之说。”
“够了,我不要结论。她坑害了皇家‘无敌’号舰舰长冈维尔,这就是结论。”
“陛下,您还不知道,舰长的病已于昨夜治好了。”
国王先是一惊,而后话锋一转,严厉地说:“你整天在实验室搞什么?是心脏解剖吧,难道你不知道上帝讨厌流血吗?”
“陛下,研究世间万物是您的一贯主张,小动物是您的馈赠,我是在遵从您的旨意竭尽全力探索大自然奥秘的啊!”
国王不耐烦了:“这些我不听,你要是放走爱琳娜,引起基督世界的不满,我要严惩你。”
“陛下,圣明的君主呵,我担心,有人要用基督的刀来杀人!”
“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没忘记亨利八世在位时对宗教世界的打击吧,现在有人要翻案了。”
“你说什么?”国王睁大了眼睛,“他们要报复?”
“是的,陛下,您想过没有,为什么有人要陷害我,陷害一个医生,这是因为我是您的御医,是您高贵的身体的保卫者!”
“嗯……”
正在这时,一个宫女走进来,把一杯水和一包药递给国王,查理一世接过药,头一抬,眼一闭就吞了下去,然后喝了一口水。
宫女朝哈维笑了笑,教授忙问:“王妃近日身体境况如何?”
宫女凄苦地说:“她身体日益不佳,昨夜一直喊叫头疼。”
“您告诉王妃,伦敦冬天湿度太大,对她的风湿性头痛非常不利。让她去亚平宁半岛吧,那里有阳光和温泉,她会康复的。”
查理一世见哈维如此关心自己王妃的病情,态度也和蔼了。他把杯子递给宫女,然后摆摆手,示意哈维坐下,接着便询问起救治王妃的办法来……
上午11时许,教授离开白厅。临别时,他向国王保证,一定和大主教阿尔克莽合作,为保卫皇权,惩治魔女而斗争。
六
爱琳娜赤着双脚,披头散发,双手被捆绑着,被两个神父牵到血塔前的一座阴森森的大教堂里。
这座教堂规模不大,看上去很不显眼,但它却是英国宗教系统的中枢神经,大不列颠宗教法权最高机关——宗教裁判所和专门对付魔女的特殊法庭,就设在这里。
此时,宗教裁判所里已坐满了黑衣神父,他们相互交头接耳。大主教阿尔克莽端坐在审判厅的首席,身边坐着罗马教皇派来的特别检察官。在离阿尔克莽有三英尺远的席位上,坐着英王的特使,那正是威廉·哈维。
两个神父把爱琳娜押进审判厅,大厅立刻发出“嗡嗡”的声音。
一阵铜铃响过,大主教便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说:“教授,就看你的了。”
哈维平静地站起身,一挥手,两个皇家侍卫官便把爱琳娜拖进检验室。
神父们的眼睛盯着检验室的大门。主教大人更是忐忑不安。与其说他不安,不如说他的内心在大声诅咒,他诅咒国王的手伸得太长,干涉了他的内政;他诅咒罗马教皇的昏庸无能,连一个小小的国王都治服不了,但他更多的是诅咒哈维,这个圆滑的东西到底能不能按我的意志去做呢?他望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教皇陛下的检察官,心中暗想。
“哈维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就依靠教皇陛下的检察官来处死他。”
检验室大门慢慢地被推开,哈维笑眯眯地走出来。他用目光扫了一下众神父,然后走到特使席,像一位虔诚的圣徒诵读圣经那样说道:“仁慈的主呵,您的臣民由于得不到您的保护而遭到了魔鬼的诱惑。她灾难深重,在苦海里熬煎,见不到您的圣灵之光。她如今渴求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以使她那痛苦的灵魂得到超度。”大主教听哈维这么一说,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
“可是,主啊。”哈维的话锋一转,“您的博大胸怀和深邃的智慧,在浩渺的宇宙中收容并发现了她的痛苦的灵魂,并把您的圣灵之光无私地照耀在她那不幸的头上。”大主教听哈维这么一说,本来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年轻的爱琳娜,她的痛苦,她的忧伤,她的快乐都决定在这里。”哈维说着一转身,一把抓起大主教带伤的手。阿尔克莽的心“咯噔”一下,冷汗一下子从他光亮的额头上沁出来。“完了,这回全完了!”大主教惊恐得几乎叫出声来。这时哈维已经把他那只受了伤的手举起来,高声说道,“就是这只手——这只上帝赐给人的神圣的手,赶跑了妖魔,爱琳娜——得救了!”
大厅里立刻响起神父们的惊叫声。主教大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是我这只手拯救了她,那个魔女!”他感到一阵眩晕……
尾声
爱琳娜获释后,大主教一气之下病倒了。
这期间,伦敦所有的神父像发了疯似的拥进他的病室,亲吻他的手,以求消灾解难。消息传到罗马,那里的教徒更加狂热,以为造物主降到人间,纷纷向伦敦赶来。
大主教成了新闻人物,轰动了宗教世界。可他心里明白,这场戏是哈维导演的,自己担任了小丑的角色,一肚子闷气只有憋在心里。
一天晚饭刚过,一个陌生的神父走进来。见有人来,大主教便机械地把右手伸出去。奇怪,来人没有亲吻他的手,反而把一本书放在他的手上。
“这是什么?”
“主教大人,是一本书,它是哈维先生从法兰克福城捎来的,让我转赠给您。”
“什么?哈维,他让你来的?”
“是呵,他说你们是患难之交。”
大主教没再说什么,哆哆嗦嗦打开这本书,仔细一看,扉页上现出两行金光闪闪的大字:心血循环运动论——献给国王。
“啊!卑鄙的哈维,什么献给国王,统统是鬼话。”极度虚弱的大主教声嘶力竭地喊着,吓得那个神父不知如何是好。
“你快点……快点。”大主教用抖动着的手指着书说,“快点……把它烧掉。”
“主教大人,烧不得呀,这是献给国王的。”
“快点……烧……烧……不能让血液循环。”他说到这儿,突然头一歪,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天花板,像条沙滩上的死鱼。
注★:公元1533年,英国的国王亨利八世借着教皇迟迟不肯批准他同王后离婚的理由,诏令英国的教会与罗马教廷断绝一切关系,第二年国会又通过了“至尊法案”,宣布英王为英国教会的最高首脑,废除了教皇对英国教会的至尊特权。致使基督教受到了严重冲击。
陈国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