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有一天晚上比平时待得晚些,偶然发现马丁如今把她看作老朋友,她定时来时跟她说话很随便。幸亏她似乎不爱多嘴,哼一声就走了。
“你可别告诉她你是谁,”乔治警告马丁说。“她来历不明,不喂猫时,谁也不知道她干什么。”他看见马丁显出认错和不舒服的样子,感到十分抱歉。“你没有说过吧?”
“什么?”马丁装出随随便便的样子说。“告诉她我是个太空人?我想我有一天晚上可能告诉了她。看到她是个熟人,我想她听了也许会感兴趣。”
“你这么想?我希望她不感兴趣。她说什么了?”
“她没脑子,”马丁硬邦邦他说。”别担心她。我相信她除了猫以外什么也不明白。”
“说吧,马丁。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发疯了,”马丁气呼呼地说,绷了几分钟脸。
乔治回家深感忧虑,向她妈妈打听,下一次出新月还有多久。
“不知道。问这个干什么?你给我把这些东西放在床上。你想知道月亮的事,还是去看看日历吧。”
乔治真去看日历了。离出新月还有长长的两个星期。他想,如果他明自他该担心什么,那还不算太坏。是一个外空来客到底没什么错。为了这件事他们不能对你怎么样,对吗?反正马丁告诉别人这件事时,似乎也没有一个人注意。然而乔治还是感到不大放心。
自然也有并非如此的时候,例如下午坐在海港旁边,看着清凉而明亮的海水聊天。“那颜色,”马丁会喃喃说。”它看上去真是这个样子吗?”下午有时在街上散步,经过商店,或者坐电气列车(马丁觉得比坐渡轮好得多),买一次票环城绕来绕去。“又到中央站了!大家下去了……现在又有一辆到站了!”有时候近傍晚就穿过海德公园漫步回家,舒舒服服地经过阴暗的林荫路来到战争纪念堂,灯火映在纪念池上像一个个水中的柠檬。
“你看见什么了?”卡西会好奇地问。
“映在水上的灯光,”马丁会回答说。
“都是一样的!我们看着它们都一样。”
“不一样。不过我只能这样告诉你。”
“但可能是一样。如果我们看不出不同,说不出不同,也许到底没有什么两样。”
“我们在不同的世界里过不同的生活。我们只是碰巧一起这样看罢了。”
“你无法证明,”卡西固执地说。
“算了吧,卡西,别去操这份心了。算了。”马丁在自尊心没有受到触犯时,可以是非常温和的。
乔治已经不再争论,因为无可否认,马丁是不相同的。他的身体似乎大小正常,但他能待在那个旧烤箱里。他睡着时放光,跌倒会蹦蹦跳。乔治承认不同,但有时候忍不住还是提出疑问。
“就一点相同之处也没有吗。我们两人之间应该有什么相同之处,我们两个都是活人。”
“有啊,那就是能——运动,热,光,等等,它们是相同的,但在我们身上的表现不同。物质基本上相同,只是生命的形式不同。”
“你到底能否看出不同未?如果不知道,你怎么能说你在这里呢?”
“颜色强烈得多。它们几乎散出来。令人感到没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像个梦。不错,我知道。”
“如果只是这样,麻烦就要接连而来了!”
“啊,”马丁微笑着说了一声。
“说下去吧。你要说什么?
“还有……还有生命的活力。每样东西的青春活力。它是快活的,疯狂的,年轻的,激烈的。它像寒夜的簧火。它和生命一起爆发。”
“但在这里万物会老死。植物、动物、人和万物。”
“对,这是不同之一。但分别只有如火光和电光。”
“在你们的星球上就不发生老死吗?”
“也发生,但不是这样。不像你们这里,万物不是突然不再是一样东西而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
这太费解了,乔治只好作罢。
乔抬来到那小屋时已经很晚,剩下的时间他们在阳台上聊聊天;因为卡西不单独同马丁出去,怕遇到意外麻烦。两个苹果依旧挂在上面的窗口。卡西已经悄悄把香肠拿走。香蕉一变黑,马丁自己把它拿下来切得一塌糊涂。
画还钉在老地方,马丁一次又一次去看它。他很得意他已经学会看画,被这幅画迷住了。
“我希望能把它带回去。不知道它能不能保存?它真漂亮。”
“你发疯了,伙计,”乔治断然告诉他。“不但纸不好,画也蹩脚。而且它上面都是泥。我不知道你在上面看见什么。”
马丁闷着头想。“颜色,”他感到惊异。
“对,我同意。不错,它有颜色。我认为是溅上了颜色。”
“快活的野性动物,”马丁高兴地喃喃说。他向乔治热情地微笑。“它是你的画。”
“你认为是我的画?”乔治冷冷地回答说。“它对我说像太空人。”一听见脚步声,他警惕地坐起来,等看到是卢克和戴维,后面跟着伊丽莎自,他又放松了。“又是无声警察来了。你好吗,戴维?”
“很好,谢谢。”
“你也好吧,卢克?”
卢克阴着脸点点头。
“那就好,”乔治诚心诚意地说。
卡西坐在旧扶手椅上,下巴抵在紫色便裤的双膝上,皱起眉头看伊丽莎白。“呸!”她忽然说了一声。伊丽莎白拍拍自己发亮的头发上的一根粉红色缎带,什么也没有说。他们全不说话。从不记仇的马丁对他们的来访已经习惯,对三位旁观者露出慈父般的微笑。他们严肃地看着他。
马丁忽然果断地站起来,扑到地板上,像乒乓球一样蹦蹦跳。所有的人一声不响,这一回是出于惊愕。蹦蹦跳从高转低,马丁最后重新站起来。他向挂着的一个苹果跳过去,抓住绳子,拉着它上了窗顶。他又下来,走到阳台边,翻个跟头,一着地又拼命地蹦蹦跳。
伊丽莎白脸都有点发青,走了。两个男孩皱起眉头眯起眼睛细看。卡西咧开嘴笑,乔治大叫:”马丁!停下。”
马丁从地板角落的洞里出现,走回来。“你们还想看什么?”他问道,也不见他弯腰和趴下,钻到旧扶手椅底下不见了。
卢克和戴维交换了一个眼色,“再见,”他们有礼貌地对整个房间说了一声,出去了。
马丁从扶手椅底下出来。“你们想,他们满意了吧?”
“他们已经去议论,看能不能拆穿这个把戏了。有卢克·戴那样的人在周围乱钻,你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是他们要看的,我做给他们看了。”
卡西忽然仰靠在椅背上哈哈大笑。“那伊丽莎白,我敢打赌,她眼下不会再来了。”
“别说了,卡西,你只会让他更来劲。我们不能整天守在这里使他避免麻烦。”
但星期六早晨乔治和马丁在一起时,马丁的自信终于引起了麻烦。
《太空人遇险记》作者:'澳' 帕特里复·赖特森
第八章 马丁违法
星期六早晨,乔治和卡西都拿着买东西的单子,要替妈妈去买东西,自然就一起上商店去,把马丁也带了一起走。大多数东西都在附近的小店买,主要在斯科特街角商店买:但卡西的单子上写着要买一罐油漆,就要到远一点的商店。因此在交通最烦忙时他们来到国王道,这使马丁大为高兴。大部分东西已经买好,重的包裹先送回了家,这样他们现在可以不急不忙,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他们这样做是为了马丁。
马丁喜欢进商店买东西,哪怕只到斯科特商店买一个面包。在商店摆满东西的货架上挑选小东西,递过去一个硬币或者一张钞票把那东西变成自己的,他觉得就像是一个心爱的离奇实验,带有一种冒险感。“这就成了私人的,”有一次他说,说时十分认真严肃,哪怕乔治用怀疑的眼光看他。还有一次他惊奇他说:“成百成千你要用的小东西,你得一天天自己来捡回去。”
他用祝贺的口气加上一句:“看来这样做实在不错,只是太慢太浪费;但不用说,这一定极其有趣。”碰到这种时候,乔治就觉得糊涂和扫兴,很想为自己的星球辩护,但又不知道反对什么。
买东西进商店,马丁最喜欢的自然是繁华热闹的大街。那里人多,全都有预定目的,在商店里进进出出,接过大包小包,付款,拿回找头,匆匆出去,重新再来。“有钱花一定很带劲,”他会说。他用渴望的眼睛盯住一些摆满装饰用瓷器或者园艺工具的橱窗看。他会又在人群中看上一个人,或许是个拿着好多大包小包、心急慌忙的女人,跟着她走进下一家商店,看会有什么事情。在乔治和卡西上学的日子里,他常常这么干;乔治听说他这么干时,就担心顾客万一发现他,会骂他在后面跟着。
这天上午一路慢腾腾地穿过人群上油漆店时,卡西和乔治不时夹住他不让他乱走,乔治说他感到自己像一只牧羊犬。乔治照常特别小心,怕马丁无意中被人碰着或者绊一下就蹦蹦跳起来,使不知情的路人大吃一惊。而马丁对每家商店都看,他看一个穿紧身便裤的大块头女人在水果摊拔弄苹果,他跟一个男人进鱼店,又跟另一个男人进理发店,他又真给一个毫无表情的小个子女人吸引住了,那人戴一顶花边大帽子,一只手抱着各种各样的小包,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没有包赵来的发亮红畚箕。”连乔治也注意到这一个女人,半是由于那畚箕,半是由于她毫无表情,不急不忙地一家店一家店走。不过这是星期六上午在国王道,花边帽子加上畚箕也不算触目,乔治看了她一眼以后,不客气地拉着马丁走了。
卡西找到了油漆店。“到了,”她关照了他们一声,就跑了进去。乔治拉着马丁跟着她进店门。
店里满是人,在买钉子、油漆和旋凿,趁周未可以修理修理东西。卡西给这些更高的大人挡住,只好盯住一位营业员,等着他注意到自己。乔治对一个人请教电钻的问题大感兴趣。当他想起马丁的时候,只见他站在店门边,和那个戴着花边帽的女人在一起,帮她拿着畚箕,让她看一个灯罩。当她弯腰看灯罩时,乔治看到价格签条还在那顶花边帽后面晃荡着。乔治大不高兴,皱起眉头,推开人群一路向他们走去。
“把它带回家太重了,”乔治走到时听见那女人说。她把灯罩放回原处。
马西把畚箕还给她。他渴望着说:“有许多钱可以买喜欢的东西一定挺有劲。”
“怎么,你从来没有进店买过东西?”那女人说。
“我根本就没有过钱。”马丁很不好意思,用容易信任别人的口气说.“说实在的,我是个……”
“马丁!”乔治不许马丁说下去。乔治站在一个慢性子大个子男人后面,那人像生了根似地待在扳头柜前。乔治从那人的格子大衬衫旁边探出头来,死死地盯住马丁,看到他一下子沉默下来,觉得像做错了事的样子。
那女人挪开大包小包,拿出一个小圆片制成的钱包,把它打开。“你一定要拿几张去,”她客气地说着,拿出一叠钞票给他,接着另外又给了他一把,马丁高兴得满脸红光。“我碰巧弄到不少钱,我买东西也买累了。”
“对不起,”乔治对那大个子男人高声说,把购物袋在他的膝盖上一碰,想跨过他那站得像岩石般稳的一只脚。这时他听见马丁向那女人千谢万谢,看见那女人点点头,微笑着走出商店,马丁双手拿着钞票站在那里。
那大个子男人把凝神看着扳头的眼睛转向乔治。他用极其温和的口气说:“好了,伙计,别把衬衫挤掉了,”同时弯了一下身,乔治马上像兔子一样从他让出来的空隙间窜出来。
“马丁!你得还给她。快,趁她还没走。”
马丁狠狠地皱起眉头。“可是她不要了,是她给我的。”
“她发疯了,你也是的。你不能拿陌生人这许多钱。来吧,去还给她。”
乔治照他曾经用过的老办法,紧紧抓住他自己那件条子衬衫的衣领,把马丁拖出商店。
马丁很容易被拖走,有点蹦蹦跳。到了人行道上他站定了,觉得很不高兴,因为这有损他的尊严。“我本想给你和卡西这一大笔钱,”他说,十分生气。
“我不要,谢谢——我连碰也不要碰它。来路一定有问题。”那戴花边帽的女人哪儿也看不见,乔治不知道怎么办好。他想了一下,接着看见卢克·戴在对过人行道上,但这也没有用。不知道那女人往哪条路走了。乔治迅速作出决定说:“快来。我们到路口拐角处去,看能不能见到她。”
这路口实际上就是国王道,也正像乔治早知道的,在像兔子窝那样交叉的大街上,在这样多的人当中,要找一个女人是没有希望的。在最后一次看到那女人以后,她有八个方向可以走掉。
“我们至少需要六个人,”乔冶着急地说。他还从来没有管过那么多钱,他坚信,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样将一把一把的钱塞给人家,其中一定大有问题。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到那女人,把钱还给她,还训她几句。他向马丁转过脸去。
“我知道你不明白,我以后再给你解释,但这些钱你怎么也不能要。它是危险的。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现在去找卡西帮忙,你给我站在这里,就站在这里,什么也不要做,好不好?你答应吗?”
“好,”马丁阴着脸耐心地说。“不过你也知道,是那女人不要才给我的。她给我花。”
“我知道。你不要说下去了。”乔治向后转过身来,狠狠地推开人群走,留下马丁一动不动地站在人行道上,气乎乎地看着在国王道两边值勤的警察。
卡西正站在油漆店门口朝街的两头望,又莫名其妙又不高兴。”你们上哪儿去了?你有什么事这样急,马丁呢?”
“快来,”乔治叫她。卡西马上过去,一边跟着乔治走,一边听他扼要地解释。
“好在你看见了,”然后她说,“但是我们这会儿再也找不到那女人了。
我们不能干脆把钱交给警察吗?”
“能不找警察最好不要找。我们要想办法不让马丁惹麻烦,不要让他卷进去。我们宁可装进信封寄到警察局。不过我们至少先看看——那女人也许就在附近什么地方。”
看到马丁仍旧站在乔治离开他的原来地方,他们感到放心些。卡西说:
“马丁,你老实站在那里!”但他看去又是漠然又是倔强。他们让他在那里站着,分头到国王道这一边的各条支路去看,很快地走上一小段路,又回来交换情况。他们查看过四条路都没有结果,卡西说:“没有用。我早跟你们说了。这会儿她都不知走了多少路啦。”
“她只是在附近闲逛,”乔治坚持说。”虽然希望不大,但我们还是不妨看看另一边。等下一次开绿灯我们就过去。”
“那么走吧,开绿灯了。你也来,马丁,要不然我们还没有看完就失散了。”行人像流水般正在警察无表情的眼睛下过威廉街,卡西领着马丁走进过街的行人中。过马路的时候,她很严厉地说,“马丁,你尽可能好好地跟着!”
这是一句很倒霉的训话。他们只顾去找,谁也不停下来问问他的意见或者向他解释一下,他越来自尊心越强,表情也越来越冷淡。他们一到对面行人道,他就傲慢地向他的两位保护人转过脸来。
“根本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他说着从乔治的条子衬衫底下拿出一束钞票。”那女人不要这钱,你们又不让我要它。那很好。很容易解决。”他把钞票扔进了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