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把实验搞砸了,必须从头开始再做一遍,自己不得不在现场指导。“非得今天做吗?”圣美问道。
“等待反应的标本都做好了,如果今天不做,标本就白白浪费掉了。”
“哦……”
利明好像已经觉察到圣美不高兴了,连忙一个劲儿地道歉。
圣美则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说“没关系”。但实际上,她觉得很孤独去年的这个时候,利明好像也是因为做实验回来得很晚。
今天是圣美的生日,圣美希望他把实验抛在一边,早些回来。也许这样的要求太任性了,但这是圣美的真心话。实验所需的时间似乎比圣美想象的要长。利明又打来了电话告诉圣美下一步将进行的操作,并大致估计了一下到家的时间
“总之,必须摘除小白鼠的肝脏,并将其均质化,然后对线粒体进行划分……”
一听到这话,圣美的胸腔内顿时“扑通”响了一下。
(利明)
圣美大吃一惊。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通红,全身就像浸泡在滚烫的热水里一样,并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怎么了?”
“唰”的一下,一切忽然又恢复了正常。圣美慌忙拿好听筒,微微笑了笑。她告诉利明,自己没什么,外边正在下雪,回家的路上要多加小心。
圣美放下听筒,一时间动掸不得,腋下已冒出了虚汗。圣美突然觉得很冷,不禁打了个寒战。
刚才的那种反应越来越厉害了。和利明结婚以后,圣美身体上的不适感就逐渐加剧,最近则变得特别严重。
只要一听到“线粒体”这个词,心跳就会变得异常。体温的升高让圣美觉得体内的血管就快要破裂了一样,甚至连呼吸都感到捆难。结婚前,为了尽可能加深对利明的了解,圣美曾经问过利明一些有关实验的问题,可是最近几个月里,圣美已经再不愿把研究的事情挂到嘴上了。怪病的发作日趋剧烈,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如暴风雨一般狂暴的心跳仿佛要将身体撕碎。
圣美体内有某种圣美所不知道的东西存在,它会对“线粒体”这个词产生强烈的反应,并在圣美的身体里发出声音。发出那种声音的东西好像只要一听到关于利明的研究的事情就会很高兴,它甚至会在圣美体内活蹦乱跳。刚才利明打来电话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圣美自己盼望利明早些回家,但脑子里的声音却仿佛更希望利明多做实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圣美完全摸不着头脑。
突然,圣美想起了自己上高中时的情景。当时圣美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疑惑是自己将来到底想做什么。圣美一直在思考: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今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现在,这些疑问又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圣美的心底泛起了波澜。自己究竟怎么了?
利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过了。
对于自己的晚归,利明表示了歉意。看着房间里的节日气氛,利明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圣美点燃了餐桌上的蜡烛,打开了圣诞树上的彩灯,又摆放好丰盛的菜肴。利明则兴高采烈地将圣美的手艺夸奖了一番,虽然回来晚了,但他极力想搞好家庭气氛的做法却令圣美十分高兴。
晚餐过后,圣美拿来了蛋糕。花式蛋糕的制作方法是圣美上高中时从妈妈那里学来的。每年,圣美都要在奶油图案的设计上煞费苦心。这次圣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创意:大雪覆盖的森林,中央还有一间小尾。
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后,两人开始吃蛋糕,喝香槟。利明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说是给圣美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块可爱的手表。
两个人来到卧室时,已是凌晨两点过了。
关灯之后,利明轻轻地亲吻着圣美。
嘴唇互相接触的那一瞬间,圣美感受到了一种无以言表的快感。
“啊……”
圣美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不一会儿,酥软的双腿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强烈的刺激让圣美产生了身体似平就快要融化掉的感觉。圣美发觉自己竞主动地伸出了舌头,虽然全身都变得瘫软无力,但舌头,只有舌头却固执地寻求着利明。
“不是这样的!”圣美发觉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内心里嘶喊,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这不是真的。”四肢没有—点力气,圣美被利明搂着,勉强能够站立,然而舌头却依然贪婪地伸进利明的嘴里,如饥似渴地捕捉住利明的舌头,缠绕上去,并不停地摩擦着利明牙齿的背面。
“怎么会这样?”这时,强烈的睡意猛然袭来,一时间,突如其来的睡魔仿佛将圣美推下了黑暗的深渊。
圣美愕然了。如果不是利明正抱着自己的话,可能自己早就已经倒下了。圣美连脖子都直不起来,脑袋无力地朝后耷拉着,尽管如此,舌尖仍然饥渴地运动着。
“怎么了?”利明可能觉得这时的圣美已经进入状态,转而开始亲吻圣美的喉部。圣美眼里出现了耀眼的闪光,可是睡意依旧无情地笼罩着大脑。圣美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想要将其赶走,但却徒劳无功。
“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就在圣美快要失去知觉的那一刹那,一个声音响起了:(利明)
圣美猛地睁开了眼睛,睡意稍稍有所消退。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睡魔再次袭来,圣美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不要!”为了打消睡意,圣美不住地摇头,除此之外,她大声地吼叫,用拳头敲击自己的身体,用力瞪着眼睛。
是那个声音,就是在和利明通电话时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神秘的声音。
“不行!”圣美叫喊着,“绝不能让我睡着了。”圣美向利明求助。但就好像有意要阻止圣美似的,那声音又一次在圣美的脑子里轰鸣起来。(利明)
谁?是谁?
心脏急速地跳动着,不断冲击着圣美的胸部,圣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里很难受,紧跟着全身开始痉挛,整个身体都快崩溃了。睡意如海啸般猛烈,就在那快要被狂涛吞没的瞬间,圣美拼命地挺了过来。
就这样,圣美反反复复地经历了很多次折磨,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而咆哮的浪涛时近时远。
每当圣美变得神志不清的时候,那声音的主人就仿佛要从圣美体内跳出来似的,它满心欢喜,而且不停地呼唤着利明的名字。
圣美感到焦虑烦躁,冥冥之中,圣美陷入了错觉,以为同利明睡在一起的是它,而不是自己。当自己睡着了的时候,它就浮到表面上来和利明疯狂地交欢。圣美的脑子里充满了这种恐怖的联想,被偷走了,利明被它偷走了。圣美不顾一切地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睁开眼睛,曾好几次成功地翻起了眼睑,但很快,她又再次坠入黑暗的深渊去了。
谁在讲话?响亮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那究竟是我的声音,还是它的声音?圣美自己也分不清了。只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充满了兴奋的声音。圣美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被胸中涌动起的潮水搅和得混乱不堪。
圣美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黑暗的狂涛吞噬着、蹂躏着。醒来时四周一片寂静。
圣美做梦了。
很快,圣美就发现这还是那个自己常做的怪梦,每到圣诞前夜自己必定会做的那个奇特的梦——独自一人漂浮在漆黑的世界里——一个记忆深处的梦。然而,随着梦境的不断变幻,圣美发觉今年的梦与往年有些不同。
自己正漫无目的地游动着。虽然视野浑浊不清,不知道哪里是上、哪里是下,但从体表流过的水流的变化表明,自己在作剧烈的运动。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力气,好像哪里都可以去似的。事实上,自己的活动范围已经大大超过了以前。圣美发现,自己正为此而感到高兴。
时光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圣美突然觉得身边流动的物质里出现了异物,附近有什么东西,一个硕大的、行动迟缓的东西正晃晃悠悠地蠕动着。
圣美想起来了,自己曾多次碰到过它,有时圣美还主动出击,向它发起了进攻,有几次自己轻而易举地就击破了它,有几次自己又反成了它的俘虏。
正当圣美意识到对手已经出现的时候,忽然,圣美觉得自己的体内涌现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那是什么东西?它从哪里来?想要做什么?圣美一点也不知道。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全身发抖的自己已经被对方团团围住了。
对方好像很吃惊。但是很快它就吞没了圣美。
在对方的身体里,圣美感觉很舒服。她心想,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永久的安乐窝。
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圣美在梦中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
这代表了什么意思呢?
还是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
第十八章
“那我们就开始吧,第一个是浅仓。”
“好的。”
浅仓听到利明叫自己的名字后,上前走了一步。利明把激光笔递给了她。浅仓右手拿着讲稿,左手拿着激光笔。站到了屏幕前。
一切就绪之后,利明按下秒表的按钮开始计时。“那么……首先我们请浅仓佐知子小姐上台。今天她演讲的题目是《由类维生素A受体所引起的不饱和脂肪酸β氧化酶‘2,4-dienoyl-COAreductase’的基因诱导》。有请。”
“谢谢,请放幻灯片。”
“咔嚓”一声,幻灯机在屏幕上打出了图像,浅仓斜视着讲稿开始讲解。
“此前,我们已经发现,过氧物酶体增殖剂安妥明能诱导小白鼠肝细胞内线粒体的不饱和脂肪酸β氧化酶。由于有报告表明,过氧物酶体增殖剂会与核转运蛋白——类维生素A受体相结合,所以我们推测,类维生索A受体参与了这些β氧化酶的诱导过程。目前,具体的情况还不是很消楚,这次实验,我们针对不饱和脂肪酸的β氧化所必需的酶——2,4-dienoyl-COAreduclase——进行了染色体组克隆。从中我们发现,其基因明显受到了类维生索A受体的控制。在此,我想就有关情况向大家做一说明。请换下一张幻灯片。”又听见“咔嚓”一声,屏幕上换成了另一张图。
利明一边看着秒表,一边听浅仓演讲。狭小的研讨室里挤满了听众,以教授为首,包括讲座里的职员和学生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虽然电扇在不停地工作,但由于放映幻灯片的需要,研讨室里窗帘紧闭,漆黑—片。屋里的人感到闷热无比。
离生物化学学会召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只剩下五天的时间了。教授提议,事先做一次彩排可能有助于放松心情。于是,今天讲座的职员和同学们齐集一堂进行演练,要是不这样做的话,就根本没机会修正自己的错误,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也可以避免正式演讲的时候发生怯场的情况。提早写好稿子,先在讲座内部之间交流一下,这样做不但可以更正一些错误,而且对于初次在学会上发表论文的学生来说,还可以消除无谓的紧张感。
浅仓完成幻灯片底稿的速度大大超出了利明的预期。一定是夜里加了班吧,否则是不可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完成的。无论利明怎样追问草图是什么时候完成的,浅仓总是笑而不答。不管怎样,多亏了浅仓,生物化学学会的准备工作才能够不紧不慢顺利进行,利明也轻松了许多。也许是学会临近的关系吧,浅仓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努力,一大清早就来到教室,一直要热火朝天地干到深夜。虽然每天都是这样,但浅仓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倦意。看到地如此疯狂的工作劲头,不由得让利明对自己产生了廉颇老矣的感慨。
浅仓滔滔不绝地继续讲解。她准确地用激光笔指出幻灯片中的要点,在该强调的地方有意提高自己的声调以吸引听众的注意。浅仓的演讲张弛有度。利明在一旁听得很专注。他心中暗想,即便是有经验的研究者也做不出这么漂亮的演讲,没想到浅仓竟如此出色。利明觉得,对于浅仓的演讲技巧,自己真是佩服得无话可说。这时,利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与此时此地的氛围不相符的事来。他觉得这几天,浅仓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漂亮多了。
虽然身上的穿着仍然和以前一样朴素,还是那一身衬衫加牛仔裤的打扮,但是,从浅仓的身体里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高贵气质、可能是换了发型的缘故吧,利明这样想道。过去浅仓总是把头发扎成一束捆在后面,而现在她已经烫了鬈发。不过,利明觉得浅仓变漂亮的原因似乎还不止这些,以前浅仓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开朗,如今在这种开朗之上又添加了些优雅的味道,无论眼神里还是举手投足间,浅仓都给人以充满自信的感觉。
“……通过以上的情况,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安妥明诱导这种酶的全过程,由于大多数的不饱和脂肪酸代谢酶和这种酶一样,都会受到安妥明的诱导,所以我们可以推测,它们拥有与这种酶相类似的属性。今后,我们还将对其他酶进行基因组克隆实验,以便进一步了解类维生素A受体的具体作用。以上就是我的报告,谢谢大家。”
屏幕上的画面消失了,研讨室里的灯光也亮了起来,利明慌忙按下秒表。他刚才看着浅仓的脸庞竟然出了神,一不小心倒把计时这一茬儿给忘了。
“十四分二十七秒,”
“应该没什么问题。”
石原教授满意地点了点头,浅仓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表情还跟刚才一样。
“规定的演讲时间是十五分钟,对吧?”
“对。”利明回答道。
“既没有在幻灯片上发现拼写错误,也没觉得哪个地方的说明不够流畅……你们说呢?”
石原转过身去看着听完演讲的学生,示意他们也提提意见。
学生们都把头埋了下去。看着他们一个个不好意思的样子,利明心里苦笑了一下,听到如此完美的演讲,大概大家都惊呆了吧。
等了一会儿之后,石原见大家没有动静,只好作罢。他点了点头,接着又要求操作幻灯机的同学从头放映浅仓的幻灯片。“再放一遍,大家一起来检查一下,看有没有错误。”
为了考察浅仓的应变能力,石原就每一张幻灯片所涉及的内容向浅仓提出了各种问题,浅仓对所有问题部做出了准确的回答。听到这些回答,利明可谓惊喜交加。看来浅仓是下了一番苦功的。利明本打算在浅仓被问住的时候,给她一点提示,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回答问题时,浅仓的脸上没有一点不安的样子,也没有任何傲慢的态度,言谈之中倒是充分体现了对提问者的尊重。为了能够让对方理解透彻,浅仓还有意识地放慢了讲话的语速,做到有条有理、简明扼要、正确无误。时不时地,浅仓还在回答过程中穿插了一些最新的研究数据,给人以游刃有余的感觉。
“好,非常好!看来你学得很不错啊。”终于,石原脱口称赞道。
“谢谢。”浅仓松了口气,露出可爱的微笑。
“浅仓的演讲一定会给接下来发表论文的家伙带来极大的压力!”
石原的一句话引得学生们哄堂大笑。
“哎呀,我也吃惊不小啊。讲得很好!就连教授不是也点头称赞吗?”
演讲的彩排结束以后,利明回到研究室里以犒劳的口吻对浅仓的表现大加赞赏。
浅仓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点头说了声“谢谢”。
“剩下的任务就只是背稿子。那个嘛,只要在发表论文那天以前记住就行,用不着紧张。要是你还觉得不放心,到时候我们俩再